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嫁给顾明远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命好。他长得帅,工作体面,家境殷实,连我妈都说:你这种普通姑娘能嫁给他,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婚礼那天,他温柔地牵着我的手,在亲友的祝福声里,笑得像个完美的男主角。
可没人知道,结婚第三个月,他第一次动手打了我。
那天晚上,他加班回来,脸色阴沉。我给他热了饭,随口问了句:今天怎么这么晚
他猛地摔了筷子,碗里的汤溅了我一身。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烦不烦
我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我累了一天,回来还要听你啰嗦
那一瞬间,我耳朵嗡嗡响,脸颊火辣辣的疼。我瘫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他打完我,自己似乎也愣住了,眼神闪了闪,蹲下来抱住我,声音突然软了:对不起……我最近压力太大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摸着我的脸,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小孩:别哭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我信了。
第二次动手,是在两个月后。
那天他喝了酒,一进门就踹翻了茶几。我吓得往后退,他却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把我拖到沙发上。
你躲什么是不是看不起我
他掐着我的脖子,眼神凶狠得像变了个人。我拼命挣扎,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几道血痕。
他吃痛松手,我趁机逃进卧室,反锁上门,整个人蜷缩在墙角发抖。
他在外面砸门,骂得很难听。
过了很久,外面终于安静了。我悄悄打开门缝,发现他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瓶酒。
我轻手轻脚地收拾了地上的玻璃碎片,给他盖了条毯子。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看到我红肿的眼睛,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愧疚的表情。
我又喝多了……对不起,我以后不喝了。
他抱着我,声音哽咽:我真的很爱你,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我又信了。
第三次,是因为一条微信。
他的女同事给他发消息,问工作上的事。我顺手拿他手机看了一眼,他立刻冲过来抢,眼神阴冷。
谁让你动我手机的
我还没解释,他已经一巴掌扇过来,我撞在柜子上,后腰一阵剧痛。
这次他没道歉,只是冷冷地看着我:记住,我的事你少管。
我捂着腰,眼泪砸在地板上。
我开始害怕回家。
每次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我的心脏都会猛地缩紧。我不知道今天回来的,是温柔的顾明远,还是暴怒的顾明远。
闺蜜林小雨约我吃饭,看我脸色差,皱眉问:你怎么了最近瘦了好多。
我勉强笑了笑:工作太累了。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撩开我的头发——我躲闪不及,露出耳后的淤青。
她的脸色瞬间变了:顾明远打你
我慌忙摇头:不是,是我不小心撞的……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发抖:你当我傻这明显是手指印!
我低着头,眼泪砸在咖啡杯里。
她红着眼睛骂我:你是不是疯了这种男人不离婚留着过年吗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离婚
我从来没想过。
那天晚上,顾明远难得早早回家,还带了一束花。
他抱着我,语气温柔:老婆,我最近脾气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我僵硬地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突然觉得很陌生。
他亲了亲我的额头:下周是你生日,我请了假,带你去三亚玩,好不好
我点点头,勉强笑了笑。
他看起来那么真诚,那么温柔,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我知道,暴风雨前的平静,往往最可怕。
果然,生日前一天,噩梦又来了。
他因为工作上的事烦躁,回家后一直阴沉着脸。我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吃点水果
他突然暴怒,一把掀翻了桌子。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项目都快黄了,你还在这废话!
我吓得后退,却被他一把拽住头发,拖到地上。
拳头落下来的瞬间,我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我没有哭。
我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冷冷地说:
够了。
我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嘴角渗出血丝,左眼肿得几乎睁不开。
顾明远打累了,喘着粗气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烟雾缭绕里,他的轮廓模糊得像一个陌生人。
你以后少惹我生气。他吐出一口烟,语气平静得仿佛刚才施暴的是另一个人。
我没吭声,慢慢爬起来,踉跄着走进卫生间。镜子里的人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头发凌乱,半边脸肿得发紫,脖子上还有掐痕。
我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在脸上,刺痛感让我清醒了几分。
第二天早上,顾明远像没事人一样去上班了,临走前还亲了亲我的额头,温柔地说:晚上我给你带蛋糕回来,庆祝生日。
我僵硬地点头,等他关上门,立刻给公司请了假,然后翻出医药箱,给自己涂药。
林小雨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你声音怎么哑了她一针见血,他又打你了是不是
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声说:小雨,我想离婚。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传来她压抑的兴奋:你终于想通了!我帮你找律师!
