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暮春的风掠过护城河,将柳絮卷成雪浪,漫过古城斑驳的城墙。我立在听雨轩的廊下,望着青石路上那抹熟悉的青衫,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地加快。
护城河的水在脚下潺潺流淌,倒映着廊下悬挂的风铃,随着风叮咚作响,仿佛也在为这份悸动伴奏。
他名唤沈砚清,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沈家堡少堡主。三月的柳絮粘在他肩头,宛如为他披上一层柔软的薄纱。
此刻他正逆着光走来,玉簪挽起的长发在风中轻扬,眉梢眼角都笼着层薄雾般的温柔。每次见他这样走来,我总觉得时光都慢了半拍,连巷口阿婆的叫卖声都变得悠远绵长。
阿宁。他在我面前站定,伸手替我拂去肩头的柳絮,指腹不经意擦过我的脸颊,今日又等久了指尖残留的温度让我脸颊发烫,护城河的水汽混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檀香,萦绕在鼻间。
我笑着摇头,任由他牵起我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茧传来,让人安心。我们并肩走过九曲回廊,穿过开满紫藤的巷子,听他讲江湖上的奇闻轶事。
他说上个月在蜀中见到会说话的鹦鹉,还模仿他的语气逗得茶馆众人捧腹大笑;又说在华山之巅看到了绝美的云海,仿佛置身仙境。
他的朋友们偶尔也会同行,楚昭然潇洒不羁,总爱开些玩笑逗我开心;
苏映雪温润如玉,会在我生病时细心地为我熬药。
他们待我如同亲妹妹,让我在天都城感受到了家的滋味。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三年,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我去找沈砚清玩,怀里还揣着今早刚烤好的桂花糕。雨丝斜斜地打在油纸伞上,发出细密的声响。路过沈家堡书房时,无意间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激烈的争吵声。
父亲!这婚约我断不能从!是砚清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愤怒。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心跳开始加速。
胡闹!李家小姐才貌双全,与我沈家门当户对,这婚事早已定下,岂有反悔之理!沈堡主的呵斥震得窗棂都在发抖。
我如遭雷击,手中的油纸伞啪嗒掉在地上,惊起一片水花。
桂花糕也散落一地,被雨水瞬间浸透。
原来这些日子的甜蜜,不过是镜花水月。屋檐的雨水顺着青瓦流成水帘,模糊了我的视线。
当晚,砚清在我们常去的老槐树下找到了我。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脸色比月光更苍白:阿宁,我...
我都知道了。我强撑着笑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不必解释。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晃,仿佛也在为这份感情叹息。
他似乎看出我的失落,猛地抓住我的肩膀,眼中布满血丝:阿宁,我对天发誓,这婚约我从未应允过。只是父亲以沈家百年基业相逼,我...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砚清,我懂。护城河的水在不远处缓缓流淌,带走了满地的落花。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因为两家的父母缔约了婚事,李家小姐李若璃开始频繁出入沈家堡,试图通过两人相处促成这门婚事。
我初次与李若璃相识,是在苏映雪的诞辰宴上,李若璃身着月白色云锦长裙,裙摆绣着金线勾勒的并蒂莲,腕间羊脂玉镯随着步伐轻响。
她倚在太湖石旁,手中团扇半掩娇容,眼神却似淬了冰:听说苏姑娘常在沈家堡和苏府走动,倒比我这准少夫人还自在。话音未落,指尖划过石桌上的青瓷茶盏,盏中茶水晃出涟漪。
她嘴上虽带着笑意,但我知道,她看我的眼神里藏着怎样的锋芒和敌意。
我并不想搭理她
但她却是不依不饶
听闻苏姑娘是孤儿她端着茶盏,漫不经心地开口,这市井长大的,到底是上不得台面。周围的气氛瞬间凝固,原本聚集赏花,观鱼的人也都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
我攥紧手中的帕子,还未开口,砚清已挡在我身前:若璃姑娘,阿宁是我看重的人,还请你放尊重些。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却让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李若璃冷笑一声:沈砚清,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她的翡翠钗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金光,仿佛在宣示着她的主权。
