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双男主】【内容纯属虚构。特殊情节和行为禁止模仿!!!】【珍惜生命!!!】———————————————————
第1章
初遇之迷
我第一次见到顾屿,是在林深的生日聚会上。
那天晚上,林深包下了市中心一家高档餐厅。
水晶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将香槟杯的影子投在每个人脸上,像碎了一地的月亮。
我端着酒杯站在角落,看着我的发小,也就是今晚的寿星林深。
他正搂着一个陌生男孩的腰,向所有人宣布他们的关系。
这是顾屿。林深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占有欲∶我的爱人。
人群爆发出礼貌的掌声和祝福声。
我注意到顾屿的手指在林深掌心里微微蜷缩,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又像是想要挣脱。
他比林深矮半个头,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袖口绣着精致的暗纹,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林深指定的设计师专门定制的。
程哲。林深带着顾屿走到我面前,向顾屿介绍我∶这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顾屿抬起头看向我。
那一刻露台的灯光正好落在他脸上,我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小鹿般的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眼神干净得近乎透明,却又带着某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久仰。顾屿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林深经常提起您。
他的手腕从袖口露出一截,我看到上面戴着一块明显过大的手表,于是猜测应该是林深的,因为我之前在林深手腕上曾看到过。
表带在他纤细的手腕上松松垮垮地挂着,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某种无声的标记。
生日快乐。我递给林深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三十岁的人了,终于肯安定下来
林深大笑,接过礼物时却依然紧握着顾屿的手。
我注意到他的拇指在顾屿手背上无意识地摩挲,力道大得让那片皮肤微微发红。而顾屿只是安静地站着,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那晚后来的记忆有些模糊。
香槟、笑声、林深时不时落在顾屿发顶的吻。
但我始终记得一个画面:当林深被几个朋友拉去喝酒时,顾屿独自站在露台边缘,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腕上的手表,眼神空得像一扇没关好的窗。
不适应这种场合我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柠檬水。
顾屿像是被惊醒般颤抖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有点。我以前很少参加这种聚会。
艺术家都这样我指了指他衬衫上沾到的一点颜料痕迹。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您怎么知道我是画画的
猜的。我微笑∶林深喜欢收藏艺术品。
顾屿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是啊,我们是在画廊认识的。
他低头抿了一口水∶他说我的画让他想到被雨淋湿的蝴蝶。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颤。在灯光下,顾屿的睫毛确实像沾了雨的蝶翼。
程哲。林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醉意和明显的不悦。
他大步走过来,手臂占有性地环住顾屿的腰∶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顾屿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又很快放松:在说我的画。
他的画很美。林深的下巴抵在顾屿肩上,目光却锁定着我∶不过最近我不让他画那些阴暗的东西了。对吧,小屿
我看到顾屿的手指紧紧攥住了玻璃杯,指节发白:嗯。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林深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我们小时候,他决定要赢下某场竞赛时的表情:因为他现在有我了,不需要再画那些痛苦的东西。
他的手指穿过顾屿的发丝∶我要他只画明亮的、快乐的色彩。
顾屿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林深对我很好。
这句话听起来像一句咒语,又像一句求救。
聚会接近尾声时,我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在走廊拐角处听到了压低的声音。
第三次了。是林深的声音,冰冷得不像喝醉的人∶那个女策展人一直在看你。
我只是礼貌性地......
我看到了她碰你的手。林深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某种危险的平静∶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一阵沉默后,我听到顾屿轻柔的回答: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
当我故意加重脚步声走近时,看到林深正温柔地整理顾屿的衣领,而顾屿仰着脸看他,表情虔诚得像在仰望神明。
他们看起来如此般配,如此相爱,以至于走廊里那段对话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要走了我装作刚过来的样子。
林深自然地揽过顾屿:嗯,小屿明天早上还有工作。
他顿了顿∶其实我想让他辞掉那份画廊助理的工作,太辛苦了。你觉得呢,程哲
我注意到顾屿的呼吸微微停滞。
工作是个人的选择。我谨慎地回答∶不过艺术行业确实不容易。
林深似乎对我的回答不太满意:他不需要那么辛苦。我能给他更好的。
他转向顾屿,声音突然柔软下来∶对吧
顾屿点点头,眼睛却看着地面:嗯。
送他们到门口时,林深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下周末我家有个小型晚宴,你一定要来。
他捏了捏顾屿的手∶小屿会做他最拿手的柠檬派。
顾屿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我......
就这么定了。林深打断他,语气轻快却不容置疑∶程哲是美食评论家,让他尝尝你的手艺。
我看着顾屿慢慢垂下肩膀:好。
等代驾把车开过来时,林深突然凑近我耳边:你觉得他怎么样他的呼吸里有香槟的味道,但眼神清醒得可怕。
很温柔。我实话实说∶看起来对你很用心。
林深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他是我的。
车来了,我看着林深几乎是半抱着把顾屿塞进后座。
关门前一刻,顾屿突然抬头看我,那个眼神,让我有些不懂,后来才知道,像一只明知笼门已锁,却仍然忍不住望向天空的鸟。
回到家,我收到林深发来的照片:顾屿在沙发上睡着了,头枕在林深腿上,身上盖着林深的外套。配文是:他说很喜欢你的礼物。
我送的是一套限量版颜料。
放下手机,我走到窗前。
夜空中没有星星,只有城市的霓虹在云层上投下病态的红光。
我想起顾屿转动手表的样子,想起他说林深对我很好时的语气,想起那个走廊里的对话。
也许是我多心。也许他们只是处在热恋期,林深天生占有欲强了些,顾屿又恰好是那种敏感的性格。也许每一对恋人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
但当我闭上眼睛,看到的却是顾屿站在露台边缘的背影——那么单薄,那么易碎,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夜风吹走。
而林深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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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宴会风波
林深家的晚宴如期举行。
我按响门铃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低声的争执,但门一开,迎面却是顾屿的微笑。
他系着围裙,袖口卷到手肘,左手腕上仍戴着那块明显不属于他的表。
程先生,您来得正好。他侧身让我进去,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柠檬派刚出炉。
我递给他一瓶红酒,目光扫过他的手腕,表带下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勒得太紧留下的。
顾屿察觉到我的视线,迅速拉下袖口,转身走向厨房。
客厅里,林深正和几个朋友交谈,西装笔挺,笑容得体。
他看见我,抬手示意,但眼神却越过我,落在厨房的方向。
顾屿。他提高声音∶程哲的酒,醒好了吗
厨房里传来玻璃杯轻碰的声响,顾屿端着醒酒器走出来,步伐很稳,但指节绷得发白。
林深接过酒,手指在他腕骨上摩挲了一下,低声说了句什么。顾屿睫毛颤了颤,点头,转身又回了厨房。
他紧张了一整天。林深对我解释,语气无奈又宠溺∶非要亲自准备所有东西,怕不合你口味。
我笑了笑,没接话。
……
晚宴的气氛原本很好。
顾屿的柠檬派确实出色,酸甜平衡,酥皮轻薄如羽。
林深的朋友们赞不绝口,而顾屿坐在林深旁边,安静地听,偶尔抿一口酒,眼睛在灯光下像两潭浅水。
直到那位姓周的女编辑坐到顾屿旁边。
她是林深的大学同学,性格爽朗,刚回国不久,对艺术圈很感兴趣。
她问顾屿有没有办过个展,问他喜欢哪些画家,问他最近在创作什么。
顾屿起初回答得很拘谨,但说到绘画时,他的声音渐渐有了温度。
我最近在尝试一种新的肌理处理方式……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桌布上划了几道线∶用砂砾和丙烯混合,可以模拟出风化的效果。
周编辑凑近看他画的示意图,发丝擦过顾屿的肩膀。
林深的酒杯咔地一声搁在桌上。
整个餐桌突然安静。
顾屿的手指僵在半空,缓缓收回来,攥紧了餐巾。
小屿。林深微笑,声音柔和∶去厨房看看甜点好了没。
顾屿站起身,动作很轻,像一只被惊动的猫。周编辑有些茫然,但很快被其他人岔开了话题。
而我看见林深的目光一直追着顾屿的背影,指腹缓慢地摩挲着酒杯边缘,像在思考什么。
……
甜点端上来后,林深恢复了谈笑风生,甚至亲自给顾屿切了一块蛋糕。但顾屿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小口吃着,偶尔在林深看他时回以一个微笑。
晚宴结束后,周编辑临走前拍了拍顾屿的肩:有机会再聊你的画,我很感兴趣。
顾屿点头,但眼神飘向林深。
林深笑着搂住他的腰:顾屿最近身体不太好,可能没什么时间。
周编辑愣了一下,随即了然:那保重。
门关上后,林深脸上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
去收拾餐桌。他对顾屿说,语气平静得可怕。
顾屿沉默地转身。
我留下来帮忙,走进厨房时,顾屿正机械地擦着盘子,水流冲在他手上,皮肤被烫得发红也没察觉。
你还好吗我问。
他像被惊醒一样关上水,摇头:没事。
林深他……
他只是太关心我了。顾屿打断我,声音很轻,像在说服自己∶我有时候太容易相信别人,他会担心。
我看着他手腕上的红痕,想起餐桌上那个被掐断的话题,想起他谈起绘画时眼里短暂的光。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真的没事。顾屿抬头,对我笑了笑∶他对我很好。
同样的句子,和上次一样的语气。
……
后来我在阳台上找到林深。他靠着栏杆抽烟,夜色里一点猩红明灭。
你今晚有点过了。我直接说。
他吐出一口烟,没看我:什么意思
顾屿只是和人正常聊天。
正常林深冷笑∶你看到那女人靠他多近了吗
她是你的朋友,只是对艺术感兴趣。
她对顾屿感兴趣。林深掐灭烟,转头看我,眼神冷得像冰∶你看不出来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不能这样控制他。
控制林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给他最好的生活,保护他免受那些虚伪的人的伤害,这叫控制
他不快乐。
你懂什么林深突然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我们是彼此的唯一,你根本不会明白。
唯一不等于没有自由。
林深盯着我,忽然笑了:程哲,你单身太久了。
他拍拍我的肩,力道很重∶等你真正爱一个人到骨子里,就会明白,有些占有,是因为不能失去。
他转身进屋,留我一个人站在夜色里。
透过玻璃门,我看见顾屿已经收拾完厨房,正坐在沙发上发呆。林深走过去,俯身吻他的额头,顾屿闭上眼睛,乖顺地仰起脸。
像一场无声的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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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雨夜秘密
雨下了一整夜。
我站在画廊门口,抖落伞上的水珠。玻璃门映出我模糊的影子,背后是铅灰色的天空,像一块浸透的抹布。
这家私人画廊藏在城东的老巷子里,主理人是我的旧识。
上周他神秘兮兮地打电话给我:有个年轻画家的新作,风格很特别,你肯定感兴趣。
推门进去时,风铃清脆一响。
然后我看见了顾屿。
他站在画廊最里侧的角落,正仰头看着墙上的一幅画。
听到声响,他转过头,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熟人。
程先生
他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白衬衫的领口松垮地搭在锁骨上,手腕上的表换了一款,这次尺寸合适了。
真巧。我走近,目光移向墙上的画∶你的作品
那是一幅暗色调的油画,画的是雨天窗台上的玻璃杯。杯底残留着一点水,折射出扭曲的光,而窗外模糊的树影像是无数伸向玻璃的手。
角落里用铅笔签着GY,笔迹很轻,几乎要消失。
顾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嗯,是……以前的练习作。
很有张力。我实话实说。
他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
画廊主理人从里屋出来,热情地招呼我。顾屿趁机后退一步,像是要离开。
林深知道你来这儿吗我压低声音问。
顾屿的睫毛颤了一下:他今天有会议。
那一起喝点什么
他的指尖掐进掌心,犹豫了几秒,终于点头。
……
巷子尽头的咖啡馆没什么人。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顾屿点了一杯热牛奶,双手捧着,像在汲取温度。
你经常来这家画廊我问。
以前常来。他盯着杯中的奶沫∶现在……不太方便。
因为林深
顾屿的手指收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开,他没有否认。
那幅画。我换了个话题∶杯子的意象很特别。
那是我小时候的记忆。他的声音轻得像呓语∶父母离婚那天,我在厨房里发现一个没洗的玻璃杯。里面还剩一点水,窗外的树影投进来……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那个家完整的样子。
