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子时的更鼓刚敲过三响,钦天监的青铜漏壶突然发出刺耳的咯吱声。监证赵无庸手中的星图啪嗒落地——壶中浮箭竟逆着刻度缓缓上浮,漏嘴吐出的不再是清水,
而是粘稠的暗红色液体。
国师玄玑子的朱砂笔在黄符上狠狠一顿,第五十一道接引符的尾迹突然扭曲如蛇。
供桌上的紫微星盘剧烈震颤,二十八宿的银钉接连崩飞,有一颗擦过皇帝耳畔,在龙袍领口灼出焦痕。
陛下请看...
赵无庸捧起占卜用的龟甲,那些本该预示吉凶的裂纹,此刻正诡异地蠕动重组。
当裂纹最终定格时,在场所有人倒吸冷气——那分明是十年前被鸩杀的端静皇后的面容,
龟甲右下角还裂出她临终时比划的三字手势。
玄玑子突然划破指尖,将血滴在星盘中央。
血液竟顺着星轨分流成十二道,其中三道直指西北角的破军星位。皇帝盯着那处忽然冷笑:
三皇子昨日刚递了北疆军报...
话音未落,殿顶的琉璃瓦突然炸裂,夜风卷着腥气灌入,吹熄了半数烛火。
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赵无庸看见星盘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变了形状。
本该圆润的紫微星影长出尖刺,贪狼星位则延伸出锁链般的暗纹,将周围星子串成骷髅的形状。
最骇人的是,影子边缘隐约浮现出婴儿大小的手掌印,正缓慢地向皇帝的身影爬去。
东海仙师到——
太监的尖嗓刺破凝滞的空气。白须道人捧着鎏金玉匣迈入殿门,每走一步,地上就绽开一朵冰晶莲花。
当他在丹墀前跪下时,玉匣自动开启,露出里面跳动如心脏的丹丸。
丹身布满血丝状的纹路,竟与方才龟甲的裂纹一模一样。
皇帝伸手欲取,丹丸突然爆出刺目蓝光。
众人被迫闭眼的刹那,赵无庸瞥见玄玑子袖中滑出半截桃木人偶——那上面缠绕的发丝,
与端静皇后生前最爱用的茉莉头油气味如出一辙。
三更的钦天监地窖里,赵无庸用铜盆接住渗下的血雨。
水面上浮现出三皇子府邸的景象:侍卫正将十几个麻袋抛入枯井,袋口露出的苍白手腕上,
都戴着驱邪的朱砂红绳。
师兄何必装糊涂
玄玑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手中的罗盘指针正指向赵无庸后心,
紫薇星坠需用龙血祭,您养在观星台的那对童男女...怕是活不过冬至了。
赵无庸突然掀翻铜盆,血水中浮起半张烧焦的黄符——正是三日前皇帝让他占卜太子病势时,
他偷偷替换的替命符。
符纸背面,端静皇后用胭脂写的偈语依稀可辨:铜漏倒转日,新鬼换旧魂。
五更时分,阿禄提着灯笼经过冷宫夹道。灯笼突然熄灭,他摸到墙砖上湿黏的液体。
闪电划过的瞬间,整面宫墙显出骇人景象:无数血手印从砖缝里渗出,组成巨大的星图。
最亮的那颗星位置,正是三日后皇帝准备举行升仙大典的祭天台。
当晨钟响彻皇城时,司礼监突然传出消息:东海仙师献上的不死药,
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了一摊腥臭的血水。而玄玑子连夜绘制的《群仙接引图》上,
所有仙人的眼睛都变成了端静皇后含笑的杏眸。
子时的打更声刚过,阿禄就被掌事太监踹进了炼丹房。
地面青铜八卦阵中央,七盏鲛人油灯摆成北斗状,燃着妖异的蓝焰。
东海仙师玄霄子正用金针挑开药童百会穴,
针尖带出的银雾里裹着细碎童谣——正是三日前被送进丹房的浣衣局婢女之子临死前哼唱的《纺车调》。
阿禄缩在药柜阴影里,看见银雾被丹炉顶的青铜饕餮吞吃。
炉身突然浮现血管状纹路,那些凸起的血管竟随着雾气流向微微搏动。
最骇人的是炉底泄出的暗红液体,在青砖上蜿蜒成与北疆战报中完全一致的军事布防图。
请陛下观丹!
玄霄子突然割破手腕,血滴在玉匣锁扣的太极鱼眼上。
匣盖弹开的瞬间,整间屋子弥漫起甜腻的腐香。那颗被称为太乙长生丹的暗红丹丸正在匣中收缩膨胀,
表面经络纹路间隐约可见微型城池轮廓——西北角缺失的城墙豁口,
恰是去年地震崩塌的嘉峪关段。
皇帝枯瘦的手指抚过丹纹,指甲缝里还沾着早朝时批阅奏折的朱砂:
爱卿看这漕运河道,比工部呈上的图纸还要精细...
