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手机震动加叮咚的提示音,烦得我把头埋进沙发靠垫里。又是林子薇。那破壁手机躺在我肚子上,震得人一抽一抽的。我像对付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好不容易把爪子从靠垫下面伸出去,摸了几下才把它捞起来。屏幕的光亮得刺眼,我眯缝着眼,才看清那几行字。
林子怡!最后通牒!开头就一股子火药味扑面而来,是她发疯的前奏。毛豆这周要是还学不会在厕所尿垫上定点撒尿!你就给我等着!几个感叹号杀气腾腾,感觉下一秒就能顺着网线爬过来把我给撕了。最后,一个冷冰冰的蓝色小链接,像根淬了毒的针,戳在那里。没有表情包,没有撒娇卖萌——这很不林子薇。往常她发这种最后通牒,至少还会配几个跪谢大佬或者猛狗落泪的傻屌图。
靠……我喉咙里咕哝了一声,声音哑得像破锣。宿醉后的头疼还在嗡嗡作响,脑子里像灌了隔夜的劣质水泥。又是你那狗祖宗!我把手机甩在旁边的沙发上,屏幕的光亮照着天花板,像个冷眼旁观的白眼。
毛豆。姐姐林子薇的心尖子肉,一条被宠得上天入地的柯基犬。肥屁股,短腿儿,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看人的眼神除了傻气就是无辜。可只要它一抬腿,甭管是在我那刚买的羊绒地毯上,还是在她那瓶贵得要死的精华液旁边,对我姐来说,那比炸了她厨房还严重。为此,我这妹妹就成了头号背锅侠兼训导专员,理由她总说:你比我懂狗!你陪它时间多!
懂狗个屁。我懂个溜溜球。我只是偶尔喂它一次罐头、看它拆过我的充电线、被它放过几个不轻不重的狗屁。
我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残留着隔夜酒气和薯片碎屑的沙发套里,像只鸵鸟。不行,林子薇这人,发疯是不看黄历的,无视她只会让她更疯魔。催命啊…我用手指扒拉着屏幕边缘,找到输入框的位置。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我摸索着,凭着肌肉记忆敲字。姐,要不…直接送它去狗子MBA深造得了学费我特么支援点,真受不了这隔三差五的惊吓…
指尖一下下戳着虚拟键盘,发出哒哒的声响。手指挪过去,几乎是无意识地、只是想把那碍眼的链接标识消除掉——像平时随手划掉那些垃圾通知一样——我对着那个冷蓝冷蓝的方块,点了下去。
嘶!
指尖碰到屏幕的瞬间,一股钻心的冰凉猝不及防地沿着手指骨头缝往里渗!那不是玻璃的微凉,更不是金属的冷硬。更像是……隔着薄薄一层保鲜膜,直接按进了一摊刚从冷库里拖出来的、带着冰茬儿、软塌塌又滑腻的生猪肉馅上!一种黏腻、毫无生机、让人心底发毛的触感。
指尖像被毒蛇的信子舔了一下,我条件反射地想缩手,脑子里那句这链接页面有毒吧,什么破代码做得这么恶心的吐槽刚起了个头……
啪!
手机屏幕在我指下猛地一暗!
不是按了锁屏键的那种熄灭。是瞬间、彻底、毫无过渡的黑了下去!黑得像一滩被彻底搅浑的死水,又像一扇沉重的、隔绝所有光线的深渊之门在我眼前轰然关闭!四周的光线似乎都被它这个小小的方寸之地吸收了,那屏幕中心,黑得纯粹,黑得瘆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瞬间攥紧!喉咙口发干,像堵了一大团棉花。
还没等我这口气喘匀——
滴答。
像幻觉。
不是水声。
仿佛是粘稠的液体凝聚、滑落的幻听。
紧接着——
【!】
第一个狰狞的血红色标记,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甩在漆黑的幕布上!
紧接着,是扭曲的、字迹边缘模糊抖动的两行字,带着某种不祥的粘滞感,以爆炸的姿态瞬间挤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定制服务激活!订单
SLAVE-20231107
确认。】
【人皮玩偶制作程序启动中...预计午夜十二时送达至‘家’。】
血红色。不是艳丽的正红,是那种濒临凝固、深暗、仿佛下一秒就能滴落下来的污血般的红。字体像是用腐烂的内脏强行拼凑而成,边缘甚至带着令人作呕的蠕动感。每一个笔画都扭曲变形,挤在狭小的屏幕上,几乎要冲破那层玻璃!
人…人皮玩偶!
我脑子里轰地一声炸了!像是有人在颅腔里引爆了一颗小型核弹!头皮瞬间炸开,无数根头发丝似乎都绷直了立了起来!一层冷汗唰地一下从额角、后背、沿着脊椎一路滚下去,速度快得像冰水浇头。
我手一哆嗦,那该死的手机啪嗒一声闷响,像块沉重的墓碑,直直掉在我脚边的地毯上。屏幕不屈不挠地亮着,那两行血字固执地映照着我的脸,像是在无声地宣读死刑判决书。
空气仿佛凝滞了。刚才还回荡在屋子里、电视里某个没营养综艺主持人的聒噪声,楼下小孩隐隐约约的哭闹声,窗外遥远街道的汽车鸣笛……所有声音都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一种细微的,越来越响的鼓噪声——是我自己心脏!
咚!咚!咚!咚!
它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得要把骨头撞碎,带着濒临死亡的战栗感,血疯狂涌向大脑又骤然退去,我眼前阵阵发黑,手脚冰凉得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
不……不可能!林子薇你搞什么鬼!
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像根被踩了尾巴的弹簧,巨大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僵硬的身体束缚,转化成一股歇斯底里的冲动。我弯腰想去捡手机,手指却抖得跟中风一样,好几次都没能准确抓住那该死的金属外壳。
林子薇!!林子薇!!
嘶哑变调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在死寂的客厅里炸开,刺耳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接电话!你他妈给我接电话啊!
该死的手机屏保还亮着那血字。指纹解锁好几次都失败,该死的汗水湿透了指尖。我像个快要淹死的人终于抓住一块浮木,指尖带着痉挛的颤抖,狠狠戳向那个熟悉的拨号图标——林子薇的电话号码。
手指太抖了,点歪了好几下,指甲刮在屏幕上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好不容易点中那个名字,按下拨出键。那短暂的等待连接音,此刻成了最恐怖的审判前奏。
接通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提溜了一下,短暂的狂喜还没来得及升起……
嘟……嘟……嘟……
紧接着——
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波动的女声,刻板地从手机听筒里流淌出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temporarily
unreachable.
Please
redial
ter……
无法接通怎么会无法接通!
我不信邪!肯定是信号问题!我赤着脚,也顾不上什么脚底被地毯绒毛扎得痒了,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客厅里乱窜。靠近阳台窗不行,信号弱。跑到门口玄关还是不行!我又冲回沙发边,把手机高高举起,像个朝圣举着圣物的信徒。
接啊!林子薇!你接啊!
我对着话筒嘶吼,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手指再次戳下重拨键。接!快接!该死的!
嘟……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嘟……嘟……
对不起,您……
一遍、两遍、三遍……十遍……
每一次冰冷的语音提示,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凿在我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每一次重复的无法接通,都在宣判着一个越来越逼近的恐怖现实。
最后一点力气也被这无休止的忙音彻底抽干。我腿一软,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重重地跌坐回沙发里,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靠垫,却感觉不到一丝柔软,只有刺骨的冰冷。手机从我脱力的手指间滑落,咚地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沉闷得像敲响了丧钟。屏幕依旧倔强地亮着,那两行血字依旧狰狞地嘲笑着我的绝望。
我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膝盖,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太冷了。身体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寒意,止不住地颤抖。可额头、后背,冷汗依旧不停地往外冒,在皮肤上聚集成冰冷的小溪,顺着脊椎一路蜿蜒而下,留下一片粘腻的冰碴儿。
嗒……
嗒……
嗒……
客厅墙壁上,那个便宜货挂钟的塑料秒针,迈着它万年不变的机械步伐,一步一步,沉重地、清晰地敲打着寂静的空气。它像个冷酷而精准的刽子手,正无声地数着我生命倒计时的最后几秒。每一秒的嗒声落下,都意味着距离午夜十二点,那恐怖的送达时间,又近了一格!那声音,此刻在我耳中放大了无数倍,震耳欲聋,每一响都敲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几乎要裂开。
不知什么时候,角落里毛豆的豪华狗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个毛茸茸的、黑白棕三色的柯基脑袋探了出来。黑漆漆的圆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眨了眨,带着一丝刚刚睡醒的懵懂,困惑地盯着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我。它的鼻子抽动了两下,似乎想打个哈欠。可惜最终只是嘴巴咧了咧,发出一点轻微的噗声,几滴口水从嘴角滴落在软垫上。它那短短的尾巴慢悠悠地扫了扫身下的垫子,喉咙深处发出满足的、呼噜呼噜的微小声音。然后,它对沙发上这个魂不守舍、形同僵尸的两脚兽彻底失去了探究的兴趣,脑袋一歪,重新埋进自己暖乎乎的窝里,只露出一小截肥肥的屁股在外面,随着呼吸轻微起伏。小客厅角落,很快又只剩下它平稳而微弱的狗鼾声。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四肢和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我窒息。但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目标像一点微弱的萤火,在压倒性的黑暗中挣扎着亮起——找到林子薇!找到她!立刻找到她!揪着她的领子问清楚!不管她在搞什么鬼把戏,用什么恶心的整蛊道具,都要立刻、马上、逼着她取消这个该死的魔鬼订单!
这就是我此刻唯一的希望,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手机像块冰凉的烙铁,静静地躺在脚边的地毯上。我盯着那片亮光,看着那两行血字。恐惧依旧在血液里奔流,但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和一种豁出去的狠劲,混杂着对林子薇这个疯子无限的怨怼,猛地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林子薇……
我用指节狠狠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你最好立刻给我回话……否则……我烧了你的毛豆!
这句咬牙切齿的狠话带着破音的颤抖,更像是绝望的呜咽,重重地摔在寂静无声、只有挂钟嗒嗒作响的客厅里。
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章
手机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像一块烫不化的冰,屏幕上那两行污血般的红字固执地亮着。客厅的空气沉重得像湿透了的旧棉絮,死死堵住我的鼻孔和嘴巴。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鼓噪,撞得肋骨砰砰直响,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四肢百骸一同震颤。
不…不对…林子薇,林子薇……
破碎的呜咽挤出口腔,又消散在窒息的寂静里。我猛地弯腰去捞手机,手指却不听使唤地颤抖,指尖几次擦过冰冷的金属外壳,就是抓不住。恐惧带来的冰冷在骨头缝里蔓延,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扎。
林子薇!!
我几乎是尖叫着,声音劈开死寂,尖利又绝望。终于抓住了手机,屏幕被汗水浸湿了一片,指纹解锁一遍遍失败,屏幕上血红的提示像蠕动的咒语嘲笑着我的慌乱。我抖着手,指甲在屏幕上刮出刺耳的噪音,用力戳向那个名字——林子薇的号码。
短暂得几乎不存在的等待连接音响起。那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往上提了一下!她接了!
嘟……嘟……嘟……
紧接着——
那个冰冷的、机械得没有丝毫人味的女声,刻板地宣判: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temporarily
unreachable.
Please
redial
ter……
最后一丝侥幸被这声音彻底碾碎。身体里支撑着的那点力气噗地一下被抽干了。我像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双膝一软,整个人重重地砸回沙发里。手机再次从虚脱的指间滑落,咚一声摔在地毯上,那两行血字不屈不挠,散发着邪异的光。
无法接通…怎么会无法接通…
我像个复读机,喃喃自语。强烈的恐惧转化成一股蛮横的推力,催动着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客厅里乱窜。窗户旁!不行,信号满格显示却依旧打不通!玄关处!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索命的忙音!我甚至冲回沙发边,把手机高高举起,像个虔诚又癫狂的乞讨者,对着冰冷的机器嘶吼:接啊!林子薇!你他妈的快接电话!!唾沫星子喷在屏幕上。
嘟……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嘟……
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每一次尝试,都在加固着那道冰冷的绝望壁垒。最终,绝望像一张湿透的厚毯子,把我从头到脚裹住,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疲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我放弃挣扎般陷在沙发里,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冷汗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客厅里只剩下老挂钟秒针移动的声音。
嗒……嗒……嗒……
缓慢,精准,带着一种漠然的冷酷。每一下嗒声,都像是无情的时间之鞭,狠狠抽在我的神经末梢上。离午夜十二点,又近了一秒!那一秒秒叠加起来的重量,几乎要把我的脊柱压断。
角落的狗窝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颗毛茸茸的柯基脑袋探出来,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懵懂,歪着头看着我。它张开粉嫩嫩的嘴,打了个无声的、带着口水的哈欠,几滴涎水落到软垫上。然后,它对沙发上这个魂不附体的两脚兽失去了全部兴趣,肥屁股一撅,心安理得地重新把自己塞回了暖和的窝里。小小的鼾声很快均匀地响起,与死亡的倒计时形成最荒诞的协奏。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坐在这里等死,就是最大的蠢货!
一个念头猛地钻进来,像划破浓雾的一道冷冽的光——订单说的是送达至家!
林子薇现在不知死活,但如果我这个收件人…根本不在家呢午夜十二点,家里空无一人,那个狗屁快递…能送到哪里去!它还能自己破门而入,按着我的手签收不成
这个想法疯狂又渺茫,但在绝对的绝望面前,它成了唯一的灯塔。
出去…离开这里…必须走!我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摸到了一根漂来的浮木,哪怕那浮木腐朽脆弱。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盘踞身体的恐惧冰冷。我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血液似乎瞬间涌回头部和四肢,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和滚烫的麻木感。
跑!
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出去,随便去什么地方!酒吧后巷彻夜喧闹,火车站里人声鼎沸,哪怕在24小时便利店的硬板凳上坐一夜也行!只要离开这个被诅咒的家!
时间就是生命!我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老旧机器,猛地冲向我的小卧室。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太阳穴突突地跳,耳朵里全是自己粗重混乱的喘息声。扑到那个被当成置物架的旧行李箱旁,用力把它扯了下来。
啪嗒!