牛奶表面起了细微的褶皱,映出他苍白的脸。
后来我跟父亲生活,但他很快再婚了。顾屿用指尖描摹着杯沿∶新家有新的规矩。我的画具不能放在客厅,素描本会被翻看,画得‘太暗’的会被扔掉。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有一次,我画了一幅夜里的枯树。继母说晦气,当着我的面烧了。
林深知道这些吗
知道。顾屿终于抬起眼睛∶他说……他会保护我,不会再让人毁掉我的画。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他瞳孔里转瞬即逝的痛楚。
但他现在也不喜欢我画这些。
牛奶已经凉了。
……
雨势渐小的时候,顾屿带我去了他的工作室。
那是城郊一栋旧公寓的顶层,电梯坏了,我们爬了六层楼梯。
顾屿掏出钥匙时,手腕上的表带滑下来,露出下面一道尚未消退的红痕。
这里林深不知道。他推开门,灰尘在斜射的光线中飞舞∶我……租了三年。
房间很小,墙边堆满画框,大部分用白布盖着。
唯一没遮的是一幅半成品:黑色背景上,一只鸟的骨架悬浮在荆棘丛中,羽毛是用真实的羽毛拼贴的,有些地方还沾着暗红的颜料,像干涸的血。
最近画的我问。
顾屿摇头:两年前的。后来没时间完成。
他掀开其他画布给我看。
全是压抑的意象:断裂的翅膀、困在玻璃瓶中的蝴蝶、没有面孔的人影站在悬崖边缘。
这些作品……林深看过吗
看过一部分。顾屿把画布盖回去,动作很轻,像在掩埋什么∶他说这些对我不好。
那你怎么想
他沉默了很久。
阳光从脏兮兮的窗户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细长得像一道裂缝。
我不知道。最终他说∶有时候我觉得……画画是唯一能呼吸的时候。但林深说得对,这些太暗了,会让我做噩梦。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旧疤,被表带遮住大半。
他给我买了新的颜料,明亮的那种。顾屿突然笑了笑,那笑容让我心脏揪紧∶我在家画了很多向日葵。
……
离开时,雨已经停了。
顾屿坚持送我到地铁站,路上经过一家玩具店,橱窗里摆着精致的音乐盒,他突然停下脚步。
我七岁生日那天。他轻声说∶母亲答应给我买一个这样的音乐盒。
我等他继续。
但她忘了。顾屿凝视着玻璃反射的阳光∶后来父亲说,男孩子不该喜欢这种东西。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林深两个字。顾屿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微微发抖。
我得回去了。他说。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听到林深冰冷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你在哪
顾屿的背脊绷直,像被无形的线拽紧:在……买画材。
地址发我,二十分钟后到。
电话挂断。
顾屿站在原地,阳光照在他身上,却像照着一具空壳。
谢谢您今天陪我。他对我说,语气恢复了那种训练有素的平静∶请不要告诉林深……关于那些画的事。
我看着他走向马路对面,瘦削的背影渐渐被人群吞没。
突然想起他画里那只困在荆棘中的鸟。
羽毛那么美。
而刺扎得那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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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深夜惊变
林深的电话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响起。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睡意瞬间消散,他从来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来。
程哲。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你能过来一趟吗
背景音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接着是一声压抑的抽泣。
我赶到时,林深公寓的门虚掩着。
客厅像是刚经历过一场飓风。
玻璃花瓶的碎片散落一地,水渍浸湿了地毯,几本艺术画册被撕得七零八落,纸页像受伤的鸟翅般耷拉在茶几边缘。
顾屿蜷缩在沙发角落,衬衫领口被扯开一颗扣子,露出的锁骨处有一片不自然的红。
他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听到门响的瞬间,迅速把手藏到了背后。
林深站在窗前,领带松开,手里握着半杯威士忌。
看到我,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抱歉这么晚叫你。
怎么回事我关上门,刻意踩过一块玻璃碎片,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林深仰头喝光酒,玻璃杯重重磕在窗台上:你问他。
顾屿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没抬头。
我走到沙发前蹲下,视线与他齐平:顾屿
他的睫毛湿漉漉的,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缓慢地,他摊开掌心,那是一张被揉皱的照片,边缘还带着焦痕,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顾屿和另一个男孩,并肩站在画室门口,两人手里都拿着调色板。
这是谁我问。
他‘最好的朋友’。林深冷笑∶刚给我发短信,说下个月回国,想‘见见老朋友’。
顾屿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自己的脸:周扬只是......
只是什么林深突然转身,威士忌瓶被他扫到地上,琥珀色的液体在地毯上洇开∶你们当年在画室干什么他为什么现在突然联系你
我们只是同学......
撒谎!林深抓起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已经碎裂∶这条短信怎么回事‘还记得我们在顶楼画星空的那晚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什么星空嗯你们在星空下干了什么
顾屿的脸色白得可怕:那只是......毕业前大家一起......
林深把手机砸向墙壁。
塑料和金属的碎片炸开,有一片擦过顾屿的小腿,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更紧地蜷缩起来。
够了!我站起来挡在两人之间∶林深,你他妈疯了吗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布满血丝:你知道什么他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做饭把盐当糖,洗澡用了我的毛巾。他从来不会犯这种错!
林深指着顾屿∶他在想那个人,从收到短信开始就在想!
顾屿终于抬起头,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留着这张照片林深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某种危险的温柔∶藏在画架夹层里,嗯我送你的那些画具,你就用来藏这个
我这才注意到墙角那个被砸变形的画架,这是林深上个月送给顾屿的生日礼物,意大利进口的榉木材质。
顾屿的嘴唇颤抖着:那是我......最后一次画展的纪念......
纪念林深突然笑了,那笑声让我毛骨悚然∶好,我让你纪念。
他抓起茶几上的打火机。
顾屿像是被电击般弹起来:不要!
但林深已经点燃了照片的一角。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两个年轻人的笑脸,顾屿扑过去抢,被林深一把推开。他踉跄着撞到茶几,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林深!我抓住他的手腕∶你清醒一点!
燃烧的照片飘落到地毯上,我踩灭火苗时,顾屿跪坐在原地,看着那一小堆灰烬,眼神空洞得像被掏去了灵魂。
林深突然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顾屿膝盖上的淤青,表情从暴怒变成了困惑,最后定格在一种孩童般的茫然:小屿......
顾屿机械地拉下衬衫袖子,盖住手腕上被攥出的红痕:我没事。
这三个字像一盆冷水浇在林深头上。他踉跄后退两步,撞上书架,几本书哗啦啦砸下来。
我......他的声音开始发抖∶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我捡起地上半张没烧完的照片残片∶因为一条短信就把他珍藏的回忆烧了因为猜忌就对他动手
林深的目光在顾屿膝盖和手腕的红痕间游移,脸色越来越苍白:我没有......我不是要......
他突然蹲下来,颤抖的手伸向顾屿∶宝贝,让我看看......
顾屿条件反射般往后缩了缩。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刀一样扎进林深眼里。
他僵在半空的手慢慢握成拳,指节发白:对不起......我今天提案被拒了,喝了酒,那条短信......
他的声音哽住了∶我太怕失去你了。
顾屿闭上眼睛,泪水滑过下巴,滴在那堆灰烬上。
林深跪下来抱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原谅我......我只是太爱你了......
我站在一旁,看着顾屿的手缓缓抬起,悬在空中几秒,最终轻轻落在林深背上。
我知道。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没生气。
林深抱得更紧了,仿佛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而顾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我,眼里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窗外,凌晨的雨又开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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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和解之宴
暴风雨过后的第七天,林深送来一整套限量版雷诺阿画册。
快递员搬着沉重的木箱站在我家门口时,我正对着电脑修改一篇食评。
箱子里除了画册,还有一张烫金请柬,林深和顾屿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和解晚宴。
请柬边缘压着一行小字:上次的事,谢了。这次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林深的字迹。
……
林深的公寓焕然一新。
上次打碎的花瓶换成了更昂贵的水晶制品,地毯也换成了更厚实的波斯风格。
客厅角落里,那具被砸坏的意大利画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德国进口的专业画架,旁边整整齐齐码着全套温莎牛顿颜料。
顾屿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盘蜜汁火腿。
他的动作很稳,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那天凌晨跪在玻璃碎片中的人不是他。
程先生。他向我点头,声音轻柔∶今天有您喜欢的松露炖饭。
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素白金环戒指,没有任何装饰,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林深从身后搂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怎么样我亲自挑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炫耀,手指轻轻抚过顾屿戴着戒指的手。顾屿顺从地靠在他怀里,睫毛低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很衬你。我对顾屿说。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谢谢。
餐桌上,林深表现得无可挑剔。
他为顾屿拉开椅子,记得他每一道菜的偏好,甚至在顾屿嘴角沾到酱汁时,用拇指轻轻替他擦去。
顾屿全程安静地进食,偶尔回应林深的话题,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水面。
小屿最近在画新的系列。林深切开盘中的牛排,血丝缓缓渗出∶我给他找了个很棒的主题——城市日出。
顾屿的叉子轻轻刮过瓷盘。
是吗我看向他∶用丙烯还是油画
水彩。林深代替他回答∶那种透明的质感最适合表现晨光。
顾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指节泛白:嗯,水彩。
饭后,林深被一个工作电话叫到书房。
我和顾屿站在阳台上,夜色中的城市灯火像散落的星辰。
手还疼吗我压低声音问。
他下意识摸了摸左手腕,那里被手表遮住的地方,还留着上次的淤青:不疼了。
夜风吹乱他的额发,月光下他的皮肤几乎透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那幅城市日出。我问∶真是你想画的吗
顾屿沉默了很久。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林深找了策展人。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下个月有个群展,主题是希望。
你可以拒绝。
他转过头看我,眼睛在黑暗中像两潭死水:戒指是他母亲留下的。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扎进我的胸口。
顾屿......
程先生。他突然微笑起来,那笑容完美得令人心碎∶松露炖饭合您口味吗林深特意请了意大利厨师来教我。
书房的门开了,灯光泻进阳台。
林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顾屿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又迅速放松:在说炖饭的火候。
林深走过来,手臂自然地环住他的腰:小屿最近厨艺进步很大。
他的嘴唇贴在顾屿耳畔∶不过其他方面进步更大,对吧
顾屿的耳尖泛起不自然的红,垂下眼睛:嗯。
林深满意地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绒盒:差点忘了,给你的小礼物。
盒子里是一对蓝宝石袖扣,在月光下泛着深海般的光泽。
上次弄坏了你的衬衫,林深低声说,手指抚过顾屿的衣领∶这次配得上你了。
顾屿接过盒子,指尖微微发抖:谢谢。
林深转向我,笑容明亮:对了,下周小屿生日,我们要办个小型派对,你一定要来。
他的手臂收紧,顾屿被迫贴在他胸前,像一个人形奖杯。
当然。我说。
林深的手机又响了。他皱眉看了一眼,不情愿地松开手:我得接这个。
他离开后,阳台上只剩下我和顾屿。
夜风吹散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露出底下隐约的药膏气息,那些淤青可能比他说得更严重。
你可以离开。我突然说∶我有朋友在......
顾屿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真实的恐惧:请不要。
他这样对你......
