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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暴雨夜,我抱着母亲病历跪在林薇门前,求她归还剽窃的创意。

    她倚着门框轻笑:胡丹,善良在职场是种病。

    后来她儿子重病,我作为主治医生站在ICU外微笑:林总监,善良是种病,您教我的。

    她跪在雨里哭求,我撑伞俯身:别脏了我的伞。

    ---

    暴雨像是天河决了口子,疯狂地砸向这座不夜城。霓虹在厚重的水幕里扭曲变形,拉出模糊而狰狞的光带。胡丹站在紫荆华府那栋昂贵的独栋别墅前,浑身湿透,单薄的白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肩胛骨,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雨水顺着她额前凌乱的发绺淌下,流进眼睛,又涩又疼。怀里,一个硬邦邦的旧文件袋被她死死护在胸前,像抱着最后一块浮木。袋子里,是母亲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诊断证明书——晚期肾衰竭。治疗费用那一串长长的零,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神经。

    她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按响了门铃。

    叮咚——叮咚——

    清脆的铃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很快被淹没在轰隆的雨声中。胡丹的心跳得又快又乱,像擂鼓一样撞击着胸腔。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门内才传来慵懒的脚步声。厚重的雕花实木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缝隙,温暖干燥的空气裹挟着高级香薰的味道扑面而来,与门外冰冷的湿漉形成两个世界。

    林薇就站在那条缝隙里。

    她穿着一身丝质的墨绿色睡袍,衬得肌肤胜雪,慵懒地倚着门框。刚洗过的头发随意挽着,几缕发丝垂在光洁的颈侧。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精致的水晶杯里轻轻晃荡。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妆容已卸,却依旧精致得无可挑剔,只有眼底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她的目光落在门外狼狈得像只落汤鸡的胡丹身上,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一丝毫不掩饰的、带着玩味和居高临下的笑意,在她唇角缓缓漾开。

    哟,胡丹林薇的声音像浸了蜜,又软又滑,却带着冰冷的刺,这大半夜的,还下着瓢泼大雨,跑我家门口演苦情戏呢

    胡丹被那目光刺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抱紧了胸前的文件袋,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裤管往下淌,在她脚边积起一小滩水渍。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林薇那双带着审视和嘲弄的眼睛,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嘶哑颤抖:

    林…林总监,求求你…那份‘星耀’的策划案,是我熬了三个月的心血…是我妈的救命钱…求你还给我…或者…或者把署名权给我…求你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绝望的哭腔,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下去,我妈她…她等不起啊…

    她颤抖着手,想要打开那个被雨水打湿的文件袋,拿出里面的诊断书给林薇看。仿佛那是她唯一能证明自己值得怜悯的证据。

    啧。林薇轻轻咂了一下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无趣又滑稽的事情。她甚至没有去看胡丹手里的文件袋,只是微微歪着头,用那双漂亮却冰冷的眼睛,如同打量一件残次品般看着胡丹。

    胡丹啊胡丹,她轻轻晃动着杯中的红酒,语气带着一种悲天悯人般的惋惜,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她微微前倾身体,凑近了些,那股混合着红酒和昂贵香水的温热气息喷在胡丹冰冷的脸上,却让她感到一阵更深的寒意。

    在职场上,善良……林薇的红唇轻轻开合,吐出的字眼清晰无比,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是种病。

    她看着胡丹瞬间煞白的脸,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彻底熄灭,看着她因为极度震惊和羞辱而微微张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带着一种残忍的满足。

    而且是,她慢悠悠地补充道,眼神像冰冷的蛇信,无药可医的绝症。

    说完,她像是欣赏够了眼前这幅落魄图,优雅地直起身,准备关门。

    不!林总监!求求你!!胡丹猛地向前扑去,冰冷的指尖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却只触碰到那扇冰冷厚重的实木门板边缘。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门在她指尖前不到一寸的地方,毫不犹豫地、重重地关上了!