箱子扣锁打开的脆响在死寂中异常刺耳,惊得角落里正打鼾的毛豆猛地抬头,竖起一只耳朵,警觉地呜了一声。
闭嘴!死狗!我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声音又急又抖。根本顾不上分类,管它是什么!我拉开衣柜门,像疯了一样,抓住手边任何触手可及的东西就往箱子里塞!两件皱巴巴的T恤,几条牛仔裤胡乱团成一团,内衣袜子像垃圾一样刨进去!动作粗鲁疯狂,毫无章法。
手机!手机也要带上!我转身冲到客厅,地毯上那个亮着血字的方盒子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刺得眼睛发痛。我咬咬牙,弯腰一把抓起它。屏幕上的光映着我惨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双眼。顾不上了!我把它粗暴地塞进刚胡乱塞了几件衣服的行李箱夹层。
得告诉别人…告诉他们林子薇可能出事了…得报警…恐慌驱使着思维。手指抖得比之前更厉害,指关节僵硬得难以弯曲。手机屏保血红的提示太刺眼,我用衣角狠狠擦了擦汗湿的屏幕,汗水反而让屏幕变得更滑腻难控。我颤抖着解锁屏幕,屏幕光像冰冷的蛇一样蜿蜒。那血字订单的提示像一个永不关闭的窗口,顽固地钉在视野一角。我手指哆嗦着,费力地从图标海洋里辨认出电话的符号,戳了进去。然后,笨拙地在数字键盘上按出——1、1、0。
心脏在那一刻提到了嗓子眼!报警!对!让警察来处理!无论是林子薇的失踪,还是这见鬼的恐吓订单!我用力按下绿色的拨打键,指尖因为用力泛出失血的白色。
嘟…嘟……电话接通的等待音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电子音!是接通了!一股混杂着希望和更庞大恐惧的热流瞬间冲上头顶!我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个代表权威和安全的男声响起!
砰——!!!
一声沉闷、巨大、仿佛就在我脚下的爆炸声骤然炸响!不是想象!是整个楼板都跟着震颤了一下!紧接着,楼下传来几声刺耳的、尖锐得不似人声的尖叫!玻璃窗哗啦哗啦疯狂震动的声音紧随其后!
嗷——!刚刚安静下来的毛豆发出一声惊惧的呜咽,猛地从窝里窜出来,夹着尾巴像道闪电一样,惊恐地一头扎进了沙发底下,只留下一个瑟瑟发抖的屁股。
我吓得魂飞魄散,心脏瞬间从嗓子眼掉进冰窖!手机差点脱手飞出去!那等待接通的嘟…嘟…声还在继续,像一个苍白无力的背景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窗外,小区里尖利得撕破夜空的警报器疯了似的呜——哇——呜——哇——狂嚎起来!刺眼的、蓝红相间的警灯光芒,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和速度,凶狠地穿透窗帘的阻隔,像无数道冰冷挥舞的光鞭,疯狂地在客厅的墙壁、天花板、以及我惨白扭曲的脸上抽打、旋转、跳跃!
我的腿脚像是被那刺目的警灯钉在了原地。一股冰水从头顶浇下来,瞬间冻结了我所有跑动的冲动。是枪声还是爆炸楼下怎么了!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我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客厅窗边,手指因为紧张和惊悸而痉挛,几次才紧紧抓住厚厚的窗帘,颤抖着掀开一条细细的缝。
嘶——
我倒吸一口凉气!楼下如同战场!
好几辆闪着刺眼红蓝光的警车,歪七扭八地横堵在我们单元楼入口,将通道死死截断。车顶旋转的光球像恶魔疯狂的独眼。车旁边,影影绰绰全是穿着深色制服的人影!他们戴着防弹头盔,手臂上绑着醒目的警察臂章,手里——有的端着黑黢黢、在灯光下泛着冷硬光泽的长家伙(是枪!绝对是枪!),有的举着巨大的黑色防爆盾牌!更多的警察分散在单元门附近,形成严密的包围圈!
黄色的警戒带已经哗啦啦拉起,像一条有毒的蛇,紧紧缠绕在单元门口的几根柱子上,将出口彻底封死。隐约能看到警戒带外围着不少被惊醒的、穿着睡衣拖鞋、探头探脑的邻居。更远处,小区其他几栋楼的窗户,灯光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像无数只被惊扰的眼睛。
楼下的动静隔着几层楼都清晰地灌进耳朵里:
放下武器!立刻出来投降!再不出来我们就要强攻了!一个男人声嘶力竭的喊话,通过大功率的扩音喇叭吼出来,带着一种几乎撕裂声带的压力感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砰!砰!又是两声短促、沉闷、令人心悸的声响!像是巨大的铁锤狠狠砸在门上!可能是破门工具!
报告!疑犯负隅顽抗!请求授权……
守住后门!二组!注意后门!
声音断断续续,混杂着急促的脚步声、对讲机吱啦吱啦的电流噪音,像一块巨大的、沉重的铁砧,直接压在了我的胸口上!
全副武装的警察……封锁单元……强攻……枪!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天灵盖!我浑身一抖,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之后,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跳出来,带着毁灭性的绝望:
完了!出不去了!警察把这栋楼封成了铁桶!这个鬼地方,彻底成了瓮中之鳖,绝境囚笼!
我僵硬地转过头,客厅地板上,那个行李箱大大敞开着,几件揉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一样散落在周围。手机屏幕还亮着,1-1-0的号码下方,通话接通的界面静静地显示着秒数:16秒…17秒…18秒…听筒里依旧是一片嘈杂的电流噪音和模糊的背景音,显然,我拨通了,但这边的动静显然让接线员也陷入了混乱的接听状态。
喂您好喂这里是110指挥中心!喂!
终于,一个急促的男声带着强烈的紧张感从听筒里传来,试图穿透楼下那震耳欲聋的噪音。声音虽然模糊,但那股焦急是真实的。
机会!求救的机会!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被巨大的恐惧挤压得尖利变形:救命!!救命啊警察!我这里……这里是……砰!!!
话音未落,一阵更剧烈的爆炸声和玻璃碎裂的哗啦巨响猛然从楼下炸开!整个楼板再次剧烈摇晃!这次近得感觉就在我头顶!巨大的声浪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撞在耳膜上!连带着手机信号也瞬间紊乱!听筒里滋啦——一声刺耳的尖鸣,紧跟着彻底陷入忙音!
嘟…嘟…嘟…
被掐断了!
不——!!
我绝望地嘶喊,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干,手机脱手,顺着窗户边沿滑落,啪嗒一声砸在地板上,屏幕朝下。屏幕上的红光,像是浸透地毯的污血,微弱地、顽强地从手机边缘透出一圈凄惨的光晕。
彻底完了。
我的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死死抵着坚硬冰冷的墙砖。绝望像一个沉重的铁球,压在肺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眼睛干涩发痛,死死瞪着紧闭的防盗门,楼下警笛的啸叫和扩音喇叭冰冷强硬的警告、混乱的跑动声、金属碰撞声,透过厚厚的楼板疯狂地灌入耳朵,像一场永不休止的噩梦。它们在冷酷地提醒着我:
这扇门是地狱的闸口,门外是战场,门内……午夜十二点的礼物正在路上。
时间像个冷酷的旁观者,一分一秒,不急不缓地流淌着。离那个最终审判的时刻,越来越近。而我,像一头被钉死的猎物,蜷缩在这个冰冷的角落里,除了等待那未知的恐怖降临,别无选择。
意识在绝望的泥沼里沉浮。目光无意识地、失焦地扫过玄关。
那个鞋盒大小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快递纸盒,正安静地放在玄关柜旁边冰冷的地板上,像一个沉默的、等待被唤醒的潘多拉魔盒。在窗外疯狂闪烁的警灯明灭不定地扫过它时,纸壳表面的暗影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扭曲。
是我的幻觉还是……它在无声地倒数
第三章
脊背死死抵着冰凉的瓷砖墙壁,冰冷的感觉穿透薄薄的家居服,像是无数根针慢慢扎进皮肉,再冻僵骨髓。楼下的警笛还在疯狂地嘶嚎,呜——哇——呜——哇——,像条濒死的狂龙在垂死挣扎。那红蓝两色的灯光如同活物,一明一灭,凶狠地透过窗帘缝隙,在我脸上、身上、整个客厅里跳动、抽打。每一次灯光的闪烁,都像一次无声的鞭笞,留下短暂的光影伤痕。扩音喇叭里冰冷刻板的命令和警告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对讲机刺耳的电流杂音,混杂在一起,穿透几层楼板,嗡嗡地灌进我的耳道,像一个巨大而混乱的漩涡,把我的脑子搅成了一团黏腻冰冷的浆糊。
楼下是战场。而我这小小的、熟悉的、自以为安全的客厅,此刻成了一个巨大而冰冷的铁胃。我被生生地塞在里面,无法逃脱,只有被慢慢消化的份。
眼睛干涩刺痛,像被人揉了一把粗粝的砂子。恐惧攥紧了我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疼得钻心。绝望像浓稠的墨汁,从心底深处不可遏止地弥漫开来,沉甸甸地灌满了四肢百骸。
我的目光空洞地扫过玄关。
那个它,安静地矗立在玄关柜旁边的地板上。
那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快递纸盒,鞋盒大小,方方正正,像个沉默的墓碑。窗外的警灯每次扫过,光线掠过它光滑但毫无标识的表面,那灰暗的纸壳反射着微弱的、极不自然的哑光,像是一块被打磨过的骨头。它就这么突兀地、诡异地出现在那里。几分钟前,我还在疯狂地打包行李,它绝不应该在这个位置!是趁我打电话的混乱瞬间…挪过来的
一股寒气像毒蛇一样,顺着脊椎猛地往上窜!
是谁送进来的那个血红的订单上说…午夜十二点准时送达!可刚才外面如同天罗地网!警察!枪!封锁!别说快递员,一只野猫也休想溜进来!
它……是怎么进来的!
啪嗒。我像具刚从冰水里捞出的僵尸,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板上挣扎着站起来,双腿麻木得几乎没有知觉。赤着的脚踩在羊毛地毯上,本该是柔软的触感,此刻只觉得像踏在布满钢针的冰冷石板上。一步一步,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挪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盒子。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拖曳着千斤铁索,呼吸急促得像是下一秒就会彻底断掉。
离它还有一米远。那股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怪味变得更清晰了。像走进了年久失修的陈旧皮革仓库,霉味、灰尘味混杂着,又混合着一丝医院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但最深处,就像掩埋在层层腐土之下,顽强地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又甜腻得发腥的气息。像是放久了的血浆,带着铁锈味儿的甜。
这气味激起了生理本能的强烈排斥。胃袋猛地一阵抽搐,酸涩的液体翻涌上来,直冲喉咙口。我死死捂住嘴巴,强行把那股恶心压了回去,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呜咽。
不能再近了!这盒子本身……就是阻碍!是那个血红订单派来的、无声的杀手!
毁掉它!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我混沌的脑子里嘶吼,立刻!马上!撕碎它!烧掉它!丢马桶冲走!让它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凶性猛地冲垮了冻结的恐惧!我没有退路了!要么它彻底毁掉,要么那个十二点的诅咒就会准时降临!
啊——!!!我爆发出一声完全不像是自己的、尖锐破碎的嘶嚎,像一头被逼入墙角、走投无路的困兽,猛地向前扑了过去!双手张开,带着一股不顾一切、同归于尽的狠劲,狠狠抓向那个安静的纸盒!我要直接用手把它撕成碎片!
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双手十指像抓在了冰冷的、纹路粗糙的水泥墩子上!
剧烈的、尖锐的疼痛猛地从指尖传来!指尖的皮肉仿佛被无数根细小的生铁刺狠狠扎穿!指甲盖瞬间泛白、甚至传来细微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劈裂声!
那盒子!
它根本不是纸做的!
坚硬!冰冷!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块!触手的感觉像一块冰冷坚硬的石头,或者……更像是一块精心打磨过的粗粝金属!而我刚才扑过去的力道有多大,现在反震回来的力量就有多凶狠!我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推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双手阵阵剧痛,低头一看,十指指腹和指甲都翻起了红痕,有的地方甚至蹭破了皮,渗出了细小的血珠。
恐惧再次像冰冷的海水一样倒灌回来,瞬间冲垮了那点凶性。我呆立在原地,看着那个纹丝不动、甚至嘲笑着我弱小力量的快递盒,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沉的恐惧攫住了心脏。它坚硬得超乎物理法则!
不行!硬的不行!来软的!火烧!用水!
毛豆!毛豆!帮我!我下意识地朝着沙发底那个颤抖的毛球喊,声音带着哭腔,把它拖开!拖远点!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无力的呜咽。沙发底下那个胖屁股抖动得更厉害了,那截露出的尾巴尖像被电击了似的猛地一缩,彻底消失在沙发边缘的黑暗中。指望不上了。
我转身冲进厨房。眼睛因为恐惧和肾上腺素而干涩发痛,视线模糊。目标只有一个:工具!摧毁它的工具!
厨房里,冰冷的刀具闪着寒光。我一把抄起放在砧板上的厚背斩骨刀!沉甸甸的重量传来一丝虚幻的安定感。这是剁骨头的刀!连大骨棒都能劈开!我就不信劈不开一个鬼盒子!
双手攥紧刀柄,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我大吼一声,给自己壮胆,朝着那个纹丝不动、在暗淡光线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盒子,狠狠劈了下去!
铛——!!!
一声刺破耳膜的、巨大的、金铁交鸣般的脆响在厨房狭窄的空间里炸开!刀身狠狠地砍在盒子顶部的边缘!
一股剧烈的反作用力顺着刀身猛传回我的手臂,震得我双臂发麻,虎口撕裂般剧痛!斩骨刀差点脱手飞出去!再看那盒子——被劈中的地方,别说裂开,甚至连一道细微的白痕都没留下!只有刀口在灯光下留下了一道冰冷的反光。盒子纹丝未动,依旧沉默地矗立着,像是古老山岳般不可撼动。
它甚至连位置都没移动分毫!仿佛那千斤力道直接消弭在了空气中!
冰冷的绝望再次攫紧心脏。没用…没用…根本没用…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哝,像是垂死的低吟。我的理智在巨大的恐惧冲击下摇摇欲坠。
火!火!也许……
我丢开无用的斩骨刀,几乎是扑到燃气灶边。哆哆嗦嗦地拧开最大的火力开关。噗一声,蓝色火焰带着灼人的热浪猛地蹿起。我眼睛发红,像被逼急的兔子,抄起灶台角落我点蚊香用的廉价火柴盒,抽出一把,大概有十几根,在手里紧紧攥着。
呼!划燃了!火柴头擦过磷纸,一簇明亮的火苗瞬间腾起!小小的火苗在剧烈颤抖的手指间跳跃、晃动,映着我扭曲发狂的脸。
啊——!我用尽全力吼叫,既是给自己打气,更是发泄那无处宣泄的恐惧,猛地将那束燃烧的火柴,连同手中剩余的、即将被引燃的火柴棍,狠狠甩向了地上的盒子!我要它烧起来!烧成灰烬!
明亮的火柴火焰画着焦糊的轨迹,准确地落在纸盒顶部!
嗤——
一声极轻微、极短暂的声音。
就在那火柴头即将接触到纸盒表面的一刹那,接触点附近,那原本光滑、灰暗的纸壳表面,突然极其诡异地向内轻微凹陷、蠕动了一下!
接着,那朵跳动的火苗,接触到纸面的瞬间,不是引燃了纸张,而是——
熄灭了!