那是你的一厢情愿,我的妻从来只有阿宁,从前如此,今后也如此砚清的语气果断而又坚决,丝毫不给她留有任何余地。
旁边的人都议论纷纷,似乎听到了比话本子还精彩的八卦。
我对他的坚定选择很是感动,相比之下,反而觉得自己很是懦弱,但到底李若璃只是女子,实在不应该伤她至深,驳她脸面,只好拉着他离开这是非地。
……
两日后,天都城的茶楼酒肆炸开了锅。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唾沫横飞地讲着沈家堡棒打鸳鸯的戏码,各种版本的都有,配图话本里,沈堡主被画成青面獠牙的恶鬼,而我则被塑造成无依无靠的孤女,天煞孤星,九尾妖狐。
好友楚昭然气冲冲地砸了三家书摊,苏映雪连夜收集了市面上所有的话本,却堵不住百姓们交头接耳的议论。
沈家堡的朱漆大门紧闭,铜环上的兽首仿佛也在垂泪。
沈堡主的雷霆之怒来得比想象中更猛烈。
砚清被关在观星阁,每日三餐由专人看守,连窗棂都加装了精钢栅栏。
我只好混在送菜的小厮里潜入堡中,隔着后院封得严实的木窗望见他时,心猛地揪成一团——往日清俊的少年因为负隅顽抗变得憔悴不堪,身上若隐若现的多了几道深深的鞭痕。
上官灵看着他,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流。
阿宁,我没事,你快走!他扑到窗边,指甲在木栏上抓出刺耳声响,父亲说要将我锁到八月十五,等娶了李若璃才......话音未落,前院传来小厮问候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慌忙躲进一旁的矮冬青树后,很清晰的听见沈堡主阴沉的呵斥:还想着那贱丫头从明日起,你便专心想着如何跟若璃把关系处好,否则你一辈子就待这里吧!
又是一番父子间的争吵不休……
那夜,我站在沈家堡外的小山坡上,远远望着砚清的房间。
他同样也坐在窗前看着我的方向,烛火一闪一闪的,窗纸上映出他若隐若现单薄的背影,让人不由得心生爱怜,仿佛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因果,而她碰巧又是那个承受因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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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然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阿宁,离开这里吧,于你于他都是解脱
我摇头:我若走了,他会更痛苦,他太执着了是啊,我太了解他了。砚清那双永远坚定的眼睛,还有每次说到未来时,掌心不自觉加重的力道,都在诉说着他不愿放弃的决心。
试问面对这样赤诚的人,谁又能够置身事外
楚昭然望着护城河上飘零的柳枝在夜风中瑟瑟,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披风披在我肩头,感叹着……
你这又是何苦楚昭然感叹道
是啊,我这又是何苦
回想起曾经第一次相见,暮春的青萝山被新雨洗得苍翠欲滴,我攥着苏映雪塞给我的邀约帖,望着石阶上那个抱书而立的少年。
少年月白长衫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束发的墨玉簪泛着冷光,他垂眸盯着石阶缝隙里的青苔,倒比身旁的古松还要沉默。
这是沈家堡的少堡主,最擅辨认草药。苏映雪摇着团扇将我往前推,腕间玉铃叮当作响,阿宁你不是总说想摘些草药嘛
我刚要开口寒暄,少年却突然往旁边挪了半步,青石路上的积水溅在他靴面上,晕开深色水痕。
那沈大公子可都认识些什么草药啊
我面带好奇的看着他。
他耳尖泛红,喉结动了动却没说话,自顾自的往前走着,没走多远,一丛叶片修长、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闯入眼帘,沈砚清眼睛一亮,忙蹲下身子,轻声自语:柴胡,可算找到你啦!
他伸出手,小心地拨开周边杂草,露出柴胡细长的根茎。
柴胡这味药,我在书上看过,和解表里,疏肝解郁,升举阳气,不过挖的时候得格外注意,不能伤了根须,否则药效会大打折扣。
然而沈砚清手法娴熟,不多时,便将一株完整的柴胡连根挖出,轻轻抖落根部的泥土,递到我手中。
我刚要道谢,突然发现一抹金黄在草丛中闪烁,竟是一大片金银花。金银花的花朵细长,一蒂二花,两条花蕊探在外面,成双成对,好似鸳鸯对舞,所以也叫鸳鸯藤。它既能清热解毒,又能疏散风热,泡茶喝还能预防夏日中暑。
我不由得心中暗喜,嘴角藏不住的上扬,手指灵活地穿梭在花丛间,将金银花一朵朵摘下,放在手绢上包起来。
又行了一段路,沈砚清瞧见一棵高大的树木下,长着几株叶片宽大、边缘呈锯齿状的植物。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上前,细细打量着,突然惊喜的说道:这是牛蒡!