他爱我。顾屿打断我,声音轻但坚定∶我也爱他。
月光照在他的戒指上,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
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雷诺阿吗他突然问。
我摇头。
因为他的画里。顾屿轻声说∶没有阴影。
林深在客厅喊他的名字。顾屿整理了一下表情,转身离开阳台。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幅精心装裱的画。
我独自站在夜色里,想起那个被烧毁的画室照片,想起他藏在工作室的荆棘鸟,想起他说没有阴影时空洞的眼神。
客厅传来林深的笑声和顾屿轻柔的回应。
刀叉碰撞的声音,香槟开瓶的声响,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场排演过千百遍的戏剧。
而我站在观众席上,看着主角微笑着走向既定的悲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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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日囚笼
顾屿生日那天,画廊的策展人打来电话。
我站在林深家的玄关处,手里拎着礼物袋,恰好听见顾屿压低的声音从书房虚掩的门缝里漏出来:……是的,我很抱歉……不,不是身体原因……
他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断断续续地铺展在走廊的地毯上。
林深的脚步声从厨房方向逼近,我轻咳一声,故意将钥匙掉在地上。
书房的门立刻关紧了。
程哲!林深端着香槟走过来,西装革履,领带上的银质领针闪着冷光∶正好,帮我看看这个。
他递给我一部新手机,界面停留在某个定位软件上。地图中央有个闪烁的蓝点,旁边标注着小屿5.20。
最新款的追踪系统。林深的拇指划过屏幕,放大那个蓝点∶误差不超过两米。
香槟的气泡在杯壁上炸裂,像某种无声的警告。
……这是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林深笑了:他总忘记报备行程。
手指轻点,屏幕切换到另一个界面,通讯记录、短信、甚至电量使用情况一览无余∶这样我就能随时确保他安全。
书房的开门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顾屿走出来,脸色比上周更加苍白,眼下浮着淡淡的青影。
他穿着林深为他挑选的高领毛衣,遮住了可能还未消退的淤痕。
策展人说很遗憾。林深头也不回地说道,手指仍在滑动手机屏幕∶但你的健康更重要,对吧
顾屿的睫毛颤了颤:嗯。
什么遗憾我问。
小屿辞去了画廊的工作。林深终于放下手机,揽住顾屿的肩膀∶他最近睡眠不好,需要静养。
顾屿的嘴角机械地上扬:我想专心准备群展。
他的手指绞在一起,指节泛白,那枚素白戒指在灯光下像一道小小的枷锁。
……
餐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奶油蛋糕,插着二十七支蜡烛。
林深的朋友们举杯祝贺,笑声在挑高的客厅里回荡。
许个愿吧。林深搂着顾屿的腰,嘴唇贴在他耳边。
烛光映在顾屿的脸上,为他苍白的皮肤添了一丝血色。他闭上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三秒钟。
五秒钟。
十秒钟过去了,他仍然闭着眼睛,仿佛沉入了某个我们无法触及的深渊。
宝贝林深轻轻捏了捏他的腰。
顾屿猛地睁开眼睛,像是从梦中惊醒。
他吹灭蜡烛的动作太急,有几支顽强地复燃,又被林深笑着补吹了一下。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林深切开蛋糕,将第一块递给顾屿∶但我猜一定是关于我们的未来,对吗
奶油沾在顾屿的唇角,他没有擦。
程哲。他突然抬头看我∶能帮我去阳台拿一下外套吗有点冷。
这明显是个支开我的借口,但我点点头。
阳台上确实挂着一件灰色开衫,旁边的小茶几上放着一本素描本。
翻开的那页画着一扇窗,窗外是密不透风的荆棘,而窗台上落着一只羽毛残缺的鸟。
喜欢我的礼物吗
林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合上素描本的速度太快,纸张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很有天赋,对吧他靠在门框上,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下颌线∶可惜总画这些阴暗的东西。
这是他发泄的方式。
不。林深走过来,抽走素描本∶这是他不健康执念的表现。
他的手指抚过那幅画∶我给他报了新的绘画班,老师很擅长治愈系风格。
楼下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和众人的惊呼。
我们冲回客厅时,顾屿正跪在地上捡蛋糕盘的碎片,手指被割出一道口子,鲜血混在奶油里,呈现出诡异的粉红色。
别动!林深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顾屿轻吸了一口气∶医生说过什么你的凝血功能有问题,不能受伤!
他的声音里满是关切,但手指已经掐进了顾屿的伤口周围。
我没事……顾屿试图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李婶!医药箱!林深对保姆喊道,然后转向宾客们,露出歉意的微笑∶抱歉各位,我得先处理一下。小屿最近药物过敏,一点小伤都可能感染。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有人甚至感叹林总真是体贴。
在混乱中,顾屿抬头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他画的那只窗台上的鸟。
……
派对提前结束了。
我主动留下来帮忙收拾。
厨房里,顾屿正在冲洗手指上的伤口,水流冲淡了血迹,但伤口仍然张着一个小小的、苍白的口子。
真的不用缝针我问。
他摇摇头,关掉水龙头:林深不喜欢医院。
那个追踪软件……
很方便。顾屿打断我,声音平静得可怕∶上周我在超市迷路,多亏它林深才能找到我。
他转身去拿纸巾,毛衣领口随着动作微微下滑,露出锁骨上一块新的淤青。
顾屿。我压低声音∶发生了什么
他的手指悬在纸巾盒上方,微微发抖:我……去见了一个朋友。周扬的妹妹,她带了点旧画具给我。
林深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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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顾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以为我出轨。
水龙头滴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刺耳。
他把我关在画室里……直到我承认错误。顾屿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我毛骨悚然∶其实我什么都没做,但他说……只有承认了才能开始原谅。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乎听不见:这样对我们都好。
林深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顾屿迅速拉好衣领,挺直腰背,脸上重新挂上那种完美的微笑。
宝贝,医生马上到。林深走进来,手里拿着那个装有追踪软件的手机∶我刚查了你的行走路线,周三下午你去城东干什么GPS显示你在咖啡厅停留了两小时。
顾屿的瞳孔微微收缩:我……去采风。
一个人
嗯。
林深的表情柔和下来:下次叫我一起,好吗我担心你。
他吻了吻顾屿的额头,然后看向我,笑容坦荡:对了程哲,能麻烦你件事吗小屿需要静养,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没法见客了。
顾屿站在他身后,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
夜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太阳穴附近一道浅浅的结痂,像是被什么硬物擦伤的痕迹。
……当然。我说∶祝他早日康复。
离开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林深正俯身在顾屿耳边说着什么,而顾屿的目光落在玄关处的镜子上。
﹉﹉﹉﹉﹉﹉﹉﹉﹉﹉﹉﹉﹉﹉﹉
第7章
超市偶遇
三个月后,我在超市的烈酒区遇见顾屿。
他站在货架最深处,手指悬在一瓶龙舌兰上方,腕骨从袖口支棱出来,瘦得惊人。深灰色高领毛衣裹到下巴,整个人像一截燃尽的香灰,随时会断裂。
医生允许你喝酒我推着购物车靠近。
他猛地缩回手,转身时踉跄了一下。
近距离看,他的瞳孔扩散得厉害,眼下浮着两片病态的青色,嘴角却挂着奇异的微笑:程先生。
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手上塑料袋里有两瓶止痛药、一包医用绷带,而购物车里则躺着五瓶龙舌兰。
我想确认他手腕的状况,但是顾屿迅速按住购物车边缘:林深在收银台等我。
这句话明显是谎言。
我看向超市出口,人群如潮水般涌动,没有林深的身影。
他最近让你单独出门了
顾屿的指尖在购物车金属框上轻轻敲打,节奏凌乱:我偷了备用手机。
他忽然凑近,呼吸里带着苦杏仁的味道∶十二点到凌晨四点,GPS会显示我在家睡觉。
他的睫毛在超市惨白的灯光下几乎透明,我能看清底下蛛网般的血丝。
你需要帮助。我压低声音。
我需要这个。他抓起一瓶酒,玻璃瓶身映出他扭曲的脸∶才能睡着。
远处传来超市广播的促销信息,顾屿像受惊的鹿一样绷直脊背。
等广播结束,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对折的纸条,塞进我的大衣口袋。
别在这里看。他后退两步,购物车轮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画室地址改了,密码是0925。
说完,他推着车快步离开,背影融进人群,像一滴水消失在海里。
……
纸条上是一串地址,位于城北的老旧公寓区。
我按地址找到那栋墙皮剥落的建筑时,暴雨刚停。
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我摸黑爬上五楼,在门锁上输入0925。
门开的瞬间,浓烈的松节油气味扑面而来。
三十平米的空间里,没有一件家具。所有墙面、地板甚至天花板上都铺满了画布,构成一幅巨大的、连贯的作品。
那是一只被无数锁链贯穿的鸟,每根羽毛都化为一扇紧闭的窗,窗内是不同的场景:燃烧的照片、碎裂的玻璃杯、被荆棘缠绕的手腕、药瓶与酒瓶堆积成山……而在画面正中央,鸟的心脏位置,画着一个微小的、正在坠落的人影。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顾屿坐在地上,背靠墙壁,手里握着半瓶龙舌兰。
他脚边散落着几个空药板,腕上的绷带渗出暗红。
听到声音,他缓缓抬头,眼神涣散:好看吗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我蹲下身,轻轻掀开他的绷带,底下是十几道平行排列的刀痕,新旧交织,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泛着新鲜的粉红。
第一次是在浴缸里。顾屿仰头灌了一口酒∶水会稀释血迹,他看不出来。
酒精混合着血腥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
我夺过酒瓶,他也没有反抗,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腕,仿佛那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会发现的。我拿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
顾屿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
他的指甲陷进我的皮肤∶这是唯一我能控制的事……唯一他不能拿走的东西。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头靠在墙上,露出颈侧一块硬币大小的烫伤,形状像戒指的烙印。
你知道为什么选这里吗他指着画中坠落的小人∶从这里往下看……地面很近。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窗外,五楼的高度,足以致命。
顾屿……
我试过一次。他打断我,眼神飘向角落里的药瓶∶但太疼了……我真是个懦夫。
雨水从漏水的天花板滴落,砸在画布上,晕开一片暗色,像蔓延的血迹。顾屿伸手去接水滴,看着它在掌心破碎。
他昨天烧了我的素描本。他突然说∶说我画的东西会害死我。
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可他不知道……真正会害死我的,是再也画不了。
我翻出医药箱,给他重新包扎手腕。他没有反抗,像个乖巧的人偶,任我摆布。
酒精棉擦过伤口时,他轻轻嘶了一声,睫毛颤动,却没有缩手。
疼吗我问。
他摇摇头,指向胸口:这里更疼。
窗外的霓虹灯亮起来,透过雨痕斑驳的玻璃,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斑。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见了他眼角未落的泪光。
别告诉他你来过。顾屿摇摇晃晃站起来,扯下墙上最小的一块画布递给我∶送你的。
画上是两只交握的手,一只手腕上缠着表带,另一只握着刀片,鲜血交融处开出一朵小小的白花。
这是什么花我问。
不知道。他微笑∶也许根本不存在。
离开前,我回头看了一眼。
顾屿站在满屋子的画中央,身影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那些痛苦的意象吞噬。
而他的眼神,平静得像已经死去多年。
﹉﹉﹉﹉﹉﹉﹉﹉﹉﹉﹉﹉﹉﹉﹉﹉
第8章
真相对峙
我将顾屿的画锁进书房抽屉的第三天,林深的电话来了。
见一面。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就现在。
我们约在他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林深脸上投下百叶窗般的阴影。
他西装革履,领带纹丝不乱,但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那是和顾屿一对的素白金环。
你见过他。这不是疑问句。
林深将手机推到我面前,屏幕上是顾屿工作室的监控画面:我蹲在地上为他包扎手腕,日期显示是上周暴雨夜。
咖啡杯在我掌心发烫:你装监控跟踪他
保护。林深纠正道,手指轻点屏幕切换到另一个画面,顾屿站在窗边,手里握着药瓶∶如果不是这个摄像头,他现在已经……
如果不是你。我打断他∶他根本不会想死。
林深的表情凝固了。
阳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斑,我看不清他的眼睛。
你知道他手腕上有多少道伤吗我打开手机相册,调出那张鲜血与白花的画∶知道这是什么花吗不存在的花,林深。就像你给他的爱。
林深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几个顾客转头看我们,他又慢慢坐回去,解开西装扣子的动作像在给自己松绑。
把画还给我。他压低声音∶那是我爱人的作品。
爱人我冷笑∶你把他当所有物,当病人,当囚犯,但就是没把他当平等的人。
服务生过来添水,我们同时沉默。水柱落入玻璃杯,发出令人窒息的声响。
等人走远,我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我查过资料。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对你母亲的。控制社交,监控行踪,最后发展到家暴。你十二岁那年,她吞药自杀未遂。
林深的手指在杯沿收紧,指节发白:你调查我
我在帮你。我翻开文件∶这种代际传递的暴力模式很典型。你潜意识里复刻了父亲的行为,把顾屿当成……
咖啡杯突然炸裂。
林深的手掌被玻璃割破,鲜血混着咖啡在桌面上蔓延。
服务生惊呼着跑来,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你不懂我们的关系。血滴在他的白衬衫上晕开∶我救了他。他认识我前是什么样子抑郁,自闭,靠安眠药才能睡着,是我给了他安全感!
然后剥夺他的工作,朋友,创作自由我抽出纸巾按在他伤口上,被他一把挥开∶看看这份诊断书!他现在的抑郁指数是认识你前的三倍!
