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夜半惊魂
我叫林薇,搬到悦榕湾小区7号楼1704室刚满一个月。这房子是掏空了我工作五年积蓄,外加父母半辈子攒下的棺材本才勉强够上的首付。它崭新、现代,光洁的瓷砖能照出人影,巨大的落地窗将半个城区的灯火都框成了我客厅的装饰画。窗外是冰冷璀璨的都市森林,窗内是我用尽力气才够到的一方安稳。每次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刷开楼下冰冷的门禁,乘着无声的电梯上升,打开1704的门,那种拥有一个家的踏实感,总能冲淡一些社畜的辛酸。直到那声音出现。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三深夜,大概一点半。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头痛欲裂。窗外城市的喧嚣已沉入谷底,只剩下一种庞大而空洞的寂静。我把自己摔进沙发,闭着眼,只想让嗡嗡作响的脑袋安静下来。
就在意识快要模糊的临界点——咚。
声音不大,沉闷,短促。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隔着厚厚的障碍物,轻轻敲击了一下。位置……似乎就在我的正下方1604我记得楼下还没人入住。
我没在意。也许是哪家晚归的邻居不小心碰倒了东西或者这新楼,管道热胀冷缩现代建筑,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声响。
我翻了个身,用抱枕压住耳朵。
咚。
又是一下。同样的沉闷,同样的短促。间隔……似乎比刚才长了一点点它精确地刺破寂静,钻进我的耳膜。
我皱了皱眉,心里掠过一丝不快。这么晚了。
咚……咚。
这次是连续的两下。节奏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目的性不再像无意的磕碰。那声音贴着地板传上来,仿佛敲击者就在我的沙发正下方,仰着头,笃定地敲打着天花板。
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预兆地顺着脊椎爬上来。我猛地坐起身,心脏在寂静中突兀地擂动。黑暗的客厅里,只有路由器指示灯幽微的绿光在闪烁。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死寂。绝对的死寂。刚才那几声敲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消失后,只留下更深的空洞和寒意。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击耳膜的声音。楼下是空的,物业说过。1604没人。那这声音……从哪里来的
我甩甩头,试图驱散那荒谬的寒意。肯定是太累了,幻听。或者,就是建筑结构的问题。我几乎是强迫自己躺回去,紧紧闭上眼睛。睡意却像受惊的鸟,飞得无影无踪。黑暗中,耳朵变得异常敏锐,捕捉着空气里每一丝微不可察的颤动。时间在死寂中爬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紧绷的神经快要断裂时——
咚……咚……咚。
三下!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冰冷的耐心。像是在确认我是否还在听。又像是在……计数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一股冰冷的电流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不是幻听!绝对不是!它就在下面!在1604那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我几乎是弹跳起来,赤脚冲到阳台。冰冷的瓷砖刺激着脚心,楼下1604的阳台一片漆黑,落地窗紧闭,没有一丝灯光。这栋新楼入住率不高,此刻整栋楼像一座沉默的黑色巨塔,零星亮着灯的窗户如同漂浮的萤火。我的1704和下面死寂的1604,像是被遗弃在黑暗中的孤岛。
我逃也似的冲回卧室,反锁了房门,把自己埋进被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那沉闷的咚咚声仿佛直接敲打在我的骨头上。楼下1604,那个空无一人的水泥盒子,此刻在我脑海中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蛰伏着某种东西,正用它冰冷的方式,与我这个楼上邻居打着无人理解的招呼。
2
空房之谜
那一夜,咚咚声再未响起。我却睁着眼,直到窗外天际泛起灰白。
第二天,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我直接去了物业办公室。接待我的是个姓张的年轻经理,一脸职业化的笑容,手里还端着保温杯。
林小姐,您脸色不太好张经理关切地问。
1604的住户,搬进来了吗我开门见山,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
张经理低头在电脑上查了一下:1604哦,那户啊,还没售出呢,钥匙都在我们这儿,空着的。
空着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不可能!我昨晚明明听到下面有声音!敲东西的声音!咚咚咚的,特别清楚!