话音未落,丹丸突然暴凸出人脸形状,赫然是被废的太子面容。
玄霄子迅速合匣,却有一缕黑气钻入皇帝鼻孔。
四更梆子响时,阿禄被派去清理药渣。
在堆满童骨的灰坑里,他发现半张未烧尽的符纸,上面用血画着奇怪的星象图。
突然有冰凉的液体滴在后颈,抬头看见房梁上倒吊着今早失踪的小太监福安——那孩子天灵盖被打开,
脑内插着七根银针,针尾缀的铜钱正接取滴落的脑髓。
暗处传来玄霄子的低语:
督脉取智,任脉取寿,带脉取运...可惜这阉童缺了最关键的精脉。
阿禄这才发现,所有药童后腰都有相同的青色胎记,形状酷似传国玉玺的缺角。
五更天,皇帝突然呕出黑血。玄霄子急令取来冰鉴中的玉壶,
壶里泡着节指骨——阿禄认出那是三皇子进献的南海蛟龙骨。
当指骨被碾碎掺入丹丸,丹纹立刻浮现出龙鳞图案。但阿禄分明看见,
鳞片间隙藏着端静皇后临终前写的《罪己诏》片段。
暴雨骤降时,炼丹房地下传来闷响。阿禄偷掀开地砖,看见下面埋着九口黑棺,
每口棺内都躺着与皇帝容貌相似的干尸。
最新那具棺盖上刻着生辰八字,正是太子染病那日的日期。
晨光初现时,阿禄在丹房角落发现本残破的《摄魂录》。
其中被血污浸透的那页记载着:
取龙血亲脉童男童女各八,以七星针抽髓,可续帝王运十年...
书页边缘还粘着片人皮,上面刺着阿禄家乡的民歌。
当他跌撞逃出时,撞见赵无庸正将捆着的双胞胎推入枯井。
两个孩子腕上的银铃铛,与端静皇后画像中所戴的一模一样。井底传来的啃噬声里,
突然响起皇帝梦呓般的声音:
这丹纹里的黄河...怎么在倒流
寅时的祭天台笼罩在血雾中,八百童男童女的白麻衣被露水浸透。
阿禄数着玉阶上逐渐加深的脚印,从淡粉到猩红,像一条蜿蜒的血蛇攀附而上。
当他踩到第四十九级台阶时,
靴底突然传来黏腻触感——缝隙里渗出的黑液正扭曲成镇北王受刑时的脸,
那张嘴里还含着半截被咬断的舌头。
双胞胎的银铃声在诵经声中格外刺耳。
阿禄看见他们衣领下露出的皮肤布满符咒,与地宫黑玉棺上的镇魂纹一模一样。
更可怕的是两个孩子交替说着陌生的话语:
午时三刻......丹炉要加童子眉...仿佛太子残肢正通过他们的嘴传递讯息。
皇帝踏上第七十二级台阶时,阿禄闻到了熟悉的茉莉头油味。
抬头看见的祥云里缠着贤妃最爱的累丝金簪——那簪尾本该坠着珍珠,现在却串着颗缩小的人头。
当发丝拂过脸颊时,阿禄听见三十六个重叠的声音在耳畔低语:
你看过《摄魂录》最后一页...
玄霄子的血珠北斗在空中炸开时,阿禄在第四颗星里看到了自己:
未来的他正用银铃铛勒死一个酷似端静皇后的女子。而《罪己诏》的螭纹印突然渗出鲜血,
在绢帛上漫出弑父二字。
子时的钟声像把钝刀割开夜幕。第一个爆裂的童绿血雾中,浮现出北疆军堡上被朱砂圈起的要塞。
阿禄突然明白为何最近战报总用血砂书写——那根本是掺了童男心头血的显形符。
十二具水晶棺浮出时,最新那具棺内的太子尸体突然转向皇帝:
父皇可知,儿臣的心脏还在丹炉里跳着呢。
说着撕开胸腔,露出里面缠绕着血管的太乙长生丹。
每根血管都连接着地宫方向,随着远处黑玉棺的震动泵出黑血。
暴雨中的妃嫔们开始旋转,端静皇后腐烂的双手突然插入自己腹部,
扯出团缠绕脐带的肉块——那竟是未成形的皇嗣胚胎。
贤妃的断颈处伸出七条脊椎骨,每条骨节都穿着个紫河车。
当她们裙摆完全掀起时,七百二十个婴孩头颅同时睁开双眼,龟甲在口中发出编钟般的鸣响。
阿禄发现每个头颅天灵盖都刻着星宿符号,最中央那个赫然是太子出生时的生辰八字。
龟甲拼出的星图上,代表皇帝的紫微星正被三十六颗血红小星包围——正是现场妃嫔们的殒命日期。
《紫薇夺运阵》的阵纹突然活过来,化作无数血蛇缠住皇帝四肢。
龙袍刺绣的金龙开始脱落鳞片,露出下面用妃嫔头发绣的咒文。
最骇人的是皇帝胸口浮现出透明胚胎,正与端静皇后手中的肉块同步脉动。
陛下可认得这个
皇后从胚胎里抽出血色丝线,线头竟连接着十二口水晶棺,
每位皇子出生时,您都取走一缕先天元气...
