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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你就是个怪物,没人要的怪物,灾星!

    打死你,打死你!哥哥们都说是你克死了你的爸妈!

    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拂过礁石,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血色。垣埋拖着疼痛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在沙滩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的校服沾满泥土和血迹,左眼肿得几乎睁不开,嘴角的伤口随着呼吸传来阵阵刺痛。

    怪物。他低声重复着今天听到最多的词,声音淹没在海浪声中。十七年的人生里,这个词如同诅咒般跟随着他——孤儿、怪物、没人要的垃圾。今天放学后,三个高年级学生把他堵在厕所里,理由仅仅是单纯看不惯你怎么了。

    垣埋在一块被海水冲刷得光滑的礁石上坐下,蜷缩起身体。潮水拍打着岩石,飞溅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他不在乎,反正没人会为他的晚归担心。福利院的阿姨们早已习惯他的失踪,只要第二天能准时出现在学校就行。

    人类不该来这片海域。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垣埋吓得差点从礁石上摔下去。他猛地转头,看到一个陌生男子站在浅滩中,海水没过他的膝盖,却仿佛对他毫无影响。那人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动,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睛是深邃的海洋蓝。

    你流血了

    垣埋下意识后退:你...你是谁也是来欺负他的吗……

    男子没有回答,而是走出水面,在他面前蹲下。奇怪的是,他的衣服完全没有被海水浸湿的痕迹。他伸手轻轻触碰垣埋嘴角的伤口,指尖冰凉。

    疼吗男子问道,声音缥缈悠扬回荡在垣埋的耳边。

    垣埋愣住了,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了。上一次有人关心他是否疼痛,大概还是五岁时福利院的李奶奶在世的时候。

    习惯了。垣埋低声回答,咸腥的海风灌进他破烂的衣领,伤口沾了盐粒,火辣辣地疼。

    男子微微皱眉:习惯疼痛不是好事。他的手指在伤口上方悬停,一滴晶莹的水珠从指尖滴落,融入伤口。

    刹那间,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垣埋惊讶地摸了摸嘴角——伤口愈合了。

    他愣愣的看着男子,半晌才从嗓子眼蹦出一句这是魔法吗……

    噗……男子站起身,海风掀起他的衣角,你可以这么认为,交个朋友吗我叫海愿,这片海域的守护神。

    神……垣埋曾听说过海边关于守护神的传说,五花八门的,但从未当真过。但眼前这个非人的存在却让他不得不相信那些故事或许有真实的成分。

    为什么帮我垣埋问,多年的欺凌让他对任何突如其来的善意都充满怀疑,他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他,他也不敢信。

    海愿望向远方海平面:因为你身上的伤痕比这片海滩上的贝壳还要多。而且...他转回头,目光柔和,我觉得,我和你有缘。

    那一刻,垣埋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缘什么缘,缘分吗,可是为什么会有缘。

    我叫垣埋。他声音很小,海风吹过,让人有些听不太清。

    海愿没听清,侧头不确定的问圆满

    垣埋摇摇头解释是断壁颓垣的垣,埋怨的埋。

    海愿是不太认可这个名字的,小满,我就这样叫你吧。

    从那天起,海边的礁石区成了垣埋的秘密避难所。

    每当现实世界变得难以忍受,他就会逃到那片礁石区,而海愿总会在那里陪他。

    有时他们只是安静地坐着,看潮起潮落;有时海愿会给他讲述海洋深处的秘密——发光的珊瑚森林、迁徙的鲸鱼群、沉睡在海底的古城遗迹。

    小满,你为什么不和其他人类在一起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海愿突然问道。

    垣埋摆弄着一枚贝壳,那是海愿昨天送给他的礼物:他们不喜欢我。他顿了顿,而且我也不喜欢他们。

    海愿若有所思,他其实是有些不太明白人类那复杂的情感纠纷的,但是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又觉得他该明白了,去尝试着明白,说实话,这种感觉很闷,又很奇妙。

    小满,我和他们不一样吗

    垣埋感到脸颊发烫:不一样...你...你对我很好......是目前对我最好的人了,但如果李奶奶还在的话,那他就是对他第二好的人!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海愿轻声说,互相伤害,又渴望被爱。