不是被风吹灭的那种熄灭!更像是被那张纸……瞬间吞掉了一样!速度之快,只有嗤的一缕青烟冒起,紧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有过火苗落下!落下的火柴棍掉在盒子旁边冰冷的地面上,冒着袅袅青烟,像在嘲笑着我的徒劳。
但就在火苗熄灭的瞬间,我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丝极其诡异的变化!就在火柴接触点的位置,那个小小的点上,纸壳的颜色似乎瞬间加深了!变成了一种更深的、接近污血的暗褐色!像是那火焰被吞下时留下的一点灼伤的痕迹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深褐色的斑点边缘,似乎正渗出一点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淡红色的、如同人体组织液一样的湿痕而且空气中,那股消毒水和腐烂甜腥交织的怪味,在火柴熄灭后的一秒内,陡然变得浓烈了一瞬!
错觉还是……这盒子真的…有自己的生命!它在喝掉那些火焰!它甚至……在流血这荒谬绝伦的念头让我全身汗毛倒竖!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最后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一股比刚才更沉重、更无助的冰冷包裹了我。物理摧毁无效,火烧诡异消失。我被它彻底困住了。这个盒子,像一块无法摧毁、无法移动的黑色磁石,牢牢地吸附在我的命门上。
目光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一丝无法抑制的探寻,重新聚焦在那该死的盒子上。盒子是铁壁,那它里面……那枚戒指……那戒指现在是不是躺在那些恶心填充物上……安静地等待午夜降临
然而,就在我集中视线,试图穿透那顶部裂开的黑暗缝隙向内看的一刹那——
嗡!
一阵极其强烈的、突如其来的刺痛猛然袭击了我的双眼!
像是有两根细小的烧红的钢针,毫无征兆、无比凶狠地扎进了我的眼球深处!
呃啊——!我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眼前瞬间金星乱冒,视野扭曲成一片光怪陆离的黑暗色块!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我猛地闭上刺痛难忍的眼睛,双手死死捂住双眼,身体因为剧烈的刺激而佝偻起来,手指冰凉一片。
是盒子!是盒子里面!那裂缝里漆黑的空间!它在阻止我看!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怨气从那盒子内部弥漫出来,死死地锁定了我。
门外,警察的警告声、紧张的跑动声、对讲机滋滋的电流音,像隔着厚厚的隔音棉,模糊不清,却一刻不停地传入耳中。它们的存在,此刻不再代表希望或力量,而是变成了无比清晰的、残酷的界限——我被彻底困死在这个空间里了。门外的世界刀枪林立,铜墙铁壁;门内的世界,只剩下这个坚不可摧、散发着邪气的盒子,像一个守尸人,正对着悬挂在我头顶的死亡沙漏发出无声的冷笑。
第四章
眼睛的刺痛还没完全消散,酸涩发涨,视野里还残留着大片不祥的黑色光斑。那东西连看都不让看!酸痛的双手还死死捂在脸上,指缝间残留着湿冷的泪痕。楼下的喧嚣被耳朵自动过滤掉了大半,只剩下脑子里嗡嗡的噪音,夹杂着心脏在肋骨后面撞得邦邦作响的闷响。
玄关处的地板上,那个灰色的盒子像个活祭坛,沉默地待在阴影里。窗外的警灯扫过时,它暗沉表面那丝微不可查的、如污血凝结的深褐痕迹,仿佛在对我无声地嘲笑。
毁了它!必须毁了它!
林子薇!林子薇!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动作过猛带得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像头困疯了的野兽,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咆哮,眼睛直勾勾瞪着那个盒子,然后疯了一样扑向地上掉落的手机。
那玩意儿像个散发着疫病的毒瘤,屏幕朝下扣在地毯上,边缘还固执地渗着一圈暗红的微光。我一把抓起它,湿冷的机身贴在掌心。屏幕解锁——指纹,密码脑子里一片混沌,全是那两行污血的字!我用力戳着,屏幕几次明灭,最后竟被我瞎猫碰上死耗子似地点亮。那订单提示像个甩不掉的鬼影,死死钉在界面上。
找她!揪着她给我取消!
手指像不受控制的弹片,颤抖着找到那个该死的通讯录图标。林子薇的名字,现在看起来像是地狱的邀请函。点下去!拨号!
听筒里短暂响起等待的忙音。
嘟……嘟……
心脏被死死提到嗓子眼。
嘟……
紧接着——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操!操!操!我狠狠地把手机砸在沙发上,软垫让它发出沉闷的咕咚声。屏幕顽强地亮着那行血字。不行!找不到她!
最后一条直接联系她的路,被那该死的忙音彻底堵死!
怒火混杂着冰冷的恐惧在血管里奔涌。不能指望她了!我自己来!
取消订单!这东西总得有个源头吧!它是个订单!哪个网店发起的哪个平台下的单历史记录!必须找到源头!
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重新扑向沙发上的手机。手指抖得几乎看不清屏幕上的小字图标,好几次点错。终于,戳中了那个熟悉的、装着所有购物记录的秘密——蓝色网购APP的图标。
图标转了几圈,那个熟悉的、花花绿绿、充满折扣和广告的主页面终于加载出来。各种商品推送像五颜六色的垃圾一样挤满了屏幕。
历史订单!历史订单在哪我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手指慌乱地在屏幕上划拉,点开几个相近的入口又猛地退出来。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像要把那屏幕烧穿,寻找任何订单、我的、记录相关的字眼。
找到了!【我的订单】!
点进去!长长的订单列表刷地展开!页面飞速滚动。超市买的抽纸、促销抢的面膜、给毛豆囤的狗粮、还有几件便宜到家的T恤……时间近的翻到时间远的。全是稀松平常的东西!
没有!没有那个诡异的蓝色短链接!没有SLAVE开头的魔鬼单号!没有任何一个订单的收货时间指向今晚午夜!列表干干净净,像被精心清洗过!
不可能!不可能!我尖叫起来,狠狠晃动手机,好像这样就能把藏起来的订单抖出来。下午明明点了!就在她消息里点的!
我的目光扫过屏幕右上角那小小的搜索放大镜图标。关键字搜索!
一个想法跳出来。
指尖带着绝望的力量戳进搜索框,用力过猛,指关节磕在屏幕上生疼。我哆嗦着敲入关键词:定制玩偶、特殊订单、人皮玩偶、SLAVE……一个个词组输进去,打错字删掉重来。
回车!搜索!
屏幕猛地一跳。下面清一色的搜索结果弹出来——可爱小兔针织玩偶、限量版卡通手办、古风娃娃收藏品、宠物仿真玩偶……
全是普通商品!最诡异的那一个,那个让我坠入地狱的链接,彻底消失了!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它像个幽灵,只在林子薇的信息里短暂停留了几秒,把我拖入泥沼后,就彻底抹去了所有线索。
妈的!怎么没有!怎么没有!绝望像冰冷的铅块从头顶砸下。找不到源头!我像被人突然抽掉了脊椎,整个人从沙发上滑下来,跪跌在冰凉的地板上。
不!不光是盒子!是它!是指环!那个罪魁祸首!我猛地抬起右手!食指上空空如也。但它终归会来的!从盒子里跳出来!戴在我手上!对!把它拿掉!在它套上来之前,毁掉它!
这个念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绝望的迷雾!**如果它戴不上,是不是就……
一股混杂着极度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勇气猛地涌了上来。盒子坚不可摧,但戒指……戒指总会单独出来的!就在那恶心的填充物上!毁掉戒指!
盒子顶部的缝隙还沉默地张开着。我咬着牙,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眼睛死盯着那漆黑的裂口,双手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盒子的两侧。
冰冷!依旧是深入骨髓的冰冷!那如同粗粝金属的诡异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更清晰的陈旧血腥气。我闷吼一声,调动所有的肌肉力量,额头上青筋暴跳,试图把那沉重的盖子……
纹丝不动!
像在撼动一座生根在地里的铸铁雕塑!双臂的肌肉酸痛得快要撕裂,盒子连一丝晃动都没有!别说开盖,哪怕让它移动一分一毫都做不到!那细小的缝隙依旧在那里,像一张冷漠嘲笑的嘴。戒指,依旧在盒子的深处,被那漆黑的、拒绝视线的空间保护着。
盒子打不开!戒指拿不出来!
两条路都被彻底堵死!
啊啊啊啊——!
被逼到极限的绝望终于转化成一股摧毁一切的暴怒!我像头发狂的野兽,猛地从地上蹦起来,冲向厨房!厨房里有刀!最利的刀!我要剁碎它!
厨房不锈钢台面冰冷的光泽刺入眼中。我冲过去,一把扯开刀具架!目光掠过剔骨刀、水果刀,最后死死定在那把分量最沉、刀背最厚的……那把专门用来砍猪骨牛骨的斩骨刀!
右手一把抓住厚实的木质刀柄!冰凉的木头触感和沉重的金属分量瞬间压入手掌!力量!一股破坏性的力量感沿着手臂升起,短暂地驱散了恐惧!我要劈碎它!
左手抓住手机,指尖冰凉颤抖地点开闪光灯功能。惨白的光束瞬间射出,像一道审判的光柱!我再次扑回客厅,冲到那个静默的盒子前,用手机的手电光死死照射着顶部那条细小的缝隙!光芒强行穿透那片浓稠的黑暗,终于勉强映出了盒子内部的景象——
暗红色!像凝固变质的猪肝!一堆半干涸的、黏腻纠结的团状物,在冷白的光束下反射着油润湿滑的光。它们像腐烂的脏器碎片,又像是被反复揉捏、失去活力的橡皮泥,散发着更加浓烈的甜腥恶臭,直冲鼻孔!
就在这堆令人作呕的填充物正中央,安静地躺着那枚戒指。
就是它!
非金非银,材质像凝固发黄、肮脏的劣质蜡油。粗陋原始的造型——一个简单的指环,上面镶嵌着或者说干脆是连着一个不成形状的、如同被随意揉捏出的、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肉团!
冷白的光束下,那肉团戒面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又像是光线造成的错觉。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消毒水和铁锈甜腥的味道,从盒子里、从戒指本身,凶猛地弥漫开来!
不管了!必须毁了它!
斩骨刀高高扬起!沉重的刀身在冷白的光束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双臂的肌肉绷紧到极限,肩膀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眼中只剩下那个戒指!
去死吧!!!
一声包含全部恐惧和愤怒的嘶吼从胸膛炸裂出来!
铛啷——!!!
刺耳到无法形容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客厅里轰然炸响!比上一次劈砍盒子发出的声音更加尖锐、更加刺耳,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仿佛不是金属撞击金属,而是金属狠狠劈在了一块充满弹性的、带着粘稠韧性的生肉上!一种令人牙酸心悸的震颤顺着刀柄凶狠地传遍双臂,震得虎口彻底撕裂般剧痛!巨大的反作用力像一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胸口!
呃!我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撞得踉跄后退,手腕、小臂、肩膀一阵麻木,斩骨刀差点真的脱手飞出去!身体失去平衡,一脚绊在旁边歪倒的行李箱轮子上,整个人失控地、重重地向后摔倒!嘭!一声,后脑勺狠狠磕在餐桌腿上,眼前金星狂冒,剧烈的钝痛伴随着眩晕猛地袭来!
手机也脱手飞出,啪一声摔在地上,闪光灯在剧烈的撞击下竟然顽强地没熄灭,光线角度一变,直直照向天花板,让整个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光影动荡中。
脑袋嗡嗡作响,后脑勺疼得像是要裂开。我强忍着剧痛和呕吐感,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眼睛带着一丝虚弱的凶光,死死看向盒子——
斩骨刀沉重的刀锋死死压在了戒指所在的填充物上!盒子依旧完好无损,连一道白痕都没留下。而被刀压住的戒指……那枚戒指……
它陷在暗红的填充物里,在灯光和刀锋的阴影下,那团肉团的戒面上,清晰地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刀痕!像是被烫热的烙铁在蜡油表面按了一下,出现了一道凹陷!
成了!我砍到它了!
狂喜瞬间涌上心头!有效!真的有效!能砍动!
我手脚并用,忍着后脑勺的剧痛,就要爬过去再次举刀!
就在这时——
那枚戒指动了!
不是被刀劈飞,而是在那浅痕出现的瞬间,它像一颗被压扁的、却拥有弹性的橡皮泥球,猛地向上弹了一下!力道不大,却异常精准!
小小的戒指,借着这微不足道的弹跳之力,正好从刀锋的压制下滚了出来!像一滴沉重的、污秽的水银珠,带着令人心悸的灵活,骨碌碌几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data-faype=pay_tag>
竟然……滚出了盒子边缘那道细小的缝隙!无声地掉落在冰凉的光滑地砖上!
它出来了!就在眼前!在地板上!
那一刻,身体比大脑更快!被它戏耍的狂怒和抓住这千钧一发机会的求生本能,让我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肌肉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我顾不上头上的剧痛,双手并用,几乎是扑爬着冲向那枚近在咫尺的、沾着恶心污秽物的戒指!
抓住它!在它戴上来之前抓住它!毁掉它!
左手撑着冰凉的瓷砖地板,借力向前。右手张开,五指如同钢钩,带着风声狠狠抓向那枚戒指!
成功了!抓到了!
指尖瞬间传来冰冷、滑腻、如同握了一块刚从冰柜里拿出的冰冷肥肉的触感!同时,一股尖锐的、带着浓烈怨毒的阴寒气息,如同实质的针尖,狠狠扎入抓握戒指的指掌皮肉!
呃啊!刺痛和极度不适让我本能地想要甩开,但脑中摧毁它的念头压倒了一切!我死死攥紧五指!那枚戒指被牢牢地禁锢在我的掌心里!
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把那被攥住的拳头狠狠甩向最近、最坚硬的东西——厨房不锈钢洗碗池的边缘!
哐——!
一声脆响!
手骨和冰冷的金属边沿狠狠撞击!剧痛传来!我感觉指骨都快被震碎了!那枚戒指也在我紧握的掌心狠狠地撞击到了金属边缘!
能行!把它撞碎!
我立刻松开手,忍着右手的剧痛和麻木,低头紧张地看向落在地板上的戒指——
它……完好无损!
甚至在地板的灯光下,那沾着些许暗红污迹的蜡黄色戒指表面,连一点撞击的划痕都没留下!只有我掌心的汗水和那一点点填充物留下的污迹。而那肉团戒面,在我松开拳头的瞬间,仿佛极其轻蔑地颤动了一下,依旧安静地躺在地板上,像一颗等待着猎物的冰冷眼球。
冰水浇头般的绝望再次涌上。物理摧毁没用!这东西根本不是能砸碎的存在!
厨房!厨房里还有东西!
我赤红的双眼猛地锁定水槽下的柜门!跌跌撞撞冲过去,撞开柜门!里面瓶瓶罐罐的清洁剂!漂白水!洁厕灵!烧碱!强烈的腐蚀性!
热水!热水一定烫死你!我猛地扑向水龙头!也不管那滚烫的警告标记,直接把冷热阀扳到红色最尽头的位置!
哗——!!
滚烫的水流瞬间喷涌而出!水汽蒸腾!冒着白色蒸汽的热水猛烈地冲刷着不锈钢水槽底部,发出哗啦巨响!我毫不犹豫,伸出还带着戒指擦痕污迹的右手,张开五指,不顾那灼热刺骨的痛感,悍然伸进了那喷涌而下的、滚烫的沸水中!