不……先别急。我攥紧手机,我得先弄清楚一些事。
顾明远有个上锁的抽屉,钥匙一直随身带着。
结婚前,他说那是他重要的文件,我也没多想。但现在,我隐约觉得那里藏着什么。
趁他不在家,我试了所有能找到的钥匙,最后用一根发卡撬开了锁。
抽屉里只有两样东西:
一本病历,和一张照片。
病历上的诊断结果让我浑身发冷——间歇性暴怒障碍,日期是我们结婚前三个月。
而那张照片,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半身照,背面写着一行字: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我的手开始发抖。
晚上,顾明远果然带了蛋糕回来,还点了蜡烛,笑着让我许愿。
烛光里,他的眉眼温柔得不像话,仿佛昨晚的暴行只是一场噩梦。
我盯着蛋糕,轻声问:明远,你认识一个叫周婷的女人吗
他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翻我东西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没回答,只是拿出那张照片,放在桌上。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阴鸷,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发白。
她是谁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关你屁事!他一把掀翻蛋糕,奶油溅了一地,你他妈是不是活腻了
我坐着没动,抬头看他:她是不是也挨过你的打
他愣住了。
那晚他没再动手,只是摔门而出,一整夜没回来。
我坐在黑暗里,翻完了那本病历。
原来他的暴力倾向早就存在,而周婷,很可能是他的前女友。
我上网搜了搜这个名字,很快在一个本地论坛找到线索——三年前,有个叫周婷的女人发帖求助,说自己被男友家暴,却因为对方家境好,报警也没用。
帖子最后更新于两年前,只有一句话:我逃出来了,再也不会回去了。
我盯着屏幕,心脏狂跳。
第二天一早,顾明远回来了,眼下青黑,显然一夜没睡。
他站在门口,声音沙哑:我们谈谈。
我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看着他:好。
他走过来,突然跪在我面前,红着眼睛说: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行吗
我没说话。
他抓着我的手,声音哽咽:我去看心理医生,我吃药,我改……你别离开我。
他的眼泪滴在我手背上,滚烫得吓人。
如果是以前,我大概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冷。
我慢慢抽回手,轻声说:
顾明远,我们离婚吧。
顾明远的表情瞬间变了。
他猛地站起来,眼神里的脆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我熟悉的阴冷。
离婚他冷笑一声,你做梦。
我后背抵着沙发,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他一把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我疼出眼泪:你以为你能逃得掉你吃我的住我的,离了我你算什么
我用力掰开他的手:至少算个人。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他扬起手,我下意识闭上眼睛——但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落下。
睁开眼,发现他硬生生收住了动作,额头青筋暴起:......好,很好。你现在长本事了是吧
他转身摔门而去,临走前丢下一句:这婚你离不成。
我立刻给林小雨打了电话。半小时后,她带着一个叫沈瑶的律师朋友冲进我家。
沈瑶是个干练的短发女人,她快速翻看完我拍的病历和照片,眉头紧锁:证据够了,但有个问题——他家在当地有关系,普通离婚程序可能会被拖延。
那怎么办我声音发颤。
沈瑶合上文件夹:你得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家暴案最重要的是人身安全。
林小雨一把抓住我的手:今晚就住我家!
我摇摇头:不行,他会第一个去找你。
沈瑶沉吟片刻:我有个客户是开民宿的,位置隐蔽,你先住那儿。
收拾必需品时,我的手一直在抖。结婚照还挂在床头,照片里我笑得多傻啊。
别带太多东西。沈瑶提醒,容易被发现行踪。
我只装了一个背包:身份证、银行卡、几件换洗衣物。临走前,我鬼使神差地带走了那个上锁抽屉里的证据。
电梯下到一楼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顾明远。
沈瑶对我摇头,我深吸一口气,挂断电话关了机。
民宿在城郊的一个老小区里,房东是个和善的中年女人,沈瑶叫她吴姐。
住多久都行。吴姐递给我钥匙,三餐我让人送上来,尽量别出门。
房间很干净,有独立的卫生间。我坐在床边,突然觉得不真实——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晚上不用担心被拳头惊醒。
林小雨帮我买了新手机卡,插卡开机后,几十条微信通知涌进来。
全是顾明远的。
最开始是质问,然后是道歉,最后变成威胁:
【你敢跑信不信我弄死你】
【贱人,我知道你在林小雨那儿】
【等着,我马上到你公司】
我浑身发冷,立刻给部门主管发了请假消息。沈瑶说得对,工作单位也不安全了。
第二天一早,沈瑶带来了离婚协议。
他不同意也得离。她把文件推到我面前,有家暴证据,法院会支持我们。
我签完字,犹豫了一下:他会不会......报复
沈瑶眼神坚定:所以我们要快。今天我就去法院立案,争取一周内开听证会。
她走后,林小雨留下来陪我。窗外在下雨,我们窝在沙发里看无聊的综艺,谁都没提顾明远。
晚上八点,我的新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着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顾明远温柔得可怕的声音:
老婆,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我瞬间血液凝固——他怎么知道这个号码
你......
