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觉得我大概是疯了。当在抖音点开那条新的陌生人消息的时候，我还在想这是不是什么新的诈骗方式。
看过这么多的视频和，终于是让我遇见一次正主了，还得好好想想要怎么逗一下这个骗子。
我点开那条消息，原本以为会看到什么撒娇卖萌、或者装正经的消息来吸引读者的兴趣，没想到却是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哈喽呀！结尾还配了一个火红的爱心形状。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看到了上面一条竟然是自己给对方发的消息。
莫名其妙！
我有点傻了，两条消息的跨度有七八天的样子，作为一个新进的网络资深评论家，俗称口嗨哥，在抖音视频下评论是常有的事。
我真不记得这条私信是什么时候发的了。
点开对方的主页，却看到个人简介里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谁能莫名其妙成为我的那个TA
死去的记忆仿佛突然攻击我，我想起来一个星期前在一个评论区逛街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女生的评论：谁能莫名其妙的当我男朋友啊！
女生的头像很漂亮，疑似本人照片，所以她的那条评论下也有好多人回复，大多都是姐姐我可以之类的。
只记得当时自己只觉得评论区这些人都没自己脑子好使，于是便点开了女生私信，发出了这条莫名其妙。
我眼角一抽，只觉得有些牙疼。
我才刚开始在网上口嗨几天，怎么就要被人上门真实了吗
又看了一眼女生的主页，没有作品，粉丝却有一千多个，但定位也在苏州，我左右眼皮同时跳了一下，心里盘算着这是不是什么新型的钓鱼杀猪盘。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给女生回了一个消息。
反正以前也不是没被骗过，有那么多的被骗经验我就不信这次自己还能看不出来！
你好！带上了一个自动跳出的颜表情（
）。
我自以为这样的回答天衣无缝，想着对方多久会发来消息，但是却半天没有回应。
刚好晚上没课了，我躺在床上刷起了抖音，正当精彩的抖音看的我热血澎湃，想要当场下床来两把的时候，消息栏却亮起了红点，她回消息了！
我当即从床上坐起身来，点开了消息列表里那个红色的数字1。
你多大了啊对方如是说。
我没想到对方没有什么开局卖惨的环节，于是便如实回复了过去，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额，我二十了。
我22（岁），能冒昧的问一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么很快对方又回复了过来，这次却是开始问我的工作了。
想着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我继续如实回复：不出意外的话，我还是个学生。
虽然是诚实的回答，但我还是想为自己清奇的脑回路点一点赞。
可能我还相信骗子多少有点良知吧，知道我是学生要么主动退却要么也会估计一下我的经济实力少骗一点。
我在家做主播，圈子小也比较宅，你介意嘛对方又是很快回复道。
我有些疑惑，心里盘算着什么诈骗套路能联系到主播身上
我不买眉笔，也不在直播间给雨姐当家人，还真不太了解什么直播间的诈骗套路。
罢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就算今天被骗了也可以当个反面教材，从小到大当过的笑料还少吗
可以了解一下是什么主播吗我也比较宅。
我这么说着，先问问是什么类型的主播然后去搜一下会有什么样的诈骗手段。
我感觉自己思路相当清晰，现在就静坐钓鱼台，坐等鱼儿上钩！
后面那句我也比较宅倒是实话，来到苏城这座陌生的城市已经快两年了，该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没有初来乍到时的新鲜感，再者说新一线著名旅游城市出门半天的消费已经足够我在学校两天的伙食费了，这让我实在是难以负担。
所以还是待在学校里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宅男就好了。
但对面没有再回消息。
我百无聊赖的刷着视频，只觉得刚刚还十分有趣的视频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我在视频和消息界面来回的切换着，期待着下一秒就能看到对方的回信。
但直到时间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对方还是没有回消息。
