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年冬天的雪，下得格外认真。苏清颜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雪覆盖的世界，一片苍茫。暖气开得很足，玻璃上凝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她伸出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沈字，随即又被雾气吞没。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她的心猛地一紧，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门开了，带着一身寒气的沈慕言走了进来。他脱下沾着雪粒的大衣，随手扔在沙发上，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和疏离。
回来了。苏清颜的声音有些干涩，她走上前，想接过他的公文包，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嗯。沈慕言淡淡应了一声，径直走向书房，我还有文件要处理。
门砰地一声关上，将苏清颜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僵在原地，指尖冰凉。
这样的场景，已经持续了多久一年还是更久
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初，他会笑着拥她入怀，说清颜，我回来了，会在雪天里为她暖手，会把她喜欢的糖炒栗子捂在怀里带回家。
可现在，那个曾经眼里只有她的沈慕言，变成了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话越来越少，眼神里的温柔被无尽的冰冷和不耐烦取代。
厨房里还温着她炖了一下午的汤，是他以前最爱喝的山药排骨汤。她曾以为，一碗热汤能焐热一个人的胃，也能焐热一个人的心。可现在，那锅汤似乎也凉了，就像他们之间的温度。
她敲了敲书房的门：慕言，先喝点汤吧，暖暖身子。
里面没有回应。
她又敲了敲，声音更小了些：是你喜欢的……
苏清颜！沈慕言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猛地拉开门，我都说了我在忙！你能不能别像个苍蝇一样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刺得她心口生疼。她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那一闪而过的厌恶。
我……苏清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沈慕言看也没再看她一眼，重新关上了门，那砰的一声，像是砸在了她的心上，碎成了无数片。
她缓缓地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无声地砸在地板上，很快就消失了痕迹。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不是曾经那样相爱吗
她想起七年前，也是一个下雪天。她还是大学里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图书馆门口不小心滑倒，正好摔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抬头，她看到了沈慕言。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眉眼清俊，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同学，没事吧他的声音像冬日里的阳光，暖洋洋的。
那一刻，苏清颜觉得，整个世界的雪都停了。
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他会陪她在图书馆看书到深夜，会骑着单车载她穿过校园的每一条小路，会在她生日时，用一个月的生活费给她买一条她念叨了很久的项链。
他说：清颜，等我毕业，我就娶你。我会给你一个家，一个永远温暖的家。
那时的誓言，还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可眼前的现实，却冰冷得让她窒息。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从他进入那家竞争激烈的公司开始还是从他那个所谓的青梅竹马林薇薇从国外回来开始
林薇薇，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扎在苏清颜的心里。
她是沈慕言父亲世交的女儿，从小一起长大。苏清颜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沈慕言的生日聚会上。林薇薇穿着一身得体的晚礼服，优雅大方，挽着沈慕言的手臂，笑靥如花地对她说：你就是清颜吧慕言跟我提过你，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那时的苏清颜，还傻傻地以为，这只是一个热情的姐姐。
直到后来，她看到林薇薇发来的短信：慕言，今晚的酒会，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爸爸希望我们……后面的话，苏清颜没有看完。
她拿着手机去问沈慕言，他却只是皱着眉，语气不耐：清颜，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薇薇只是我的妹妹，我们之间没什么。
妹妹苏清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有哪个妹妹会在深夜发这样的短信有哪个妹妹需要你去陪酒会，还需要你爸爸希望
够了！沈慕言打断她，我跟你说不清楚！你只要记住，我和她没什么就好了！
那次争吵，以沈慕言摔门而出告终。苏清颜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哭了一整夜。
从那以后，争吵成了他们之间的常态。沈慕言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酒气越来越重，有时甚至会带着淡淡的香水味。
苏清颜不是没有怀疑过，不是没有质问过，但每次得到的，都是沈慕言冰冷的回应和更深的隔阂。
苏清颜，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你能不能别总是疑神疑鬼
我工作已经很累了，不想回来还要面对你这些无理取闹！
他的话，像一把把刀子，精准地插在她最柔软的地方。
她渐渐变得沉默，变得小心翼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生怕哪句话又惹他不高兴。
她以为，只要她足够隐忍，足够懂事，他总会看到她的好，总会回到从前。