张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露出我懂的表情:林小姐,新楼嘛,有点动静很正常。可能是管道,热胀冷缩,或者……风高层风压有时候会引起一些结构响动。1604绝对没人,这点我百分百保证。要不,我陪您下去看看
他的语气带着安抚,眼神里却分明写着又一个神经过敏的新业主。这敷衍的态度让我心头火起,却又无法反驳。难道真是我多心了
张经理果然拿了钥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陪我下到16层。1604的大门打开,一股空置房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水泥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空空荡荡,毛坯状态,粗糙的水泥地面落满灰尘,没有任何装修痕迹,更没有家具。巨大的空间里只有我和张经理的脚步声在回响,显得异常空洞。
您看,什么都没有。张经理摊手,语气带着一丝我说什么来着的轻松,连个脚印都没有。肯定是建筑本身的声音,或者楼上楼下其他住户传来的,声音这东西,在楼里传导,方向感容易出错。
我站在空荡的客厅中央,脚下就是昨晚那咚咚声传来的位置。水泥地面冰冷坚硬,积着薄灰。我蹲下身,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地面。指尖传来粗粝的摩擦感。就在我手指划过的地方,在厚厚的灰尘覆盖下,似乎有几粒极其微小的、颜色略深的碎屑。我捻起一点,凑到眼前。暗红色,质地很硬,像是……某种极其陈旧的木头碎屑这毛坯房里怎么会有这个难道是建筑垃圾
林小姐张经理的声音传来。
我迅速把那点微不足道的碎屑弹掉,站起身,压下心头的疑虑:嗯,可能……是我听错了。
在绝对的空无一人面前,我昨晚的恐惧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张经理脸上那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像根刺扎在我心上。
然而,当晚,咚咚声如约而至。
它不再局限于我的沙发下方。声音开始移动。有时在客厅中央,有时靠近通往卧室的走廊,有时又似乎贴着厨房的墙壁。不再是试探性的单音或双音,而是有了变化:急促的三连击,停顿,再两下缓慢的重击,接着又是连续不断的轻敲,如同某种冰冷的手指在漫不经心却又执着地叩问着天花板。声音的源头在空荡的1604里游移不定,像一个无形的幽灵在黑暗中踱步。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我开始在清晨出门时,在1704的门口发现一些难以解释的痕迹。不是垃圾,也不是明显的污渍。是极其细微的东西:一两粒颜色深暗、仿佛饱吸了污秽油渍的泥土碎屑,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土腥味和朽烂气息,混杂在从门外吹进的普通浮尘里;或者是一两片薄如蝉翼、颜色惨白、边缘带着不规则细小锯齿的碎屑,像是某种陈年纸张或……皮屑它们太小了,小到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小到更像是我的幻觉。
最诡异的一次,是在门把手的正下方,门槛与地砖接缝的凹槽里,我发现了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不是灰尘的灰色,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骨殖般的惨白。我用指尖沾了一点,冰冷,毫无生气,轻轻一捻就化为更细的尘末。这到底是什么1604空置房里的水泥灰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风化后的残渣它们是怎么出现在我17楼紧闭的门外的
恐惧不再是夜晚的访客,它如影随形。白天在公司,对着闪烁的电脑屏幕,那咚咚的幻听会毫无征兆地在脑海深处响起,惊得我一身冷汗。下班回家,从踏出电梯走向1704门口的那短短十几步路,都让我心跳加速。我会神经质地盯着门口的地面,寻找那些不该存在的痕迹,开门的手会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房间里任何一个角落的阴影,都仿佛潜藏着未知的东西。我变得异常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惊跳起来。睡眠成了奢侈品,即使偶尔睡着,也总是陷入被追逐、被那沉闷敲击声包围的噩梦里。
3
地下惊魂
薇薇,你最近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
周末回家吃饭,母亲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担忧地看着我。父亲也皱着眉,眼神里满是探询。
家是位于老城区的单位宿舍楼,温暖嘈杂,弥漫着熟悉的饭菜香。这份世俗的烟火气,让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犹豫再三,我还是把悦榕湾的怪事说了出来,从最初的敲墙声,到物业的检查,再到门口那些诡异的痕迹。我尽量说得平静,甚至带点自嘲,不想吓到他们。
父母听完,脸色都变了,不是惊恐,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凝重,仿佛我的话触动了某个尘封的、不祥的记忆开关。
母亲放下碗,深深叹了口气,看向父亲:老头子,你说……会不会是……
父亲沉默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没看母亲,而是把目光转向我,眼神复杂,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忧虑和某种沉重的东西。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小薇……你们那个‘悦榕湾’……是不是就盖在老城西‘柳条巷’那片地上
我愣了一下,仔细回想:好像是……我记得宣传册上提过,原址是旧城改造项目,拆了一大片老平房区。
柳条巷……父亲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灰败,那就……难怪了……