    垣埋没有回答。他偷偷看着海愿的侧脸,月光为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银辉,美得不似凡物。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膨胀,既甜蜜又酸涩。他知道这种感觉很危险——爱上一个神明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季节更替,垣埋的十八岁生日在无人庆祝中悄然过去,更多的是指指点点,无所谓啊,他想着,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这一天他的心情都很沉闷,他没有去那片海域,他把自己关在房间,耳边全是对他的谩骂的声音,心脏也跟着绞痛。

    垣埋抱着自己蜷缩在角落我不是......

    垣埋的耳膜在嗡嗡作响,那些尖锐的词汇像海蟑螂般在颅腔里爬行,当他颤抖的指尖刺入自己的手臂时,一股夹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拂过。

    你不是,小满,你不是怪物,不是灾星,你是我的小满。

    海愿从后面轻轻环抱着垣埋,一只手轻轻安抚着他。

    别干傻事,小满,你还有我。

    熟悉的气息环绕在周边,恶劣的声音渐渐远去,垣埋的思绪也渐渐回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他胡乱将脸上的泪水擦去,哭的这么难看还被海愿看见了,丢死人了。

    海愿微笑:我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情。抬手轻轻为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莫名的有些烫手。

    生日快乐,小满。一条镶嵌着珍珠的戒指出现在海愿手上,哦,还有放在桌上的蛋糕。

    我不会做蛋糕,临时学的......

    垣埋听懂了,可能不好吃,但是没关系,他的神明都为他做蛋糕了,再怎么不好吃也得都吃完。

    结果就是出奇的好吃,至少,是他这十几年里吃到过最好吃的蛋糕了,他拉着海愿一起吃。

    海愿虽然不需要进食,但还是配合地尝了一小口。当垣埋许愿时,他在心中默默祈祷:一直这样吧,能平安顺遂的在他身边。

    你许的什么愿望海愿好奇地问。

    垣埋摇头表示:说出来就不灵了。

    海愿突然靠近,冰凉的手指拂过垣埋的眉骨:人类的心愿对神明是有力量的。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实现呢

    垣埋心跳加速,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在月光的见证下,不知为何他将自己埋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我想...亲你。

    当垣埋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他慌张的摆手不,不是......他怕海愿会厌恶自己。

    海愿闻言,垂眸思索了几秒,而后一只手伸向了垣埋。

    当他们的唇相触时,垣埋尝到了海盐和某种无法名状的神圣味道。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既在沉没,又在飞翔。

    分开后,海愿问:是这种亲吗

    垣埋手都在抖,整个人都是懵懵的,海愿真的亲他了。垣埋的指尖无意识绞着神明银白色的发丝。

    垣埋鼓足勇气问海愿......你对这种做法,是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不反感,海愿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仅限于你。

    垣埋想着亲都亲了,豁出去了,一定要说出口海愿,我喜欢你,爱你。

    海愿叹息小满,你应当是知道的,你......

    你是永恒的存在,而我终将死去。垣埋接过他的话,我知道。但正因为生命短暂,我想,爱你,用我短暂的生命去爱你。你可以不用回应我的爱,只要别讨厌就行,神爱众生,但我私心想独占你的爱。

    海愿将额头抵在垣埋的肩上:傻子。

    你的傻子。垣埋纠正道。

    他们的关系从那晚开始变得更亲密。

    他们会在退潮时沿着沙滩散步,手牵着手;会在暴风雨来临时躲在礁石洞穴里,分享体温;会在星空下谈论如果海愿是人类,他们会过怎样的生活。

    但其实更多的是垣埋在滔滔不绝,海愿只安静的听着,他也会跟着一起幻想,如果他是人类......如果他放弃神格......