丝线突然绷直,棺中少年尸体集体坐起,每具心口都涌出与太乙长生丹同源的银雾。
祭坛地面突然浮现巨大命盘,阿禄在卦象中看到恐怖真相:
每位皇帝登基时,都要用亲生骨肉重铸一次《紫薇夺运阵》。
当前朝皇帝腐烂的右脸从深渊升起时,现皇帝突然惨叫——他的左脸正在融化,露出与先帝相同的腐肉。
暴雨中夹杂起梵唱声,那些婴孩头颅开始背诵《往生咒》。
但每念一句,皇帝身上的龙气就淡一分,而地宫方向传来黑玉棺的撞击声。
阿禄突然明白:所谓长生,不过是把死亡诅咒通过血脉代代相传。
当最后一块龟甲归位,星图射出金光穿透皇帝身躯。
阿禄看见他体内盘踞着条黑龙,龙鳞全是用《罪己诏》碎片拼成。
端静皇后突然将胚胎按进自己胸腔:
现在该让您尝尝...被亲生骨肉噬心的滋味了。
祭坛轰然塌陷,露出下方由历代皇子头骨堆成的金字塔。
最顶端空着的位置,缓缓浮现出当朝太子的生辰玉佩。阿禄的香炉火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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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出未来更恐怖的预言:冬至祭天时,这座头骨塔将迎来新的主人...
香炉坠落的刹那,阿禄看清壁画细节:二十位先帝的冕服全由人皮缝制,王座扶手上嵌着皇子们的乳牙。
最骇人的是第三任皇帝——他腐烂的右手正捏着现任皇帝的泥塑,
泥人心脏处插着银铃铛,每响一声,现实中的皇帝就衰老一分。
深渊底部传来锁链声响,十二具水晶棺从黑暗里浮出。
棺盖内侧刻满《往生咒》,但每句经文都被血污涂改成恶诅。
太子的棺材突然横在皇帝面前,里面传出童谣:铃铛响,血脉断,爹爹快来棺里看...
三个幸存孩童的眼窝已成血泉,涌出的液体在祭坛上自动绘制星图。
阿禄发现血墨轨迹与钦天监失传的《紫薇斗数》完全吻合,
当第七颗血星成型时,孩童们突然用太子声线齐诵:
丹心现,天命易...
《群仙朝元图》的预兆正在实体化——皇帝丹丸心脏上的阿禄面容突然睁开双眼,
而画中仙鹤的指骨羽毛开始剥落,每落一根,现实中的妃嫔遗骨就化为齑粉。
最骇人的是勒死龙袍身影的银铃铛,竟与阿禄幼时被阉割前佩戴的平安锁形制相同。
炸裂的龟甲碎片悬浮成九宫格,最大那块显现的地宫密图里,黑玉棺的排列暗合北斗吞煞阵。
阿禄突然认出第二十口棺椁的螭纹——正是他当年亲手为现皇帝刻制的太子印。
棺前泥俑捧着的头颅正在融化,露出下面阿禄父亲的面容。
地底传来黏腻蠕动声,二十道血线从先帝泥俑断颈处射出,在空中交织成吊索形状。
而最新那具泥俑渗出的黑血,正顺着血线倒流回历代皇帝口中,形成诡异的哺育场景。
孩童们的血墨突然飞向阿禄,在他皮肤上烙出《摄魂录》全文。
当最后一句以卑承尊,替天受劫成型时,祭坛下伸出三十六只妃嫔的手,
每只都握着截脐带,将阿禄拖向龟甲显现的密图位置。
黑玉棺群突然发出共鸣,棺盖上的镇魂钉齐齐震颤。
阿禄在眩晕中看到自己站在冬至祭坛,正将三个银铃孩童推入丹炉——而炉火映出的影子,
却是穿着龙袍的太子模样。
幸存的孩童开始解体,他们的骨骼重组为微型祭坛,上面跪着阿禄的蜡像。
当第一滴血墨滴落蜡像头顶时,地宫密图上的黑玉棺全部开启,
每个棺中都坐起与阿禄容貌相同的尸体。
龟甲最后显现的谶语突然实体化,变成银针扎进阿禄眼球。在剧痛中他看清真相:
所谓弑君预言,其实是历代太监代帝王受劫的仪式。
而仙鹤翅膀的发丝,正是净身房收藏的阉割之发。
当晨光染红祭坛时,阿禄发现自己掌心浮现出与皇帝相同的螭纹。
三个孩童的残骸组成新的龟甲,上面刻着:
运已夺,孽当归。远处传来银铃晃动声——地宫方向,
二十口黑玉棺正按照血墨星图的轨迹,向着皇城缓缓移动...