林深盯着诊断书上的数字,呼吸越来越重。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会崩溃。但当他再抬头时,眼里只剩下冰冷的怒火。
你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他撕碎诊断书∶他半夜做噩梦是谁抱着他他发病自残时是谁守到天亮他……
然后呢我打断他∶等他情绪稳定了,再继续用GPS监控他烧他的画把他关在画室里逼他认错
碎纸片从林深指间飘落。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让我毛骨悚然:他跟你说了多少说我怎么虐待他
他从钱包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那这个呢也是我逼他的
照片上是婚礼现场的顾屿,白西装,捧花,笑着亲吻林深的脸颊。阳光,鲜花,完美得像商业广告。
人是会伪装的,程哲。林深的声音突然轻柔下来∶尤其是抑郁症患者。他们擅长扮演别人想要的样子,包括受害者。
我盯着照片里顾屿的笑脸,想起他画中坠落的小人,想起他手腕上渗血的绷带,想起他说这里更疼时指着心脏的样子。
我需要你做个选择。我拿出最后一张牌∶要么下周一带你和他去见医生,要么我把他自残的证据发给他父母和律师。
林深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痕。
我把心理咨询师的资料推给林深:张医生处理过上百例亲密关系暴力。
他盯着资料封面,没有接:你觉得我是怪物。
我觉得你病了。我翻开病例本,就像你父亲当年对你母亲那样,把控制当成爱,把占有当成救赎。
林深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婚戒。
他会离开我。
……或者死在你面前,林深。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捅进林深的软肋。
滚出去。他声音嘶哑。
下周一上午十点。我起身放下咖啡钱∶否则你最后会收到法院的禁止令。
走出咖啡厅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林深仍坐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掌,表情像个迷路的孩子。阳光照在他身上,却像照着一具空壳。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顾屿发来的信息,只有三个字:
别管了。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突然想起他画中那朵不存在的白花。
也许有些痛苦,本就无法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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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逃离之夜
心理医生预约日当天,我的手机收到一条系统短信:
您预约的10:00门诊已取消。
我立刻拨通诊所电话,护士礼貌告知:林先生今早来电,说顾先生突发高烧。
窗外阳光刺眼,我盯着办公桌上顾屿的那幅血与白花的画,拨通了林深的电话,却直接转入语音信箱。
第十次重拨时,电话突然接通,传来的却是顾屿虚弱的声音:程……先生
背景音里有什么东西摔碎的声响,接着电话被切断。
……
林深的公寓门锁换了密码。
我在楼下等了四十分钟,终于跟着外卖员混进电梯。
敲门无人应答,但隔着门板能听到电视的声音,正在播放某部老电影的对白。
顾屿!我用力拍门∶我知道你在家!
门开了一条缝,链条锁绷得笔直。
顾屿苍白的脸出现在缝隙里,右眼下方有一块新鲜的淤青,嘴角结着暗红的痂。
看到是我,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手指死死扣住门框。
你……不该来。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我塞进门缝一盒消炎药:发烧好了
顾屿的睫毛颤了颤,还没回答,屋内传来林深的声音:谁啊宝贝
一瞬间,顾屿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像有人按下了关机键。
他机械地转头:……送错的快递。
链条锁咔嗒一声松开,门缝扩大了些。
顾屿迅速把什么东西塞进我手里,是个揉皱的药盒。
再见。他提高音量,同时用口型无声地说:走。
门关上前,我瞥见客厅一角:林深背对着我们站在窗前,手里握着顾屿的手机。
地板上散落着玻璃碎片,在阳光下像一地水晶。
……
药盒里是空的,但内侧沾着少量白色粉末。
我把它交给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化验,结果令人心惊:阿普唑仑,强效镇静剂,远超治疗剂量。
这足够让一个成年人昏睡一整天。朋友皱眉∶你从哪弄到的
我没回答,盯着化验单上的分子式,想起顾屿眼下的淤青和僵硬的肢体语言,那不是发烧的症状,而是药物过量的反应。
当晚,我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他说你接近我是为了那幅《荆棘鸟》的版权。说你在画廊有股份,想利用我赚钱。
紧接着是第二条:
我不信。但我不能再见你了。
我拨回去,电话已关机。
……
三周后,我强行偶遇了顾屿。
那是在城郊的一家24小时药店。
凌晨两点,我坐在车里,看着顾屿裹着宽大的风衣推门而入。
他瘦得几乎脱形,走路时左腿微微发僵,像是旧伤未愈。
我在保健品货架前拦住他:需要帮忙吗
顾屿惊跳起来,身上的药瓶掉在地上,复合维生素,但瓶身的标签有被撕掉又重新贴上的痕迹。
他迅速捡起来塞进口袋,眼神不断飘向门口:求你……快走……
他给你下药我压低声音∶那些阿普唑仑……
不是他!顾屿突然激动起来∶是我自己……我需要睡觉……
他的指甲掐进掌心∶你不知道我有多可怕……做噩梦会尖叫,会伤人……
所以他就把你当精神病关起来
顾屿浑身发抖,风衣领口滑开,露出锁骨附近的一圈淤血,像是被什么绑缚过的痕迹。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立刻拉高衣领,动作太急碰倒了货架上的瓶瓶罐罐。
巨响引来店员,顾屿趁机向外走。我追出去时,看见他站在马路中央,路灯将他影子拉得很长。
我试着割腕了。他突然说,声音平静得可怕∶不是想死……只是需要疼。
他抬起手腕给我看,绷带从袖口露出一角∶他哭了……说再也不会伤害我。
夜风吹散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太阳穴附近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顾屿微笑∶我相信他。
远处车灯照亮他的侧脸,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眼角未干的泪光。
话音未落,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在我们面前。
林深推门下车,西装革履,手里拿着顾屿的药。
你忘了拿药,宝贝。他温柔地说,然后看向我,眼神冷得像冰∶真巧啊程哲。
顾屿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神在我和林深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某个虚空中的点。
回家。林深揽住他的腰,力道大得像在钳制∶你烧还没退。
顾屿温顺地点头,上车前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此生难忘:充满恐惧,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解脱。
车门关上的瞬间,我听到林深的声音从车窗缝隙飘出来:下次见朋友……记得告诉我,好吗
引擎轰鸣着远去,尾灯在夜色中拖出两道血红的光痕。
我站在空荡荡的马路中央,手里攥着从顾屿口袋掉出来的药瓶,里面根本不是维生素,而是抗精神病药物。
标签被撕掉的地方,露出顾屿的名字和一行小字:按需服用,警惕过量。
夜风吹起药店门口的塑料袋,它旋转着升上天空,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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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车祸真相
凌晨,我的手机亮起。
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G城客运站,7:20班车。
我盯着这行字看了足足一分钟。
G城,距离这里两百公里的海边小镇,顾屿母亲生前居住的地方。几个月前顾屿曾提过,那里有座废弃的灯塔∶站在塔顶能看见全世界最孤独的海。
窗外暴雨如注,我拨回那个号码,听到的只有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客运站的灯光在雨幕中晕开,像一团模糊的蛋黄。
我撑着伞穿过人群,终于在候车厅最角落的长椅上找到了顾屿。
他蜷缩在宽大的黑色连帽衫里,帽子拉得很低,露出的一截手腕缠着新鲜绷带。脚边放着一个小号旅行袋,看起来空空荡荡。
车票买好了我坐到他旁边,递给他一杯热豆浆。
顾屿接过纸杯的瞬间,我注意到他指甲缝里残留着颜料,是那种特殊的群青色,他画《荆棘鸟》时最爱用的颜色。
嗯。他声音嘶哑,眼睛不断扫视四周∶我……画了张新画留在家里。画的是向日葵。
豆浆的热气在我们之间升腾。
我忽然明白了他的计划:用一幅阳光的画麻痹林深,争取几小时逃跑时间。
你的药……
换了。顾屿从口袋摸出一板维生素片,背面生产日期被故意磨花∶昨晚他应酬回来醉得厉害,没检查。
候车厅广播开始播报班次信息。
顾屿的身体随着每个音符轻微颤抖,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你不要再回去了。我压低声音∶我在G城有朋友,能安排……
不。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就一天……我只想看一次海。
他的瞳孔在帽檐阴影下扩散得厉害,呼吸带着不正常的急促。
我想起化验单上那些镇静剂的副作用:定向障碍,幻觉,记忆缺损。
听着。我翻出随身带的便签纸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G城朋友的电话,他会在灯塔等你。如果……如果你决定不回来,就打这个电话。
顾屿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最后折成小方块塞进鞋垫底下。
他的动作让我想起监狱电影里的犯人。
谢谢。他站起来拎起旅行袋,又变回那个空壳般的顾屿∶别跟着我。
……
上午十点十五分,林深的电话仿佛要打爆我的手机。
我按下静音键,看着屏幕上连续跳出的二十八条未读消息和十五个未接来电。
最新一条微信是张照片:顾屿留在客厅的那幅向日葵,被林深用红笔圈出一个细节,花蕊里藏着极小的字母G。
你知道他在哪。第十六个来电显示林深的号码,接通的瞬间他的声音像刀片刮过耳膜∶G城嗯你们计划多久了
背景音里传来东西砸碎的声响,和警笛声。
他一个人走的。我说。
放屁!林深的声音突然扭曲∶他有病!抑郁期根本不能单独行动!你们……
电话那头传来警察的询问声,林深迅速切换成彬彬有礼的语调:是的警官,我爱人有严重抑郁症,今早离家时没带药……
通话突然中断。
五分钟后,朋友圈刷出林深发布的寻人启事:
【急寻爱人,27岁,患有抑郁症与PTSD,今晨离家可能轻生。身穿……】
配图是顾屿的证件照,和他手腕上那些伤疤的局部特写。
我盯着那条朋友圈,胃部泛起一阵绞痛。
评论里全是早日康复注意安全的祝福,没人问为什么照片里顾屿的眼神如此恐惧。
……
顾屿的班车本该在中午十二点抵达G城。
十二点零三分,朋友发来消息:没见到人。
十二点三十七分,新闻推送:G城高速出口发生车祸,大巴侧翻。
我拨顾屿的电话,依然是关机。
林深的号码在屏幕上不断闪烁,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下午两点,医院急诊室的自动门在我面前滑开。
走廊尽头的长椅上,林深佝偻着背,双手抱头。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头,眼睛布满血丝,西装皱得像抹布,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消失许久的婚戒又回来了,在荧光灯下泛着冷光。
满意了他声音嘶哑∶他现在真的需要住院了。
透过观察室的玻璃窗,我看见顾屿躺在病床上,左腿打着石膏,额头缠着绷带。
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的手腕,被某种束缚带固定在床栏上,皮肤上满是挣扎留下的血痕。
护士正在调整点滴速度,液体是那种不透明的乳白色,强效镇静剂。
车祸只是擦伤。林深凑近我耳边,呼吸里有威士忌的味道∶但他看到警察就疯了,说我要把他关进精神病院……不得不采取保护性约束。
最后这个词从他齿间挤出来,带着诡异的温柔。
病床上的顾屿突然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穿过玻璃,落在我脸上,却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就像他生日那天端着松露炖饭时的表情。
林深顺着我的视线回头,立刻换上担忧的表情走进病房:宝贝你醒了还疼吗
他抚摸顾屿额头的动作如此轻柔,仿佛对待易碎品。顾屿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掌,眼神空洞得像被掏空的玩偶。
我错了……顾屿的声音轻如叹息∶我想回家……
林深亲吻他的指尖: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我保证。
我从护士站偷拍的病历上看到一行小字:患者情绪激动,建议转入心理科进一步评估。评估医师签名处,赫然是林深大学室友的名字。
窗外,雨停了。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停车场积水上,折射出刺目的光。
我再次想起顾屿画中那只被锁链贯穿的鸟,和心脏位置坠落的小人。
手机震动,朋友发来G城灯塔的照片,纯白塔身矗立在悬崖边,底下是灰蓝色的海。
空无一人。
﹉﹉﹉﹉﹉﹉﹉﹉﹉﹉﹉﹉﹉﹉﹉﹉﹉﹉
第11章
荆棘囚笼
顾屿出院那天,林深举办了一场晚宴。
请柬烫金字体写着庆祝康复,附注一行小字:请着正装出席,谢绝摄影。
我捏着请柬站在衣帽间前,目光落在抽屉里那幅画上,那是顾屿留给我的求救信号。
酒店宴会厅金碧辉煌。
我进门时,林深正举杯致辞,西装革履,领针闪亮,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在聚光灯下刺眼。
……感谢各位这半年对小屿的关心。他声音哽咽∶医生说他的精神状态已经……
话音未落,宴会厅侧门打开。
顾屿走进来的瞬间,全场寂静。
他穿着纯白西装,裤腿挽起,露出左脚踝上崭新的纹身,LS
4EVER的花体字母,缠绕着荆棘图案。
每走一步,那些荆棘就随着肌肉牵动,像活物般绞紧他的脚踝。
更可怕的是他的眼神。
空洞,麻木,仿佛灵魂被抽离,只剩一具精心打扮的躯壳。
宝贝。林深快步上前搂住他的腰∶你应该让我来接你。
宾客中发出几声做作的惊叹,有人举杯祝贺真爱永恒。
我死死攥着香槟杯,玻璃杯壁映出自己悲伤的脸。
喜欢这个纹身吗林深亲吻顾屿的耳垂∶我亲手设计的。
顾屿嘴角抽动,扯出一个微笑:喜欢。
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
晚宴进行到一半,侍者推出一座冰雕。
林深敲碎冰壳,取出一份装帧精美的合同。
今天还有件喜事。他揽着顾屿的肩膀∶小屿正式加入我的艺术基金会,所有作品版权都将由基金会全权代理。
掌声中,林深翻开合同最后一页,顾屿的签名已经赫然在目,笔迹工整得不像真人书写。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忍不住问。
林深微笑:住院期间签的。医生说他需要减少决策压力。
顾屿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上的疤痕。
我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银色指环,与林深领针同款的荆棘纹样。
恭喜。我对顾屿举起酒杯∶《荆棘鸟》系列也会由基金会代理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颤抖着尚未开口,林深已经笑着打断:那批作品太阴郁了,不适合展出。我们更倾向推广他新的光明系列。
侍者适时推出一幅画:金灿灿的向日葵田。
林深得意地介绍,基金会已订购二十幅。
顾屿盯着那幅画,突然捂住嘴干呕起来。
抱歉!林深迅速挡住众人的视线∶药物副作用。
他强硬地搂住顾屿的腰∶我们去休息室。
……
我在消防通道堵住了从休息室出来的林深。
你给他注射了什么
林深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镇定剂而已。医生开的。
他抬眼看我,忽然笑了∶你知道纹身时他多乖吗全程没喊疼。
因为他知道反抗没用!