你猜我在哪他轻笑一声,我在吴姐民宿楼下呢。
电话突然挂断。几乎同时,楼下传来剧烈的砸门声。
砸门声像闷雷一样炸在耳边,我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
林小雨脸色煞白:他...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吴姐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传来,她猛地推开门:快!从后门走!
我们抓起外套就往消防通道冲。刚跑到二楼,就听见一楼大门被踹开的巨响,顾明远的吼声在楼道里回荡:苏妍!你给我出来!
我的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林小雨死死拽着我往下跑。后门连着一条小巷,雨水拍在脸上又冷又疼。我们没命地跑出巷子,拦了辆出租车。
去...去公安局。我哆嗦着对司机说。
值班民警听完我的叙述,皱眉看着我的伤情照片:家暴立案需要验伤报告。
我现在就可以去验伤!我急切地说。
民警摇摇头:现在医院急诊科没人能出这个证明,得明天早上。
林小雨急了:那今晚怎么办那人已经追到这儿了!
民警叹了口气:要不你们先在接待室凑合一晚
接待室只有两张硬邦邦的长椅。我和林小雨蜷缩在上面,听着窗外渐大的雨声,谁都不敢睡。
凌晨三点,我的新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
我按下接听键,顾明远的声音带着笑意:老婆,公安局硬板床睡得舒服吗
我猛地坐直身体,惊恐地环顾四周——他在监视我们
你...你别乱来,我已经立案了...
他轻笑一声:立案你以为能吓到我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声音,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回家。
电话挂断后,我浑身发抖地找到值班民警。他听完也变了脸色,立即调取监控,却发现公安局门口空无一人。
这人太危险了。民警严肃地说,明天我帮你联系妇联和法院,加急处理。
第二天,沈瑶带着验伤报告赶来时,我正盯着手机上的新闻推送发呆——
《知名企业高管当街施暴,疑似家惯犯》
配图是顾明远在公司楼下殴打一个男同事的模糊照片。
他昨天被停职了。沈瑶把热豆浆塞到我手里,现在全网都在扒他的黑历史,周婷那个旧帖也被翻出来了。
我怔怔地看着新闻里顾明远狰狞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他失控了。
这是好事。沈瑶翻着文件,舆论压力下,法院今天下午就开听证会。
听证会比想象的顺利。法官看完证据,当场签发了人身安全保护令,并裁定离婚诉讼进入简易程序。
走出法院时,雨停了。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沈瑶接了个电话,脸色突然变得古怪:顾明远刚被送进医院...精神科。
原来他今早在公司闹事被保安制服后,突然开始胡言乱语,说有人要杀他。医生初步诊断是应激性精神障碍。
报应。林小雨咬牙切齿地说。
我却笑不出来。看着法院台阶上自己的影子,突然想起结婚那天,顾明远在阳光下对我微笑的样子。
那时的我怎么会想到,阳光下的影子,可以这么黑。
晚上回到临时住处,我终于敢打开原来的手机。
上百条未读消息涌进来,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发的:
【老婆,我错了,我生病了,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附着一张精神病院的床头照,他脸色惨白,手腕上缠着绷带。
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窗外,初夏的晚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叹息,又像解脱。
精神病院的走廊很长,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我站在探视窗口,看着玻璃对面的顾明远。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左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右手正无意识地抠着桌面。
医生说他有自残倾向。护士小声告诉我,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顾明远抬头看见我,眼睛突然亮起来。他扑到玻璃前,手掌啪地拍在隔音玻璃上:老婆!你来了!