陛下可还记得承乾宫那晚
端静皇后腐烂的指尖划过脐带,那截干枯的管状物突然浮现出婴孩哭脸,
您用皇儿脐带蘸朱砂写《摄魂录》时,他可还在妾身腹中踢动呢!
脐带猛地收缩,皇帝脖颈发出骨骼错位的脆响。
阿禄看见每条脐带都缠绕着银铃铛,随着皇帝挣扎,铃舌竟伸出细密牙齿啃咬龙鳞。
脱落鳞片下的咒文开始蠕动,拼出触目惊心的真相:
凡承大统者,必噬亲子血肉三斤六两。
深渊里传来锁链碰撞声,先帝们的骷髅手掌突然射出骨刺,穿透皇帝四肢。
三哥别来无恙
第五代景帝的骷髅咧开下颌,
当年你为夺位活埋朕时,可想过这截断指
他晃动着缺失的第三节指骨,那缺口正与皇帝右手完美吻合。
最恐怖的是一尊无头泥俑从祭坛升起,它胸口浮现出太子面容。
父皇,泥俑发出孩童笑声,
儿臣的脊椎骨,您用来制传国玉玺可还顺手
《摄魂录》的咒文突然化作黑蛇钻入皇帝七窍,他惨叫中吐出一枚青铜钥匙。
终于找到了!
端静皇后将钥匙插入自己胸腔,竟从肋骨间抽出一卷人皮书——正是初代皇帝与深渊签订的契约。
阿禄突然被无形力量拽到契约前,看清最后一行血字:
代代相食,直至末代阉人持玺。
他怀里的香炉炸裂,香灰组成他与皇帝并肩坐在头骨王座上的预言图。
当最后一枚龙鳞脱落,皇帝彻底变成血人俑。
所有脐带突然转向阿禄,端静皇后声音变得诡谲:
你以为自己只是看客
她掀开裙摆,露出与阿禄腰间相同的胎记,
你才是被调包的嫡长子!
深渊在此刻沸腾,二十口黑玉棺破土而出。最后那口棺盖上,赫然刻着阿禄的生辰八字。
银铃铛组成的锁链缠住他手腕,先帝们齐声宣告:
欢迎回家,陛下。
叮——
第一枚银铃铛嵌入孩童天灵盖时,阿禄看见那孩子的瞳孔变成了太子的丹凤眼。
阿禄公公,
孩童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却是已故太子的腔调,
你藏在御花园假山后的《起居注》,本宫都看到了...
地宫方向传来二十声闷响,阿禄知道那是黑玉棺盖落地的声音。
最年长的孩童突然撕开衣襟,胸口浮现出与皇帝相同的《摄魂录》咒文。
你以为谶语说的是父皇
他咧嘴露出满口银铃铛,运可夺的运字,在甲骨文里写作婴儿头顶胎盘啊!
暴雨中的血珠在青砖上弹跳,竟组成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阉竖承劫。
阿禄发现每滴血雨里都裹着微型《群仙朝元图》,画中仙鹤的发丝正从自己指甲缝里钻出来。
公公可知为何选你
端静皇后的鬼魂从血幕中浮现,她脖颈缠绕的脐带突然展开,露出上面用皇子胎发绣的字:
景和十七年腊月,净身房收阿禄为献祭童子。
远处传来三声铃响,三个孩童的天灵盖同时裂开,飞出三枚刻着阿禄八字的银锁。
黑玉棺群已排列成北斗阵,每口棺材都在渗出黑血。
阿禄被无形力量拖向主棺,看见棺内铺满太监的阉割文书。
最上面那张突然立起,纸面浮现皇帝朱批:
此子命格至阴,可代朕受九族血咒。
现在明白孽难消的真意了
太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阿禄惊觉自己正跪在棺中,而三个孩童站在棺沿,他们手中银铃铛已变成缩小版的传国玉玺。
冬至子时,
孩童们将玺印按向阿禄太阳穴,请新君入殓——
当第一枚银铃铛碎裂时,阿禄看见震撼景象:
二十位先帝的魂魄从黑玉棺中爬出,他们脖颈都套着银铃绞索。
初代皇帝突然指向阿禄腰间:
你藏的皇子玉佩,本就是朕从深渊求来的锁魂器!