    我想去看雪山。一天夜里,垣埋突然说,从小到大,我只看过海。我想知道雪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冰冷又纯净。

    海愿握紧他的手:那我带你去。

    你能离开这片海域吗

    海愿沉默片刻:放弃神格就可以了。

    垣埋猛地坐直身体:不行!你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

    我在里看到过,这样很痛苦,是要把你的神骨挖出来的。

    海愿将垣埋拉入怀中:小满,那只是。

    我不管,你就是不行。

    好好好,不行。我骗你的,我能离开。

    原来你也会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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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天性心脏病,晚期。医生的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垣埋的胸腔,如果不进行心脏移植,你最多还有三个月。

    垣埋点点头,心里竟异常平静。他早就习惯了疼痛,只是没想到那不仅仅是外伤带来的。

    福利院的阿姨早已离开,对她而言,垣埋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垣埋现在唯一想到的是海愿——他该如何告诉那个已经活了几千年的神明,他的......信徒即将死去。

    他说不出口,预知离别后的遗书是难以说出口的。

    那天晚上,垣埋没有去海边。他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任凭泪水浸湿枕头。直到凌晨,一阵熟悉的海风从窗外吹来,他抬头看到海愿站在床边,这个眉眼一向温和的神明,此刻却有些焦急。

    小满。他蹲下身伸手抚上垣埋的脸。

    你知道了。垣埋陈述道,并不惊讶神明会知晓一切,只是有些快了,为什么不慢点呢......

    海愿跪在床前,将脸埋在垣埋的手心:为什么不说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垣埋轻抚海愿的头发,告诉你嘿,我快要死了吗

    海愿抬起头:我有办法救你。

    垣埋摇头:如果是放弃神格之类的蠢主意,免谈。

    不是。海愿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将你转化为像我一样的存在。你会成为海洋的一部分,获得永生。

    垣埋怔住了。永生——与海愿永远在一起,不再有疼痛,不再有欺凌,不再有孤独。这个诱惑太大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点头答应。

    但当他看着窗外的星空,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雪山、草原、沙漠...想起作为人类才能体验的一切,他缓缓摇头:不,海愿。我不想以失去人性为代价获得永生。

    为什么

    因为...垣埋微笑,我想完整地爱过你,然后完整地死去。作为人类,而不是别的什么。

    海愿紧紧抱住他,身体颤抖:这不公平...我等了几千年才等到你...

    垣埋亲吻海愿的额头:三个月足够我们创造永恒的记忆了。

    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个摄像头正对着他们两个。

    垣埋的身体每况愈下,但精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他开始写日记,记录每一天与海愿在一起的时光;他开始拍照,想要留下尽可能多的回忆;他开始计划一场只有他们两人的旅行。

    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一天夜里,垣埋靠在海愿肩上说,趁我还能走的时候。

    海愿点头:我们去雪山。

    ......

    我就说垣埋这人怎么不怕我们了,原来是勾搭了个神啊。

    咦,俺觉得能被垣埋勾搭的神也不是个好神,垣埋较为单纯,只要对他好一点就可以......

    不如我们这样......

    他们明天晚上离开,我们得搞快点了。

    海愿不在的时间段,垣埋就扶着墙站起来浇浇窗台上的花,这还是李奶奶送他的呢,这么久了,还被他养的好好的。

    扣扣扣有人敲门,垣埋疑惑这时候谁会来找自己,海愿的话,都不用走门。

    那人敲了几下见没动静,便开口了。

    垣埋啊,是我,院长。

    院长站在门外,明明是很温和的语气,却让垣埋不寒而栗,毕竟,有句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垣埋,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我找你有事。

    垣埋还是没有应答,他往后退了一步,窗外,夕阳已经沉入海平面,最后一缕光纤消失后,房间只剩下一盏台灯还亮着昏黄的光。他听见门外不止一个人的呼吸声,更不能开门了。

    再不开门我就要闯进来了。门外院长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让我想想,你应该很在乎那个叫海愿的神,是吧。

    垣埋的心脏猛然抽痛起来,他踉跄的扶着窗台,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他们怎么会知道海愿的的存在他的目光环视周围,最终落在了李奶奶送的那盆茉莉花,他颤抖着手轻轻拨开叶子,发现了藏着的微型摄像头。

    该死...他被监视了,但是,什么时候的事

    门锁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有人在外面用工具撬锁。垣埋强撑着剧痛的身子,看了看窗外,这是二楼,下面是松软的草坪,跳下去,应该没事......吧