爸,怎么回事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父亲拿起桌上的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愈发模糊沉重。柳条巷……早些年,那可是个出了名的地方。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一段极其不愿触碰的过往,不是啥好名声。那地方……太老了,底下埋了多少代人……老辈子都说,那地方的地气……太阴。
母亲在一旁接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忌讳:动土盖高楼,那是翻天覆地的大事!按老规矩,动工前得请懂行的先生好好做场大法事,烧香磕头,好好‘安抚’地下的老邻居们,求他们行个方便,搬个‘家’……这叫‘安土’。可这些年,城拆得快,楼盖得急,谁还讲究这些老黄历怕是……怕是压根儿就没好好‘请’,就把人家‘房子’给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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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土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嗯。父亲用力摁灭了烟头,意思就是告诉地下的老住户们,地上要动工了,惊扰莫怪,请他们暂时挪个地方,或者收了供奉,安心待着别闹。这是礼数,也是……规矩。破了这规矩,惊扰了人家……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沉地压在了我的心上。
那……那‘咚咚’声……我声音有些发颤。
母亲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忧虑:老辈人讲,地下的‘邻居’受了惊扰,没地方去,又气不过,就会在自家‘房顶’——也就是你家的地板下面……不停地‘修房子’、‘钉门框’。那声音……听着可不就是‘咚咚咚’地敲么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更轻,意思是,他们还在那儿……没走呢。而且……不满意。
父亲最后重重地补了一句,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我心上:小薇啊,这事……邪性。别不当回事。能避……就避着点吧。
父母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幽深恐惧的大门。安土、惊扰、修房子、老邻居……这些带着浓重民俗禁忌色彩的词语,瞬间赋予了那单调的咚咚声以无比具体而阴森的含义。它不是建筑噪音,不是我的幻觉。它是来自地下的、冰冷的、带着怨怼的控诉和固执的宣告。
我再也无法自我安慰了。那声音不再是困扰,它是确凿的威胁。1604不是空的。它里面住满了被强行掀了屋顶、无处可去的老邻居。他们正在我的地板下面,日夜不停地修缮他们被毁掉的家园!
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回到1704,这曾经让我感到安稳的家,如今成了一个悬浮在巨大坟场之上的危巢。每一次踏入家门,都感觉脚底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地板,而是一层随时会被下面无数双冰冷的手捅破的薄冰。那咚咚声出现的频率更高了,有时在白天也会毫无预兆地响起,敲得我心神俱裂。我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搜索安土、动土禁忌、老宅异响之类的信息,跳出来的网页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的恐怖故事和所谓的化解方法,看得我头皮发麻,手脚冰凉,却找不到任何切实可行的、能让我摆脱这噩梦的途径。
4
幽灵入侵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形的恐惧压垮时,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脑海——监控!对,我有监控!
为了安全,我在客厅角落安装了一个智能摄像头。它连接手机APP,平时主要用来看看家里的猫(虽然现在还没养),或者远程确认门窗是否关好。它带有动态监测功能,一旦画面中有移动物体,就会自动录制片段并推送警报到手机。以前觉得这功能有点烦,经常误报飞虫或光影变化,现在,它却成了我抓住真相的唯一稻草!如果那声音真的伴随着某种东西在1604移动,那理论上,当声音在我家地板下某个位置响起时,正下方的1604对应位置如果有移动,摄像头或许……或许能捕捉到异常信号即使它拍不到实体,但动态监测的逻辑是分析像素变化!如果1604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像素扰动……
这个想法让我既恐惧又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我需要证据!证明我不是疯子!证明那声音不是我的臆想!也证明……父母口中那可怕的老邻居,真的存在!
我颤抖着手打开手机上的监控APP,找到了动态监测的日志记录。时间跨度设置为过去七天——正是那咚咚声变得频繁和移动的时期。日志列表密密麻麻,大多是白天我偶尔回家或者光影变化引起的误报。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根据记忆中每晚咚咚声出现的大致时间点,一条条筛选排查。
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酸涩胀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部分记录点开回放,都是空荡的客厅画面,偶尔有飞虫掠过镜头。失望和疲惫像潮水般涌来。就在我快要放弃,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神志不清时,一条时间戳显示为凌晨02:17的记录跳了出来!