暴雨骤然停止,所有血珠悬浮空中组成卦象。
阿禄在卦象中看到自己穿着龙袍站在祭坛,而三个孩童正将银铃铛塞进他空洞的眼窝。
地底传来龟甲最后的嗡鸣:
今日方知,朕亦是他人替罪羊...
阿禄公公,这可不是普通的血。
端静皇后的鬼魂从血丝中浮现,她指尖轻触那些勾勒名字的血线,
每道都是你族人的命脉。
银铃铛突然收紧,铃舌玉印上浮现出阿禄母亲临终前被烙铁烫出的宫刑印记。
地底龟甲的嗡鸣化作人声:
景和三年冬至,净身房收九十六童男,唯你存活。
阿禄突然呕吐,吐出的黑水里游动着微型《群仙朝元图》,画中仙鹤正用发丝缠绕他的内脏。
这金线里缠着你姐姐的怨魂呢。
倒影中的龙袍突然裂开,露出内衬上密密麻麻的姓名——全是阿禄族人的生辰八字。
水潭深处传来姐姐的尖叫:
弟弟快逃!他们用绣花针挑断我手筋时,就为今日...
声音戛然而止,水面浮出半截带血指甲。
阿禄疯狂捶打水面,却看见更骇人的景象:
倒影里的自己正将传国玉玺按在姐姐额头。玉玺抬起时,姐姐的头皮竟变成诏书材质,
上面浮现朱批:景和二十一年冬至,以发代诏,以皮承谕。
当倒影展示契约全文时,阿禄发现父亲的血手印正在蠕动。
那些血液突然化作蜈蚣爬出水面,每只背上都刻着替罪二字。
儿啊...
蜈蚣群组成父亲模糊的面容,
当年为父在刑部大狱签的不是认罪书,是献祭状啊!
深渊突然传来锁链响动,契约上的血字开始重组。
阿禄这才看清隐藏条款:凡签此契者,需献亲子为器。
三个银铃孩童齐声大笑,他们掀开头盖骨,里面蜷缩着三个版本的阿禄婴儿。
头骨王座下的发丝突然暴起,将阿禄拖入水潭。
他在窒息中看见恐怖真相:每根发丝都连着一位妃嫔的指骨,她们正用森白指节编织龙袍下摆。
陛下可知
端静皇后的声音从发丝中传来,
这龙袍每寸都需用亲人骨血浸染九遍...
三个孩童突然跃入水中,他们的天灵盖里伸出银针。
当第一针穿透阿禄眼皮时,他听见二十口黑玉棺同时开启的声音。
最年长的孩童咬着他耳朵轻语:
现在明白为何净身房偏留你活口了
当阿禄即将溺亡时,所有倒影突然实体化。
他看见自己穿着未完成的龙袍站在祭坛,而三个孩童正用姐姐的头发缝合他的嘴唇。
此乃口谕之封。
银铃孩童们吟唱着,将阿禄父亲的眼球塞进他掌心,
请新君执目视罪——
水潭在此刻沸腾,二十位先帝的倒影集体躬身。
初代皇帝的幻象突然抓住阿禄手腕,将那把曾阉割他的刀具刺向水面:
今日方知,你才是朕真正的太子!
啊——
阿禄的惨叫在颅骨内回荡,那根刺入瞳孔的仙鹤发丝突然分裂成无数银针。
每根针尖都挑着妃嫔的记忆碎片,针尾却系在他脊髓神经上。
淑妃的记忆最鲜活:
陛下说吞了这玉屑...
她在冷宫梁上悬颈时,腹中玉屑突然发出阿禄的哭声,
来世就能做你的皇后...
太子幽灵的笑声从银针传来:
净身房那碗麻沸散,实则是锁魂汤。
阿禄的视网膜上突然浮现自己八岁时的画面——太监总管正将他的生辰八字刻在玉祖上,
而窗外飘着妃嫔自缢用的白绫。
黑玉棺中穿龙袍的阿禄突然睁眼,腐烂的嘴唇一张一合:
我才是真的。
三个孩童闻言立即割腕,将血滴入尸体口中。
年长那个凑到活着的阿禄耳边:
你看...
他指向尸体心口,那里嵌着阿禄儿时的长命锁,锁芯里蜷缩着二十个迷你先帝。
不可能!
阿禄挣扎间扯开衣襟,自己胸口竟出现相同凹陷。
孩童们齐声大笑:
净身时被摘走的哪里是尘根分明是你的帝王骨!