牛蒡,我看伤寒论的时候学过,根能入药,专治疗咽喉肿痛、咳嗽等病症。
但今日走的匆忙,没带工具,毕竟原本我们就是计划来踏青爬山的,根本没想过来摘草药。
正为难之际,只见砚清挽起袖子,用小刀挖了起来。牛蒡的根扎得很深,他费了些力气,才将完整的根挖出来。
送给你砚清平淡的看着我,余光瞥见少年的睫毛轻轻颤动,攥着小刀的指节满是泥泞,让我感动的同时,更多了一份钦佩。
此后苏映雪的邀约愈发频繁。
而我也总能在半山腰的凉亭撞见他,才发现少年跟自己有很多类似之处,一样是个话痨,一样喜欢研究草药,一样能在开怀的时候呵呵大笑……
时间日复一日,惊蛰那日,我收到砚清差人送来的素白信笺,字写的极好,墨迹未干的字迹背面赫然写着:明日卯时,青萝峰见。
…………
次日,耀眼的晨光刺破云层,少年立在观日台边,手中握着一束大红色的映山红。
清风拂过,吹动着他凌乱的发,连带着他的衣领一起凌乱,脚在地上不停地左右挪动。
沈公子,早啊我礼貌性地向他打着招呼。
阿宁。他喉结滚动,山风掀起他束发的丝带,此山高千仞,我对你的心比这山还坚,你愿意跟我像比翼鸟一样长相守吗
云海在脚下翻涌,我望着他呆呆的模样,竟然觉得很是可爱,忽然想起这些日子里,他总是能够跟我邂逅,我也总是能够收到乱七八糟的礼物,原来背后竟然是他精心的未雨绸缪,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把最笨拙却真挚的心意,亲手送到我面前。
而我终于懂得,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话,从来不是巧舌如簧的讨好,而是沉默少年藏在细枝末节的深情。
……
当初得知他是沈家堡少主的时候,我也深知我俩门不当户不对,也想过分开,可每当砚清转过身,用充满深情的眼神望着我时,我就感觉自己罪大恶极。
缘分天注定,老天爷待我宽厚,赐给了我一个把我视若珍宝的人,我有什么理由去拒绝,我深知,有些情,一旦种下,便再也无法割舍。
……
转眼又是一年春,护城河的柳絮依旧纷飞。
因为沈家堡堡主的原因,我与砚清的见面越来越少,甚至很多时候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的近况。
听说他和李若璃的婚期定在了八月十五,听说沈家堡正在大肆筹备婚礼,听说..…不管消息真真假假,但是我听闻后真的很伤心,但是我知道我们都无法改变沈家堡堡主的决定,于是想着等他娶亲后就离开这座城市
……
直到成亲前一天
……
阿宁!熟悉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惊醒。
砚清站在巷口,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显然是匆匆赶来。
跟我走。他抓住我的手腕,我已经想好了,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我望着他眼底的决然,心中既欣喜又苦涩:那沈家堡怎么办你的父母,你的责任..…….