可现实却告诉她，有些东西，一旦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洋洋洒洒，像是要覆盖掉这世间所有的伤痕。苏清颜蜷缩在地上，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像这天气一样，一点点变冷，变冷……
她不知道，书房门后的沈慕言，并没有在看文件。他靠在门板上，闭上眼，指尖微微颤抖。
他听到了她压抑的哭声，那声音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不是不爱，是不敢爱。
有些真相，太过残忍，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以为，推开她，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却忘了，他的推开，本身就是对她最残忍的伤害。
雪，还在无声地落着。掩盖了过往的甜蜜，也掩盖了此刻的伤痛。
日子在无声的冷战中一天天过去。
苏清颜不再像以前那样，追着沈慕言问东问西，也不再试图用热汤和饭菜来温暖他。她变得安静，甚至有些麻木。每天按时上下班，回家做饭，然后一个人吃完，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喧闹的节目，直到深夜。
沈慕言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安静。他回家的时间依旧不固定，但至少，不再有那些让他心烦的追问和争吵。只是，当他看到餐桌上永远为他留着的那份饭菜，和沙发上那个孤单的身影时，心里总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刺痛。
这天是周末，苏清颜难得没有加班。她想着，或许可以做点什么，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去超市买了沈慕言喜欢吃的菜，打算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她在厨房里忙碌着，系着围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如果忽略掉她眼底的疲惫和黯淡，这画面本该是温馨美好的。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苏清颜擦了擦手，走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林薇薇。
她穿着一身时尚的套装，妆容精致，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看到苏清颜，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清颜，我来找慕言。
苏清颜的心一沉，下意识地想关门：他不在。
不在吗林薇薇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可是我刚刚明明看到他的车停在楼下啊。她越过苏清颜，径直走了进去，我还是进去等他吧，顺便，也想和你聊聊天。
苏清颜拦不住她，只能皱着眉跟在她身后。
林薇薇熟门熟路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个她曾经也很熟悉的家。清颜，你把家里收拾得真干净。她笑着说，目光却落在了茶几上一个相框上——那是苏清颜和沈慕言刚在一起时拍的合照，两个人笑得一脸灿烂。
林薇薇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对了，清颜，这个给你。她把手里的礼盒递过去，上次去国外出差，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你。
苏清颜没有接：谢谢，不用了。
林薇薇也不尴尬，自己打开了礼盒，里面是一条漂亮的丝巾，颜色是苏清颜不太喜欢的亮粉色。你看，多漂亮啊，试试吧。她说着，就想往苏清颜脖子上围。
我都说了不用了！苏清颜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有些不耐，林小姐，如果你是来找慕言的，麻烦你去书房或者他的公司找，这里不欢迎你。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换成了一副委屈的表情：清颜，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和慕言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来看他不是很正常吗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关于上次酒会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够了！苏清颜打断她，林小姐，我和慕言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来解释。请你离开。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沈慕言走了出来。他看到客厅里的情景，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薇薇你怎么来了
林薇薇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走到沈慕言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慕言，我是来给你送文件的，顺便想看看清颜，可她好像不太欢迎我……
沈慕言的目光转向苏清颜，眼神里带着责备：清颜，你怎么回事薇薇好心来看你，你怎么能这样
苏清颜的心彻底凉了。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无论她说什么，在他眼里，错的永远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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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样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沈慕言，你看看清楚，是她不请自来，还在这里挑拨离间！
我没有！林薇薇立刻反驳，眼眶红红的，清颜，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你也不能这么污蔑我啊……
够了！沈慕言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怒意，苏清颜，我让你别无理取闹，你听不懂吗薇薇是客人，你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客人苏清颜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在我们家，她是客人，那我算什么沈慕言，这到底是谁的家