地底传来锁链断裂声,二十口黑玉棺突然竖起,将活阿禄与尸体困在镜面般的对立面。
当第一个银铃铛塞入尸体口腔,活阿禄的舌根突然浮现相同铃印。
新君可知
端静皇后的鬼魂从棺木纹路中渗出,
每位皇帝登基时吃的第一口膳食...
她掀开尸体龙袍,腹腔里竟是用妃嫔肋骨熬的汤,
都是前任的替罪宴。
三个孩童开始同步缝合两具身体的七窍。
活阿禄在剧痛中看见恐怖真相:
每针下去,就有一位族人变成黑玉棺上的浮雕。
最年幼的孩童突然掰开他下巴:
现在该完成仪式了...
递来的玉杯里,漂浮着二十代皇族浓缩的罪孽。
叮——
当银铃在尸体口中碎裂时,
活阿禄的瞳孔突然映出初代皇帝的面容。
他不受控制地抬手,将燃烧的族谱扔向黑玉棺群。
看清楚...
二十位先帝的幽灵齐声低语,火焰中浮现出新的真相:
每代皇帝登基时焚烧的根本不是前朝罪证,而是自家九族的魂灵。
阿禄的皮肤开始玉化,
最后看见的是三个孩童用银针将《起居注》缝进自己内脏。
书页间所有帝字都在渗血,而他的右手正自动在末页批红:
准奏,永世轮回。
青铜鼎突然发出婴儿啼哭,阿禄看见族谱上的名字正在血粥里挣扎。
祖父!
他伸手去捞那片正在溶解的竹简,却被血浪打翻在地。
端静皇后用骨笛挑起他的下巴:
陛下可知道这鼎是用你曾祖的头骨熔铸的。
银铃铛在血粥中组成星图,铃舌玉印融化时浮现出更恐怖的画面——阿禄母亲被活埋时,
腹中还有个已成形的男胎。
这才是真正的太子。
三个孩童齐声笑道,他们从鼎中捞出一具水晶胎儿尸骸,
您不过是个容器...
妃嫔们的脐带突然勒住阿禄脖颈,每根脐带末端都挂着银铃铛。
最年长的妃嫔骷髅开口:
当年我们被灌下堕胎药时,这些脐带就为今日备着。
阿禄惊觉龙袍内衬竟是自己族人的皮肤,上面用铁烙烫着历代皇帝的罪状。
接印前请看分明。
端静皇后突然撕开自己腹腔,露出里面蜷缩的六指婴儿,
这才是初代皇帝从深渊带回的东西!
婴儿掌心睁开第三只眼,瞳孔里映出阿禄穿着龙袍活剥人皮的场景。
当第一缕阳光刺入瞳孔,阿禄发现自己的惨叫变成了钟鸣。
皮肤玉化处钻出仙鹤发丝,自动编织着冠冕。
多漂亮的祭品啊。
三个孩童用头骨笔蘸着阿禄的眼血,在龟甲上刻字,
您可知谶语全文——代代相替者,非君非臣,实为祭牲也!
玉化蔓延到心脏时,阿禄终于看清祭坛全貌——这根本是口倒扣的巨型黑玉棺。
二十位先帝的幽灵从棺壁浮出,
他们集体跪拜:
恭迎新棺入殓!
而在祭坛阴影处,三个银铃孩童正在调教新的替罪太监...
陛下小心台阶。
礼部尚书跪伏在第三级玉阶旁,官帽下的白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阿禄盯着他后颈突然鼓起的血管,那青紫色纹路竟与玉阶渗出的黑血走向完全一致。
龙袍身影忽然驻足,鎏金靴底黏起丝状黑血。
爱卿可知这祭天台用了多少具尸骨
皇帝的声音带着古怪回响,像是二十个声音同时在说话。
礼部尚书抬头瞬间,眼眶里流出黑色絮状物:
臣...臣只知用了前朝三万六千斤人骨磨粉...
阿禄突然发现所有童男童女的后脑勺都连着血丝,那些细线最终汇聚到礼部尚书的官帽里。
最前排的女童突然转头,她的瞳孔里映出阿禄穿着龙袍的模样。
这银簪里封着她们临死前的诅咒。
大祭司突然扯开一个孩子的嘴,那截银簪竟像活物般扭动起来。
簪头突然裂开,露出妃嫔腐烂的舌头:
阿禄...你偷换鸩酒时...我在梁上看着呢...
阿禄踉跄后退,却发现所有孩童的银簪都在共鸣震动。
最年幼的孩子突然扑来,银簪直接刺入他手腕:
娘亲说要用你的血开光!