不。林深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因为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只有我不会抛弃他。
他从钱包抽出一张照片∶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顾屿,站在精神病院探望区,隔着玻璃触碰一个憔悴女人的手,那女人眉眼与顾屿极为相似,手腕缠着绷带。
他母亲第三次自杀未遂后,被他父亲送进了疗养院。林深轻声说∶整整十年,只有我陪他去看她。
通道灯光忽明忽暗,在林深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现在你明白了那些画,那些自残……都是遗传的病。他抚摸自己无名指的婚戒∶而我是他唯一的药。
我盯着照片里年轻顾屿绝望的眼神,突然意识到:林深不仅囚禁了他的现在,还篡改了他的过去。
那份合同没有法律效力。我咬牙道∶他签署时处于药物控制状态。
林深大笑起来,笑声在水泥通道里回荡:你去试试看啊。
他凑近我耳边,呼吸带着血腥味:那个把他母亲关进精神病院的男人,现在非常欣赏我这个女婿呢。
……
回到宴会厅,顾屿已经被安置在主桌。
林深举杯提议合影。
宾客们围拢过来,顾屿被安排在正中央,像个展示柜里的标本。
笑一笑,宝贝。林深捏了捏他的后颈。
顾屿抬起头,嘴角扬起。
快门声响成一片。
第二天,这些照片会出现在各大社交平台,配文真爱战胜病魔。
没人会注意顾屿脚踝上的纹身,没人会质疑那份合同,更没人会深究他眼里死去的光。
而此刻,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林深单膝跪地,为顾屿戴上一条荆棘图案的手链。
银链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像一条精致的绞索。
永远。林深亲吻那个纹身。
顾屿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轻声重复:永远。
宴会厅的香槟塔轰然倒塌,酒液漫过我的鞋面。
恍惚中,我看见二十岁的顾屿站在画室里,举着调色板对我笑,眼里有整个星空。
那个会画《荆棘鸟》的顾屿,今晚似乎正式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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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生死边缘
医院电话像一把刀刺进黑夜。
程先生吗您朋友顾屿正在市中心医院急诊室,紧急联系人列表里有您的名字。
我赶到时,走廊上的电子钟显示04:13。
林深蜷缩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西装皱得像抹布,左手无名指上的荆棘指环沾着暗红血迹。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下眼睑青黑,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吞了一整瓶安眠药。林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混着伏特加……我在书房找到他时,他已经在抽搐……
玻璃门内的抢救灯亮得刺眼。
透过百叶窗缝隙,我看见顾屿苍白的侧脸,气管插管让他看起来像个破损的人偶。
医护人员围着他忙碌,心电图机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某种倒计时。
为什么我攥住林深的衣领,因为你给他纹身因为那份卖身合同还是因为昨晚你……
因为他爱我!林深突然嘶吼,声音在空荡的走廊炸开∶他受不了我出差三天……怕我像他母亲一样消失……
他的辩解戛然而止。
顺着我的视线,我们同时看到护士推出来的物品托盘,顾屿的衣物整齐叠放着,最上面是那件染血的白色西装。
在衣物底层,露出一角熟悉的纸张……
我趁护士不注意掀开一角,是《荆棘鸟》的素描草稿,边缘沾着呕吐物和血迹。
画背面用铅笔写着:
对不起,我飞不动了。
林深看到那张画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椎。
他跪倒在托盘前,颤抖的手指抚过那些血迹斑斑的羽毛线条:他明明……答应过不再画这些……
你他妈还不明白吗我抓起画纸拍在他脸上∶这些画是他唯一能呼吸的方式!
抢救室门突然打开,医生摘掉口罩:暂时稳定了,但昏迷程度较深,需要观察4时。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深∶患者左手腕有新鲜切割伤,建议去……
林深的表情瞬间冷硬:不需要。我们有私人医生。
根据《精神卫生法》……
我是他合法配偶兼监护人。林深亮出手机里的电子版合同,而且,他不会同意的。
医生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离开。
走廊重归寂静,只有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从门缝里漏出来,像某种嘲笑。
天亮后,我买咖啡回来,看见林深站在病房窗前。晨光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地上的影子像一具骷髅。
知道吗。他突然说∶我第一次见他也是在医院。
窗玻璃映出顾屿插满管子的身体,那些仪器线路像另一种形式的锁链。
大学时他割腕,被室友送来急诊。我正好在陪父亲见院长。林深的手指在窗框上敲击,节奏与心电监护同步∶他躺在处置床上,血一直流到地上……但他在笑,说终于能睡个好觉。
我盯着林深无名指上的荆棘指环,内侧已经嵌进皮肉,留下一圈血痕。
所以你觉得自己在救他
我确实救了他!林深转身,眼里闪着病态的光∶这五年他没再尝试自杀,直到……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直到你开始挑拨离间。
……
病床上的顾屿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像是对这句话的抗议。
林深立刻扑到床边,双手包裹住顾屿缠满绷带的手腕:
宝贝你听得到我吗
顾屿的眼皮颤动,却没有睁开。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消失在鬓角的白发里。我才发现,他不过二十多岁,鬓角竟已有了星星白霜。
我错了……林深把脸埋进顾屿掌心,肩膀剧烈抖动∶我不该出差……不该逼你签合同…不该…
他的忏悔变成含糊的呜咽∶求你……别像妈妈那样离开我……
最后这句话像闪电劈开我的天灵盖。
我突然明白了:
在这场病态关系里,林深不仅是加害者,也是另一个恐惧被抛弃的孩子。
护士进来换药,我们被请出病房。
走廊上,林深机械地重复:他不会死的…他说过永远不离开我……
阳光从东窗斜射进来,照在他没换的衬衫领口,那里别着一枚小小的向日葵胸针,和顾屿画里的一模一样。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去他家吃饭时,顾屿说林深对我很好的样子。
那时的他还以为这种控制是爱的变体。
而现在,病房里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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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曙光初现
孩子的命,或许比自由更重要。
顾屿的母亲是第三天赶到的。
我在机场接到这位憔悴的女士,她手腕上密布的疤痕诉说着与儿子相似的命运。
精神病院的十年没有摧毁她的眼神,那里头仍燃着一点倔强的火苗。
小屿十六岁那年。去医院的出租车上,她突然开口∶用零花钱买了本《梵高传》。他父亲把书烧了,说艺术家都是疯子。
她望向窗外∶那天晚上,小屿在日记本上画满向日葵……那是他第一次反抗。
医院走廊上,我们遇见了刚从诊室回来的林深。
他西装笔挺,眼下却挂着浓重的青黑,手里捏着一沓诊断报告。
见到顾屿母亲,他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阿姨……
女人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响声在走廊回荡,护士站有人探头张望。林深没有躲,血丝从嘴角渗出来。
这一巴掌,是为我儿子。顾屿母亲声音颤抖∶不要以为我动不了你,但如果你再伤害我儿子……
我明白。林深擦掉血迹,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版权合同的撤销协议,已经公证过了。
文件最后一页,他的签名旁边附了精神科医生的备注:签署人意识清醒,自愿放弃一切控制性条款。
顾屿母亲攥着文件,突然泪如雨下:为什么非要等到他死过一次……
林深没有回答。
他转向ICU的方向,眼神穿过厚重的金属门,落在某个我们看不见的点上。
他今天睁眼了。护士小跑过来通知∶一直看着窗外……
我们冲进病房时,顾屿正望着窗外的暴雨。
阳光穿透云层的瞬间,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像被刺痛般眨了下眼。
那是我三个月来,第一次看见他眼里真正的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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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阳光下的囚笼
顾屿出院那天,阳光好得刺眼。
林深亲自推着轮椅从医院大门出来,动作轻柔得像在护送一件易碎品。
他穿着浅色休闲装,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没穿正装的样子,连袖口都仔细卷起。
医生说暂时不能用左手。他弯腰为顾屿拉开车门,声音轻缓∶我请了康复师每天上门。
顾屿裹在宽大的米色开衫里,腕上的绷带从袖口露出一截白边。
阳光照在他脸上,皮肤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苍白,能看见底下青紫色的血管。
当林深的手指拂过他耳际时,他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像被风惊动的蝶翼。
谢谢你来接我们。林深突然转头对我说,笑容真诚得陌生∶小屿说想先去湖边看看。
后座上的顾屿望着窗外,眼神空茫。
……
林深的新公寓明亮通透。
原先那些监控设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墙的艺术画册。
客厅中央摆着崭新的画架,旁边是顾屿最爱的那个颜料牌子。
惊喜吗林深从背后环住顾屿的腰,却在对方身体僵硬的瞬间立即松开∶我联系了策展人,他说等你准备好……
顾屿的目光扫过画架,又迅速移开:我想休息。
好,好。林深连忙引他走向卧室∶床垫是按你喜欢的硬度定制的。
房门关上后,林深转向我,眼里闪着奇异的光:他今早自己挑了衣服。虽然没说几句话,但医生说是正常反应……创伤后的自我保护……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自言自语。
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荆棘指环不见了,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戒痕。
心理咨询还在继续我问。
每周三次。林深下意识摸了下小臂的针孔,张医生建议我搬离旧公寓,消除触发环境。
他苦笑∶我甚至不敢用以前的古龙水……护士说急救时他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就痉挛……
厨房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我们冲进去时,顾屿正盯着地上的果汁杯碎片,右手悬在半空,微微发抖。
别动!林深拦住要去拿扫把的保姆,自己跪下来一片片捡∶小屿你去坐着,这里我来……
顾屿没动。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他身上,投下的影子单薄如纸。
他的目光落在林深渗血的的手指上,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那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微笑,却透露着淡淡的悲伤。。
……
康复师每天上午十点准时到来。
我第三次探望时,正遇上她在教顾屿用左手做复健训练。
彩色橡皮筋缠在指间,需要按特定顺序拉伸。
很好,再来一次。康复师鼓励道∶想象你在调颜料……
顾屿的手指突然痉挛,橡皮筋崩断,在他指腹留下细小的红痕。
我们明天再试。康复师收起工具。
不。顾屿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继续。
林深站在门口,手里端着蜂蜜水,眼眶发红。
过去两周,这是顾屿第一次表现出想要什么。
傍晚,我发现林深在阳台抽烟,这也是新养成的习惯。
他今早吃了半碗粥。他掸了掸烟灰∶虽然吐了,但毕竟是进步……
楼下花园里,顾屿独自坐在长椅上,右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左腕的疤痕。
夕阳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空洞的眼睛。