我有些绷不住了，当骗子都那么不敬业吗还要等着顾客来倒贴
我一气之下气了一下，总感觉不太甘心，然后我主动给对面发去了消息。
额……你还在吗
我生气地发出去了一条软弱的消息。
对方还是很快就回复了，让我感觉她似乎是一直在等着我主动给她递话一样。
那我们还要相互了解啊！
我人傻了，这是个什么话这骗子不实施诈骗流程在这干嘛呢
我有些手足无措，却想到了她那条莫名其妙的简介消息。
我忙解释了一句：没有没有，只是看你没回消息有点疑惑。
对方也没有深究，只是又开启了进一步的聊天。
我给自己的表现狠狠打了个负分，然后决定拉高警惕心，来认真辨别一下这个女人到底想干嘛。
那你这会在干嘛呢
好家伙，听这意思应该是快要到下一阶段了，骗子，就让小爷我来揭开你的真面目吧！
我没干嘛，刷刷视频准备睡觉了。我假装淡漠的回道。
噢噢。
但对方显然是精于此道的高手，估计是瞬间就看出了我的假装冷漠，马上就还以颜色。
我终于有了棋逢对手的感觉，这让我格外激动，脑海里已经想过了好几个副本文件来调取应对各种骗术的方法。
现在就是比拼耐力值的阶段了，等到谁先发消息那谁就输了。
这一次到底还是我赢了，因为没一会对方就发来了下一句话。
这样啊，我这会刚好在做主持，来陪我聊聊天，唱唱歌呗！
我瞬间激动了，看来这节目已经要进入第三阶段了，看这样子已经马上就可以到收网阶段了吧。
你在哪个平台直播啊我问道。
她回了一个我从来没听过的平台和一个房间号。
我叫秋辞，你到这个房间里之后就可以看到我了。对方如是说。
于是我当场下好了这个所谓的交友平台，然后输入房间号之后找到了这个房间。
一眼我就看到了那个名为秋辞的头像，正在八个席位上的第二个里。
我点开头像主页点了一个关注，辨认了一下发现抖音头像、平台头像乃至主页背景图都是同一个人的照片。
我有些懵了，虽然心中了然对方的诈骗方式应该就是刷礼物赚佣金了，但还是没见过这样实名上网的。
直播间里现在没人说话，只有背景音乐在响着，评论区挂着几个礼物标准，看上去像是等着金主来点单的陪玩房间。
我笑了笑，看了一下充值中心，十元兑换一千钻石，但礼物列表里最便宜的只有一个五元的麦克风。
我咬了咬牙，心中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当下心一横往里面充值了十元巨款。
然后点开那个名为秋辞的头像给她送了一个一千礼物值的灯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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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辞名字下面的一个小爱心前面的数字瞬间从零变成了一千。
第一个席位上的主持人见到礼物，软糯甜美的道谢声从耳机里传了出来。
谢谢这位字母C开头哥哥的礼物！哥哥是要来接秋辞宝宝下班的吗
我谨慎地没有说话，不知道这所谓的接人下班是要干嘛，但是看着评论区的价目表我就知道这不是我能轻易负担的。
抖音里发来了新消息，对方问我是不是刚刚给她送礼物的那个人，让我和她互关，可以在后台私聊。
我欣然接受，心中觉得距离揭开这个骗局越来越近了。
对方很快回关了我。
我点开和秋辞的私信界面，看着她的头像，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你长得那么好看还怕找不到男朋友么
秋辞很快就回复了，语气似乎还有些不悦。
是遇不到合适的、有感觉的人！和长得好不好看没什么关系。
我看着这句话有些汗颜，但看她这么久都没有提起过与钱相关的事，我稍微放下了些许戒心。
但我没有再回复，只是拿起换洗的衣物就向卫生间走去。
今天下午体测两千四百米，久缺锻炼的自己差点跑没了半条命，浑身的粘汗还是清洗一下为好。
等我哼着小曲从浴室走回桌前的时候，刚看到挂着直播间的手机就愣住了。
后台小红点私信里，秋辞发来了五六条消息，都是在问我去干嘛了，怎么不回消息。
我拿起手机，回道：刚刚挂着直播间洗澡去了，怎么了
那你下次能告诉我你要去干嘛吗我等了好久诶。秋词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十分委屈。
我心头一颤，却是感觉有些触动。
犹豫了一下，我回了一句好，继续保持了一下自己的高冷人设。
好哒，那我要开始主持了，你能留在直播间陪我么秋辞紧接着说道。
我想了想自己今晚的安排，觉得边做作业边挂直播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扭头看了一眼，两个舍友正在瓦罗兰特和CSGO的世界里激战，还有一个舍友图书馆自习没有回来。
我戴上了蓝牙耳机，直播间的音乐就这样从耳机传出来。
音乐都是正常的网红歌曲，我把声音调小了一点，维持在听起来不觉得吵但也不足以忽略的程度。