簪尖吸饱鲜血后,浮现出阿禄当年调包毒酒的画面。
当《群仙朝元图》完全由黑血构成时,仙鹤突然集体转头看向阿禄。
它们的喙里吐出粘稠丝线,在空中织成新的谶语:以目为灯,照汝前罪。
陛下!
阿禄跪地抓住皇帝衣摆,
这些孩子...
话音未落,大祭司法杖已击碎最近那幅血图。
飞溅的血珠化作小鹤,叼着孩子们的眼球排成卦象——正是阿禄出生时钦天监藏起的死兆。
皇帝突然狂笑,他掀开龙袍露出腹部——那里嵌着块与祭天台同材质的玉石,
内部封着太后狰狞的面容:
你以为朕愿意每代皇帝都要用圣母镇塔!
阿禄被按在第七级玉阶上时,听到地底传来琵琶声。
台阶裂开缝隙,伸出数十双带着银色护甲的手。
这些都是难产而死的皇妃。
皇帝拽起阿禄头发强迫他往下看,
她们在替龙胎承受血咒...
突然有双手抓住阿禄脚踝,他看见自己生母的脸在玉石下浮动。
女人七窍里钻出银丝,正与孩童嘴里的银簪相连:
儿啊,当年你被选为献祭童子时...为娘求过他们的...
这经文是用前朝九千妃嫔的经血写的。
皇帝突然扯开龙袍,露出胸口密密麻麻的伤口。
每个伤口里都嵌着半截银簪,簪尾挂着写有阿禄生辰的符纸。
阿禄皮肤上的黑血突然沸腾,浮现出更恐怖的画面:
每个死亡妃嫔的腹部都爬出银丝,缠绕成微型《群仙朝元图》。
图中的仙鹤正用喙啄开她们子宫,取出浸泡在血水中的玉雕婴胎。
看清楚了吗
大祭司突然掰开一个孩童的眼皮,
这些孩子眼里都养着一位皇子的怨灵!
孩童眼球爆裂,爬出的竟是缩小版的先帝。
当血锁链完全成型时,阿禄发现锁环内壁刻满《渡人经》真文。
每个字都在蠕动,细看竟是无数张缩小的嘴:
无量度人...实为转嫁...
声音汇聚成初代皇帝的冷笑。
陛下不可!
端静皇后的幽灵突然现身,她腹部裂开露出青铜鼎,
这锁链会吸干...
话音未落,皇帝已斩断她喉咙。
喷出的黑血化作新锁环,上面浮现阿禄母亲被活祭的场景。
孩童们的哭声突然变成诵经声,他们的脊椎逐节爆开,钻出带倒刺的血链缠绕阿禄四肢。
大祭司狂热地高喊:
一锁承劫,万世永昌!
水晶棺开启的瞬间,阿禄脊椎剧痛。
二十位先帝的脐带突然刺入他背部,每根脐带里都流动着黑玉般的血液。
最老的皇帝干尸开口:
这具身体养得不错...比上代祭品多撑了三刻钟。
阿禄的皮肤开始玉化,浮现出完整版《度人经》。
经文间隙里,他看到更深的真相:每个先帝棺内都蜷缩着三个银铃孩童,
正用金线缝合自己腐烂的脏腑。
当最后一条脐带接入时,祭坛地底传来龟甲碎裂声。
初代皇帝的幻象从血池升起,将传国玉玺按在阿禄额头:
现在明白为何选你了你们家族的血...特别适合养龙怨。
这些可不是普通头发。
端静皇后的指骨突然掐住阿禄下巴,
每根都连着一位皇子的脐带。
发丝编织的龙袍下摆突然卷起,露出内衬上密密麻麻的婴儿脚印。
阿禄认出最清晰的那个——正是他三岁时被带进净身房那天留下的。
大祭司的银簪骨架发出刺耳摩擦声:
看清楚了吗
他折断一根肋骨簪刺入阿禄眉心,
这些孩子都是历代皇帝留在民间的血脉,今日要用他们的魂魄补全龙气!
簪尖滴落的血珠里,浮现出阿禄与那些孩童相似的眉眼。
当发丝完全侵入七窍时,阿禄在剧痛中看到记忆碎片:
二十年前冬至夜,先帝将银簪刺入刚出生的他头顶。
这才是真正的传位诏书。
记忆里的先帝转动银簪,他每转一圈,就有个妃嫔的指骨折断,
等簪子吸饱八百龙种的血,你就能...
现实中的大祭司突然跪地叩首:
恭迎太子归位!