你非要这么胡搅蛮缠吗沈慕言的耐心似乎耗尽了，我累了，不想跟你吵。薇薇，我们出去说。
说完，他看也没看苏清颜一眼，就带着林薇薇往外走。
林薇薇经过苏清颜身边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苏清颜，你斗不过我的。慕言心里，从来都只有我。
门再次被关上，这一次，带走的不仅仅是沈慕言，还有苏清颜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厨房里传来滋滋的油爆声，提醒她锅里的菜还在炒着。她麻木地走过去，关掉火。看着锅里已经有些焦糊的菜，她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心里没有她的人，为了一个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她的人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她没有再压抑。她蹲在地上，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一年多来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喉咙发哑。她站起身，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那个相框。照片上的沈慕言，笑得那么温柔，眼神里满是爱意。
可现在，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冰冷和厌恶。
她拿起相框，走到窗边。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射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她看着照片里的人，又看了看窗外冰冷的世界，心里那道早已存在的裂痕，此刻彻底崩塌。
沈慕言，她轻轻地说，声音空洞而疲惫，我们……是不是走到尽头了
没有人回答她。
房间里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她将相框放回原处，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看一眼。
她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开始一件件地收拾自己的衣服。动作很慢，却异常坚定。
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离开这里，她不用再每天面对他冰冷的眼神，不用再承受他的误解和指责，不用再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出双入对，而自己却像个小丑一样，守着一个名存实亡的家。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她知道，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心，已经疼得麻木了。
沈慕言送林薇薇下楼，在小区门口的咖啡馆坐了一会儿。
慕言，你别怪清颜，她可能就是一时心情不好。林薇薇搅动着面前的咖啡，语气温柔，我知道，她是太在乎你了，所以才会……
行了，不用说了。沈慕言打断她，眉头紧锁，我自己的事，我清楚。
林薇薇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我知道你压力大，叔叔那边……
提到父亲，沈慕言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我爸那边，我会处理。
可叔叔的身体……林薇薇叹了口气，他一直都很喜欢我，也一直希望我们……慕言，我不是想逼你，我只是担心叔叔的身体，他经不起刺激。
沈慕言沉默了。
父亲的病，是他心里最大的痛，也是最大的软肋。
几个月前，父亲突然被查出患有严重的心脏病，需要尽快手术。而手术的风险很大，医生说，情绪的稳定对父亲的病情至关重要。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林薇薇从国外回来了。她拿着父亲的圣旨，找到沈慕言，要求他和苏清颜分手，和她在一起。
慕言，你知道你爸爸有多希望我们两家联姻。他说了，只要你答应和清颜分手，娶我，他就立刻安排手术，否则……林薇薇的话，像一把刀，架在了沈慕言的脖子上。
他不是没有反抗过，不是没有和父亲争吵过。可父亲每次都用虚弱的身体和失望的眼神看着他，让他根本无法坚持。
慕言，我知道你爱清颜，可你更不能失去爸爸，对不对林薇薇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你暂时离开她，等爸爸的病好了，我们……
没有我们！沈慕言猛地抬起头，眼神冰冷，林薇薇，我跟你说过，我爱的人是清颜，这辈子都不会变！
是吗林薇薇笑了，笑得有些嘲讽，那你为什么还要听你爸爸的话为什么还要一次次地伤害清颜慕言，你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我。在你心里，亲情永远比爱情重要。
沈慕言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他知道林薇薇说得对。在父亲的生命面前，他所谓的爱情，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不能拿父亲的生命去赌。
所以，他只能选择推开苏清颜。
他故意晚回家，故意对她冷淡，故意和林薇薇走得很近，甚至故意让她误会，让她对自己失望，让她主动离开。
他以为，这样对她的伤害会小一点。
可他错了。
他看到了她眼底的痛苦和绝望，看到了她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憔悴。他的心，又何尝不是在滴血
每次看到她做好饭菜等他，每次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眼神，每次听到她压抑的哭声，他都恨不得立刻告诉她真相，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对不起，我爱你。
可他不能。
父亲的病情不稳定，林薇薇又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把一切都抖出来。
慕言，林薇薇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也看到了，清颜她根本就不适合你。她太敏感，太脆弱，只会给你带来麻烦。而我，我可以帮你，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在你父亲那边。