他的声音通过传声器传来,嘶哑得不正常。
我拿起通话器:听说你割腕了
他疯狂摇头,把纱布扯开给我看——手腕上只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我没病!他们非要关着我!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护士在一旁皱眉:今早他还说窗外有鬼。
顾明远突然暴怒,一拳砸在玻璃上:滚!都滚!几个医护人员冲进去按住他。
我放下通话器转身要走,他突然安静下来,贴着玻璃哀求:妍妍,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在樱花树下...
我的脚步顿住了。
那天他确实很温柔,替我拂去肩上的花瓣,说会一辈子保护我。
护士叹了口气:他这种情况,至少要住院观察三个月...
走出医院大门,沈瑶的车停在路边。
怎么样她递给我一杯冰美式。
我咬着吸管摇头:像是装的,又像是真的疯了。
沈瑶冷笑:不管是真是假,都不影响离婚程序。法院刚通知,下周三最终庭审。
咖啡冰块咔啦作响,我突然想起件事:他父母那边...
正要告诉你,沈瑶表情古怪,他妈妈今早联系我了,说愿意配合离婚,条件是你别要赔偿。
我愣住了。那个曾经说我高攀的贵妇人,居然这么容易松口
沈瑶递给我一份文件:他们急着送顾明远出国治疗,怕你闹大影响签证。
阳光太刺眼,我眯着眼看文件上的数字——比我想象的补偿金多了一倍。
周三的庭审像场荒诞剧。
顾明远被医护人员押送进来,时而安静时而狂躁。他父亲西装革履地坐在旁听席,全程面无表情。
当法官宣布婚姻关系解除时,顾明远突然挣脱束缚扑向我:不行!她是我老婆!
法警按住他的瞬间,我清楚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清醒的算计。
果然,在被拖出去前,他凑在我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你逃不掉的。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我浑身汗毛倒竖。
当晚,林小雨帮我搬出临时住处。
真就这么算了她愤愤不平地整理箱子,应该让他坐牢!
我摇摇头,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行李箱。茶几上摆着刚到手的离婚证,暗红色封皮像干涸的血迹。
手机突然震动,是沈瑶发来的消息:【顾明远今晚的航班去瑞士,他父母全程押送】
附带一张机场偷拍照。照片里顾明远被两个保镖架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登机口。
林小雨凑过来看:啧,报应。
我关掉手机,拉上行李箱拉链。窗外华灯初上,这个城市依然车水马龙。
三个月前,我还是个不敢大声说话的受气包。现在,我终于能自由呼吸了。
搬进新公寓那晚,我做了个梦。
梦见婚礼那天,司仪问无论贫穷富贵,疾病健康,你都愿意吗,顾明远笑着回答我愿意。
梦里的我突然抢过话筒大喊:他不愿意!他有病!
宾客们哄堂大笑,笑声中顾明远的脸逐渐扭曲...
我惊醒了,发现枕头湿了一片。
摸过手机看时间,凌晨3:27。锁屏上躺着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老婆,瑞士的雪真像你婚纱的颜色】
我盯着那条短信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拉黑号码,删除了消息。
窗外,凌晨的城市安静得像一幅画。我起身倒了杯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第二天是周末,林小雨约我去逛街。
庆祝新生!她硬是把我拽进一家奢侈品店,挑个包,我送你。
我摇头笑:我现在看到贵的东西就想起顾家...