宁儿,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他将我紧紧搂入怀中,阿宁,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我不能失去你。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李若璃带着一队侍卫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沈砚清,你果然在这里。她骑在马上,一身红衣在雨中格外醒目。
她眼神冰冷地扫过我,你以为你们能逃到哪里去她身后的侍卫们手持长剑,将我们团团围住。
砚清将我护在身后:若璃,我再说一次,我不会娶你。他的声音坚定有力,没有丝毫退缩。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李若璃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刻围了上来。刀剑相交的声音在雨中响起,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一场厮杀就此展开。
砚清武功高强,可对方人多势众,渐渐落了下风。他的衣服被划出几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染红了衣衫。
我捡起地上的断剑,想要帮忙,却被李若璃的贴身丫鬟拦住。
就凭你也想和我们小姐争丫鬟冷笑,手中的软鞭朝我抽来。
千钧一发之际,楚昭然和苏映雪带着人赶到。原来他们一直暗中关注着我们的动向,担心我们会出事。
有了援手,局势顿时逆转。
楚昭然挥舞着长剑,剑气纵横;
苏映雪则在一旁施展暗器,帮助我们化解危机。
原来他们一直暗中关注着我们的动向。
有了援手,局势顿时逆转。
然而,就在这时,沈堡主出现了。他站在高台上,望着下方混乱的场面,脸色阴沉。
都住手!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震得众人纷纷停手。他看着遍体鳞伤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砚清,你非要闹到这般地步吗
砚清单膝跪地:父亲,孩儿不孝,但此生非阿宁不娶。他的声音坚定而执着,没有丝毫动摇。
砚清单膝跪地:父亲,孩儿不孝,但此生非阿宁不娶。
沈堡主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罢了,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太执着于门第之见。若璃,这婚约,就此作罢吧。他从怀中掏出婚书,当着众人的面撕成两半,纸片随风飘落,像是在宣告着这场联姻的结束。
李若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沈伯父,你...
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沈堡主说,他日我自会登门谢罪。李若璃咬了咬牙,转身骑马离去,马蹄声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李若璃虽心有不甘,但是沈砚清太执着,她已然无奈,加上现在沈家堡堡主又发话,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咬了咬牙,转身骑马离去,马蹄声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这场风波,终于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幕。三个月后,我披上了凤冠霞帔,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嫁给了我最爱的人。婚礼当天,护城河上飘满了花瓣,像是为我们铺上了一条浪漫的花路。
洞房花烛夜,砚清轻轻掀起我的红盖头,眼中满是温柔:阿宁,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我脸颊绯红,微微垂眸,轻声回应:好,我们一起走。砚清轻轻握住我的手,那温热的触感让我心底泛起层层涟漪。他的手掌依旧带着薄茧,却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他端起桌上的合卺酒,与我交杯饮下,酒液入喉,带着丝丝甜意。酒香混合着房间里的红烛气息,萦绕在鼻尖。
他突然凑近,在我耳边低语:阿宁,你今日真美。
热气喷洒在我耳畔,让我羞意更甚,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拉着我起身,在这红烛摇曳的洞房中仔细端详着我的模样。
烛光将我们的身影投射在墙上,时而拉长,时而缩短,仿佛在诉说着我们一路走来的故事。
我们的身影在烛光下交叠,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彼此。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与烛光相互辉映,为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浪漫。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曾经的挫折与磨难,都化作了此刻的幸福与甜蜜。
他将我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在我的头顶,温柔地说:阿宁,我会用一生来守护你,不会让你再受任何委屈。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许下永恒的承诺。
我抬起头,看向他深情的眼眸,幽暗的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镀上一层金边。我屏住呼吸凝视着他微蹙的眉峰,从前那些滚烫的誓言仿佛还萦绕在耳畔,指尖刚触到他睫毛上凝结的露珠,他忽然收紧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将我整个裹进带着体温的被褥里。
阿宁他温柔的声音惊得我一颤,温热的呼吸扫过脖颈,你好香啊。
我害羞的转身,鼻尖撞进他清冽的气息里,一股暖流萦绕全身。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细雨,细密的雨丝敲打着芭蕉叶,在静谧的房间里织成温柔的网。
他指腹轻轻摩挲我泛红的脸颊,忽然翻身将我困在臂弯下,压得我有些不能动弹,他犀利又炽热目光紧紧盯着我:阿宁,该让你看看我的真心了。
我害羞的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不敢去看他。
阿宁,以后再也没人把我们分开啦砚清忍不住再次感叹道。
是啊,一路走来太不容易啦,你可一定要好好待我我摸了摸他的鼻翼,回想着一路走来的艰辛,内心下定决心,往后余生一定好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
从此,江湖路远,人生路长,有他作伴,再大的风雨,我都不再害怕。
(故事来源于梦中混乱的记忆,通过整理,改写。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