沈慕言看着她，眼神复杂。他知道林薇薇的野心，也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并非纯粹。但现在，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我累了。他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慕言……林薇薇想叫住他。
文件我会看的，你先回去吧。沈慕言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咖啡馆。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却感觉心里一片黑暗。
他回到家，推开门，屋子里一片安静。餐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被整齐地盖在盘子里。
他走到厨房，看到锅里还有一些焦糊的菜，心里的刺痛感更加强烈。
他知道，她一定又等了他很久。
他走到客厅，习惯性地看向沙发，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喊了一声：清颜
没有人回答。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快步走向卧室。
卧室的门是开着的。他走进去，看到床上放着一个打开的行李箱，里面整齐地叠放着苏清颜的衣服。
而苏清颜，正背对着他，站在衣柜前，似乎还在收拾着什么。
沈慕言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清颜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你要去哪里沈慕言上前一步，声音拔高。
苏清颜终于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离开这里。
离开沈慕言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为什么就因为刚才薇薇来了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我和她没什么！
跟她没关系。苏清颜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想走了。
你什么意思沈慕言盯着她，试图从她平静的眼神里找到一丝不舍，苏清颜，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清颜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沈慕言几乎要崩溃。然后，她轻轻地说：沈慕言，我们分手吧。
分手这两个字像两颗炸弹，在沈慕言耳边炸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分手吧。苏清颜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累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累了沈慕言笑了，笑得有些疯狂，苏清颜，你告诉我，你哪里累了是我没有给你钱花，还是我没有给你房子住你告诉我！
不是钱，也不是房子。苏清颜看着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是失望，也是悲哀，是心。我的心，累了。
心累沈慕言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苏清颜，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苏清颜被他捏得生疼，却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沈慕言，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沈慕言看着她眼底的失望和痛苦，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够了，沈慕言。苏清颜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平静，我们之间，早就已经不一样了。你变了，我也变了。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在一起。
不许你这么说！沈慕言猛地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我们怎么会不该在一起我们以前那么好！你忘了吗你忘了我们是怎么开始的吗！
我没忘。苏清颜的眼泪终于又掉了下来，正因为没忘，才更觉得难过。以前有多好，现在就有多痛。沈慕言，我们回不去了。
可以回去的！沈慕言红着眼睛，像个孩子一样固执，清颜，只要你不离开，我们一定可以回去的！我以后会对你好，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看着他慌乱的样子，苏清颜的心里一阵刺痛。如果是以前，听到他这样说，她一定会心软，会相信。
可现在，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相信了。
一次次的失望，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热情和勇气。
太晚了，慕言。她轻轻推开他的手，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她转过身，继续收拾着行李箱，动作迅速而决绝。
沈慕言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崩塌。
他想告诉她真相，想告诉她父亲的病，想告诉她林薇薇的威胁，想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有多舍不得她。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不能说。
说了，只会把她也拖进这痛苦的泥沼里。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收拾好最后一件衣服，拉上行李箱的拉链。
我走了。苏清颜提起行李箱，看了他最后一眼，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片疲惫的空洞。
然后，她转过身，拉着行李箱，一步步向门口走去。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沈慕言的心上。
他看着她的手握住门把，看着她即将拉开那扇门，走向一个没有他的世界。
那一刻，所有的理智和顾虑都消失了。
他只想留住她。
清颜！他猛地冲上前，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别走……求你，别走……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是苏清颜从未听过的脆弱和哀求。