    人还没爬上窗台,房门已经被撬开了。院长带着三个壮汉冲了进来,他们手里拿着麻绳,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垣埋认出了其中一个,曾用渔网缠过他的脖子。

    还想跑院长一把抓住垣埋的脚踝,将他拖下来把这个小杂种绑了。

    一人将垣埋绑了起来,一人往他嘴里塞了张破布,而后用胶带封住了嘴,垣埋挣扎着,却因心脏病发作而显得苍白无力。

    要上钩了。院长的脸上尽是贪婪。

    咸腥的海风拍打在脸上,垣埋被粗暴的拖行在沙滩上,每次呼吸都伴着刺骨的疼,他微微睁开眼,密密麻麻的人,包围着他,手上还举着火把,而远方燃起熊熊大火,是福利院的方向。

    就丢在这里。院长的声音在人群中格外刺耳他会来的。哈哈哈哈。

    地上用血画着一个巨大的阵,但是这么多血是哪来的垣埋突然想到他被从福利院拖出来时好像没听到多少小孩的声音,心中一片恶寒。

    古老的献祭阵法用神明的鲜血来开启,能赐予我们永生的财富,一个身披黑袍的老者俯身对着垣埋说而你,小怪物,你是引他出来的最好的诱饵。

    垣埋摇着头,拼命的挣扎,手腕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他希望海愿别来,永远别来救他。

    别挣扎了,你,本来就是个短命鬼。院长冷笑着撕下他嘴上的胶带,扯下他嘴里的破布不如死得有价值一点。

    你们这样,就不怕着报应吗。海水拍打着垣埋的腿,冰凉刺骨。

    一个耳光重重的甩在他脸上,村民们开始围着阵法吟唱古老的咒语,火把的光亮照应在他们疯狂的面庞上。垣埋望着海面,疼痛从胸口蔓延至全身,视线越来越模糊,心里疯狂祈祷着海愿不要来,不要出现,又希望在此刻能再见到那熟悉的脸。

    海水潮起潮落,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村民们的惊呼声。

    他来了!

    垣埋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脖颈处,他强撑着睁开眼,看见了海愿,他心心念念的神明,不一样的是他的眉眼不是温和的了,带着狠厉,脸上身上也有血迹,应该不是他的......

    放开他。海愿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院长站在法阵边缘,法阵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走到法阵里面去,不然我就割断他的脖子。院长手中把玩着一把沾血的匕首。

    我以为你们清楚如果他有事,你们也活不成。

    我们当然清楚,但我更清楚,尊敬的海神大人不会想让他死的。院长脸上露出势在必得。

    别过来!垣埋用尽浑身力气喊到他们都是......匕首划过他脖颈,鲜血顺着流下来。

    海愿表情变了,他走进阵法,划破了自己的手腕,让鲜血滴落在阵法上,可是一点点怎么够啊,这是奔着他的命去的。

    垣埋挣扎着海愿,不要,求求你......别管我了....

    刹那间,阵法亮起暗红色的光柱,无形的力量将海愿禁锢在原地。

    就是现在!取了他的心脏!村民们拿起武器小心翼翼的走进阵法。

    垣埋注意到了,巧了,他觉得他现在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起身撞开村民,用脚将画的阵法弄乱,村民们也反应了过来,恨不得将垣埋碎尸万段。