所有银簪自动飞向阿禄,在他皮肤上拼出完整的龙骨纹路。
祭天台开始崩塌,露出下方由童男童女头骨垒成的九层星图。
八百具童尸的合唱突然变调,他们手中的银铃炸裂,飞出密密麻麻的玉屑。
阿禄发现每片玉屑上都刻着替罪二字,正自动嵌入他的指甲盖。
冬至子时到了。
二十位妃嫔的幽灵从黑玉棺中升起,她们掀开裙摆——每具躯体内部都蜷缩着穿龙袍的婴儿尸体。
最年长的妃嫔将发丝系在阿禄小指:
现在知道为何要留你全尸了吧新君需用旧躯啊...
当第一缕晨光照在祭天台废墟时,阿禄看见自己的皮肤正在玉化。
八百童尸集体伸手按在他心口,齐声宣告:
发已代人,魂归新君!
他们每念一个字,就有根发丝从阿禄七窍钻出,在空中组成新的圣旨。
青铜灯盏爆裂的瞬间,阿禄看见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密密麻麻的人名。
这些都是纳税簿上的名字。
国师用骨杖挑破一根血管,溅出的血珠在空中化作三百个正在耕作的农夫虚影,
每粒仙丹,需抽干百人精气。
皇帝突然撕开龙袍,露出胸腔内蠕动的丹炉。
炉壁上嵌着九张痛苦人脸,正是历代户部尚书。
爱卿可知
皇帝抓住阿禄的手按在丹炉上,
这些忠臣自愿化作炉鼎,替朕承受天谴...
丹炉突然裂开缝隙,伸出无数带着户部印章的契书。
阿禄惊恐发现父亲的名字也在其中,
契约角落标注折阳寿十二年抵赋税。
你以为朕愿意
皇帝咳出黑血,血中游动着微型龙影,
这江山本就是条吸血龙!
暴雨中浮现巨大账簿,每页都记录着村庄集体昏睡的怪事。
国师突然割破手腕,血线在空中织成星图:
看好了!这些昏睡症发作的方位,连起来正是陛下吞丹的时辰...
当闪电劈中丹炉时,炉内传出万千人的哭嚎。
阿禄看见血管开始枯萎,里面的人名正一个接一个变成墓碑。
报应来了...
国师癫狂地扯开自己官服,胸口赫然是同样的血管丹炉,
你以为只有皇帝在偷命整个朝廷都是共犯!
地面突然塌陷,露出盘踞地底的龙骨。
那些曾被人名滋养的血管,此刻正被龙骨疯狂吸取。
皇帝在惨叫中融化,龙袍下爬出数百个干枯的婴灵——正是历代夭折的皇子皇女。
最后一道雷光中,阿禄看见自己的名字正在丹炉核心闪烁。
国师的头颅突然炸开,飞出无数带血的户部档案:
你早就是仙丹原料了!从净身那日起...
话音未落,崩塌的宫殿将他与真相永远埋葬。
三个月后,新帝登基。
阿禄站在百官首位,袖中藏着半截带血管的丹炉碎片。
当礼炮响起时,他听见碎片里传来父亲的声音:
儿啊,快逃...
但满朝文武的贺词声,已将这微弱的警告彻底淹没。
陛下鬓角染霜,恰似先帝乘龙时的祥瑞。
礼部尚书捧着鎏金铜镜谄笑,
镜面却映出阿禄脑后飘荡的银丝——那些分明是祭坛孩童的指骨研磨成的粉末。
当《群仙朝元图》的颜料开始滴落时,新科状元突然惨叫:
仙鹤在吃我的眼睛!
众人只当他癫狂,却见画中仙鹤的喙部真的挂着半颗带血眼球。
看清楚了吗
大祭司突然拽过阿禄的手按在壁画上。
触碰瞬间,那云端帝王腐烂的半张脸突然睁开眼:
乖孙,这冕旒是用你娘的头皮鞣制的。
壁画中的祥云化作脓血,露出二十具悬浮的水晶棺——每具棺内都躺着正在融化的先帝,
他们的脐带全部连接着阿禄的脊椎。
当阿禄的龙袍开始自行缝合时,初代皇帝的幽灵从《群仙朝元图》中爬出:
所谓飞升,不过是把罪孽转嫁给替身。
他掀开冕旒,露出与阿禄一模一样的腐烂面容:
从你净身那日起,就注定要成为朕的堕仙容器。
宫墙突然崩塌,八百银铃童子的魂魄从地底涌出,
他们用发丝编织的并非龙袍,而是一具新的水晶棺。
史官颤抖着记录最后一行:新帝圣体虹化,群鹤绕殿三日不散。
没人注意到他的毛笔正在吸食自己的脑髓。
而在重新绘制的《群仙朝元图》角落,一个酷似阿禄的小太监正被银丝缠绕,
画中仙鹤的红睛闪过一丝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