话没说完,余光瞥见橱窗外有个熟悉的身影——顾明远的母亲。她穿着考究的羊绒大衣,正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
我下意识躲到货架后面。
怎么了林小雨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倒吸一口凉气,见鬼了,她不是应该陪着儿子在国外吗
顾母径直走向对面的珠宝店,身后跟着一个拎公文包的年轻男人。
那是律师。我眯起眼睛,她在处理资产。
林小雨拽着我往外走:管她呢,反正跟你没关系了。
下午茶时,沈瑶带来了最新消息。
顾家正在变卖国内资产。她把平板推给我,看来是真不打算让顾明远回来了。
屏幕上是一则房产中介的朋友圈:【急售!XX公馆豪华平层,业主移民诚心价】配图赫然是我和顾明远的婚房。
我盯着那张客厅照片——地毯换了,墙上我们的婚纱照不见了,但那个被他摔过无数次的玻璃茶几还在。
对了,沈瑶压低声音,医院的朋友说,顾明远在瑞士的疗养院逃跑过一次,被抓回去后加大了镇静剂剂量。
林小雨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最好永远别放出来。
我搅动着奶茶里的珍珠,突然问:他那个女同事...后来怎么样了
沈瑶挑眉:你说周婷她两年前就出国了,据说在澳洲嫁人了。
珍珠卡在吸管里,我用力一吸,甜腻的糖水涌进口腔。
搬家后的第三周,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没有寄件人信息,拆开是个丝绒首饰盒,里面躺着那枚我退还的婚戒。戒指内侧刻着我和顾明远的名字缩写,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盒底压着一张纸条:【我好了就回来找你】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个病人的手笔。
我立刻拍照发给沈瑶,她回复很快:【别担心,出入境记录显示他还在瑞士】
当晚我做了个噩梦,梦见顾明远站在床前,手指轻轻抚过我脸上的淤青,说我错了。醒来时冷汗浸透了睡衣,手机显示凌晨四点。
我爬起来吃了两片安眠药,把戒指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周末高中同学聚会,我犹豫再三还是去了。
苏妍班长惊讶地打量我,你变了好多。
确实。以前我总穿浅色连衣裙,现在一身黑西装;以前说话轻声细语,现在能对着服务员大声说牛排要七分熟。
酒过三巡,有个男生突然问:听说你离婚了
全场瞬间安静。
我晃着红酒杯,坦然点头:对,前夫有家暴倾向。
同学们的表情精彩纷呈,有人尴尬,有人同情,还有个女生偷偷给我竖大拇指。
回家的出租车上,我收到一条好友申请:【我是周婷】
验证消息写着:【有些事你应该知道】
和周婷的视频通话持续到凌晨。
屏幕里的女人小麦色皮肤,眼角有笑纹,完全看不出曾经的阴影。
我看了新闻。她声音很轻,顾明远打你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突然鼻子一酸——这是第一次,有人不用我解释就相信了一切。
周婷告诉我,顾明远的暴力倾向源于家族遗传:他父亲年轻时也打老婆,后来用钱摆平了。
最让我震惊的是,顾明远曾经差点打死她。
我逃走后,他住院三个月。周婷撩起刘海,露出额角一道疤,这是他用烟灰缸砸的。
窗外下起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敲门声。
小心他的母亲。挂断前周婷突然说,当年就是她花钱压下了我的案子。
我握紧手机,想起那天在商场看到的优雅妇人,后背一阵发凉。
睡前检查门窗时,我发现阳台地上有个烟头。
我从不抽烟,物业也不允许在阳台吸烟。
烟蒂上印着陌生的外文字母,摸上去还没完全干透。
我盯着那个烟头,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物业调取的监控显示,昨晚确实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在我那栋楼附近徘徊,但画面太模糊,看不清脸。
要不要报警保安队长搓着手问。
我摇摇头。没有实质伤害,警察来了也做不了什么。
回家后,我把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给门锁又加了一道链条。手机屏幕亮起,是沈瑶发来的消息:【查了航班记录,顾明远确实还在瑞士】
可那个烟头分明在说:有人来过了。
第二天是心理复诊的日子。
医生翻着评估表:睡眠好转,焦虑减轻...恢复得不错。
我攥紧抱枕:医生,如果...我是说如果,施暴者假装精神失常,实际上还在跟踪你...
医生放下钢笔:你发现什么了
我讲了烟头的事。医生沉吟片刻,突然问:你前夫抽烟吗
不抽。我脱口而出,随即愣住——对啊,顾明远最讨厌烟味。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有时候,恐惧会让我们过度解读一些巧合。
走出诊所时阳光正好。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去超市采购。
推着购物车在生鲜区挑水果时,后背突然一阵发凉。猛地回头,货架尽头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迅速背过身去。
我扔下购物车就往出口跑,差点撞上促销展台。
女士!您的东西!收银员在后面喊。
我没回头,一直跑到人潮汹涌的地铁站才停下。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陌生号码:【跑什么】
血液瞬间冻结。我颤抖着拨通沈瑶电话,她立刻查了那个号码——瑞士注册的虚拟号段。
但IP显示在国内。沈瑶声音凝重,有人在用他的身份活动。
当晚,林小雨带着防狼喷雾来陪我。
会不会是他家人她检查着每个房间,他妈看着就不是善茬。
我突然想起周婷的警告。打开电脑搜索顾氏集团近况,发现一条不起眼的公告:顾父卸任董事长,接任者是...顾明远的表弟。
他们全家都要移民林小雨凑过来看。
我放大那张配图——顾母站在董事会合影的角落,眼神阴鸷地盯着镜头。
手机突然响起短信提示音。还是那个号码:【老婆,你喜欢我送的花吗】
我和林小雨对视一眼,同时冲向阳台——
空荡荡的窗台上,放着一支枯萎的玫瑰。
沈瑶连夜帮我申请了人身保护令升级版,警察来装了紧急报警按钮。
技术上来说,顾明远确实在境外。警官调试着设备,我们会重点排查他的社会关系。
林小雨送警察出门时,我的旧手机突然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是一串乱码,附件是段视频。
点开瞬间,我差点摔了手机——
视频里是瑞士某疗养院的房间,顾明远穿着约束衣被绑在床上,对着镜头嘶吼:放我回去!她需要我!