    阵法的红光开始闪烁不定,村民们慌了,开始逃跑,有的村民甚至将刀对准垣埋捅了下去,被一道力量挡住了。

    海愿赶紧将垣埋抱在怀里,解开他手上的绳索,一只手附上他的眼睛小满,乖,别看。

    在温暖的怀抱里,垣埋意识逐渐模糊,伴随着海浪的拍打声,在意识沉底时他好像听见海愿说睡一觉就好了,醒了就到了。

    垣埋醒来的时候海愿正坐在他身旁看书,察觉到少年醒来他放下手中的书轻轻扶着少年坐起来,将一旁床头柜上的温水递给他喝点水,我去给你煮点吃的。

    垣埋没有问那天他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想问,海愿没事就好,只要他没事。

    他在心底笑了一下,真奇怪,明明海愿是神,可为什么自己总担心他会出事。

    外面白茫茫一片,海愿将饭端进房间里的时候就看到垣埋正呆呆的看着窗户外面,眼神里透露着激动。

    吃完饭带你出去玩雪。

    你见过雪吗

    没有。

    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啊。

    ......完了,我的小满真成傻子了。

    你说我。

    没有,快吃饭。

    当垣埋第一次触摸到雪时,他像个孩子般笑了:好冷,但好柔软。他的脸颊因为寒冷而泛红,呼吸在空气中形成白雾。海愿看着他,眼中满是爱怜。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你。海愿说,这么...快乐。

    垣埋捧起一捧雪,调皮地撒向海愿:胡说,我和你过的每一天都很快乐啊。

    他们在雪山脚下的小旅馆住了一周。垣埋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登山,但他们可以坐在窗前,看阳光在雪峰上跳跃。晚上,海愿会抱着他,给他讲述世界各地的奇观,承诺有一天会带他去看。

    等我死后,垣埋轻声说,你能带着我的骨灰去那些地方吗就当是...我们一起去的。

    海愿的拥抱收紧:别这么说。

    答应我。垣埋坚持,我想成为你看到的每一处风景的一部分。

    海愿的声音哽咽:我答应你。

    他们的旅程继续着——广阔的草原,垣埋躺在野花丛中,看云卷云舒;古老的城镇,他们手牵手走过石板路,分享一支冰淇淋;宁静的湖泊,垣埋将脚浸入清凉的水中,笑着说这比海水温柔多了。

    但时间是无情的贼,偷走了垣埋越来越多的精力。到第二个月末,他已经无法长时间行走,大部分时间需要海愿抱着或背着。疼痛越来越频繁,药物也逐渐失去效果。但垣埋从不抱怨,每当疼痛袭来,他只是紧握海愿的手,等待它过去。

    疼吗.....一天夜里,垣埋突然问道。他们住在一家能看到海的旅馆,窗外月光洒在海面上,像一条银色的路。

    海愿不解:什么

    放弃神格挖神骨的时候。

    海愿愣住了,随后他亲了亲垣埋:一点都不疼。

    骗子。明明就很疼。

    因为海愿从来不在他面前脱衣,如不是睡觉时摸到了他后背那触目惊心的伤疤,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

    最后一站,他们回到了最初相遇的那片海滩。垣埋已经虚弱到无法站立,海愿抱着他坐在那块熟悉的礁石上。夕阳西下,就像他们初见时那样。

    我害怕。垣埋轻声承认,手指紧紧抓住海愿的衣襟。

    海愿将他搂得更紧:我在这里。

    死后...会有什么

    我不知道。海愿诚实地说,但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垣埋微笑,那笑容虚弱却满足:最喜欢你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慢,眼皮越来越沉。海愿开始哼唱一首古老的海洋之歌,那是深海人鱼在葬礼上唱给逝者的安魂曲。

    海愿...垣埋最后轻声呼唤。

    我在这里。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圆满...圆圆满满的圆满......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海平面下时,垣埋的呼吸停止了。海愿抱着他,泪水无声滑落,滴在爱人平静的脸上。潮水上涨,温柔地包围着他们,仿佛大海也在哀悼。

    那天之后,世界各地开始流传一个奇怪的故事——一个背着骨灰盒的旅人,在雪山之巅撒下一把灰,在沙漠绿洲倒下一捧沙,在古城的许愿池投入一枚贝壳...

    每当有人问起,旅人只是微笑,说他在完成一个承诺。而在每个满月之夜,人们可以看到他坐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对着海浪轻声诉说,仿佛在向一个看不见的爱人汇报今天的见闻。

    有人说那骨灰盒里装着他最爱的人,也有人说那是他自己的心脏。但只有海知道真相——那是一个神明为人类保留的,永恒的爱。

    垣埋,喜欢你,你才不是他们口中的怪物,你是我千年求来的一份圆满,只属于我的。

    四月廿四,小满,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座山上多了两个挨在一起的小土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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