滋啦——!
皮肉接触到高温水流的瞬间,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猛地窜上脑门!皮肤仿佛在尖叫,瞬间通红!但我咬死牙关,一声不吭!左手抓起一大瓶黄色粘稠的洗洁精,不顾一切地对着右手狂挤!
黄色的、浓稠的洗洁精液混合着滚烫的沸水,覆盖了我整个右掌!泡沫嗤嗤作响地迅速产生、膨胀,包裹着我的手指,试图浸入每一道皮肤纹理!滑溜溜的!热!又烫又滑!我发疯一样,用沾满热皂水的左手,配合着滚水的冲刷,死命地搓!抠!刮!右手的食指关节和虎口位置!
戒指!戒指在哪里就在食指根部!抠!使劲抠!指甲狠狠刮擦着皮肉!用洗洁精的润滑,用开水的热量!指甲缝里火辣辣地疼,那是被高温泡软又被指甲挤压的痛!我用指腹死命地顶!推!把那鬼东西从指根往外推!像要剥下一层皮!
水流狂冲!泡沫飞溅!皮肤红得像煮熟的虾米,痛得钻心,可那冰冷的戒指……纹丝不动!它像一条吸血的水蛭牢牢吸附在手指上!我的指腹只能绝望地在戒指下方挤出一圈被高温泡得发白肿胀的皮肤!无论我用多大的力气去推、去滑,那戒指……那冰冷的、如同附骨之蛆的玩意儿……连一丝一毫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物理不行,高温皂液润滑也不行!
我猛地关掉哗哗作响的、冒着热气的水龙头。狭窄的厨房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声,和皮肤被烫伤后那火辣辣的抽痛感。汗水、热水、皂液混合在一起,糊在我的脸上、头发上、手上,狼狈不堪。右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发抖,指尖刺痛麻木。
低头。那枚戒指,牢牢地箍在发红肿胀的食指根部,冰冷依旧,在厨房顶灯下反射着不祥的蜡黄光泽。它嘲笑着我所有的努力。
就在这时,腿边传来一阵温热、熟悉的磨蹭感。
呜呜
一个毛茸茸、带着些微颤抖的东西蹭了蹭我的小腿。是毛豆。刚才厨房的疯狂动静可能吓到了它,但这傻狗居然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它那颗好奇的大脑袋,因为视角太低,正好能看到我垂落在洗菜盆边缘、滴着水的、被烫得通红的右手……以及手上那枚醒目的戒指。
它那湿漉漉的黑色大鼻头凑近,带着温暖的狗的气息,好奇地嗅了嗅我肿胀的手指,发出细细的、疑惑的哼唧声:呜
然后,似乎对那枚冰冷的、非金非银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它试探性地伸出粗糙温热的粉色舌头,极其轻微地、迅速地舔了一下那枚蜡黄的戒指!
滚开!我猛地一惊,想要抽手躲开!但动作慢了半拍!
就在它舌头触碰到戒指的瞬间——
那枚死死禁锢着我、纹丝不动的戒指,突然动了!
不是脱落!
是像一块被磁铁吸引的铁屑!完全无视了物理法则!它以一种惊人的、无法理解的速度和力量,嗖地一下!挣脱了我的手指!
速度快到只能看到一道暗黄色的残影!
紧接着,就在我惊骇的目光和毛豆好奇的注视下——
当啷啷——!
几声清脆的、如同硬币落地的轻响。
那枚小小的戒指,如同一个有生命的精灵,在冰凉光滑的瓷砖地面上,轻盈地、精准地、蹦跳着……一直……
一直弹跳到了厨房入口、那块为毛豆放置的小型、吸水防滑的塑胶狗垫子上!
然后——停了!
它就那样安静地、像一个普通的、等待被拾取的小东西,落在彩色的塑胶软垫中央!仿佛刚才那一连串违背物理规律的自主动作从未发生过!毛豆发出一声兴奋的轻叫嗷呜!,立刻被那叮当声和突然落在垫子上的新玩具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它的尾巴下意识地快频率地摇了起来,后腿蹲下,小屁股扭了扭,好奇而兴奋地盯着垫子上那一小块暗黄!嘴巴咧开,发出一串细小而快乐的呜咽声,似乎准备扑上去叼起它的新玩具!
而我,眼睁睁看着那枚戒指从我的手上跳到了狗垫子上……
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冰凉凝固!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连同最后一点侥幸,被彻底抽空了。
第五章
厨房里只剩下我破风箱般的喘息,混着水龙头关死后的死寂。那枚蜡黄色的戒指躺在狗垫子上,像一颗从地狱滚落的眼珠,无声地嘲讽着我所有的挣扎。毛豆完全被这从天而降(或者说从手指上跳下来)的新玩具吸引住了,湿漉漉的大鼻子好奇地凑过去嗅闻,喉咙里发出细碎的、代表兴趣的咕噜声,短尾巴摇动的频率加快了一些。
我的目光死死黏在那戒指上,像被施了定身法。右手还火辣辣地疼,被高温皂水和那鬼东西折腾得又红又肿,皮肤绷得发亮。恐惧和虚脱感像冰冷的潮水,顺着脚踝向上漫延,淹没了膝盖、腰腹,一点点冻僵我的意识。
那东西……从盒子里蹦出来,从手上挣脱开……最后落在狗垫子上。它是自己动起来的!这念头在死寂的心里划开一道深不见底、寒彻骨髓的罅隙。物理毁灭没用,高温滑润徒劳。它像个有生命、有目的的活物,主动地把自己放置在了我和那个恐怖订单最终的必经之路上!这认知带来的绝望,比任何时候都更深邃、更彻底。仿佛心脏都被摘走了,胸腔里只剩下一个飕飕漏风的空洞。
手机被我丢在客厅不知道哪个角落。客厅墙壁上那个廉价挂钟的秒针,嗒…嗒…嗒…不紧不慢地走着。每一次轻响,都像一粒沉重的冰雹砸在冰封的湖面上,冰冷地扩散开一片绝望的涟漪。
时间……快到了。没有力气了。也不想跑了。整个身体像被抽光了所有骨头的破麻袋,软绵绵地顺着冰冷的洗碗池柜门滑坐下来。脊背贴上柜门的瞬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冰凉的瓷砖地面隔着薄薄的居家裤,贪婪地汲取着我身上最后一点可怜的热气。
死就死吧。我蜷缩在厨房冰冷的角落里,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脑子被一种彻底放弃的麻木塞满。随便吧。让那个午夜礼物送过来。让它套上。变成玩偶。变成毛豆的玩具。至少……感觉不到疼痛也许我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膝盖里,试图用黑暗屏蔽掉周围的一切。楼下隐约传来的、仿佛隔着一个世界的警笛和喧嚣,此刻听起来遥远得像另一个星球的噪音。
客厅里隐约传来细微的塑料摩擦声。大概是毛豆在用爪子扒拉狗垫子上的戒指它的好奇心大概维持不了多久吧。
嗒……嗒……嗒……
秒针的声音顽固地钻进耳朵里。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不是在墙上,更像是贴着我的耳膜在敲打。每一下嗒声过后,都有一种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间隙。然后又是嗒一下。心脏似乎也放弃了奔逃,开始有节奏地、虚弱地跟随着那秒针跳动一下,再停一下。每一次跳动都沉重无力,带着一种……麻木的等待。
……十一……
……五十七……
……五十八……
……五十九……
十二点整了。
咚——
一声短促、沉闷的、仿佛心跳般的声音,在死寂的屋子里响起。不像从外面传来,更像是在房间深处,在玄关那个位置……或者就是在……盒子里
意识麻木地捕捉到这点异响。但也仅仅是捕捉到。身体连抬一下眼皮的力气都没有。随便吧。
叮咚——!
刺耳的电子门铃声毫无预兆地、用尽全身力气般在死寂的客厅里尖叫起来!像是贴着耳朵猛地扎进一根钢锥!声音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
我的身体猛地一抽!像被高电压瞬间击中!蜷缩的背脊瞬间僵硬绷直!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爪狠狠攥住、挤压!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挤空!眼前一黑,窒息的感觉猛地上涌!大脑像断片一样,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和那门铃无限循环放大的恐怖回响!
午夜十二点!它来了!
身体在强烈的恐惧本能驱动下,完全不受控制!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瓷砖地上爬了起来!双腿抖得筛糠一样,每一步都趔趄着几乎摔倒。厨房门口那个装着狗粮的纸袋绊了我一下,差点让我再次扑倒。脑子里一片混沌的浆糊,只有恐惧的本能:逃!离开这里!躲起来!
躲哪里!卫生间卧室阳台被封死了!哪里都逃不掉!哪里都不安全!楼下是警察!是枪口!门外就是那个……那个东西!
巨大的绝望和恐惧推着我跌跌撞撞冲向玄关!像飞蛾扑向焚身的火焰!猫眼!对!看看外面!是人是鬼!
玄关的顶灯没开,只有门厅感应灯在脚步靠近时亮起来,昏黄的光线在脚下投出一圈惨淡的光晕。我扑到厚重的防盗门上,冰凉的金属透过薄薄的衣料激得我一哆嗦。双手死死扒住猫眼盖子,冰凉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痉挛颤抖,好一会儿才把那小小的塑料盖子掀开,把一只眼睛用力贴上那个冰冷的金属凹槽。
外面一片漆黑!
楼道里的声控灯……果然又罢工了!只有靠近消防楼梯的安全出口指示牌,在远处散发着一点微弱的、死气沉沉的幽绿色荧光。那点绿光勾勒出楼道冰冷的水泥轮廓和模糊的阶梯扶手影子。
门外……没有人影!
空荡荡的楼道里,声控灯没有触发。死寂一片。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那点幽绿的、如同墓地鬼火般的光,固执地亮着。
目光惊恐地向下移动——就在离我家防盗门只有半步远的地面上,孤零零地立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灰影——一个鞋盒大小的快递包裹!它像一个从浓稠的黑暗中凭空剥离出来的怪异立方体,静静地杵在那里,边缘在微弱的绿光下勾勒出僵硬的线条。
没有快递员的身影。没有脚步声。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包裹!
它就那样凭空出现在那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固执,宣告着它的抵达。午夜十二点整!一秒不差!
那一瞬间,被恐惧和绝望碾压的意识深处,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尖叫:别开门!千万别开门!
但更强大的、完全失控的本能压倒了那微弱的警告!是盒子它就在外面它终于来了!躲不掉了!跑不掉了!
把它挡在门外!无论如何不能让它进来!它进来了就全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绝望的闪电,劈开了僵死的思维!身体在大脑发出明确指令之前就行动了!我几乎是疯狂地、凭借身体记忆找到了门锁的位置!右手抓住冰冷的合金门锁旋转把手,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向下一扳!
咔嚓!
沉重复杂的合金锁芯被机械的力量暴力扭断的声音!像骨骼被强行折断!紧接着,是第二道锁被反锁住发出的沉闷闷响!
咔嚓!
我把防盗门从里面死死锁死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眼前阵阵发黑。手掌因为刚才的发力而微微刺痛。我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刚才的暴力锁门动作而微微颤抖。成功了锁死了它进不来了隔着这扇门,它能怎么样它再诡异,还能穿墙不成
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微弱希望,如同溺水者挣扎时冒起的一小串气泡,还没来得及浮出表面……
咔哒……
一声极轻微、极清晰的声音,就贴着防盗门的内侧响起。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寒意像无数条冰冷的细蛇,从脚底板飞快地向上蔓延,冻僵了双腿、腰腹、脊背,直冲天灵盖!
声音从哪里来的!
我的眼睛死死瞪着厚重的铁灰色防盗门板。锁芯的位置……
那道被我刚刚暴力反锁上的门锁……那个黄铜色的圆形锁芯……
它……它自己正在缓慢地、无声无息地旋转!
不是外力导致的震动!是锁芯内部在自行转动!黄铜部件在门板的孔洞里,违反物理常识地、极其艰难却又异常坚定地一格一格往回转动!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门的另一面,抓住了钥匙孔里无形的钥匙,正用它冰冷的手指,耐心而精确地,一点点将锁死的安全锁……重新打开!
嘎……吱……
金属轻微摩擦的干涩声音,在死寂的玄关里响起。像垂死之人的呻吟。
它没有穿墙……它在开锁!它在扭转物理规则!
啊啊啊——!!!极致的恐惧让我发出了非人的尖叫!我彻底疯了!身体猛地撞向旁边摆放杂物的玄关鞋柜!顶上一个沉甸甸的木雕笔筒被我撞得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几乎是扑过去,抓住了刚掉在地上的那个实心木疙瘩笔筒!圆柱体,沉甸甸的实心黄杨木!我两手死死攥住,把它当成唯一能找到的、沉重的钝器!高高抡起!用尽这辈子最大的力量和意志力,朝着那个正在自行旋转的锁孔位置,疯狂地、不计后果地砸了过去!
哐——!!!
咔嚓——!!!
巨大的撞击声混杂着金属破碎变形、木屑迸溅的刺耳噪音在狭小的玄关爆发!整个防盗门都被砸得剧烈震动!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我双手虎口被反震得剧痛发麻!
眼睛死死盯住锁孔!
锁芯……被彻底砸歪了!变形了!黄铜的锁栓部分明显凹陷下去!锁孔的方形通道被断裂的金属部件和飞溅的木屑完全堵塞!
成了!门锁被我物理破坏!锁芯彻底卡死!它绝对打不开了!
呵呵…呵……沙哑、癫狂的、混杂着恐惧和一点虚妄解脱感的气音从我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双手还死死攥着那个沉重的笔筒,身体因为剧烈的撞击和刚才的疯狂用力而剧烈喘息,几乎要散架。
咔……
就在我惨白的嘴角那抹神经质笑容尚未完全展开的刹那——
一个更轻微、更柔和、更加令人绝望的声音响起。
这次……是从防盗门内侧下方传来的。
没有机械的转动声。没有破坏的噪音。
一声极其轻微顺畅的……塑料门栓弹开的声响
像按下某个隐藏开关。
咔哒。
我僵硬的脖颈,如同生锈的门轴,发出咯吱的轻响,缓缓地、一格一格地扭过去。
目光落在防盗门内侧下方那个不起眼的小门板上。
那是……给宠物预留的小门。是林子薇当初特意为毛豆装的。平时用一个小巧的塑料活页门挡锁住内部,以防毛豆自己偷偷溜出去,也防止外面的虫子爬进来。那个小小的塑料门挡……此刻正安安静静地……向内打开了!敞开着!
那个仅供一条短腿柯基勉强钻过的方形小门洞,此刻敞开着!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从门的那一边,轻巧而精准地解开了宠物门的内部插销。现在,它正等待着它的货物……通过这个专属通道,进入这个囚笼。
我的大脑……彻底空白了。
身体还维持着刚才砸门的姿势,手举着那个变形的笔筒。但所有的力气,包括呼吸的能力,似乎都随着那声代表宠物门畅通的咔哒声,被彻底抽离了躯壳。
只有眼珠子还能动。还能转动。
目光一点点移回到防盗门的底部。
那个宠物门正对着的位置……地上,那块灰暗的、鞋盒大小的影子,好像……挪动了
它消失了!