张医生说……林深吸了口烟∶他手部神经损伤很严重……
烟灰缸里堆满烟蒂,有几个明显是被硬生生掐灭的。
他知道吗
林深摇头:知道。
夜风吹起顾屿的额发,露出太阳穴附近那道尚未消退的疤。
那是车祸时留下的,如今成了某种残酷的隐喻,他大脑中负责艺术创造的部分,或许比手腕伤得更重。
……
第五周,顾屿开始尝试画画。
我走进客厅时,他正用右手握着炭笔,在纸上涂抹凌乱的线条。
林深坐在三米外的沙发上,手里捧着本《创伤后心理重建》,却一页都没翻动。
画纸上是一团模糊的阴影,隐约能看出鸟的轮廓,但翅膀位置被反复涂改,炭笔几乎划破纸面。
需要我帮你调颜料吗我问。
顾屿的手突然停下。
炭笔折断,在画纸上留下一道丑陋的黑痕。
不用。他盯着那道裂痕∶我画不出来。
林深立刻放下书:没关系,慢慢来……
滚。
这个字轻得像叹息,却让林深如遭雷击。他僵在原地,脸色灰败,最终默默退到阳台。
顾屿抓起画纸揉成一团,又慢慢展开抚平。
他的手指抚过那些狂乱的线条,突然抬头看我:我以前……画得很好,对吗
阳光透过纱帘,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斑。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了未曾见过的从前,在画室里哼着歌调颜料的顾屿,为某个技法突破雀跃的顾屿,谈起艺术时眼睛发亮的顾屿。
但下一秒,光斑移开,他又变回那个空壳。
我去睡会儿。他推开画架,动作太急碰翻了洗笔筒。
清水漫过画纸,晕开那些黑色线条,像一场微型洪水。
林深冲进来时,顾屿已经关上了卧室门。
我们蹲在地上收拾狼藉,谁都没说话。
浸湿的画纸在我手中碎裂,黑色炭灰沾了满手,怎么都擦不干净。
窗外,初夏的第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空气闷热潮湿,仿佛某种无形的东西在暗中发酵。
林深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早上问过我……能不能去海边写生。
他的眼里闪着病态的希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圈戒痕。
我看着他衬衫袖口下露出的针孔,想起心理医生的警告:康复期最危险的不是倒退,而是伪装进步。
远处雷声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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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海风中的囚徒
海边的空气里飘着咸腥味。
我站在酒店阳台上,看着远处沙滩上的顾屿。
他赤脚站在浪花边缘,米色亚麻衬衫被海风吹得鼓胀,像一只随时会飞走的风筝。
林深站在十米外的礁石上,假装在拍风景,但相机镜头始终对着顾屿的背影。
这是医生批准的康复旅行,为期三天的海边散心。
林深准备了全套画具,尽管顾屿已经两周没有碰过画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林深发来的照片:顾屿的侧脸,逆光下几乎透明,配文他今早吃了整片吐司。
我没回复,继续观察远处的顾屿。
他弯腰捡起什么,对着阳光端详。
是片贝壳,边缘锋利如刀。
林深立刻放下相机冲过去。
……
晚餐时,顾屿的左手终于拆了绷带。
疤痕像一条蜈蚣,从腕骨蜿蜒到小臂内侧,在餐厅暖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粉红。
他用叉子拨弄着盘中的鱼肉,动作迟缓却精准。
策展人又发邮件了。林深切好自己那份鱼,自然地与顾屿交换餐盘∶说可以等你到年底……
顾屿的叉子划过鱼肉,留下几道白色痕迹:嗯。
或者我们可以先做个小型的……
叮——
顾屿的叉子碰到玻璃杯,很轻的一声,林深却像被按了暂停键。
服务员恰好送来甜点,是顾屿以前最爱的熔岩蛋糕。
尝尝林深把勺子递过去∶你以前能一口气吃两个。
顾屿盯着那个蛋糕,突然推开椅子:我去洗手间。
他离开后,林深的表情瞬间阴沉。
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那里重新戴上了荆棘指环。
他昨天半夜起来翻药箱。林深压低声音∶我换了维生素的瓶子……
洗手间方向传来呕吐声。
……
第二天清晨,我又被电话铃惊醒。
林深的声音像砂纸摩擦:能来沙滩吗就你一个人。
晨雾中的海滩空无一人。
林深站在潮线边缘,手里攥着一张纸,西装裤腿被浪花打湿也浑然不觉。
你看!他把纸甩到我面前。
那是一张酒店便签,上面潦草地画着海浪和灯塔,角落里有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小身影,正从悬崖边缘坠落。
没有署名,但笔触无疑是顾屿的。
远处传来汽笛声。
一艘渔船正驶向深海,船尾拖着长长的白色浪痕。
他昨晚接了个电话。林深突然说∶说是酒店前台……但我查了通话记录……
谁打的
周扬。这个名字从林深齿间挤出来,那个画家朋友……他说刚好也来采风……想见面……
海风突然变得刺骨。
我想起顾屿的那幅《荆棘鸟》,想起他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时的颤抖……
你答应了
林深的表情突然变得陌生:我说……小屿需要休息。
他摸出手机,调出一条已发送短信:【多谢关心,我爱人目前状况稳定,勿扰。】
收件人显示周扬,但号码分明是顾屿的。
你冒充他
保护!林深猛地抓住我的肩膀∶那个混蛋十年前就……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特别提示音。
监控软件弹出警报:目标离开安全区域。
地图上,代表顾屿的小红点正快速移向码头方向。
……
码头挤满了早市游客。
我们找到顾屿时,他正站在售票处前,手里攥着一张去往灯塔岛的船票。
阳光穿透他单薄的衬衫,勾勒出肋骨的清晰轮廓。
小屿!林深的声音瞬间温柔∶你想去灯塔怎么不叫我
顾屿缓缓转身。
他的眼神让我想起医院里那些电休克治疗后的病人,清醒,但空洞。
手机……忘在酒店了。他轻声说,目光扫过林深手中的追踪手机。
林深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上前一步想搂顾屿的腰,却被一个微小的后退动作钉在原地。
我们回去吃早餐吧。他的声音开始不稳,你最爱的那家咖啡馆……
顾屿望向海平面。
渔船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即将消失在天际线。
好。他最终说,松开手指。
船票飘落在地,被潮水卷走。
回程的计程车上,林深全程握着顾屿的手。
而我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码头,想起那张被冲走的船票。
……
当晚,酒店送来一瓶庆祝香槟。
林深开了电视,音量调得很大。
新闻正在报道某位艺术家在灯塔岛的画展,镜头扫过一幅熟悉的《荆棘鸟》。
顾屿坐在床边,机械地叠着一件衬衫。
叠好,抖开,再叠。
累了吗林深坐到他身边,手指抚过他左腕的疤痕∶医生说这个精油对疤痕好……
香槟杯突然从床头柜坠落,碎玻璃溅到顾屿脚边,他低头看着那些碎片,突然轻笑一声。
笑什么林深的声音陡然紧绷。
顾屿抬起脸,眼神清明得可怕:想起你第一次打碎杯子……在我们婚礼上。
林深如遭雷击,那是顾屿半年来第一次主动提起过去。
你记得……
我记得一切。顾屿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每一巴掌,每一次锁门,每一句为你好……
电视突然切换频道,开始播放天气预报,女主播甜美的声音宣布明天将是晴天,适合出海。
林深的手悬在半空,精油瓶折射出扭曲的光斑,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会砸碎它。
但最终,他只是拧开瓶盖,轻柔地涂抹在那道疤痕上:睡吧……明天我们去买贝壳……
顾屿顺从地躺下,闭上眼睛。
灯光下,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仿佛某种囚笼。
而我站在门口,看着林深悄悄将顾屿的手机塞进自己口袋,那上面有一条未发送的短信草稿:【灯塔见】。
窗外,月光照在海面上,像一条破碎的银路,通往看不见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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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完美伴侣的谎言
林深公寓的窗帘永远半开着。
我站在门口,看着阳光斜斜地切进客厅,将顾屿的身影分割成明暗两半。
他坐在钢琴前,那是上周林深新买的施坦威,琴盖上摆着他们重新拍摄的结婚照。
顾屿穿着与初见时相似的白衬衫,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弹一首林深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果盘。
他穿着居家棉麻衫,手腕上的菩提佛珠取代了荆棘指环,像个虔诚的修行者。
顾屿的指尖终于触到琴键。
《梦中的婚礼》前奏响起,每个音符都精准得像是从录音机里播出来的。
进步很大吧林深把喂到顾屿嘴边∶老师说他很有天赋。
顾屿机械地咀嚼,眼睛盯着琴谱上一个不存在的小黑点。
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左手腕的疤痕被一条细细的银链遮住,那是林深找意大利工匠定制的。
钢琴声突然停了。
累了林深抚摸他的后颈。
顾屿抬头微笑:嗯。
这个笑容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嘴角上扬的弧度,眼尾的细纹,甚至呼吸的节奏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三个月来,他再没有提过任何朋友的名字,甚至再没有在深夜惊醒。
他变成了林深想要的完美伴侣。
而我看着这一切,胃部泛起冰冷的绞痛。
……
午餐是顾屿亲手做的,奶油蘑菇汤、香煎鳕鱼、焦糖布丁,每道菜都像美食杂志的摆拍。
尝尝这个。林深给顾屿舀汤,动作小心翼翼∶他今早五点起来熬的高汤。
银勺碰到顾屿的嘴唇,他顺从地张口。
汤汁顺着嘴角流下,林深用拇指擦去,动作熟练得像在照顾婴儿。
下周的复查……我试探地问。
医生说恢复得非常好。林深打断我,眼睛却盯着顾屿∶对吧,宝贝
顾屿正在切鱼,餐刀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嗯,非常好。
鳕鱼被切成大小完全相同的方块,排列得像某种仪式。
餐后甜点上来时,顾屿的手机响了。
林深极其自然地拿起来看了一眼:垃圾短信。
随即关机塞进自己口袋∶你昨天又忘记充电了。
顾屿正在给布丁撒糖粉,闻言手腕一抖,糖霜在盘子里堆出一个小雪堆。
他盯着那团白色看了几秒,突然微笑:下次记得。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他脸上,皮肤呈现出一种瓷器般的冷白。
……
林深被临时叫去开视频会议。
书房门关上的瞬间,顾屿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他走到阳台,从花盆底下摸出一包烟,这动作太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
他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烟雾从苍白的嘴唇间溢出:第43天。
什么
出院第43天。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那天我发现右手画不出直线了,明明我伤的是左手……
周扬后来……
别问。顾屿突然掐灭烟∶求你。
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的银链,金属表面已经有些氧化发黑。
远处传来林深结束会议的脚步声,顾屿迅速把烟盒藏回原处,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糖含住。
林深推门进来时,他正在给绿植修剪枯叶,阳光下的侧脸恬静美好。
想不想去听音乐会林深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你喜欢的那个钢琴家下周……
顾屿转身微笑:好。
这个动作让他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一小块新鲜纹身,LS的花体字母,和脚踝上那个如出一辙。
林深惊喜地抚摸那个纹身:什么时候……
昨天。顾屿轻声说,想给你惊喜。
他的眼神越过林深的肩膀看向我,空洞得像两扇没关好的窗。
……
我又接到了电话,这让我渐渐恐惧。
林深的声音带着不正常的颤抖:你能过来吗小屿他……有点不对劲。
公寓里只开了一盏夜灯。
顾屿蜷缩在沙发角落,怀里抱着那本从不离身的素描本,现在里面全是空白页。
他的呼吸又急又浅,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对林深的触碰毫无反应。
两小时前突然这样……林深跪在地上,佛珠散落一地,我醒来发现他在浴室……用剃须刀……
洗手间的地砖上残留着几滴血迹,剃须刀摆在洗手台边缘,刀刃干净得刺眼。
小屿我蹲下来轻声唤他。
顾屿的眼珠缓缓转动,目光落在我脸上,却没有聚焦,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幻觉:灯塔……
林深突然崩溃:什么灯塔!哪来的灯塔!