    巨大的关门声在雨夜里回荡,震得胡丹耳膜嗡嗡作响,也彻底震碎了她心中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东西。隔绝的,不仅是那道温暖的缝隙,更是她最后一条生路。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震耳欲聋的暴雨声,疯狂地冲刷着大地,也冲刷着她冰冷麻木的身体。

    胡丹僵在原地,保持着那个向前扑抓的姿势,几秒钟。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脖颈,肆无忌惮地流淌。怀里那个硬邦邦的文件袋,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在她的胸口。

    善良是种病……

    无药可医的绝症……

    林薇那带着笑意的、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响,盖过了所有的雨声。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从脚底板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后在心脏深处凝结成一块坚硬的、散发着寒气的冰。那冰的温度,比这倾盆的暴雨更刺骨百倍。

    她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

    没有再看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权势和冷酷的门。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沾满雨水和泥污的手指。指甲缝里,不知何时抠进了门框边缘的一点碎屑。

    她抬起手,面无表情地,用牙齿,一点点,将那点肮脏的木屑咬了下来,吐在脚下浑浊的雨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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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转过身。

    不再颤抖,不再哭泣。那双被雨水冲刷得通红的眼睛里,所有的脆弱、哀求、痛苦,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空洞,深不见底,比这暴雨的夜还要漆黑。那空洞深处,似乎有某种东西,正在疯狂地滋生、凝结、沉淀。

    她抱着那个湿透的文件袋,一步一步,重新走回铺天盖地的暴雨中。背影挺直,却透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每一步落下,都踩在过往那个名为善良的胡丹的尸骸上。

    雨水疯狂地砸在她身上,像是在为她举行一场盛大的、冰冷的葬礼。

    ---

    三年后。

    市中心,博仁医院国际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洒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昂贵香氛混合的独特气味。这里安静得近乎肃穆,只有医护人员轻巧的脚步声和仪器的低鸣。

    走廊尽头,VIP重症监护室外。

    林薇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瘫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香奈儿套装早已皱巴巴,沾着可疑的污渍。曾经一丝不苟的精致盘发凌乱不堪,几缕油腻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那双曾经盛满高傲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空洞地望着ICU紧闭的大门,眼神涣散,里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

    她儿子小宝,才五岁,突发罕见急性白血病,生命垂危,此刻就在那扇门后,依靠着冰冷的机器维持着脆弱的生命体征。天价的治疗费用像无底洞,耗尽了她所有的骄傲和积蓄,换来的却只是主治医生一次比一次更沉重的摇头。

    脚步声,沉稳而清晰,由远及近,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回响。

    林薇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起头!

    逆着光,一个穿着笔挺白大褂的身影正缓步走来。白大褂纤尘不染,勾勒出高挑清瘦的身形。来人胸前别着醒目的名牌:血液肿瘤科副主任医师,胡丹!

    阳光勾勒着她的轮廓,那张脸,比三年前更加清冷。褪去了所有青涩和怯懦,线条变得清晰而锐利。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冷白,嘴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瞳仁极黑,深不见底,像两口结了冰的深潭,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淡淡地扫过来,就让人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胡丹在ICU门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的目光落在林薇身上,没有任何惊讶,没有任何同情,甚至连一丝厌恶都没有。平静得如同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摆设。

    胡……胡医生!林薇像是被电击般从椅子上弹起来,踉跄着扑到胡丹面前,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哀求,胡医生!求求你!救救小宝!救救我儿子!他才五岁啊!求求你了!我知道你是最好的医生!钱!钱不是问题!我卖房子!我卖血!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她语无伦次,涕泪横流,那双曾经保养得如同艺术品的手,此刻不顾一切地想去抓胡丹白大褂的衣角,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胡丹微微侧身,避开了那肮脏的触碰。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和嫌弃。

    她的视线终于聚焦在林薇那张涕泪交加、写满绝望的脸上。那目光,平静得像是在审视一份普通的病理报告。

    然后,胡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笑容很淡,却像淬了剧毒的冰刃,精准地刺穿了林薇所有的哀求和伪装。

    林总监,胡丹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职业化的平稳,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地面,您忘了

    她顿了顿,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终于闪过一丝极快、极冷的微光,如同寒潭深处掠过的刀锋。

    善良……她看着林薇骤然僵住、血色褪尽的惊恐表情,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清晰地吐出后半句,是种病。

    轰——!