不过大二的课程还是很繁忙的，我很快就沉浸到了作业的进度中。
直到直播间那熟悉又陌生的经典东北女孩的声音响起，才把我从这状态中拉了出来。
我如梦初醒般看向手机，秋辞的头像已经到了一号位上，此时正一闪一闪地亮着，提示我刚才的声音确确实实是她的。
我有些疑惑，倒不是觉得长相和声音不符合之类的，只是想到她的抖音定位是在苏州，那可能也是在这边上学或者工作的。
管理呢管理把这人踢一下，烦不烦啊，人家小女孩要不要结婚还要你来管你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关心一下自己还能不能找个老婆，免得天天在网上口嗨。耳机传来一连串东北调的声音。
我拿起手机，向上翻动了一下朋友圈，看到一个昵称叫花的人刷屏了弹幕，一直在跟八个席位里排在第三个的女孩说话。
大致内容都是劝女孩辞职换一份体面的工作，她可以给女孩介绍优质男性来作为她未来的依靠。
都是新时代炎黄子孙，我能理解但不接受这种说法。
什么年代了还在搞性别歧视，男生就不可以找个优质女生做我未来的依靠吗我愤愤不平地想着。
咳咳，嗯，对不起家人们，刚刚是我姐姐在说话，现在重新换我来啦。耳机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是普通话的腔调，但还是能听出没有什么换人的意思来。
我不禁失笑，心里突然觉得这个女生有点可爱。
不过等她突然在直播间1点我的时候，嘴角的笑确实有点压不住了。
C、A、S、T、O、R……这个单词好长啊，我要查一下怎么读，不行你去改个名字吧，宝宝。秋辞的声音从首位上闪烁的麦克风里传出来，似乎还带着些郁闷。
我看着自己那个英文字母，鬼使神差地点开了个人主页的名字修改栏，将名字改成了X.冬至，倒是刚好与她的名字X.秋辞对应上了。
反正只是虚拟世界的残影，逗逗这朵带刺的玫瑰又何妨
改好名字，我马上回到了直播间，发出弹幕：这样么
原来知道我在说你啊，哈哈。不过，冬至、秋辞我喜欢这个名字诶宝宝，要不就叫这个吧。直播间里传来她软软糯糯的声音。
我顿时觉得身心舒畅，连忙着做题的手都一起慢了下来。
她哼起《岁月神偷》的尾音，像片薄冰飘在直播间的背景音乐里。
宝宝刚刚那个灯牌是你送给我的么但是你如果送的是同样价格那个麦克风我就可以给你唱首歌了。直播间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但心里对她口中的唱歌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趣。
我不知道诶。我这样出去一条弹幕，给些回应表示我在听，这倒也算是不难。
没事哒没事哒，冬至哥哥第一次来，那我还是给唱一首好不好，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歌啊秋辞的声音跟着我的弹幕就弹了出来。
我也没拒绝，指尖敲下
随意二字。
她思考了两秒，倒是选择了唱首情歌。
任由《有点甜》的前奏漫进耳道，秋辞甜腻声线裹着电流毛刺：是你让我想要每天为你写一首情歌......
副歌停顿是时，她忽然停下了歌声，声音里溢出满满的失落，或许来个局外人便能清楚的分离出其中的茶香味：冬至哥哥怎么都不夸我呀是我唱得不好听吗
歌声实在算不上好听，但那可可爱爱地声音加上那不知不觉带上的滤镜让我的指尖不自觉敲出了好听两个字。
弹幕上的其他人也相当活跃与捧场，纷纷说着秋辞宝宝唱得好棒这样的话。
我握着手机的手悬在键盘上方，想起她那句
等了好久
里蜷着的委屈，仿佛能看见屏幕那头她绞着手指的模样。鬼使神差间又敲下一句：唱得不错。
谢谢冬至哥哥！
她的声音里透出愉悦，独属于房主的小心心特效也在她的头像上闪耀起来。
三号位的
蛋挞
也随后发出了弹幕，说道：冬至哥哥，秋辞宝宝唱得那么棒，能不能有点奖励啊
其他席位跟着起哄，右下角的礼物栏金光刺目，最便宜的
抱抱
都张着
5
元的嘴。
我沉默了，喉结滚动着掠过一丝苦涩，上周给三个初中生补课到深夜的
80
元还躺在余额里，此刻却像被那奖励两个字扫得发烫。
秋辞可以有奖励么哥哥。耳机里又传来秋辞可可怜怜的声音。
我没有回答，犹豫的拳头松了又紧。
私信框里她又跟着发来了消息：她们闹着玩呢
宝宝——
不过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会一直保存在相册的哦。
这话像根羽毛扫过心尖，等反应过来时，充值界面的
100
已经输好，指纹识别的白光在瞳孔里碎成星芒。
我大概是疯了。当第七次点开秋辞的私信框时，屏幕蓝光在瞳孔里晃出细碎的波纹，像极了上周在观前街看到的平江路水纹
——
那时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啃着三块钱的梅花糕，嘲笑那些给主播刷火箭的傻子。
感谢
X.