苏清颜的身体僵住了。
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能听到他压抑的哽咽。
这一刻，她几乎要动摇了。
可是，想起这一年来的种种，想起他的冷漠和误解，想起林薇薇那得意的笑容，她的心，又一点点冷了下去。
慕言，放手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沈慕言抱得更紧了：我不放！我不能没有你！清颜，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这是他这一年来，第一次对她说我爱你。
苏清颜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多么希望，这句话能早一点说出来，在她还相信的时候，在她还能被感动的时候。
可是，现在太晚了。
爱她轻轻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苦涩，沈慕言，你的爱，我要不起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
然后，她没有再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再次关上。
这一次，关住的是沈慕言，而走出那扇门的苏清颜，不知道自己走向的，是新生，还是另一片荒芜。
屋子里只剩下沈慕言一个人。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还能感受到她身上残留的温度。
然后，他缓缓地滑坐在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抱着头，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雪，又开始下了。
无声地，落在窗台上，落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也落在沈慕言破碎的心上。
苏清颜搬去了公司附近的一个小公寓。地方不大，只有几十平米，但至少，是属于她自己的空间。
她把自己埋在工作里，每天加班到很晚，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伤心的事情。同事们都觉得她变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更加拼命。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她唯一能麻痹自己的方式。
沈慕言来找过她几次。
第一次，他等在她公司楼下。看到她走出来，立刻上前，眼神里带着血丝，憔悴了很多。
清颜，跟我回去好不好他的声音沙哑。
苏清颜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绕过他，径直走向地铁站。
他没有再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第二次，他找到了她的新公寓。他站在门口，敲了很久的门。
苏清颜没有开。她靠在门板上，听着他在外面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清颜，我知道错了，你开门好不好我们好好谈谈……
清颜，我不能没有你……
直到外面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消失。苏清颜才滑坐在地上，无声地流着泪。
第三次，他没有再来。
苏清颜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敢去想。她告诉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分开，就该彻底一点。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变暖，窗外的树枝抽出了新芽。
苏清颜的生活似乎也在慢慢步入正轨。她开始学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去公园散步。虽然偶尔还是会感到孤单，但至少，不再有那些无休止的争吵和痛苦。
这天，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请问是苏清颜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市中心医院的医生，这里有一位沈慕言先生，他……
沈慕言！苏清颜的心猛地一紧，手里的文件差点掉在地上，他怎么了！
沈先生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抢救，情况不太乐观。他手机里只有你的号码，所以我们……
后面的话，苏清颜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地址是哪里！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挂了电话，苏清颜疯了一样冲出办公室，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医院的地址。
路上，她不停地祈祷，祈祷沈慕言没事。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想起他骑着单车载她的样子，想起他在她生病时无微不至的照顾，想起他说清颜，我爱你时的眼神……
原来，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从未真正消失，只是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出租车终于到达了医院。苏清颜付了钱，疯了一样冲进急诊室。
沈慕言！沈慕言在哪里！她抓住一个护士的手，声音颤抖。
你是病人家属吗病人正在抢救，请在外面等候。护士指了指抢救室外的椅子。
苏清颜跌跌撞撞地走到椅子旁，坐下。她的双手冰凉，不停地颤抖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抢救室的灯，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剑，让她心惊胆战。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色凝重。
医生，他怎么样了！苏清颜立刻站起来，抓住医生的胳膊。
病人伤势很重，多处骨折，还有颅内出血，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医生顿了顿，语气沉重，情况还是很不乐观，随时可能有危险。而且，就算醒过来，也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后遗症苏清颜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是的，可能会影响大脑，导致认知障碍或者行动不便。医生叹了口气，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家属……