日期显示是昨天拍摄的。
第二天清晨,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我看到一个快递员捧着大纸箱。拆开后,里面是个音乐盒,打开就响起我们婚礼上的那支舞曲。
音乐盒底部刻着新字:【游戏开始】
这次沈瑶直接联系了瑞士警方,得到的回复令人毛骨悚然:顾明远三天前就从疗养院失踪了。
但他不可能入境。沈瑶翻着出入境记录,所有口岸都没有他的信息。
我盯着音乐盒里旋转的新娘玩偶,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也许从来就没有什么精神失常。
从始至终,这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猫鼠游戏。
而我,既是猎物,也是诱饵。
我把音乐盒扔进垃圾桶,打包了所有必需品,当天下午就搬去了机场附近的酒店。
沈瑶帮我联系了外地的一家女性庇护所:先离开这个城市,等风波过去再说。
林小雨红着眼睛帮我整理行李:一定要每天报平安。
去机场的路上,出租车司机频频从后视镜看我。
姑娘,有人跟着我们。他突然压低声音。
我猛地回头,一辆黑色SUV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不清司机,但车牌被故意遮挡。
甩掉他。我攥紧安全带。
司机一脚油门冲进岔道,连闯两个红灯,终于把那辆车甩没影了。
机场安检口,我不断回头看。
请把电子设备单独过检。安检员提醒道。
我掏出手机瞬间,屏幕亮了——【你以为逃得掉】
手指一抖,手机掉在传送带上。安检员疑惑地捡起来,我立刻抢回:抱歉,我赶时间...
飞机起飞前,我最后看了眼这座城市。
三年婚姻,三个月逃亡,最后以一张机票收场。
关机前收到沈瑶的短信:【顾母刚刚报警称儿子失踪,警方在机场车库找到了那辆黑车,司机是顾家保镖】
所以...不是顾明远
空姐来提醒关机,我按下关机键,突然注意到前排乘客的平板电脑上正在播放新闻:
【瑞士警方在阿尔卑斯山脚发现一具亚裔男性尸体,疑似精神病患者坠崖...】
画面一闪而过,但我认出了那件病号服。
庇护所在南方一个小镇上。
这里收留着各式各样的女人:被家暴的,被骗婚的,被跟踪骚扰的。每天傍晚,我们会在花园里喝茶,看夕阳把葡萄架染成金色。
周婷偶尔会发邮件来,说她怀孕了,问我要不要考虑移民澳洲。
林小雨每周都寄明信片,最新一张写着:【顾氏集团涉嫌洗钱被查,他父母自身难保了】
秋天来时,我在镇上的图书馆找了份工作。
某个整理书籍的下午,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我蹲着给童话书分类,忽然看见书架上摆着一本《安徒生童话》。
鬼使神差地翻开,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借书卡。上一个借阅者的签名栏里,写着【顾明远
2015.3】
手指抚过那个已经褪色的签名,我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原来命运早就埋下伏笔,只是当时的我们,都读不懂生活的隐喻。
圣诞节那天,小镇下了第一场雪。
我站在窗前呵气画画,突然听见门铃响。
来的是快递员,捧着个小小的包裹。寄件人写着【S.Y.】——沈瑶名字的缩写。
拆开是个精致的八音盒,打开盖子,响起《欢乐颂》的旋律。盒底刻着一行新字:
【新年快乐,重新开始】
我把它放在窗台上,看雪花一片片落在漆面上,又慢慢融化。
就像有些伤痕,终将在时间里消解成水,再蒸发成云,最后变成某场遥远的雨,落在别人的人生里。
而我的天空,终于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