这个时间点我记得!就在昨晚!当时我被一阵异常密集的敲打声惊醒,那声音就在客厅通往卧室的走廊下方,持续了足有半分钟,敲得我心惊肉跳!我立刻点开了这条记录的回放。
手机屏幕上,客厅监控画面开始播放。时间是深夜,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线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画面和我记忆中一样,空无一人,寂静无声。APP的录制是无声的。我死死盯着屏幕右下角标注的触发原因:移动物体检测
-
区域:客厅中部偏东。
客厅中部偏东!正是昨晚敲击声传来的走廊下方对应的客厅区域!
然而,画面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飞虫,没有光影晃动,甚至连窗帘都纹丝不动!整个画面如同静止的图片!只有右上角的时间数字在无情地跳动。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触发警报了!动态监测捕捉到了移动!但画面里……空空如也!
为什么是摄像头故障APP的算法错误还是……
一个冰冷到让我牙齿打颤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那触发警报的移动物体,是存在的!它就在1604那个位置!只是……它存在于摄像头的物理镜头无法捕捉的层面,却能被分析像素变化的动态监测算法逻辑感知到!它在动!在1604空荡的客厅里移动!所以算法检测到了像素层面的异常变化,触发了警报!
这想法让我浑身发冷,如坠冰窟。我手指颤抖着,几乎是带着自虐般的心态,开始疯狂回放这条记录。一遍,又一遍。眼睛瞪得酸痛,恨不得钻进屏幕里,想从那些静止的家具轮廓、那些凝固的阴影中,抠出一点点异常的证据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画面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有那个冰冷的触发原因提示,像一行无声的嘲笑,宣告着某种超出我理解范畴的恐怖事实。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恐怖画面逼疯的时候——
叮咚!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骤然响起!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炸响!吓得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在地上!
是监控APP!一条新的、鲜红的动态警报推送,赫然出现在手机屏幕顶端!
【动态警报!检测到移动物体!时间:现在!位置:客厅
-
入口区域!】
现在!就是此刻!警报触发了!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客厅入口那不就是……玄关靠近大门的位置
我猛地抬头,惊恐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客厅玄关的方向!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沉重地撞击,发出咚咚咚的巨响,几乎要盖过外界的一切声音!
是谁!是什么东西!就在我家里!在玄关!
极度的恐惧让我几乎窒息。我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无法从那个推送警报上挪开。理智在尖叫:快看回放!快确认是什么!
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颤抖的手指,点开了那条最新警报的实时回放链接!
手机屏幕瞬间切换。监控APP的播放界面弹出。画面显示的就是此刻的客厅玄关!时间水印显示着当前的秒数!
画面中,玄关处空无一人!感应灯没有亮起!防盗门紧闭着!门口摆放整齐的拖鞋,鞋柜上插着干花的花瓶……一切都和我几分钟前看到的一样,纹丝不动,没有任何闯入的痕迹!
然而!屏幕下方,那鲜红的触发原因依旧刺眼地显示着:移动物体检测
-
区域:客厅入口!
和刚才那条记录一模一样!警报触发了!画面却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
不!等等!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屏幕的右上角!不是画面中央,而是右上角那个小小的区域信息提示框!
在那里,除了触发原因,还有一行更小的、平时几乎被我忽略的文字,标注着这次警报的触发源类型!
【触发源类型:人体移动(高置信度)】
人体移动!
APP的算法,竟然判定触发这次动态警报的,是人体移动而且是高置信度!
一股寒气从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空!四肢冰冷麻木!
玄关那里……空荡荡的玄关……监测系统判定哪里有人体移动!