他抓起素描本砸向墙壁∶你答应过不再想那些——
本子在空中散页,雪白的纸张雪花般飘落。
顾屿看着那些飘落的纸页,突然笑了。
那笑声让我毛骨悚然——轻盈,愉悦,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别怕。他对林深说,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婴儿∶我哪儿都不去。
林深颤抖着抱住他,像抱住一具即将消散的幽灵。
而我看着顾屿从林深肩头伸出那只曾经画出《荆棘鸟》的手,在空气中无声地画着圆圈,一圈又一圈,像某种没有出口的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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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灯塔的召唤
顾屿的复诊报告静静躺在我的邮箱里。
附件扫描件上,创伤后解离性障碍的诊断结果被黄色高亮标注。
我盯着那行专业术语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映出我疲惫的倒影。
窗外暴雨如注。
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极了那天顾屿在钢琴上弹错的音符——精准、冰冷、毫无生命力。
我删掉了邮件。
……
林深的电话不知多少次在多少个深夜里响起。
在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我心中涌现出一股烦闷。
我厌倦的到底是电话,还是无法帮助成功的自己。
……上一次见面,是顾屿在沙发上蜷缩成胎儿姿态的那晚。
他问起你。林深的声音沙哑∶说想看你推荐的画展。
背景音里有电视的嘈杂声,和轻微的、规律的金属碰撞声。
他在做什么
拼图。林深的语气突然活泛起来∶三千片的星空图,已经拼了两天。
金属声是顾屿的银链碰到拼图盒的声音。
我能想象那个画面:他坐在地毯上,刘海垂落,左手腕的追踪器在灯光下闪烁,像一条美丽的镣铐。
我就不去了。我说∶最近在赶稿。
沉默。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声响。
你知道他昨天做了什么吗林深突然问∶他烤了柠檬派,那次吃的那种。
我握紧手机。
这是顾屿曾经最拿手的甜点,但在自杀未遂后,他再没碰过烤箱。
好事。我听见自己说。
他放了太多盐。林深轻笑∶把糖罐和盐罐搞混了……多可爱。
可爱。
这个词像刀片划过神经。
我想起顾屿曾经精准到毫克的配方笔记,想起他为了调出理想的釉色反复试验三十次的执着。
那个会因为画错一笔撕掉整张画的人,现在可爱地混淆了糖和盐。
心理咨询还在继续
当然。林深顿了顿∶不过张医生说……有些创伤可能是永久性的。
电视声音突然变大,是天气预报在说明天的暴雨警报。
金属碰撞声停了,传来顾屿模糊的询问。
程哲说他没空。林深捂住话筒说了句什么,又转向我,你要不要和他说……
不用了。我打断他∶替我祝他拼图愉快。
挂断后,我打开抽屉。
顾屿送我的《血与白花》还躺在那里,画中两只交握的手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尤为刺眼。
我用旧报纸把它包起来,塞进了书架最底层。
……
画廊的开幕酒会上,我遇见了周扬。
他比照片上沧桑许多,胡子拉碴,手里攥着一本展览画册。我们站在角落,看着人群围绕《荆棘鸟》系列赞叹不已。
他来过。周扬突然说∶上周三下午。
香槟杯在我手中倾斜,酒液打湿袖口:什么
灯塔。周扬指向画册最后一页的灯塔素描∶他站在对面咖啡馆看了两小时,没进来。
画册上的灯塔笔触狂乱,与顾屿曾经的风格截然不同——这是周扬的作品。
但右下角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给G.Y.——囚笼之外。
林深知道吗
周扬苦笑:第二天就收到律师函,说我骚扰他精神脆弱的配偶。
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收据∶这是他留在咖啡馆的。
收据背面用番茄酱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窗外灯塔的方向。
他现在……
活着。周扬把收据撕成碎片∶但不叫活着。
碎片落进香槟塔,被气泡裹挟着沉入杯底。
……
我注销了用了十年的心理咨询师执照。
秘书惊讶地问为什么,我不由地苦笑:医者无能……
回家的地铁上,新闻推送弹出一条消息:《新锐艺术家林深宣布成立心理健康基金会,配偶担任形象大使》。
我关掉手机,看向车窗。
黑暗的隧道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与飞驰的广告灯箱重叠又分开。
完美伴侣艺术眷侣重生之爱……
这些词像刀子一样插进视网膜。
公寓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雨中。
顾屿没打伞,白衬衫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肋骨的轮廓。
他手里拎着个塑料袋,水滴从袋角不断坠落。
柠檬派。他把袋子递给我∶这次……是甜的。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锁骨积蓄成小小的水洼。
银链在领口若隐若现,追踪器闪着微弱的红光。
怎么来的
散步。他微笑∶林深在开会……我认得路。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心脏。
进来擦干。我摸出钥匙。
顾屿却后退一步:不了。他指了指斜银链。
雨水在他脚下汇成小小的漩涡。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看到了当年的顾屿,站在画室里,颜料沾满衣襟,眼睛亮得像星星。
但下一秒,他抬手整理手袖,手链藏在褶皱里。
程哲。他轻声唤我名字,雨水和泪水在脸上奔流∶别看了。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塑料袋落地的声音。
柠檬派在雨中慢慢塌陷,糖霜被冲刷成白色的泪痕。
原来,他知道我在看他,也知道我为此在做些无用之事。
……
楼上,我翻开那本尘封的《干预伦理学》。
扉页上自己多年前的笔记已经褪色:救助者的困境——当你成为病症的一部分。
窗外,顾屿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像一滴墨水落入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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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监控下的自由
林深公司前台的绿植枯死了。
我站在枯萎的琴叶榕旁,看着叶片一片片脱落,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蜷缩成褐色的尸体。
这盆植物曾经被顾屿照料得郁郁葱葱,在他还能自由出入这栋大楼的时候。
程先生。秘书紧张地搓着手∶林总在开紧急会议……要不您改天……
会议室方向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林深歇斯底里的咆哮:把监控调出来!我要看昨天17点到19点的所有角度!
秘书的耳麦里响起安保主管的声音:还是找不到顾先生……
……
董事长的茶室里,老人将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关于暂停林深职务的董事会决议》,落款日期是今天。
文件边缘沾着咖啡渍,像某种褐色的血迹。
他上周弄丢了A轮融资。董事长,也是林深的导师转动着檀木手串∶因为坚持要查合作方女高管的开房记录。
檀木珠子咔哒作响,节奏让人心悸。
昨天更精彩。老人从平板调出一段监控录像∶市场部团建,他冲进KTV包厢,当众指控年轻下属给顾屿发暧昧短信。
画面里,林深揪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孩的衣领,将手机狠狠砸向镜面墙。
玻璃爆裂的瞬间,顾屿出现在包厢门口,脸色惨白如鬼魅。
看这个。董事长放大画面:顾屿的左手正死死攥着右腕的银链,力道大得让链子嵌进皮肉,鲜血顺着手掌滴落在地毯上,形成一个个暗色圆点。
我们联系了顾屿的母亲。老人合上平板∶她明天带精神科医生来。
茶室窗户正对着公司后门。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顾屿穿着连帽衫,低头快步走向垃圾处理区。
我借口去洗手间追了出去。
……
垃圾站散发着腐烂的水果气味。
顾屿蹲在压缩机旁,正从垃圾桶里捡出几页被撕碎的文件。
他的动作很快,但右手明显使不上力,纸片不断从指间滑落。
需要帮忙吗
他惊跳起来,连帽衫的帽子滑落,露出颈侧新鲜的淤青。
看到是我,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
碎纸片上能看到监护权精神评估等字样,是董事会准备的法律文件。
顾屿把它们塞进口袋,又从另一个垃圾桶翻出半块员工卡,上面依稀可见出入权限几个字。
他们和你母亲要把你送进疗养院我压低声音。
顾屿的睫毛颤了颤,算是默认。
远处传来搜寻的脚步声,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在我掌心画了几个字母:patient。
顾屿!林深的声音从转角传来∶你在哪
顾屿迅速后退,从连帽衫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扎进大腿。
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林深冲过来抱起他:怎么回事谁给你的药
顾屿的声音越来越弱∶头晕……
林深这才注意到我,眼神瞬间结冰: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需要专业治疗。我直视他的眼睛。
滚!林深抱起顾屿,像抱着一具人形玩偶,你们都想把他关起来……都想拆散我们……
顾屿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右手却从连帽衫口袋垂落,悄悄松开。
几张碎纸片飘进下水道格栅,上面强制二字一闪而逝。
……
当晚,财经新闻爆出消息:《科技新贵林深被暂停职务,疑因精神问题》。
配图是白天的监控截图:林深在会议室砸烂投影仪,而玻璃倒影里,顾屿正用血淋淋的手指在桌上画着什么。
我将图片放大到极限,终于看清,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灯塔轮廓,尖顶部分被反复描粗,几乎戳破桌面。
手机震动,顾屿母亲发来短信:医生已到。明天上午十点,请务必协助。
窗外,城市灯火通明。
最高那栋楼的LED屏正在播放林深公司的广告,画面突然切换成他们的结婚照。
顾屿白西装,林深黑礼服,完美得像个童话。
但我知道,此刻某间公寓里,手链的警报器正在无声闪烁。
而那个会画《荆棘鸟》的人,正用药物麻痹自己,等待黎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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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右手的代价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凌晨的寂静。
我赶到医院时,顾屿的母亲正蜷缩在ICU外的长椅上,手里攥着一张被血浸透的纸巾。
她抬头看我,眼里的光已经熄灭了。
这种眼神我太熟悉,在精神病院探视日,那些家属脸上都是如此。
右手。她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粉碎性骨折。
玻璃门映出我扭曲的倒影。
透过病房观察窗,我看见顾屿的右手悬在支架外,缠满绷带,像一只被钉住的蝴蝶。
林深跪在床边,额头抵着床沿,西装后背裂开一道口子,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破的。
怎么回事
他逃了。顾屿母亲机械地重复,手链……触发警报……林深追到天台……
她的叙述断断续续,拼凑出一个荒诞的噩梦:顾屿用偷来的门禁卡逃到公司顶楼,当林深带人冲上去时,他正用消防斧砸自己右手。
为什么是右手我声音发抖。
病床上的顾屿突然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穿过玻璃,落在我脸上,嘴角缓缓扬起——那是个真正的微笑,鲜活,明亮,像极了一个孩子。
……
X光片在灯箱上泛着冷光。
主治医师的圆珠笔点向那片模糊的阴影:尺骨粉碎,桡神经断裂。即使手术成功,精细动作也会……
右手不能再画画了
握笔都困难。医生叹气∶更奇怪的是伤口形态……不像是单次重击,而是反复……
我看向病房,林深正在给顾屿喂水,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新生儿。
顾屿顺从地吞咽,眼神却飘向窗外,那里有一只麻雀落在电线上,又扑棱棱飞走。
心理评估做过了吗
医生递给我一份报告:创伤性自残行为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着高自杀风险。
最后一页附着监控截图:顶楼水箱旁,顾屿举着消防斧,而林深在五米外跪地哀求。
病人拒绝解释动机。医生压低声音∶但一直重复两个词……灯塔和自由。
……
林深在消防通道堵住我。
他双眼充血,领带歪斜,身上还带着顶楼寒风的气息:你早就知道。这不是疑问句。
通道应急灯将他影子拉得很长,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知道什么
他的计划!林深一拳砸在墙上∶用右手换自由……多聪明啊……
我看着他无名指上的荆棘指环:你本可以阻止这一切。
我试了!林深扯开衣领,露出颈部的抓痕∶他像野兽一样咬我……说宁可当个废人也不要我的爱……
这个词像刀片划破空气。
爱。
多么扭曲的爱,能把一个天才画家逼到自毁右手。
董事会已经通过决议。我拿出手机,调出邮件∶明早九点,强制精神评估。
林深突然大笑,笑声在水泥墙壁间回荡:你以为这就完了
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浓得化不开。
一只飞蛾扑向应急灯,撞出细碎的鳞粉。
……
顾屿母亲睡着后,我溜进病房。
监测仪的导线在顾屿身上蜿蜒,像另一种形式的枷锁。
他的右手被特殊支架固定,指尖露出纱布的部分泛着不健康的紫红。
值得吗我轻声问。
顾屿转向我,眼神清明得可怕:感觉不到疼。
他举起左手,腕内侧有个新鲜的针眼∶他们加大了剂量。
床头柜摆着今天的报纸,财经版头条是《林氏科技股价暴跌》,艺术版却刊登着周扬灯塔画展的盛况。
顾屿的目光长久停留在那幅《囚笼之外》上,画中灯塔的尖顶刺破乌云,投下一线光明。
帮我个忙。他突然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病房钥匙,他示意我打开床头抽屉。
里面躺着一本破旧的《梵高传》,书页间夹着张照片,上面是七个月前他在咖啡馆留给周扬的那张收据,背面灯塔箭头旁多了行小字:
当右手死去,左手才能重生。
告诉他……顾屿的指尖抚过那些字迹∶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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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逃离的曙光
凌晨三点十七分,康复中心的暖气管道发出嗡鸣。
我坐在停车场车里,看着顾屿病房的灯光突然亮起。窗帘上投出两个身影。
林深弯腰查看监测仪,顾屿安静地躺着,像具尸体。
灯光熄灭后五分钟,一个瘦削的身影从消防通道溜出。
顾屿穿着过大的护工制服,左手拎着医疗垃圾袋。
他的步伐很稳,眼神清醒得可怕,与白天药物控制下的恍惚判若两人。
我发动车子,缓缓跟上。
……
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刺眼。
顾屿在货架间穿梭,拿了几样东西:绷带、酒精棉、能量棒,和一支儿童水彩笔。收银台前,他犹豫片刻,又加了一盒火柴。
需要袋子吗店员打着哈欠问。
顾屿摇头,用左手艰难地把物品塞进制服口袋。
转身时,他的目光扫过监控摄像头,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店外路灯下,他拆开水彩笔包装,在左手掌心涂了几笔,然后紧紧握拳。再张开时,掌心多了个模糊的笑脸。
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当初他调颜料时的样子:真正的赭石色,要加一点群青∶
那时的他,眼里有光。
……
废弃工厂的铁门吱呀作响。
顾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入口处,我犹豫片刻,还是跟了进去。
月光从破碎的顶棚漏下,照见他蹲在角落,正用牙齿配合左手撕开绷带包装。
需要帮忙吗
他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随即又恢复平静:你果然来了。
地上摊着他的医疗垃圾∶一套病号服裹着假发,塞成人体形状。
旁边是偷来的病历本,上面潦草地写着药物过敏反应,转院处理。
林深半小时后会发现。我递给他准备好的背包∶里面有现金、新手机和去云南的车票。
顾屿没有接。
程哲,你知道我为什么之前没有接受过你帮我逃跑吗
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
因为我还爱着他。
那你……
但……现在,我累了,他也累了。
……
程哲,跨出的第一步,必须由我自己来,别人是无法做到的。
……我明白了。
顾屿左手灵巧地拆开绷带,从内侧抽出一张折叠的纸:康复中心的平面图,标注着所有监控盲区。
三周前开始准备。他用牙齿咬开酒精棉∶每天记住一个摄像头角度,一节通风管道……
我突然意识到:那些药物过量自残,全是表演。
他故意让林深信以为真,让医生加大药量,让所有人都认定他已经废了。
他只是为了这一夜的清醒。
右手呢我声音发抖∶也是计划
顾屿的动作停顿了一秒。
这是代价。
……
城市边缘的货运站亮着昏黄的灯,我们站在监控死角。
顾屿从背包底层抽出个防水袋,里面装着令我毛骨悚然的东西:注射器,每支都残留着透明液体。
你……
他换上准备的黑色卫衣,将空注射器排进医疗废物箱。
凌晨的冷风掀起他的兜帽,露出那个LS纹身。
车来了。他看向铁轨尽头闪烁的信号灯∶睡吧,别跟着。
我突然抓住他残缺的右手:值得吗
他的左手抚上我的手腕,脉搏处传来三下轻叩。
·
·
·
——
——
——
·
·
·
SOS。
但这次,是获救的信号。
货运列车轰鸣着驶过,卷起漫天尘埃。
当视线再次清晰时,站台上只剩下半张康复中心门禁卡。
我弯腰捡起门禁卡,背面用血画了个微型灯塔,尖顶刺破乌云,照亮一行小字:
当监视成为习惯,被遗忘才是自由。
远处的城市依然灯火通明。
某栋高楼LED屏上,林深公司的广告循环播放着他们的结婚照。
而此刻,没有任何人知道。
一列没有乘客名单的货车正驶向边境,载着一个已死之人。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的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是张照片:
顾屿的左手举着儿童水彩笔,在铁壁上涂了只丑陋的小鸟。
翅膀残缺,眼神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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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疯狂的追寻
康复中心的警报声响彻整个街区。
我站在医院对面的咖啡店里,看着救护车和警车将入口团团围住。
林深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穿着昨天的西装,领带歪斜,正抓着保安的衣领嘶吼,面部肌肉扭曲得近乎狰狞。
玻璃窗映出我平静的倒影,与窗外混乱的场景形成诡异反差。
……
林深办公室的门被我一脚踹开时,他正跪在地上翻检一堆文件。
监控截图、火车时刻表、医疗记录铺了满地,中间摊着那半张我故意留在现场的门禁卡。
他的右手鲜血淋漓,显然刚砸碎了什么。
你知道。他抬头,眼球布满血丝∶你他妈一直都知道!