刚刚还静静立在门外、被幽绿光晕勉强照亮的四方形包裹……它不见了!
下一秒——
噗……
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叹息般的风声从宠物门洞里传来。
带着一股……消毒水和腐旧皮革混合的熟悉怪味。
一个灰扑扑、棱角分明的方形边角,极其缓慢、极其无声地……从那个宠物门的门洞……穿了进来!
像一个害羞又固执的访客,小心翼翼地探入它的脚步。
盒子!
那个该死的盒子!
它正在……一点一点地……自己挪进来!
不是被推!不是被扔!它就那样,像条滑腻的蛇,悄无声息地、一寸一寸地滑过宠物门的金属门槛!在地板上擦出极其微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客厅玄关的地板砖冰冷光滑。那个方正的灰色盒子,就像一个拥有生命的实体,没有任何推力的帮助,却无比平稳、不容置疑地向着客厅深处……前进!贴着光洁的地面,它缓慢而坚定地向前滑动!
我的瞳孔因为过度的惊骇而猛地收缩!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那个缓缓滑入客厅正中的、仿佛拥有生命的盒子!它最终在客厅沙发边,那块深蓝色的厚地毯边缘,停了下来。像一个终于找到归宿的幽灵。
停下的瞬间,盒子的顶部缝隙,像某个活物的口器般……无声无息、却又格外清晰地……张开了!
裂开的黑暗缝隙,像一个深邃无底的眼窝。缝隙正下方的客厅地毯上,刚才还在狗垫子上伪装无害玩具的那枚蜡黄色戒指,仿佛瞬间被无形丝线牵引——
呼!
它凭空飞了起来!
不是滚动!是低空飞行!
那戒指像一道被精准投射的暗黄色闪电,带着极轻微却令人汗毛倒竖的破空嗖声!戒指飞行的轨迹在空气中拉扯出一道模糊的暗影,越过客厅的冰冷地砖,越过呆立原地的我的脚踝,目标无比明确——它直直地冲向我那刚刚被高温烫伤、此刻还残留着肥皂水的红肿肿胀、毫无防备地摊开在地上的右手食指!
第六章
那枚蜡黄色的戒指,像一颗被精准投掷的毒牙,带着冰冷的破空厉啸,狠狠钉进了我的右手食指!
唔——!
一声短促的、被剧痛扭曲的闷哼还没来得及冲出喉咙,就被某种更强的力量猛地掐断。
冰!一种瞬间刺穿所有血肉、直达骨髓、如同液态氮注入血管般的极致冰寒!那触感根本不是金属的硬冷,更像一团刚从绝对零度的深渊里捞出来的、活着的寒冰!在箍上皮肤的瞬间,疯狂地抽吸着我身体里所有的温度!更恐怖的是紧接着传来的吮吸感——仿佛戒指本身就是活物,是无数张微小的、贪婪的冰嘴!它们不是戴在手指上,而是瞬间刺破了皮肤、扎进了皮下的血肉深处,如同亿万条饥渴的蛭虫,疯狂地、同步地吮吸着我的血液、我的生命力!
视野骤然被抽离!就像坐在垂直坠落的失控电梯里,身下一空!身体、意识,一切属于林子怡的存在感,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凶狠地拖拽着,拽向一片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深渊!
意识像一星残火,在呼啸的黑风中明灭,最终彻底熄灭。
……
咕…咕咕……咕……布谷!布谷!
清脆得有些刺耳的木质鸟鸣声,突兀地撕破了粘稠混沌的黑暗。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扎进麻痹的神经。
眼皮沉重得仿佛被焊死。我花费了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力气,才勉强将上下眼皮撬开一条细如发丝的缝隙。
光。昏暗的、蒙着一层雾气的暖黄色光。悬在遥不可及的穹顶高处。巨大。无比巨大。如同一颗悬挂在遥远深空中的、毛茸茸的微型太阳。那是……我们家客厅天花板……那盏专门为毛豆的狗视力安装的暖黄小夜灯
为什么……它会变得这么远这么高
一股无法言喻的惊恐瞬间冻结了刚刚复苏的意识。我猛地想转动眼球,环顾四周,这才惊觉我的身体……动弹不得!完全无法动弹!
一种坚硬、冰冷、充满束缚感的外壳,死死地包裹着我!将我的意识囚禁其中,不留一丝缝隙!四肢百骸的感觉被极度压缩、钝化,像困在了一件沉重、僵硬的金属紧身衣里!只有意识本身,被困在头部的狭小囚笼,被动地接收着外界扭曲的信息。
视线艰难地向下移动。身下……是某种粗糙但厚实的织物纹路。深蓝色的。菱形交织的……格子
这纹路……无比熟悉!
是我客厅那张厚实的羊毛地毯!我无数次趴在上面陪毛豆玩,手掌摩挲过无数次它的纹理!可现在……为什么为什么这原本触手可及的地毯纤维,在我身下却变得如同粗壮的麻绳每一条纹路的沟壑都深不见底,如同远古大地上的巨大裂谷!
一个如同惊雷般的、绝对不可能的念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在我意识深处轰然炸响:我缩小了!
变得极端的……渺小!
视野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放大了数十倍,甚至上百倍!巨大的沙发像连绵的黑色山脉,巨大的茶几腿如同支撑苍穹的擎天石柱!头顶那点孤悬的黄色小夜灯光晕,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怜悯目光。
布谷鸟叫的方向……沙发角!那个给毛豆买的卡通狗爪形状的小布谷钟!
此刻,它像一个庞大得不可思议的怪物木雕蹲踞在沙发的边缘!而它的尺寸……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方位……那个发出鸟鸣的彩色小木门……它的大,超越了想象的极限!每一个细节都膨胀到了令人心胆俱裂的地步!
我是……玩偶!那个血红订单上写的……人皮玩偶!戒指……那鬼戒指真的把我……变成了……!
脖子的位置……紧箍感!沉重、冰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存在感和压迫感!像一道冰冷的铁枷锁!是那个戒指!它像个沉重的、烙印着奴隶印记的项圈,死死地锁着我的……喉咙还是玩偶躯壳的颈部
呼哧……
呼哧……
沉重而湿热的喘息声,带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狗味,像一阵热烘烘、带着水汽的风暴,猛地扑向我右侧的脸颊!一股腥甜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皮肤上。一个巨大无比、肉乎乎的、粉嫩的、粗糙程度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巨大肉垫状物体,带着倒刺般清晰的颗粒状凸起,正按在我僵硬身体的胸口位置!力道不重,却带着绝对的压迫感!我甚至能从那近在咫尺的肉垫表面,看清沾着的一点深棕色的、已经半干的狗粮碎屑!
视野猛然被一片巨大的阴影彻底遮盖!一个巨大得如同山峰的柯基狗头,完全霸占了我的整个视界!
深粉色的、带着巨大黑色斑点的鼻子!厚实下垂的黑色嘴唇!微微张开的口腔里,两排巨大、坚固、如同象牙般惨白反光的犬齿!那每一颗牙齿的尖端,都像锋利的匕首!还有它那双总是显得懵懂无辜的……此刻在我眼里却如同深邃幽潭的黑色大眼!
毛豆!
它黑漆漆的瞳孔深处,倒映着我此刻渺小微弱的形象但那目光……我从未在毛豆眼中见过这样的眼神!那不是傻乎乎的温顺,也不是追球的兴奋,而是一种专注到令人发毛的、近乎审视的……严肃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和……兴奋小狗对新玩具的那种、不带任何情感投射、只是纯粹拥有的兴奋
巨大的狗嘴凑得更近了!上颚浓稠的涎液因为嘴巴张开而汇聚,几滴温热、粘稠的液体滴落下来,正好砸在我无法躲避的脸颊上!巨大的腥味扑面而来!它的视线牢牢锁定着我。
那双巨大的黑眼珠转动了一下,似乎在评估。随即,它巨大的狗嘴微微张开,露出两排尖锐的白色牙齿。动作很轻,很小心,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它小心翼翼地用犬齿,极其精准地咬住了我后颈与头部连接的、这块僵硬的布料边缘!就是那种提线木偶后颈背带的位置!一个提溜玩具娃娃的动作!
整个世界猛然翻转!悬空!
身体(这该死的玩偶躯壳)被巨大的力量猛地拎起!视野瞬间疯狂倾斜、颠倒、晃动!
如同被关在一个剧烈摇晃的封闭盒子里!眼前的景象在高速的运动中变成一片模糊晃动的残影!巨大的沙发脚在剧烈晃动中变成一连串掠过的巨大黑影峡谷!巨大的茶几腿变成在眼前急速逼近又急速后退的巍峨石柱!高悬的吊灯像冰冷的、巨大复眼的怪兽!所有原本熟悉的东西都在疯狂放大、变形、扭曲!
毛豆叼着我!它在跑!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奔跑!脚步敲打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哒的巨大回响,震得我意识都要碎裂了!方向无比明确!
视角剧烈转换!眩晕感让我意识模糊!但那目的地,在我被叼着跑过客厅中央时,眼角的余光终于捕捉到了!
阳台角落!那片原本堆放着狗粮、狗零食储备箱和杂物的角落!
现在,完全变了样子!
巨大的储物箱被挪到了更远的地方,清理出来的靠墙区域……出现了一个……一个迷你房间!
一个巴掌大小(对人类来说),却是真正的微缩世界!用废弃硬纸板切割、粘贴成的精巧纸板墙壁!一扇小小的、甚至还涂上了拙劣黄色颜料的门!墙壁上甚至有用彩色水笔画上去的窗户!一个小小的、用儿童塑料积木(就是那种大的乐高)拼搭出来的床!一张更小的、似乎是饮料瓶盖改装成的小圆桌!
更诡异的是!在角落,点着一盏真正在发光的东西!一个小巧的、徒步露营用的LED小夜灯!散发着昏黄、稳定而……致命的热量!它像个真正的、迷你的太阳,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给这诡异的迷你房间提供光源。
这个精心布置的微缩世界深处,赫然摆放着一个物件!一个只有我巴掌(我现在这个玩偶的巴掌)大小,用柔软的、白色旧毛线,手工编织得极其精致的小摇篮!
毛豆叼着我冲向的地方,正是那个摇篮!
心脏(如果这具玩偶身体里还残留着心脏的象征性悸动的话)似乎要从狭窄的胸腔里爆裂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预感攥紧了我!
摇篮里……有什么!
就在我被叼着高速晃动、视野模糊地冲向那盏迷你小夜灯的光芒范围、在毛豆准备把我放进摇篮的刹那——
摇篮的轮廓瞬间放大!
昏黄温暖的LED灯光,像是舞台上追光灯,清晰地照射在摇篮内部!
那里……躺着一个……
一个小小的东西。
巴掌大小,勉强有人形的轮廓。但是……它的皮肤……极其怪异!那不是光滑的布料或者塑料!那是一种……极其粗糙、带着无数不规则褶皱和凸起的、僵硬僵硬的灰白色……材质!
像一团被狠狠揉搓又晾干、彻底失去了韧性的粗麻布!颜色是那种毫无生气的、死气沉沉的灰白!四肢像四根僵直的、粗细不均的小木棍,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摆放着。脖子硬硬地梗向一边,显出极其不自然的、断裂般的僵硬感。
那东西无声无息地躺在小小的摇篮底部,像一具被风干的、丑陋的微型木乃伊。
然而!
就在那粗糙僵硬、如同烂麻布一般的颈项位置——
一个小小的、闪烁着微弱星点蓝光的饰品,正挂在它的脖子上!
一串细碎的、点缀着如同微缩星辰般蓝色水钻的小项链!
我的瞳孔(意识深处的瞳孔)因为过度的惊骇和认知冲击,如同地震般剧烈震颤、收缩!
那是姐姐林子薇!是她上个月生日时,缠着我逛了一整天商场才咬牙买下来的那条蓝色水钻项链!她几乎每天、每时每刻都戴着!连洗澡都舍不得摘下!
那个躺在摇篮里、皮肤粗糙如同烂麻布、僵硬得如同死物的诡异小人……真的是……是林子薇!
毛豆的脚步在摇篮边戛然而止。它叼着我,巨大的狗头遮天蔽日般地垂下来,靠近了摇篮的边缘。它小心翼翼地把叼在口中的我——这个僵硬脆弱的新玩具——轻轻地、无比轻柔地,放在了那毛线编织的摇篮里。
摇篮轻轻向下一沉。
我的身体(玩偶身体)以一个仰躺的姿势,陷进了柔软的毛线织物里。不可避免的,我僵硬的一侧肩膀,碰到了旁边那个东西同样冰冷僵硬的……躯干。
咯……
一声极其细微、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我的手臂外侧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用力摩擦着干燥、粗糙的砂纸表面的触感!又干又硬,毫无弹性!完全没有任何属于活体组织的柔软或温度!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陈腐织物的味道混杂着……一种微弱的、类似于棉絮在潮湿角落里闷了很久后发出的霉烂馊味,还有……一丝极其微不可查的……类似于铁锈般的甜腥这股气味混合在一起,从那粗糙的麻布身体上弥漫开来,钻进我的意识,引发本能的剧烈排斥。
我和这个……林子薇的玩偶……脸贴脸地并排挤在这个狭窄、温暖却又无比恐怖的摇篮里。无法动弹。无法转头。只能维持着这诡异的姿势。
然而,就在我的脸几乎要贴上它那张用歪歪扭扭针线缝出来、两颗褪色发黄(大概是米白色纽扣掉漆)的眼睛时……就在这死寂的、只有毛豆粗重呼吸声的几秒钟后……
声音响起了。
不是来自摇篮里的玩偶。
不是来自摇篮本身。
而是……近得不可思议!
好像……
就紧贴着我的后脑勺!
更准确地说……
是紧贴着箍在我脖子部位……那个沉重冰凉戒指的……内侧!
一个嘶哑、干裂、如同两块被砂纸打磨了一万次的烂皮革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带着粘稠的恶意,挤进了我的意识:
欢…迎…来…到…迷…你…家…庭……妹…妹……
每一个字都破碎变形,带着一种非人的、气管被割裂般的杂音和嘶嘶漏风声。但那声线深处无法掩饰的怨毒和冰冷的疯狂,却像无数根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大脑!
林子薇!
是林子薇的声音!
不是摇篮里那个死物的声带(如果它有的话)在震动!那声音是从戒指深处传来的!戒指在模仿……或者说……承载着她的话语!
我的意识在极度的惊骇中几乎要崩解!
那嘶哑到破败不堪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我的神经上拉锯:
现…在……
声音变得更加阴冷粘稠,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宣告意味。
轮…到…你…来……当…毛…豆…的……
乖…宝…宝…了……
唔——!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艰难挤出的,是紧箍着我脖子的戒指骤然爆发的巨力!一种锐利无比的、钻入骨髓的冰冷巨力!
不是单纯的收缩!是渗透!