是谁!那个人……在哪里!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啸,瞬间将我吞没!我瘫软在沙发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朝下砸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那刺眼的警报提示和人体移动(高置信度)的字样,被黑暗吞没。
客厅里死寂无声。感应灯没有亮起。
但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站在玄关那片被监控标记为人体移动的、空无一物的黑暗里。
它看着我。
手机砸在地毯上,屏幕朝下,那行刺眼的人体移动(高置信度)被黑暗吞噬。但恐惧的烙印已经深深刻进我的视网膜,在眼前反复灼烧。客厅死寂得如同真空,玄关那片被监控算法标记的黑暗区域,此刻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无形的、粘稠的寒意。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感应灯固执地沉默着。
但我知道,它就在那里。
那个被算法看见,却被我肉眼无法捕捉的人。它就站在玄关,站在我家大门内的阴影里。冰冷的目光穿透黑暗,牢牢地钉在我身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在撕扯着沉重的幕布。我瘫在沙发上,四肢冰冷僵硬,连挪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咚咚声,在死寂中如同丧钟。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恐惧拉长成无尽的煎熬。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息,也许长达一个世纪,那来自玄关的、无形的凝视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没有移动的声响,没有光影的变化,但那种被锁定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确确实实地减轻了。它……走了还是仅仅转移了注意力
又过了许久,久到我几乎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又一次濒临崩溃的幻觉,我才像被抽掉骨头一样,慢慢地、极其艰难地从沙发上滑下来,双膝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睡裤传来,稍微拉回了一点游离的神志。我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摸索着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沾了些灰尘,点亮后,那条鲜红的警报推送依旧刺眼地挂在通知栏顶端。
我没有勇气再点开回放。仅仅是看着那条推送,看着人体移动(高置信度)那几个字,巨大的寒意就再次将我淹没。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卧室,砰地一声死死关上门,反锁,又用尽全身力气把沉重的梳妆台拖过来,死死顶住门板。做完这一切,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睡衣,黏腻地贴在身上。
这一夜,我抱着膝盖蜷缩在门后,眼睛死死盯着门缝下透进来的、客厅那微弱的光线。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对那咚咚声的恐惧。然而,楼下1604却异常地沉默。死寂。仿佛那玄关的访客耗尽了它们今晚的力气,或者……达成了某种目的。但这反常的寂静,比那持续的敲击声更令人不安。它们……在酝酿什么
天亮后,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驱散了些许房间里的阴冷,却驱不散我心底的冰寒。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窝深陷,眼神涣散,像一具被抽干了生气的躯壳。手机上的那条警报记录,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不敢触碰,却又无法忽视。
5
逃离魔窟
必须走。立刻,马上。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强烈。1704不再是我的家,它是一个漂浮在巨大坟场上的棺材。地板下是无数被惊扰、无处可去、充满怨怼的老邻居,而我的家里,昨夜确凿无疑地闯入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科技冰冷地宣告了它的存在,却拒绝展示它的形态。这比直接看见鬼魂更令人绝望。
我拨通了房产中介小刘的电话,声音嘶哑干涩:小刘,1704,帮我挂牌,立刻!价格……你看着办,越快出手越好!我没有解释原因,那听起来只会像个十足的疯子。
林姐这么急是房子有什么问题吗小刘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没有!是我个人原因,急用钱!我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意识到失态,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尽快,拜托了。不等他再问,我迅速挂了电话。
接着,我在同城租房APP上疯狂地刷着房源。位置无所谓。价格可以接受上浮。装修能住人就行。唯一的要求:远离悦榕湾,最好是那种建成几十年、住满了人、烟火气十足的老小区。我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任何一根能带我逃离这片冰冷坟场的浮木。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刷新中流逝。手机屏幕上的房源信息令人眼花缭乱,却没有一条能带来真正的安全感。我神经质地一遍遍刷新着APP,手指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发抖。突然,一条新上架的房源信息跳了出来!
【急租!拎包入住!温馨两居,阳光充足!悦榕湾小区,7号楼,1604室!】
我的手指僵在屏幕上,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1604!
那个空置的、毛坯的、被物业经理信誓旦旦保证无人居住的1604!
那个在我地板下日夜敲击、宣告着老邻居存在的1604!
现在……有人要出租它!而且是拎包入住、温馨两居、阳光充足这怎么可能!那分明是个冰冷的水泥空壳!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条房源信息。
图片加载出来。
第一张:客厅。不再是记忆中粗糙的水泥地和落满灰尘的空荡。照片里,客厅铺着米色的地砖,墙壁刷着温暖的浅黄色乳胶漆,一组米白色的布艺沙发靠墙摆放,前面是一张玻璃茶几,上面甚至还放着一盆绿意盎然的盆栽!光线透过宽敞的落地窗洒进来,显得明亮而……温馨!