知道什么
林深突然暴起,将我按在墙上。
他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酒精味,左手还攥着半截酒瓶:他装疯!那些药……那些自杀……全是演戏!
放过自己……也放过他。我掰开他的手指∶往前走一步吧。
这句话像刀一样刺进林深的胸口。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书架。
相框砸在地上,玻璃碎片飞溅。
他们的结婚照,顾屿的笑容被裂缝一分为二。
他离不开我的……林深跪在碎片上,手掌压过顾屿的照片∶他有病……他会死在外面……
鲜血在相片上晕开,染红了顾屿的脸。
……
警局的监控室充斥着刺鼻的咖啡味。
林深已经在这里盯了72小时屏幕。
胡子拉碴,西装皱得像抹布,右手缠着渗血的绷带。
警察们交换着眼色,这个曾经叱咤商界的精英,现在像个偏执的流浪汉。
再看一遍货运站的录像。他拍着桌子∶他肯定在某个角落!
画面第无数次回放:站台空无一人,只有一只野猫溜过铁轨。
林深突然按下暂停,指着阴影处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什么
警员放大图像,只是个丢弃的塑料袋。
不对……林深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他在笑……我听见了……
警长把我拉到走廊:林先生的精神状态……
透过玻璃窗,我看见林深正用手机播放顾屿的住院视频。
画面里,顾屿眼神涣散地对着镜头说我爱你,而林深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屏幕,像个祈祷的教徒。
警长递给我一份文件,《失踪人员放弃搜寻申请》。
我看向签署栏,顾屿的母亲已经签了名。
备注栏写着:鉴于失踪者精神状况及历史自残行为,推定无生存可能。
还没有尸体。我说。
警长叹气:货运站往南是澜沧江……这个季节……
办公室突然传来巨响。
林深砸碎了显示器,正用血淋淋的手翻找硬盘:再查一次监控!他之前还给我发短信……说想吃柠檬派……
……
城市最高层的酒吧,林深包下了整个露台。
脚下灯火璀璨,而他趴在栏杆上,对着夜空嘶吼顾屿的名字,服务生躲在角落,不敢靠近这个疯子。
他会回来的。林深灌下今晚第七杯威士忌∶他那么怕冷...冬天要到了……
露台玻璃映出我们的倒影: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一个崩溃的疯子,中间隔着看不见的顾屿。
……
凌晨四点,我接到医院电话,林深吞了一整瓶安眠药。
洗胃时,他一直在喊顾屿的名字,右手在床单上反复画着同一个图案,后来护士告诉我,那是座灯塔。
透过门上的观察窗,我看见林深被束缚带绑在床上,仍挣扎着望向窗外。
晨光中,他的眼神让我想起顾屿服药后的样子。
空洞,涣散,像被掏空的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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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自由的余烬
云南寄来的明信片躺在信箱最底层。
画面是丽江古城的日出,背面用左手写的字歪歪扭扭:颜料买到了,比想象的贵。天晴时能看见雪山。
没有署名,但邮票下方画了只单翅小鸟。
我将明信片塞进《心理学年鉴》扉页,那里已经积了七张。
最早的那张来自大理,最远的一张贴着西双版纳的孔雀羽毛。
……
咖啡厅的电视突然切换画面。
突发新闻:知名企业家林深当街昏厥,疑似精神问题复发……
镜头里,林深瘦得脱了形,西装空荡荡挂在身上,正被保安架进车里。
他右手紧攥着什么,指缝间露出一截红色,是顾屿当年用的那种水彩笔。
服务员凑过来:真可怜,听说他找他爱人找了一年多……
……
林深的老宅挂牌出售那天,我去了现场。
拍卖员指着墙上的水渍介绍:……原主人长期不居住,屋顶漏水导致……
那些水渍形状诡异,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
我认得这个图案,是顾屿《荆棘鸟》系列的原始构图,被林深用红酒泼在墙上,又经年累月被雨水冲刷变形。
地下室还留着上锁的画室。
撬开门后,霉味扑面而来。
地上散落着撕碎的素描,墙上钉满地图,红线圈出十几个南方小镇。
最中央是顾屿的等身照片,胸口位置被烟头烫出密密麻麻的洞。
角落里堆着几十个药瓶。
……
西双版纳的雨季来得突然。
我站在画廊门口,看着那个穿黑T恤的男子给游客签名。他的左手灵活地转动钢笔,在画册扉页留下只单翅鸟。
他头也不抬地说∶
新系列叫《自由落体》
墙上挂着的全是单色速写:坠落的鸟,下落的树叶,融化的雪山顶。
没有一幅画太阳。
雨势渐大,游客们挤进画廊躲雨。
顾屿现在化名于谷,正靠在窗边点烟,火光映亮他眼角的细纹。
他知道你在这儿我问他。
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不知道。
……
精神病院的访客登记表已经泛黄。
护士翻找许久才抽出林深的档案:402室……不过今天不是探视日。
走廊尽头的活动室里,一个颧骨凸出的男人正在画水彩,他专注地涂抹着天空的蓝色。
林先生进步很大。护士小声说,上个月开始能睡整觉了。
画纸上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海,海上漂着艘小船,船尾站着个没有面孔的人影。
我放下带给他的新颜料,转身时碰倒了画架。
小心!林深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护住那幅画。
窗外开始下雨。
402室的窗户正对着一面空墙,墙上用炭笔画了座灯塔,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
……
回程飞机上,我翻开顾屿最新的画册。
最后一页是幅未完成的作品:两只鸟站在悬崖边缘,一只断了左翅,一只断了右翅。
它们背后是正在崩塌的灯塔,面前是无底深渊。
画名叫做《最佳距离》。
云层之上,阳光刺得眼睛发疼。
我突然想起几年前那个清晨,顾屿站在货运站台的样子,眼里有我们都没看懂的东西。
不是希望。
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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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深渊的终
林深的讣告刊登在报纸第三十七版。
我剪下那则豆腐块大小的公告,夹进画册里。
死亡原因写着心力衰竭,但知情人都明白,是那些年囤积的药物终于蛀空了心脏。
葬礼日期下方有行小字:谢绝花圈,捐赠请至心理健康基金会。
多么讽刺。
那个以顾屿名义成立的机构,最终埋葬了它的缔造者。
……
在我整理房间旧物时,从书架顶层坠落一本蒙尘的笔记。
扉页印着干预伦理案例集,内页却贴着康复中心的门禁卡碎片、货运站监控截图、以及二十三张明信片……
而在治疗失败分析的标题下,只有一句潦草的话:
我们都在扮演上帝,而病人死于剧本。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当年顾屿站过的位置。
那个湿透的夜晚,他塞给我的柠檬派在雨中塌陷的画面,此刻异常清晰。
……
画廊寄来最后一份展讯。
《自由落体》系列加展了终章:一幅名为《余烬》的巨幅油画。
画面中央是沉入深海的手,腕骨处缠绕着水草与电线,指尖却托着一粒微弱的荧光,细看竟是半融的安眠药胶囊。
新闻稿写道:艺术家于谷宣布封笔,所得款项将捐建澜沧江沿岸灯塔。
我盯着灯塔二字,想起精神病院402室窗外的涂鸦,想起货运站血画的箭头,想起顾屿烧画时眼里的火光。
原来有些人穷极一生,都在逃离与追寻同一束虚幻的光。
……
墓园新立的石碑简洁得冷酷。
林深
1985-2025下方刻着行小字:此处长眠着爱的囚徒与狱卒。
没有立碑人姓名,但角落有个浮雕的荆棘环,是仿造那枚婚戒样子。
放下一支干枯的向日葵时,发现碑前早已有祭品:半盒受潮的温莎牛顿颜料,群青色浆液渗进石缝,像道永不愈合的伤。
雨势渐大,冲刷着颜料与石碑。
远处松林里,一个穿黑色雨衣的身影转身离去。
……
深夜的书房,台灯照亮桌面的两份遗物。
左边是林深的遗嘱复印件:全部资产设立反自杀干预基金。
右边是顾屿的最后一封信,邮戳来自中缅边境:
程哲:
我终于走到了没有监控的地方。
这里的星空低垂,像伸手就能碰碎的玻璃罩子。
昨天在集市见到种白花,当地人叫它‘忘川草’,花瓣碾出的汁液可入药,也可制毒。
我忽然明白,爱与痛从来同根而生。
……
雨停了。
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映出我的脸,与背后书架的阴影重叠成陌生的图案。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打开文档写下最后一行:
有些爱是深渊,旁人只能目送他们坠落;有些痛是烙印,清醒地见证,本身就是一种刻骨的刑罚。
保存,加密,将文件拖进名为∞的文件夹。
推开窗,雨后空气清冽如刃。
街道尽头,穿校服的少年们嬉笑着跑过水洼,身影轻盈得像要飞起来。
其中一人背着画板,颜料箱在晨光中晃出斑斓的色块。
我看了很久,直到眼眶发酸。
转身锁上书房门,钥匙扔进栽着忘川草的花盆。
那朵新开的白色小花在风中颤动,花瓣边缘泛起死神的淡蓝。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