苏清颜的心猛地一沉。她算什么家属
这时，林薇薇也匆匆赶来了。她看到苏清颜，愣了一下，随即走到医生面前：医生，慕言他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医生把情况又跟林薇薇说了一遍。林薇薇听完，眼圈立刻红了，抓住医生的手：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啊！
苏清颜站在一旁，看着林薇薇焦急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沈慕言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苏清颜和林薇薇只能在外面隔着玻璃看着。
他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此刻却如此脆弱。
苏清颜的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沈慕言为什么会出车祸，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她不能失去他。
接下来的几天，苏清颜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林薇薇也每天都来，只是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沈慕言的父亲也来了，看到儿子躺在病床上，老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忍不住老泪纵横。
苏清颜这才知道，沈慕言的父亲已经做了手术，身体正在恢复中。
看着老人悲伤的样子，苏清颜的心里充满了疑惑。沈慕言之前的冷淡和疏远，难道真的和他父亲有关
这天，林薇薇出去买东西，病房里只剩下苏清颜和沈父。
沈父看着苏清颜憔悴的样子，叹了口气：清颜，对不起……
苏清颜愣了一下：叔叔，您这是……
慕言他……沈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慕言他不是不爱你，他是……
沈父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苏清颜。关于他的病，关于林薇薇的威胁，关于沈慕言为了不让她受到牵连，不得不选择推开她的苦衷。
这孩子，就是太犟了，什么都自己扛。沈父老泪纵横，他怕告诉你，会让你担心，也怕林薇薇那个丫头会伤害你。他说，长痛不如短痛，让你恨他，忘了他，或许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苏清颜呆呆地听着，如遭雷击。
原来，那些冷漠和疏远，那些误解和伤害，背后竟然藏着这样的真相。
原来，他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深，深到选择用伤害她的方式来保护她。
原来，她所以为的结束，并不是他的本意。
巨大的悔恨和痛苦瞬间淹没了她。
她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想起自己决绝离开的背影，想起他在她走后那痛苦的呜咽……
不……苏清颜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怎么会这样……慕言……
她冲出病房，跑到重症监护室外，看着里面那个毫无生气的男人，心如刀绞。
沈慕言！你这个傻子！她捶打着玻璃，声音嘶哑，你这个大傻子！
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要一个人扛
如果她早知道，她怎么会离开怎么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就在这时，她看到重症监护室里的仪器突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医生！医生！苏清颜疯了一样大喊。
医生和护士立刻冲了进去。
苏清颜站在外面，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走了出来，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
病人情况突然恶化，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进去看看吧。
苏清颜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重症监护室的。
她走到病床前，看着沈慕言越来越微弱的呼吸，看着他苍白的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慕言……她轻轻握住他冰冷的手，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可是，他再也听不到了。
沈慕言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睁开，却没有力气。
苏清颜凑近他，哽咽着说：慕言，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说过，要给我一个家的……
沈慕言的嘴角，似乎向上扬了一下，像是一个微弱的笑容。
然后，他的手，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想回握住她。
最后，他的手，彻底松开了。
仪器上的那条直线，宣告了他生命的终结。
慕言！苏清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扑倒在他的身上，你醒醒！你醒醒啊！
可是，他再也不会醒了。
他用他的方式，爱了她一辈子，也用他的方式，惩罚了她一辈子。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沈慕言冰冷的脸上，却再也暖不回他的体温。
苏清颜紧紧抱着他，仿佛要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
可是，一切都晚了。
那个曾经说要给她一个温暖的家的男人，那个用冷漠伪装自己深情的男人，那个她爱了整个青春的男人，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她。
他走了，带走了她所有的爱情和希望，只留下一片无法愈合的伤口，和无尽的悔恨。
雪早已融化，春天已经到来。
可是，苏清颜的世界里，却永远地下起了雪，一片冰凉，再无暖意。
那些被误解和错过的时光，那些未能说出口的爱和歉意，都化作了烬余，散落在时光的尘埃里，再也无法拾起。
而她的余生，都将在这无尽的悔恨和思念中，独自品尝这颗名为沈慕言的，永不过期的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