第二张:卧室。一张铺着浅蓝色床品的双人床,同色系的衣柜,窗边还有一张小巧的书桌。窗帘是素雅的碎花布。
第三张:厨房。崭新的橱柜、灶具、抽油烟机一应俱全,光洁如新。
第四张:卫生间。干湿分离,瓷砖光可鉴人,马桶、淋浴设施齐全。
照片拍得光线充足,角度考究,完美展现了一个装修简洁、舒适宜居的小家。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生活的气息,与我记忆中那个冰冷阴暗、散发着灰尘和水泥味的毛坯房判若云泥!这绝不可能是在短短几天内完成的装修!更诡异的是,照片里没有任何人影,只有那些崭新的、仿佛从未被使用过的家具和摆设,在明亮的光线下,透出一种刻意营造的、死寂的完美。
房源描述更是透着一种迫不及待的诡异:
【房东急租!因工作调动需长期离市,忍痛割爱!全新精装修,从未入住!家电家具齐全(品牌见图),真正拎包入住!采光无敌,视野开阔!价格优惠,只求爱惜房屋的有缘租客!看房方便,随时联系!联系电话:13XXXXXXXXX(王先生)】
从未入住全新精装修爱惜房屋的有缘租客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我的神经上。这分明是一个陷阱!一个为老邻居们寻找新住户的、精心布置的陷阱!那些照片……那些温馨的陈设……它们是什么是幻象还是某种更可怕的、能够扭曲现实的障眼法它们想吸引谁住进去住进那个被掀了屋顶、填满了怨气的家里
巨大的恐慌让我几乎窒息。我不能再待下去了!一刻也不能!中介那边指望不上,租房APP上竟然刷出了1604的鬼房!这个小区,这栋楼,正在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对我关上大门!
我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顾不上收拾行李,我只抓起了随身的背包,胡乱塞进去钱包、手机充电器、身份证和几件换洗衣物。其他的一切,那些曾经精心挑选的家具、电器、衣物……都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我现在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6
电梯惊魂
冲到客厅,我甚至不敢再看一眼玄关那片区域。抓起鞋柜上的钥匙,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我猛地拉开厚重的防盗门——
楼道里空无一人。电梯指示灯显示它正停在一楼。
安全!暂时安全!
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冲出1704,反手用尽全力砰地一声甩上门,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电梯口,手指疯狂地戳着下行按钮,仿佛那按钮是连接地狱的开关。
电梯从一楼缓缓上升。数字灯一格一格地跳动着:1…2…3…每一格跳动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我背靠着冰冷的电梯门旁的墙壁,心脏在嗓子眼狂跳,眼睛死死盯着那跳动的数字,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捕捉着身后1704门内的动静,以及……下方1604的动静。
死寂。令人心慌的死寂。
叮!
电梯终于到达17层,清脆的提示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银灰色的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里面空无一人,明亮的顶灯照得轿厢一片惨白。
我一步冲了进去,手指哆嗦着按下1楼,然后拼命地、连续地戳着关门键!
快!快关上!离开这里!
电梯门开始缓缓合拢。透过越来越窄的门缝,我最后瞥了一眼1704紧闭的房门。就在门缝即将彻底闭合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声响,从1704的门内传来。
像是什么东西……轻轻拧动了内侧的门把手。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放大!它……它还在里面!那个昨夜站在玄关的东西!它没有走!它就在门后!它听到了我离开的声音!它在拧动门把手!
不——!一声凄厉的尖叫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与此同时,电梯门叮的一声,彻底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轿厢猛地一震,开始急速下坠!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头顶的灯光惨白地照着,四壁光洁的金属映出我扭曲惊恐的脸。数字飞快地向下跳动:16…15…14…
下降!快下降!离开这栋该死的楼!
电梯平稳而迅捷地下行,仿佛急于摆脱这高层的束缚。然而,就在数字跳到16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敲击,仿佛就在我的头顶正上方——也就是电梯轿厢的顶部——轰然炸响!
那声音如此之近,如此之响,带着金属特有的震颤回音,在狭小的轿厢空间里疯狂回荡,狠狠撞击着我的耳膜和心脏!震得我头皮发麻,几乎站立不稳!
不是楼下!不是1604!是头顶!是电梯井!是这架正在下行的电梯的顶部!
有什么东西……在上面!它追下来了!它就在这架电梯的顶上!
极致的恐惧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让我无法呼吸!我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光洁的、反射着灯光的金属轿厢顶!那上面……有什么!
咚!咚!
又是连续两下!沉重的敲击!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被钝器捶打变形的闷响!位置……似乎就在我头顶正上方!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轿厢顶板极其细微的、肉眼可见的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它在上面!它真的在上面!它在敲打电梯顶!它想干什么!它想进来!