那个一直让我不安的、蜡黄肉团状戒面的诡异结构……它……瞬间融化了!
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劣质的、半凝固的蜡油!坚硬冰冷的表面瞬间软化、塌陷、变形!一股粘稠、冰冷、沉重如液态金属的物质,带着无法想象的邪恶意念,无视了我此刻玩偶躯壳那层薄薄的、物理意义上的隔阻,开始了无情的侵蚀与穿刺!
深入骨髓的冰寒剧痛再次席卷!像无数根冰铸的、带着倒刺的长矛,狠狠扎穿最后的屏障,朝里面——朝囚禁在这个玩偶壳里的、属于林子怡最本源的、真正的那点意识和存在感——凶猛地刺了进去!仿佛要将我彻底溶解、消化在这冰冷粘稠的蜡油中!
一股窒息感扼住了意识的咽喉!本能地,在这剧痛的刺激下,我试图蜷缩!在这具玩偶躯壳里,这个动作被压缩到极限,只在胸膛位置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自然的凹陷——如同一个活物临死前的最后痉挛。
这细微的动静,似乎瞬间吸引了摇篮上方那双巨大的狗眼。
湿漉漉的巨大粉红色舌头,带着浓烈的、令人窒息的口水腥气,像一块被加热过的、厚重的、沾满细密苔藓的湿绒布,毫无预兆地、无比怜爱地、重重地……舔上了我此刻僵硬冰冷的……
脸。
第七章
毛豆庞大而湿热的呼吸气流掀起灰尘,将我彻底吞没在它唾液的气息里。它满足地看着它精心布置的迷你家庭,粗重的尾巴扫飞了几个散落的积木块。我躺在那个毛线编织的摇篮里,与旁边那具僵硬、散发着不祥气味的麻布玩偶像并排陈列品。
林子薇……
这哪里是玩偶简直是具用裹尸布粗陋缝合的小尸体。旧麻布粗糙如沙砾,枯黄里浸透着一股水腥和霉变的腐朽气息,那是生命被强行剥离后腐败残留的冰冷。疙疙瘩瘩、扭曲打结的粗劣线头爬满全身,如同狰狞的尸斑与缝合痕迹。它僵硬地躺着,脖子不自然地笔直,死气沉沉的眼珠是两颗毫无生气的塑料珠子,凝固着最后的惊恐。它空洞的眼窝正对着天花板——那里或许曾是这个空间的真实模样,但现在,只有微缩房间里昏黄摇弋、宛如长明灯的惨淡光晕。
然而,最刺目的,是它脖子上那条细碎的蓝色水钻项链。灯光再弱,依然顽强地折射出一片冰冷、细碎、尖锐的星芒。
那就是林子薇啊!
那个爱美、娇气、天天戴着这条项链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林子薇!此刻,这条曾被她的体温暖热的项链,冰冷地嵌在这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麻布堆上,像是为这个绝望的存在挂上最后一丝来自现实世界的残酷悼念。
就在这窒息般的认知碾碎我所有侥幸的一刹那,那嘶哑的、如同砂纸在干朽的木头上摩擦的声音,并非从眼前这具麻布尸骸中传出,它更近,更直接,仿佛紧贴着我的核心处理器,紧贴着包裹着林子怡灵魂的那层冰冷外壳——直接来源于死死箍在我脖子上的戒指深处!
欢迎来到迷你家庭,妹妹。
每个音节都像是生锈的金属簧片在互相剐蹭,刮得我意识深处一阵尖锐的锐痛,带着几乎凝成实质的、无尽岁月累积的怨毒和饥渴。现在,它低语,如同恶魔的契约,轮到你来当毛豆的乖宝宝了……
最后一个字尚未落地,剧变猝然降临!
紧箍着我傀儡躯壳脖颈的那一圈诡异物质——那枚曾被我误认为是项圈、后来扭曲为狰狞肉瘤的戒指——猛地向内收缩!像是活过来的毒蛇骤然绞紧它的猎物!远超物理层面限制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并非来自玩偶那层模仿人类神经的虚假痛感传导系统,而是直达核心——那个被困在这副精巧牢笼里的、属于林子怡的意识!
呃啊——!
冰冷的金属喉管里只来得及挤压出一丝不成调的、濒死的呜咽。视野在剧烈晃动的窒息感里模糊、闪烁。
不!远不止是收缩!
我感到颈项处那团异物的肉团戒面,在一瞬间彻底活了过来!它不再是一个静止的异物,而是变成了某种拥有生命的、冰冷粘稠的、散发着恶意的粘浆怪!它猛地蠕动、变形、软化!坚硬的物质特性瞬间消解,化为一股带有侵蚀性的、仿佛来自深海的极寒触感。无数微细尖锐如同冰刺般的针型触须,以令人发狂的速度从那片融化的区域里疯狂滋生出来,它们无声而野蛮地穿透玩偶那层看似柔韧的人造皮肤!
那一层模拟人体结构、包裹着林子怡真实感官与意识的皮肤,在这股诡异的侵蚀下薄如蝉翼。那无数尖锐冰冷的细针,带着令人心智冻结的恶意,势如破竹地刺穿这最后一道物理屏障,目标直指皮肤之下——那片深藏着我全部生命体验的、属于血肉躯体的感知残响和属于林子怡的全部意识本源!
它们在钻探!在穿刺!在试图将那团承载着我的灵魂、我的记忆、我的存在的光焰,彻底撕裂、搅碎、吞噬并转化为……滋养它们成为下一具精美爱宠的血肉养料!就像旁边那具已经被消化殆尽、只剩下腐朽麻布和绝望项链的林子薇!!!
极致的冰冷与无法抗拒的入侵吞噬感,混合着下一秒即将步林子薇后尘的绝对恐惧,在我意识的最核心深处轰然引爆!像是一大桶滚沸的、粘稠的、足以焚尽一切的岩浆,被倾泻入一片死寂寒冷的冰海!
冰与火的炼狱瞬间铸成!整个玩偶躯壳在我巨大的精神冲击下猛地向上弹跳了一下!
不行!!
不!绝不能变成林子薇!第二个麻布玩偶!不!绝不!!!
这念头化作纯粹的精神咆哮,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恒星核心终于不堪重负地爆开!放弃操控这具徒有其表的玩偶躯壳!放弃通过傀儡发声器官去徒劳地嘶喊!所有残存的、属于林子怡的意志——那求生的本能、那被玩弄的愤怒、那目睹同类惨状的恐惧与感同身受的悲恸、那拒绝成为非人物品的尊严——在这一刻,被死亡逼近的铡刀压缩到了极致!
量变引发质变!被压缩到极限的精神意志,如同被猛然压紧到临界点的弹簧,或者被反复锻打最终迸发出刺目锋芒的利刃!所有的我,所有的属于林子怡的独特存在性,带着濒死之兽才能激发的全部恐惧与滔天愤怒,凝聚成一股无形无质却无比锐利的洪流!它不再试图驱动这具被禁锢的玩偶之躯,而是将这意志本身,这纯粹的意识存在,化为了一柄最原始、也最锋锐的灵魂之矛!
杀!
不顾一切!向着体内那个正在肆虐的、冰冷、贪婪的吞噬者!
狠狠撞去!!!
这股凝聚了我全部存在意义的意志洪流,化作无形的冲击波,狠狠地、决绝地撞向那正在疯狂侵蚀皮肤之下核心区域的冰冷源头!
那团戒指所化的、粘稠蠕动的、探出无数冰针触须的实体怨毒!
我的意识在无声地尖啸,在咆哮,在燃烧!那并非声音,而是在意识领域掀起的毁灭性飓风!
你!休!想!
每一个字,都是意识炸裂的核爆点!
滚——出——去——!!!
轰——!
仿佛灵魂深处引爆了一颗超新星!
没有声音,但在那个更高维度的意识战场上,激烈的交锋瞬间爆发!
我看到自己的意志洪流,它不再是无序的冲击,而是高速凝聚、锋锐无匹!它像是一柄由纯粹的求生欲和愤怒铸成的、无形却璀璨的光矛,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狠狠地劈向那片正疯狂扩张、冰针肆虐的粘稠阴影!
那片来自戒指的阴影猝不及防!它显然没预料到早已沦为玩物的意识体,本应被它轻易吸收消化的优质养料,竟会凝聚出如此不可思议的反抗力量!那粘稠的、冰冷的恶意被光矛硬生生劈开!无数延伸出的、正在疯狂钻探的冰针触须在意志的锋芒下纷纷断裂、蒸发,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
但这东西太古老了!太庞大了!被劈开的阴影仅仅是一滞,随即爆发出更加狂暴的黑暗浪潮,无数更粗壮、带有恐怖吸吮力的吸盘从阴影深处伸出,如同深渊巨口,反向要将我这股意志之光吞噬!
战场就在我的体内!就在玩偶躯壳的核心处理器与人造情感芯片下方那片被侵蚀撕裂的接口区域!剧痛不再是物理的窒息,而是灵魂被撕扯、被啃噬、被黑暗消融的万劫不复!每一秒对峙,都感觉有无数碎片被那冰冷的黑暗强行剥离、碾碎。
然而,林子薇那空洞僵死的麻布脸孔,那蓝钻项链折射的冰冷光芒,如同烙印在我意志核心深处的图腾!
毁灭她,成就了她!那冰冷绝望的气息,此刻却成了点燃我这柄复仇光矛最炽热的燃料!那蓝钻反射的微光,像是指引方向的灯塔!林子薇残留的所有怨念与未熄的恨火,仿佛隔着时空与我共鸣!
你困不住我!
我的意志在无声怒吼,光矛再度暴涨,更加凝实,光芒刺得那片黑暗阴影剧烈波动!我猛地一转,光矛并非直刺,而是化为高速旋转的、充满毁灭力量的钻头,狠厉地凿进了阴影最核心、似乎正在形成某种漩涡的地方!
刺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冻结的尸油!
一股难以形容的尖锐撕裂感,混合着一种非人的、令人作呕的、如同千万只节肢动物被同时压碎粘浆爆裂般的污浊意念冲击,猛地从那枚戒指的核心处爆炸开来!
呃——!
一股腥甜的暖流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即使没有真实的喉咙,但那种意识层面的真实恶心感,让我整个精神体都在剧烈扭曲反噬!那戒指核心传来的意念冲击是如此庞大、污秽,充满了非人的贪婪和玩弄生命的恶意,仅仅接触一瞬,无数混乱血腥的碎片画面就疯狂涌入——被囚禁的灵魂尖叫、扭曲变形的人类肢体、无数绝望的麻布玩偶空洞的眼睛……这恐怖的杂念洪流几乎要将我仅剩的自我冲垮、溶解!
剧痛排山倒海般淹没了我。黑暗的吸吮力骤然加大!刚刚凝实的光矛剧烈震荡,边缘开始变得模糊,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被那重新聚拢、如同活体沥青般粘稠冰冷的阴影彻底吞噬!这股来自戒指本源的反扑,远超我此前经历的痛苦总和,那是要将存在本身抹除殆尽的力量!
不行……撑不住了……意识开始涣散,林子薇那僵死的面容在眼前扭曲变形,仿佛变成了所有牺牲者最后的嘲笑……黑暗中的吸盘贪婪地靠近,冰冷的腐气包裹着将要熄灭的灵魂……
就在这意志即将彻底崩溃、光矛行将消散的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强烈到超越所有求生本能的念头,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奇点爆炸,在濒临熄灭的意志核心中心轰然炸开:
——我不要知道祂的真相!
我不要成为祂浩瀚记忆中被消化的碎片!
我不要像林子薇,成为那冰冷麻木展示柜中的一部分!
我不要像那些汹涌而来的绝望画面中的任何一个牺牲品!我不要成为下一个展览在祂神坛上的完美爱宠!!!
这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对他者定义的终极反抗,对自我身份的至死捍卫,对成为完美展品宿命的极端恐惧与憎恶,瞬间引爆了前所未有的连锁反应!这决绝的不要,其力量远超任何我要活下去的单纯渴求!
轰隆隆——!
并非物理的巨响,而是意识海啸的轰鸣!那柄行将溃散的意志光矛,在这一记核心爆炸的驱动下,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在即将熄灭的边缘,骤然收缩!极限压缩!凝聚成了一点比恒星内核还要璀璨、还要致密的光子奇点!
时间似乎凝固了一瞬。
下个刹那!
这一点极致凝聚的光,爆发了!
它不是爆炸,而是寂灭!是不要成为他者的终极否定意志的具现化!没有任何能量的宣泄方向,没有任何毁灭的意图扩散,只有一股纯粹的、绝对的、笼罩整个意识空间的——拒绝域场!
一个绝对的真空,绝对的无!
以我为中心,瞬间生成!
轰!
那正疯狂碾压过来的、粘稠冰冷、探出无数吸盘的黑暗阴影,刚一触及这片寂灭奇点爆发的拒绝真空,就如同阳光下的残雪遇到了正午熔岩!污秽被蒸腾!冰冷被瞬间灼烧!那贪婪的意念触须如同被投入炼狱的核心!
那庞大的、冰冷的戒指意识,发出了无法形容的意念尖啸!不是胜利者的嘲弄,也不是玩弄猎物的残忍,而是被意外灼伤的、混杂着震怒、痛苦和一丝不可思议的错愕!
嗤——!
物理层面的震颤终于剧烈地反馈出来!
禁锢着我玩偶脖颈的那一圈蠕动的戒环物质,在我这濒死反击的意志冲击之下,如同被最暴烈的电流贯穿!它猛地一个剧烈无比的收缩、痉挛、震颤!
那肉团状的戒面扭曲翻滚,如同活物遭受了最致命的打击!之前那些疯狂钻探的冰冷针状触须,如同暴露在强酸中的植物根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果我的玩偶眼睛还能视物的话)迅速枯萎、萎缩、甚至部分直接断裂崩溃!粘稠冰冷的触感瞬间减弱!
有效!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烈震荡感,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核心。那箍在脖颈上的肉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骤然向内坍缩!
不是简单的收紧。
是活物濒死的挣扎!
那原本如活体软泥般蠕动的戒面肉瘤,突然失控般疯狂地、剧烈地蠕动变形!像一团被投入强酸的生物组织,表面鼓起又塌陷,无数细小诡异的凸起如同绝望的爪子抓挠着虚空,又瞬间萎缩干瘪下去!
它发出的意念(如果那种冰冷污秽的黑暗感能称为意念的话)在剧颤!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吞噬,而是混杂了猝不及防的痛苦、难以置信的狂怒,以及……一丝仿佛被亵渎了神圣权柄般的极致震惊!