冬至哥哥赠送的
梦幻城堡
！
管理的弹幕出现在屏幕上。
礼物的特效不过一闪而逝，但秋辞略带着哭腔的声音却是在直播间响起。
啊，谢谢冬至哥哥送的……梦幻城堡，呜，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还以为我不会有礼物了。
似乎真有颗泪珠滚落锁骨，没有画面的直播间里还传来淡淡的呜咽声音。
图标在任务栏跳动，下午刚通过的好友申请私信发来消息：宝，你知道吗我很讨厌所有速成的东西，但遇见你后，我突然想把
三个字烧了。
我没做回复，但胸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
不过紧随而来的直播间弹幕却给我的激动重新泼上了一盆冷水。
冬至哥哥，今天都已经刷过这么多的礼物，要不要直接和我们的秋辞宝宝在直播间绑定一下情侣关系啊只需要一万礼物值就可以了哦。还是那个蛋挞。
一万礼物值那可是整整一千块。
我望着宿舍天花板上摇晃的吊扇，听着她直播间里循环的《这世界那么多人》，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决堤
——
那是被学业、兼职、生活费挤压得快窒息的少年，突然被人捧住了破碎的骄傲。
消息再次如同瀑布般涌来：我三观超正的，恋爱该是两颗星互相绕轨
我不会让你输，这句话比苏州的桥还真
等你穿上学士服，我们去平江路拍情侣照好不好。
给我们的未来一次机会好不好宝宝
苏州的夜很黑。
我摘掉耳机，耳边只传来舍友淡淡的呼噜声。
窗外没有月光，只有对面宿舍楼还亮着几盏固执的灯。
手机再次震动，秋辞发来直播间链接：宝宝，可以选专属头像啦！绑定关系后，全平台都知道我有守护神啦～
支付宝弹窗里的消费提醒被我随意划过。
弹窗里的
5000
钻石（500
元）礼物太空约定仿佛
像道符咒，我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似乎听见舍友在隔壁床喊
开黑吗宝宝，想起母亲今早发来的
食堂的菜健康，少点些外卖。
叮
——
新消息刺破沉默：宝宝，我连孩子小名都想好了呢，叫
莫名
好不好纪念一下我们的相遇怎么样
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像根银针刺破太阳穴，专属恋人
的金色徽章在秋辞头顶亮起时，我忽然看见去年冬天的自己
——
站在观前街零下三度的风里发传单，手指冻成紫萝卜，却为赚到
20
元饭钱而雀跃。
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发酸，秋辞的消息又弹了出来，像只不安分的小鸟：宝宝！管理说那个绑名字的专属卡片超有仪式感的！他们说这代表咱俩锁死啦～
后面还跟了个害羞捂脸的表情包。
我点开她发来的截图，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哪是什么专属卡片，分明就是一张粗糙的电子证书。
背景是五毛钱特效的粉红爱心，中间用花里胡哨的艺术字体写着专属恋人，底下预留了两个名字的空位。
最扎眼的是右下角那个小小的水印标记，旁边明晃晃标着解锁价格：3000
钻石。那串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
要不算了都绑定恋人了，就别花这样的冤枉钱了呗。我一字一句地敲打出这句话。
好的吧宝宝，只是如果以后想开就要更贵了，今天算是优惠价，我不想要你花更多的钱了嘛。
三百块……
我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里面空空如也。视线挪回手机屏幕顶端，那个小小的余额数字像在嘲笑我：127.5元。
这是我未来七天的饭钱，每一块钱都带着食堂饭菜的味道。
可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想法，不受控制地滑到了花呗的图标上，那个绿色的、诱人的额度条，似乎在无声地怂恿：点开我，填上那个窟窿……
还没等我从这令人窒息的拉扯里缓过神，秋辞的消息又像追命符一样挤了进来。
这次是一张群聊截图，一个叫春不晚大家庭的群里，几个同样顶着X.前缀的ID正七嘴八舌地起哄：