    林薇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瞬间僵直!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她倚着门框,轻描淡写说出的那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此刻被原封不动、带着百倍千倍的寒意,狠狠砸回她自己脸上!

    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这不是巧合!这是报复!是来自地狱的清算!

    胡丹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陈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医学常识。她抬手,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指,轻轻推开了ICU那扇沉重的、象征着生死的门。

    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隙,里面复杂仪器的嗡鸣声和消毒水气味更清晰地泄露出来。

    胡丹的身影,即将没入门内那片代表着专业和冰冷的白光里。

    不——!!!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猛地撕裂了走廊的寂静!林薇彻底崩溃了!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猛地扑倒在地!不再是哀求,而是绝望的哭嚎!她用额头狠狠撞击着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胡丹!胡医生!我错了!我给你磕头!我给你认罪!是我偷了你的策划案!是我害了你妈妈!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宝!他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啊!求求你!我给你当牛做马!我这条命给你!求求你!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啊——!!

    她语无伦次,涕泪混着额头上撞出的血糊了满脸,声嘶力竭,字字泣血。那卑微到极致的姿态,那不顾一切的哭嚎,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动容。

    胡丹推门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条门缝投出的光线里,背影挺直而孤峭。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林薇绝望的哭嚎在走廊里回荡、撞击。

    终于,胡丹那只戴着无菌手套的手,彻底推开了门。

    她的身影,即将完全没入那片代表着绝对理性和冰冷规则的白光之中。

    林薇的哭嚎戛然而止,像被扼住了喉咙,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眼中最后一丝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就在这时。

    胡丹的脚步,在门内停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冰冷的声音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传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治疗方案,我会评估。

    至于结果……

    她停顿了一秒,那侧脸的线条在门缝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冷硬。

    看命。

    话音落下,那扇沉重的ICU大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彻底地关闭。

    咔哒。

    轻微的落锁声,像最终的审判锤音,敲在林薇早已破碎不堪的心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

    林薇像一滩彻底融化的烂泥,瘫倒在冰冷刺骨的大理石地面上。额头撞击的血混着泪水、鼻涕,在光洁的地面糊开一片肮脏的痕迹。她蜷缩着,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嘶鸣,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世界在她眼中彻底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儿子生死和胡丹冰冷裁决的、惨白的大门。

    ---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暴雨再次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砸在医院花园光洁的石板路上,溅起冰冷的水花,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花园里精心修剪的花木在狂风中无助地摇摆,叶片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

    林薇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行尸走肉,踉跄着冲进了这片冰冷的雨幕。雨水瞬间将她浇透,昂贵的套装紧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她完全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湿,只有心脏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攥住的窒息感。小宝下午的化验结果出来了,病情急剧恶化,胡丹那句冰冷的看命如同淬毒的匕首,反复在她脑海里搅动。

    她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雨里乱撞,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污迹和血痕,也冲刷不掉那深入骨髓的恐惧。直到,那盏熟悉的、昏黄的路灯出现在视线里。

    路灯下,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一把宽大的、纯黑色的长柄雨伞,稳稳地撑开,隔绝了头顶倾泻而下的冰冷瀑布。伞下,胡丹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白大褂,外面随意罩着一件深灰色的长款风衣。她站得笔直,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拉得细长,像一把出鞘的、沉默的利刃。

    雨水沿着伞骨边缘形成一道连绵的水帘,在她身前流淌。她微微低着头,看着脚下被雨水冲刷得反光的石板路,侧脸在光影里显得异常冷峻,仿佛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似乎只是在等雨停,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林薇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隔着厚重的雨幕,隔着冰冷的雨帘,她看到了胡丹。那个唯一能决定小宝生死的人!