这股意志的混乱与剧震,如同实质化的能量冲击波,狠狠撞在我的意识核心上。刚经历过灵魂焚烧般极致对抗的我,立刻被撞得头昏眼花,像风暴中的小舟被抛上浪尖。视野里的微型房间和毛豆那张凑过来的巨大兴奋狗脸瞬间扭曲拉长,化作了失真的、不连贯的画面残片。
呜……嗯……
一丝更温暖的、带着细微铁锈味的温热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玩偶紧闭的嘴角渗了出来。我知道,那是林子怡的身体——被困在玩偶内里深处的那部分真实血肉——在承受这股剧烈震荡后发出的抗议。我的反击如同刺穿了怪物的盔甲,却也引发了它临死前的疯狂反噬!这具精巧的傀儡外壳在呻吟,里面的囚徒更是首当其冲。意识与躯壳的双重剧痛交织成网,死死缠住了我。
脖颈的压力依旧沉重无比,像一道正在闭合的活体断头台。但那股深入骨髓、企图溶解吞噬灵魂的冰冷蚀刻感——那个戒指最核心、最致命的力量——却实实在在地……松动了!如同坚冰被熔出裂缝!
我赌赢了!
那源于存在本能的反抗,那股不要成为下一个林子薇的、斩断一切可能性的决然意志,那柄凝练到极致的否定之矛,确确实实凿穿了这怪物的核心防御!
但这仅仅是开始!
它受伤了,但远未被消灭!那肉环的痉挛抽搐、那肉瘤的扭曲变形、那意念中翻滚的暴怒,无不表明这东西正从麻痹中惊醒,在剧痛的刺激下即将酝酿起足以碾碎我存在本质的疯狂报复!那股污秽的、冰冷的、巨大的意志阴影虽然被我捅了一刀暂时退却,但它还在!它就潜伏在那肉环的深处!它如同受伤的深渊巨兽,舔舐着伤口,积聚着毁灭的怒涛!
一个更加冰冷、更加宏大、仿佛裹挟着星河尘埃的意念,带着彻底的、不容置疑的残酷,直接贯入我脆弱的意识核心,冷酷地宣判:
……蝼蚁……亵渎……抹除……
这声音超越了语言,每一个概念都带着碾碎灵魂的重量!
随着这死亡宣告般的审判意念,那痉挛的戒指肉环,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不祥的暗紫色血光!粘稠如油、散发着浓郁硫磺与腥铁气味的黑紫色血液,如同高温下融化的沥青混合着凝固的血浆,竟真的从那疯狂抽搐的肉瘤表面渗透出来!顺着玩偶脖颈处人造皮肤的微小褶皱,向下缓缓流淌!
滴答。
一滴粘稠恶臭的黑紫色液体,如同活物,落在了我玩偶胸前。接触点的仿生材料如同被强酸腐蚀,瞬间泛黑,冒出一丝几不可闻的白烟!一股直达意识的剧烈刺痛猛地炸开!
这东西……它的血在侵蚀!在加速溶解这层阻挡它接近核心的囚笼外壳!它在用最极端、最高效的方式完成对我的转化仪式!它以自身的血肉为代价,准备将我从存在层面彻底抹杀!
毁灭性的危机从未如此刻般触手可及!
毛豆被这剧变彻底激怒了!那流出的、散发着不祥光泽的、如同亵渎之血的粘液,在它眼中,似乎玷污了它最得意的藏品、最神圣的迷你家庭!它那巨大的头颅猛地压下,距离近得我甚至能看清它巨大狗眼中倒映出的玩偶脸上——属于林子怡那份本能的极致恐惧!它喉咙里滚动出沉闷如惊雷的咆哮,那是玩具所有者被侵犯珍爱之物的、原始而狂暴的愤怒!
巨口张开!带着足以将我撕碎的腥风!
头顶是瞬间笼罩下来、宛如天幕崩塌的巨大阴影——毛豆的利齿獠口!
脖子上是那疯狂扭动、渗漏着腐蚀性亵渎之血的活物肉环!紫色诡血正嘶嘶作响地灼烧着脆弱的枷锁,向内疯狂侵蚀!
体内是那庞大冰冷意志蓄势待发的最终抹杀!死亡的宣告如影随形!
三者的毁灭性力量,如同地狱三重奏的最终乐章,在我这具玩偶之躯内外同时奏响!时间被压缩到极限!
选择,只在一念之间!
反抗以这残破的意识对抗毛豆的物理撕扯和戒指的法则侵蚀绝无可能!
屈服成为林子薇那样的麻布玩偶在毛豆兴奋的口水粘液里,成为下一个陈列在玩具角的恐怖装饰品
不!
我猛地抬起头——并非通过傀儡躯壳抬头,而是倾尽所有残存的、挣扎在消融边缘的意志力,引导着这个动作!那双本应僵硬的玩偶眼睛,竟然在巨大压力下喀嚓一声裂开细微的纹路!两道混合着林子怡血泪余温的赤红液体(那是她的愤怒与绝望的具象)顺着裂开的纹路,如同熔化的红蜡,混合着玩偶眼眶处因戒指狂暴失控而泄露泄露流出的、浓稠腥臭的黑紫色粘液(戒指的亵渎之血)一同往下流淌!
一张脸上,此刻如同爬满了污秽与血泪混合的、诡异的可怖图腾!
毛豆巨大的瞳孔瞬间收缩!
就在那足以咬碎合金的利齿即将合拢、碾碎我这具破败外壳的前一毫秒!就在脖颈上那团亵渎血肉因过度催发血能而出现最剧烈震颤的刹那!
我将所有残余的意志力,不再用于攻击,不再用于防御,而是……孤注一掷地集中、收束、沉淀下去!如同将散沙投入大海!不是硬撼,不是逃离,而是让自己存在的形态,以此刻污血与血泪混合的扭曲状态为锚点……无限地向着更深处……沉沦!
如同坠入冰冷的、燃烧的、充满液态金属和破碎记忆的海洋!
哗啦——!
一种无法用听觉感知的巨大声响在意识层面炸开!戒指疯狂震颤所激发的亵渎黑紫色血光,毛豆狂暴咬合的獠牙阴影,那庞大冰冷意志的抹杀命令,这一切外界的毁灭性冲击,在我这决绝的意志沉降之下,突然像是被隔绝在了时间的湍流之外!
不!不是隔绝!
是我主动投入了更深层的时间与存在的涡旋!我看到了!看到了更多!在那污秽血光的瞬间闪耀下,在毛豆巨大爪牙压下的瞬间阴影里,在体内冰冷意志发出抹除命令的同时——
无数极其短暂的、被战斗和恐惧掩盖的碎片画面,被放慢了亿万倍的速度,在我沉入的意识核心处无声炸开!
我看到了——那微缩房间的纸板墙壁上,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赫然露出被旧木条压在底下的半个模糊的、褪色的、喷绘标志:一把扭曲成荆棘状的手术钳,环绕着半圈残缺的字母……FECT
LAB……(完美实验室)!
那东西刺入了我的眼!林子薇脖子上那条蓝水钻项链……其中一颗最大的蓝钻内部,在刚才爆发的、戒指血能侵蚀下……反射出一瞬极其幽暗诡秘、形如瞳孔漩涡的诡异纹路!正是戒指核心处的标记!
当那团蠕动的戒指血肉疯狂扭动、流泄黑血的一刹那……一张模糊不清、被无数粘液丝线包裹、在痛苦中无声尖叫的……如同被禁锢扭曲的人脸虚影……在它翻涌的血肉缝隙深处一闪而逝!极其短暂,极其痛苦!
这些碎片……这些线索……如同黑暗中陡然划过的几道致命微光!它们带着答案的边缘,带着通向真相的钥匙,也带着比毁灭本身更令人惊怖的未知疯狂!
然而,它们仅仅是碎片!仅仅是惊鸿一瞥!甚至来不及在我意识中留下完整印象的刹那——
现实的绝对毁灭降临了!
物理规则碾碎了所有意识层面的时间滞延感!
咔嚓!!!
首先碎裂的,是玩偶的脖子!那过度自我侵蚀的戒指肉环,在爆发出亵渎血能的同时,也终于迎来了结构强度的极限!它在剧震中如同被烧灼的碳,猛地向内勒紧、崩裂出无数粘稠的细密裂纹!
几乎是同时!
嗤啦——!
毛豆排山倒海般的咬合力量落在了玩偶的头顶!在接触到戒指血肉爆出的亵渎黑血、那混合着林子怡意志残留的血泪图腾以及玩偶外壳碎裂的边缘时,它似乎犹豫了亿万分之一秒——那毁灭性的獠牙下意识地偏移了方位,只啃掉了玩偶小半个肩膀和一截手臂!坚硬的聚合物、仿生硅胶与破碎的金属骨骼发出刺耳的撕裂声!亵渎黑血被狗牙蹭飞四溅!
嗷呜——!
毛豆似乎被那亵渎之血的味道和瞬间爆发的能量灼伤了口腔,发出一声混合着吃痛和狂怒的惨烈嚎叫!
但也就在这两股毁灭性力量交错、僵持、共同将我的玩偶躯壳撕扯着推向彻底崩溃边缘的瞬间!
那股被我一记意识重击撕裂的、潜伏在戒指核心深处的、庞大冰冷的意志本源——祂的存在本身遭受了亵渎之血倒灌与毛物理撕咬造成的双重创伤!
那一声如同亿万亡魂在时空尽头同时尖啸的痛苦意念……再次爆发!这一次,尖锐到足以震碎星辰!
呜……嘎——啊——!!
一个无法分辨来源的、极其沙哑扭曲的、几乎不成调调的恐怖惨叫声,终于撕裂了玩偶残存的人造声带!那是剧痛超越极限后,意识被迫挤压出的最后噪音!不是林子怡的声音,是这具躯体承载的所有痛苦一起嘶鸣!
扑!
仿佛有什么极其坚硬又极其脆弱的核心,在内部被这剧震的共鸣彻底击碎了!玩偶胸前那混合着血泪与亵渎黑血的诡异位置,突然炸开一个指尖大的、向内深陷的、如同小洞般的绝对漆黑!没有光,没有物质,只是一个吞噬感官的虚无点!那是戒指核心在双重冲击下被强行破坏、内部结构崩塌的证据!
几乎同时!
啵……滋滋……
那彻底勒断玩偶脖颈、同时自身也布满粘稠裂痕的戒指肉环,发出一种混合着物体干涸碎裂和粘稠液体沸腾的怪响。那团曾如活物般蠕动流血的肉瘤部分彻底僵死、凝固,然后如同烧干的泥块,表面碎裂脱落,内部流淌出最后几滴粘稠如胶的黑紫色液体后……失去了所有邪恶的光泽,彻底变成了一小坨干瘪的、布满裂纹的灰黑色结块!
那庞大冰冷如同神明的意志气息,如同狂风吹灭的烛火,在发出一阵极其混乱、愤怒、带着某种非人惊诧的扭曲残响后……戛然而止!
从玩偶颈部断裂处——确切地说,是从那戒指残骸的断裂面上——几股异常滚烫的、散发着浓郁硫磺与铁锈焦臭味道、颜色更接近暗沉近黑的、如粘稠石油般的不祥液体,猛地喷溅而出!如同怪物心脏破裂后喷涌的血浆!
粘稠、滚烫、充满了死亡气息!
它们喷溅的方向——
一滴!落在旁边林子薇那具僵死的麻布玩偶的脸上,正覆盖住那颗毫无生气的塑料眼珠!
一滴!落在这间微缩房间那个点着的小露营灯微弱的灯芯上!嗤!灯芯骤然被腐蚀熄灭,冒出一缕刺鼻的白烟!房间瞬间沉入几乎彻底的黑暗!
最大的一股!正正的……劈头盖脸!
泼洒在了我自己——这具残缺濒临彻底碎裂的玩偶躯壳……尤其是那被黑紫色与血泪侵蚀过、炸开过一个漆黑小洞的胸前!瞬间!
一股无法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心岩浆般的极致灼痛感,混合着无数疯狂混乱的陌生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毒浆涌进了我摇摇欲坠的、已经失去戒指核心压制的意识空间!它没有冰冷的腐蚀感,却带着焚烧灵魂的暴烈!更糟糕的是,一股强韧、混乱、充满了憎恶和不甘的执念……如同被肢解的章鱼残肢,也顺着这股污浊的岩浆,猛地缠上了我刚刚摆脱压制、虚弱不堪的意识!
那是……戒指内被封禁了不知多久的失败反抗者的意识碎片!在核心崩坏时,它们随着最后的亵渎之血一起被释放、污染!
呃——啊!!!
一股更加强烈的恶心反胃感和灵魂被撕裂的灼痛,让我的意识在黑暗中疯狂下坠、抽搐。毛豆暴怒又痛苦的呜咽声、微缩房间陷入的漆黑、林子薇脸上覆盖的黑血……都在感知中扭曲淡化。唯有那顺着胸口黑洞涌入的滚烫污秽信息流,如同肮脏的蛛网,缠绕着我的意识,试图将它同化……
毛豆似乎被这连续突变和黑暗彻底刺激到了狂躁的顶点,它发出一连串更加混乱、痛苦的咆哮,巨大的爪子带着摧毁一切的威势,狠狠拍向那已经一片狼藉、几乎毁灭的微缩房屋!纸板纷飞,积木化为齑粉!
哗啦——!
微缩房屋……彻底崩塌了!
在意识被那污血中的混乱执念纠缠吞噬、即将陷入永恒的黑暗之时,在一片坍塌的碎屑和毛豆狂暴的阴影下,透过玩偶最后一道裂开的视窗缝隙……
我模糊地看到——毛豆那巨大爪子上沾染的亵渎黑血、林子薇麻布脸上覆盖的黑血、以及我自己残破胸膛上流淌的、滚烫暴烈的黑血……
这三股来自同一源头、此刻却似乎带着不同余温与意志残留的不祥液体……在黑暗中,仿佛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它们在闪烁!一种极其微弱、却带有……脉动特征的微光如同黑暗中濒死之心最后的、同步的三下搏动!
一下。
一下。
又一下。
然后,黑暗彻底吞没了一切。唯有这如同邪恶生命律动般的诡异同步感,化作了最后印刻在意识底层的、冰冷黏腻的不安胎记。伴随着毛豆震耳欲聋、仿佛能将世界掀翻的狂暴哀嚎…以及那潜藏在污血深处,无数破碎灵魂和扭曲意念残片的疯狂低语:
囚徒…终焉…回归…
第八章
毛豆狂暴的爪子带着摧枯拉朽的劲风,狠狠拍碎了那个摇摇欲坠的微缩房屋。纸箱堡垒瞬间坍塌,硬纸板墙壁断裂飞溅,积木搭建的小桌子化做齑粉,昏黄闪烁的露营灯更是连一丝青烟都没能留下,彻底湮灭在飞扬的碎屑尘埃之中。世界沉入一片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毛豆粗重如风暴的喘息,以及我(或者说,这具只剩下意识残骸的玩偶残躯)体内那些亵渎黑血流淌、腐蚀时发出的细微而恶心的滋滋声,在死寂中蠕动。
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胸前那个由戒指核心爆裂而形成的、拳头大小的漆黑空洞内向外迸发、穿刺!那不是纯粹的物理之痛,更像是粘稠滚烫的沥青与冰寒刺骨的液态氮同时注入灵魂的裂缝,并在其中激烈碰撞、撕裂、沸腾!之前涌入的亵渎黑血——那戒指破碎后喷溅出的最后疯狂——此刻正带着暴戾的熔岩热度和无数纠缠不清、充满憎恨与癫狂的记忆碎片,狠狠地灼烧、撕扯着我仅存的那点意志力。无数不属于我的、混乱尖锐的嘶嚎、濒死的诅咒、对自由的绝望哀鸣,如同破碎的玻璃渣滓搅拌在滚油里,在我意识的边缘反复刮擦!我看见扭曲变形的肢体在融化,听见铁器摩擦骨骼的声响,感知到数不清的麻布玩偶空洞的眼窝深处残留的冰冷绝望……那是戒指无数失败的前任宿主,在核心崩解时被同时释放出来的怨毒洪流!它们咆哮着,试图将我残存的林子怡的最后印记彻底拉入这片污浊的泥潭,成为它们永世哀嚎合唱中的又一个扭曲音符!