【X.蛋挞】：新人绑定这么大喜事，不发喜糖说不过去吧！@秋辞
【X.晚晚】：就是就是！秋辞宝宝快让你家那位表示表示！一人十块小红包沾沾喜气不过分吧
【X.麦兜】：对对对！十块就行，讨个十全十美的好彩头嘛！
截图下面，是秋辞发来的消息，配着她自己那张标志性的、微微咬唇的委屈表情包：宝贝，姐姐们都在起哄呢……
一人十块就好啦，图个吉利嘛～好不好嘛（*ω＼*）
看着那个咬唇的表情，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晚上的直播。
它轻轻一扯，所有的犹豫、算计、对饭钱的顾虑，瞬间就被扯得粉碎。
等我反应过来，手指已经像被操纵的木偶，在冰冷光滑的屏幕上快速滑动、点击。
花呗的支付密码输得飞快，仿佛慢一秒那钩子就会松开，那点虚幻的甜蜜就会溜走。
叮——
叮——
两声清脆又刺耳的系统提示音接连响起。
一笔三百元的礼物特效在直播间里炸开，绚烂的光影仿佛驱散了直播间的黑暗；另一个四百元的红包，则无声无息地流入了那个所谓的春不晚大家庭群。
就在红包发送成功的提示弹窗跳出的同一秒，啪嗒一声轻响，桌上未关的台灯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瞬间泼满了整个房间，只剩下手机屏幕那一点惨白的光源，映着我空洞的脸。
我像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瘫倒在冰冷的床板上，后背硌着硬邦邦的床板也毫无知觉。
耳朵里，蓝牙耳机忠诚地传来秋辞的声音，比刚才更甜腻，带着梦幻般的憧憬：宝宝真好！等我们见面了，我一定带你去吃苏州最好吃的松鼠桂鱼！外酥里嫩，浇上热腾腾的糖醋汁，可香了！我还要点……
她描绘美食的声音温柔又雀跃，背景里是直播间永不疲倦的、甜腻腻的流行情歌。
那声音像一团温暖的雾气，试图包裹住我冰冷麻木的心脏。
可这团雾里，偏偏裹挟着细小的、坚硬的冰碴子，随着她每一个甜美的字眼，一下下刮擦着我的神经。
就在这冰火交织的混乱中，母亲昨天在视频电话里说过的话，毫无征兆地在我耳边炸开，声音清晰得如同惊雷：
儿子啊……你爸那老腰伤，唉，又犯了……疼得夜里都睡不踏实……可他还是硬撑着去工地了，说不能耽误工……
……
黑暗中，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带着一股狠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软肉里。
尖锐的疼痛传来，却丝毫没能驱散眼前那片虚幻的光影。
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亮着，清晰地映出直播间里，那弹幕轰隆隆地滚动与他们的欢乐。
那欢乐在黑暗的手机屏幕上，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讽刺。
接下来的十五天，我在现实与虚拟间来回撕扯。
秋辞的
早安吻
准时落在七点的早八时分，直播间的
姐夫
呼声里，我卖掉了攒了半年的新鞋，推掉了王牌家教的活儿，甚至用
下个月就还
的理由向舍友借了
500
元
——
只为她那句
哥哥我不想为绩效没达成受罚。
又是一晚，直到凌晨三点，银行预警短信撕开通红的眼：账户余额不足
10
元。
我颤抖着打开记账软件，2376
元的数字像道伤疤。
母亲的消息静静躺在对话框：儿子，需要钱跟妈说，别委屈自己。
屏幕亮起，秋辞发来绩效截图：宝！就差
5000
钻啦～见面时我穿白裙，你穿军训服好不好像校园剧那样......
窗外飘来梅雨季的潮湿气息，我摸出抽屉里的学生证，蓝底证件照上的少年穿着白色的T恤，眼神清亮得能照见未来。
花呗账单像条毒蛇蜷在屏幕角落，我颤抖着点开秋辞的主页，她的定位不知何时变成
未知，简介也换成：感谢所有莫名的相遇。
苏州的雨终于落下来，打在宿舍窗台上沙沙作响。
我望着黑屏的手机，
喉咙突然涌上酸涩，分不清是悔恨还是解脱。
原来所有
莫名其妙
的相遇，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
那些虚拟世界里的温柔乡，从来都是用现实的骨血浇灌的曼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