    一股混合着绝望、卑微和最后一丝疯狂希冀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林薇所有的理智和残余的尊严!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呜咽,猛地朝着那盏昏黄路灯、朝着那把黑色雨伞下的身影扑了过去!

    噗通!

    双膝重重砸在冰冷湿滑、积着水洼的石板路上,溅起肮脏的水花!巨大的冲击力让林薇的身体猛地前倾,双手下意识地撑地才没有完全趴下,姿态狼狈到了极点,像一条濒死的狗在泥泞里挣扎。

    胡医生!胡主任!!她扬起那张被雨水和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的脸,对着伞下那道冰冷的身影,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在暴雨中显得破碎而凄厉,求求您!救救我儿子!救救小宝!他才五岁!他是无辜的!所有报应都该我来受!求求您发发慈悲!您要什么我都答应!我的命!我的公司!我的一切!都给您!求求您!救救他!我给您磕头了!求求您啊——!!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真的用额头狠狠撞向冰冷坚硬的地面!一下,又一下!咚咚的闷响,混杂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沉闷而绝望。额头上刚刚凝结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混着泥水和雨水,在她脸上蜿蜒流淌,触目惊心。

    胡丹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她没有动。依旧稳稳地撑着那把纯黑色的伞,将自己与这肮脏的雨夜、与脚下卑微如泥的哭求者,清晰地隔绝开来。

    她的目光,穿透连绵的雨帘,落在林薇身上。那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荒诞戏剧。没有怜悯,没有快意,甚至连一丝厌恶都欠奉。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彻底的冰冷。

    林薇的哭嚎和磕头声,在这样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绝望的抽泣和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她抬起头,雨水和血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伞下那个模糊的、如同神祇般冷漠的身影。

    胡丹动了。

    她向前,极其缓慢地迈了一步。

    锃亮的皮鞋踩在石板路的水洼里,没有溅起一丝水花。她停在林薇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居高临下。

    那把宽大的黑伞,微微向前倾斜了一点。

    倾斜的伞沿,正好为匍匐在泥水中的林薇,遮挡了头顶一部分疯狂倾泻的冰冷雨水。

    林薇猛地一颤,像是濒死之人看到了最后一缕微光,灰败绝望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光亮!她下意识地、卑微地仰起头,沾满污泥和血水的脸上充满了卑微的希冀,嘴唇哆嗦着,似乎想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时。

    胡丹微微弯下了腰。

    她的动作很优雅,带着一种刻骨的疏离。风衣的衣摆垂落,没有沾染到一丝泥泞。

    她的脸,凑近了林薇那张狼狈不堪、写满卑微和祈求的脸。

    距离很近。

    近到林薇能清晰地看到胡丹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近到能感受到她呼吸间微凉的气息。

    胡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林薇额头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扫过她脸上肮脏的泥水混合着血水的污迹,扫过她那双只剩下绝望和乞求的眼睛。

    然后,胡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柔,却像最锋利的冰凌,瞬间刺穿了所有的雨声,清晰地钉入林薇的耳膜,也钉入她早已破碎的灵魂:

    林总监……

    胡丹顿了顿,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微光,如同寒夜星芒,一闪而逝。

    她微微偏了偏头,视线落在林薇沾满泥泞、试图伸向自己裤脚的手上,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彻骨的嫌弃:

    ……别脏了我的伞。

    话音落下。

    胡丹直起身,没有丝毫停留。

    那把为她遮挡了一瞬风雨的黑色伞沿,也随之抬起,重新端正地回到原位,将她与这泥泞、绝望、卑微的一切,彻底隔绝。

    她撑着伞,转身。

    锃亮的皮鞋踩过石板路上的积水,步伐平稳,没有丝毫迟疑,一步步走入医院大楼明亮的灯光里。

    背影挺直,孤峭,如同斩断一切过往的利刃。

    身后,只留下那片昏黄路灯下,无边无际的冰冷暴雨,和一个彻底瘫软在泥水中、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连哭嚎都发不出来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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