啊——!我再也控制不住,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身体紧紧蜷缩在轿厢最角落,双手死死捂住耳朵,眼睛却无法从震动的顶板上挪开!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将我彻底淹没!逃无可逃!这狭小的金属盒子成了移动的坟墓!
电梯仍在急速下降。数字飞快闪烁:10…9…8…
头顶的敲击声停了。死寂再次降临,只有电梯缆索运行的微弱嗡鸣和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停了它走了还是……
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只维持了几秒钟。
沙……沙沙……
一种新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是敲击。是摩擦。一种极其缓慢、极其粘滞、仿佛用粗糙的砂纸或者……生锈的钝刀……在金属表面反复刮擦的声音!
滋啦……滋啦……沙……
声音就来自轿厢顶!就在我刚才听到敲击的那个位置!它在刮!它在划!它想……划开这层金属板!
极度的恐惧让我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我死死捂住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仿佛这样就能不被顶上那未知的恐怖存在发现。眼睛因为极度的惊恐和长时间的瞪视而布满血丝,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我死死盯着那发出刮擦声的位置,仿佛能透过冰冷的金属,看到外面那个正在用某种难以想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试图侵入进来的东西!
电梯还在下降:5…4…3…数字的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那令人头皮炸裂的刮擦声。
滋啦……咔……
一声轻微的、异样的脆响!仿佛有什么极薄、极脆的东西被强行撬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气流,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土腥味和朽烂的木头气息,猛地从那道看不见的缝隙里灌了进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轿厢!
呃……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恶臭和阴寒呛得一阵干呕,浑身汗毛倒竖!那味道……和我在1704门口发现的那些诡异碎屑散发的气息一模一样!是它们的味道!
它……它快进来了!它要破开顶板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我的脖颈。我蜷缩在角落,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对即将到来的、未知恐怖的绝望等待。
就在这时——
叮咚!一楼到了。
清脆的电子女声如同天籁般响起!电梯猛地一顿,停止了下降。轿厢门伴随着轻微的摩擦声,缓缓向两侧滑开!
外面!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堂!明亮的灯光,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远处保安亭模糊的人影,甚至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生的气息!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扑面而来!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我像一枚被压紧到极限的弹簧,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在电梯门还未完全打开到能通行的宽度时,就侧着身,不顾一切地、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
砰!肩膀重重撞在正在滑开的金属门上,传来一阵剧痛,但我毫不在意!冲出电梯的瞬间,我甚至不敢回头看!生怕看到那敞开的轿厢顶,或者一个……正从里面探出来的东西!
我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狂奔!拖鞋跑掉了一只也浑然不觉!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急促声响,在空旷的大堂里异常清晰。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扇巨大的、通往外面自由世界的玻璃旋转门!那里有灯光,有街道,有活人!
值班的保安似乎被我这副披头散发、状若疯癫的样子惊到了,从保安亭里探出头,疑惑地喊了一声:哎!那位女士!你……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模糊地掠过,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眼里只有那扇旋转门透进来的、象征着救赎的夜光!
十米!五米!三米!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的玻璃门框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敲击声,极其清晰地,穿透了大理石地面,穿透了我的脚心,狠狠撞进了我的身体里!
声音的来源……就在我的正下方!就在我的脚下!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狂奔的姿势瞬间凝固!所有的力气在刹那间被抽空!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沿着脊椎瞬间冲上头顶!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脚下,光洁如镜的浅色大理石地砖,清晰地映出我惊恐扭曲的脸,映出大堂明亮的灯光,映出远处保安惊愕的身影。
还有……在那光洁的地砖之下,在那厚厚的水泥和泥土的深处……似乎有无数的、密密麻麻的、模糊而扭曲的影子,正仰着头,用无数双空洞的眼睛,穿透层层阻隔,死死地盯着站在它们屋顶上的我。
它们无处不在。
它们从未离开。
它们只是……换了个位置。
7
无处可逃
冰冷的绝望,如同最深沉的夜色,将我彻底吞没。旋转门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车流不息。那近在咫尺的自由世界,与我之间,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名为地基的冰冷坟墓。我赤脚站在光滑冰冷的大理石上,站在无数双来自地底的、无声注视的中央,如同一座被遗弃在巨大坟场上的、孤零零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