呃啊啊——!
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心与破碎感,让这具已经濒临物理解体的玩偶残躯发出了一声沙哑不成调的呜咽。意识仿佛风中之烛,在那狂暴秽血的冲刷下,光芒急剧黯淡。
然而,在这灭顶之灾的绝对混乱中,一股尖锐的、源自本能的求生意志——或者说,是拒绝成为他者残羹冷炙的暴烈不甘——如同淬火的匕首,猛地刺破了污血的咆哮!这股意志之刃死死钉在胸口那个喷涌着炽热与冰冷痛苦的黑洞边缘!它以意识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无视了所有感官层面的痛苦冲击,沿着那条被戒指力量侵蚀过的、连接玩偶外壳与内部核心的残破神经脉络,如同逆向奔涌的冰冷电流,狠狠地撞向那个唯一还能感知到的外部束缚源头——
死死卡住玩偶断裂脖颈的、戒指那早已崩碎扭曲、凝固成灰黑色干瘪结块的残骸!
轰!
意识凝结成的无形尖锥,裹挟着林子怡在绝望边缘迸发的全部愤怒、屈辱和那一丝源自肉身的灼热血气(如果那还能称之为血气的话),狠狠地凿在戒指残骸那冰冷死寂的表面上!
没有巨响。在精神层面,却如同沉默的宇宙中一颗星辰的自毁爆发!戒指残骸并非活物,但那曾承载过可怖意识的坚硬结构上,竟然爆开了一圈肉眼不可见的、强烈的精神冲击涟漪!这冲击并非攻击性的破灭之力,而是一种……牵引力的彻底爆发!
仿佛堤坝决口!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深入骨髓、足以冻结思维的恐怖吸力,骤然从那灰黑色干瘪肉块残骸的内部汹涌喷出!它不再是之前那种贪婪的、想要溶解消化我的吞噬吸力——那是在戒指意志主宰下的功能!
此刻这股吸力,更精确的描述是——倒流!
就像堤坝崩溃时洪峰泄向大海的自然之力,是结构崩塌后无法抗拒的空间法则!这股吸力强大、冰冷、纯粹而茫然!它没有智慧,没有情绪,只是一个濒临崩溃的容器在彻底损毁前发生的物理性坍塌内吸!
它像一个冰冷的宇宙深渊漩涡,带着无可违逆的法则之力,将我刺向戒指残骸的意志尖锥,以及与之相连的所有残存意识碎片,甚至裹挟着那正在我体内肆虐冲撞的滚烫亵渎黑血及其中疯狂涌动的无数失败者怨念碎片……统统拉扯向那个即将彻底湮灭的、戒指物质存在的原点!
啊——!
意识被这股冰冷纯粹的吸力疯狂撕扯!一种比物理粉碎更深层、更彻底的消亡感瞬间攫住了我!仿佛灵魂正被从存在的根子上剥离!不!
几乎就在这股致命的倒流吸力爆发的同一刹那!
呜
一声沉闷的、充满了疑惑、关切甚至一丝焦躁的低吼,如同沉重的滚雷,贴着我的后背炸响!
毛豆那张巨大狰狞、遍布唾液粘液的狗脸,再次凑到了近前!那异于寻常尺寸的巨型狗眼,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两团燃烧着好奇与掌控欲的幽幽鬼火。它的目光穿透了黑暗,死死锁定在它精心照料的玩具残骸——尤其是那卡在脖颈断裂处的诡异异物(戒指残骸)上!
我能感到!那巨大的瞳孔骤然聚焦!并非因为痛苦或恐惧,而是……一种发现玩具出了故障的……极度不高兴!
它似乎瞬间明白了那戒指残骸的不详异动正是导致它新玩具破损惨状的罪魁祸首!
毁灭的欲望瞬间盖过了怜爱!
毛豆喉咙里滚动着真正属于顶级掠食者的、低沉而暴虐的呜咽声,足以让最坚硬的骨骼颤抖!腥臭灼热的气息如同焚风,将我残破的玩偶碎片彻底笼罩。一张深渊巨口猛地张开,那足以瞬间咬碎岩石的利齿獠牙,在绝对的黑暗里闪烁着冰冷的、择人而噬的寒芒!目标赫然直指——我的脖子!更准确地说,是死死卡在我脖子上的那团碍事且不祥的戒指垃圾!
它要将碍眼的东西连带这具已经严重损坏的玩具一并清除!然后,它会舔舐干净伤口,用它的方式,创造一个更完美、更听话的新玩具!
死亡的阴翳比黑暗更沉重地覆压下来!毛豆的毁灭动作与戒指核心残骸内爆发的倒流吸力,两者叠加作用在我这渺小、破败的玩偶存在之上!如同绞索与碾石同时作用!
前者的物理毁灭将彻底抹杀容器,后者的空间法则倒吸则将湮灭存在本身!任何一者都足以让林子怡万劫不复!
但就在这毁灭前电光火石的瞬间——在那足以咬碎一切的獠牙携带着腥风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哧溜——!
毛豆那巨大无比、覆盖着无数粘腻倒刺的深粉色舌头,如同一条带有剧毒的巨型肉鞭,带着它混合了唾液和奇异残留能量的滚烫浆汁,抢先一步,如同覆盖大地般,啪地一声重重、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我整个面部,或者说,整个残破的玩偶头颅!
粘稠、滚烫、腥臭无比!
滑腻腻的厚重浆状物瞬间塞满了玩偶五官的每一个缝隙!视野、呼吸、所有对外界的感知……在物理层面瞬间被剥夺!感官被这片恶心的、带着倒刺刮擦触感的厚重粘液彻底封死!强烈的窒息感和纯粹的、生理层面的极致恶心冲击着残留的最后一点知觉!
这并非攻击!在毛豆那混乱简单的思维里,这是母兽舔舐伤口般的关爱!它要用它的圣水安抚受伤的玩具,阻止那异变!
然而,这原始愚昧的关爱行为落在此刻的戒指残骸与我濒临崩溃的意识上,却如同火星溅入了沸腾的油锅!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法则层面的暴烈干扰力量,随着毛豆舌头那股混合着宠溺规则之力的湿黏巨舌覆盖而下!这股力量瞬间作用在戒指的残骸上!
咔嚓!
戒指残骸的表面发出细微却无比刺耳的破裂声!那道正疯狂吸纳一切精神与污秽能量的冰冷倒吸漩涡……骤然被强行打断!内吸戛然而止!
如同正在高速运转、抽吸液体的巨大涡轮机,其核心转子被人用巨大的钝器狠狠砸碎卡死!
剧烈的、超出任何生命或物质承载极限的反噬能量,在戒指残骸内部轰然炸开!
——嗡!!!
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席卷所有维度、震荡意识本源的超高频冲击波!
这股失控的反噬能量狂潮瞬间找到了唯一能倾泻的方向——不是毁灭毛豆(它本能的舔舐光环规则护持着它),也不是崩碎更远处的空间——最终这股足以撕裂次元的力量,扭曲着、压缩着,化作一股更为可怕的、无形的规则之锁,如同无数符文烙印的沉重铁链,狠狠地缠裹并回馈到了那个在反噬漩涡最中心的我所凝聚的意识尖锥上!
这规则锁链带着空间倒吸崩溃时的极致混乱和毛豆舔舐安抚时那股强行压制的原始规则之力!冰冷、滞重、不容分说!
规则判决:失败者,归于原位!
唔……!
我的意识,连同那原本正向戒指残骸刺去的精神尖锥,被这股狂暴的、逆转的规则之链猛地反向拖拽!不!
不只是一部分意识!是被毛豆舔舐行为与戒指崩坏叠加、最终扭曲生成的全新规则力量牢牢锁定的——林子怡的全部存在印记!
连同那股刚刚涌入我体内的、滚烫粘稠的亵渎黑血,以及其中无数混乱、尖叫、憎恨的失败者精神碎片……此刻都在这规则之锁的捆绑下,被当成一团不可分割的污秽故障单位,一股脑地、粗暴地……拉了回去!
目标——玩偶脖子上那只剩干瘪死寂灰烬的戒指残骸!
更准确地说……是被重新拉回戒指残骸内部、那崩溃后形成的、凝固如冰窖般的……绝对寂静的囚禁空间!
拉锯!撕裂!
我感觉自己被无形的法则铁链捆住,拖向一个绝对黑暗寒冷的深渊冰窖!而承载着我意识(或者说灵魂)的那个核心,那个属于林子怡的微光,正被强制性地剥离她早已失去的、破碎的血肉残存知觉,剥离这具连玩具都算不上的玩偶残骸!
嗤啦——!
某种无形的联结……被粗暴扯断了!
我最后感受到的,是林子怡残留在这具傀儡中的、属于生者的一切感知器官和血肉烙印……在那一瞬间传来的、被强行剥离的剧痛!如同剜心!比戒指的冰冷侵蚀、比黑血的灼烧更加痛彻心扉!那是她作为人的一切感官、情感、记忆在物理法则层面与承载物的最后割裂!如同灵魂被抽出肉体时所剩无几的连接感被生生斩断!
痛到极致,便是虚无。
随即,所有源自肉体的痛苦感知、所有外部的声音、气味、粘腻感、挤压感……瞬间消失了!
只有纯粹的……冰冷……绝对的黑暗!
我陷入了一片无法言说的、冻结时空的静默之中。
不,并非空无一物。
我在了。一个无法移动、无法感知边界、无法触摸任何东西的存在。只有思绪,以一种被无限放慢、拖拽着无数沉重淤泥的方式,极其缓慢地运转着。
意识囚笼。
这四个字如同钢铁铸成的冰棺铭文,烙印在这片死寂虚空之中。那个戒指崩坏后的残骸内部还是一个被法则独立切割出的囚禁位面不得而知。只知这里,冰冷是唯一的温度,凝固是唯一的形态,孤寂是永恒的背景音,而坚硬……是意识本身的存在质感。
我被囚禁了。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触感。时间失去了刻度,空间失去了坐标。我的存在仿佛被浇筑在了绝对零度的玄冰内核深处。
然而,这种囚禁并非剥夺我所有的感知。相反,它赋予了一种极其诡异、极其残酷的视野。
我的意识,我那被凝固禁锢的核心,如同被强行嵌入了一个绝对透明的、冰冷的镜片系统。它能穿透这囚笼的壁垒,观察到囚笼之外的景象——却隔绝了我对囚笼外一切事物施加任何影响的可能性!
我看得见!
我看得见外面的一切!
就在这囚笼之外的、现实的时间维度里,毛豆发出了极其满足、极其欢快的低沉呜咽。
那巨大的、滴落着粘稠腥臭唾液的狗鼻子,小心翼翼地、带着夸张的珍视感,轻轻地、反复地拱动着一个东西。
摇篮!
是那个用彩色快递盒碎片和旧积木板重新拼凑起来的、歪歪扭扭却依然存在的微缩房间残骸中央的——毛线摇篮!
毛豆快乐地低鸣着,巨大的爪子异常笨拙地调整着摇篮里新添置的成员。
在摇曳的(这次毛豆不知从哪里又搞来了一个更小的、电池驱动的灯串,散发的蓝白光更加阴冷)灯光下,摇篮内部清晰可见。
一边。
依旧是那个脖子挂着蓝水钻项链的、用枯黄色、散发着霉腐水腥气息的旧麻布粗陋缝制的玩偶——林子薇。它僵硬地躺着,塑料纽扣的眼睛空洞地凝视着上方,如同一个饱经风霜、只剩枯骨标本的证据,证明着永恒的悲惨下场。
而另一边。
一个崭新的、皮肤白皙莹润如同顶级瓷器、表情恬静安详得如同熟睡婴儿的玩偶娃娃,取代了我原先那具被毁坏得不成样子的残躯。它穿着与林子怡进入这个噩梦前一模一样的小熊睡衣,每一个蕾丝边、每一颗纽扣都复刻得一丝不苟。
林子怡的脸!
那是我!或者说,那是我曾经的脸!却挂着一个永远不会改变的、僵硬刻板的恬静笑容,陌生得如同橱窗里最精致的商品!
这具崭新到发出微光的艺术品,如同磁石,死死吸住了我的目光。
最刺眼的!
在它纤细的脖颈中央,稳稳地、毫无间隙地……佩戴着一个扭曲的金属项圈!
那项圈由某种暗沉、冰冷、毫无光泽的金属条扭曲锻造而成,粗糙、原始,带着扭曲的棱角与尖锐的接缝口。它的造型,正是我记忆中那枚诡异肉瘤戒指最初!原始!未被扭曲时的金属基座形态!正是那个项圈扣的样式!它就像一截凝固、冰冷、充满束缚意味的脐带残骸!
我看到了!
毛豆满意地看着摇篮里和谐的并排陈列——麻布尸骸般恐怖的林子薇,和精美如艺术品的新品林子怡(玩偶版)。
它发出一连串表示极为满意的咕噜声。
然后,它低下了它那硕大无朋、充满了非人力量的恐怖狗头。
充满怜爱地、极其轻柔地、如同触碰世间最珍贵的瓷器一般……
用它那巨大、温热、沾满各种污渍和腥臭涎水的鼻子尖,轻轻地——仿佛带着无尽虚伪温柔——拱了一下摇篮里那个崭新的、带着冰冷金属项圈的我(玩偶)的头颅。
这充满占有欲和关爱的一拱!
像是一次残忍的命名仪式,一次永恒的加冕!
咔嚓。
一声只有禁锢在戒指囚笼中的意识能听到的冰冷枷锁闭合声,清晰地、如同冰锥凿穿心脏般,响彻在我意识囚笼的核心!
无形的链条彻底焊死!
我知道,毛豆的游戏时间结束了……不,准确地说,属于它最满意版本的喂养和照料时间,此刻才正式进入永恒!
那个被毛豆拱动的玩偶——拥有林子怡完美躯壳的傀儡——脖子上的粗糙金属项圈,在毛豆鼻尖接触的刹那,极其短暂地、如同错觉般,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幽暗光泽。
那一闪而逝的光芒!
像电流!像剧毒的倒刺!
狠狠戳入囚笼中我的意识核心!
剧痛!冰冷的剧痛!并非来自囚笼壁垒,而是来自囚笼之外……那个崭新玩偶的金属项圈!
因为那闪光的刹那——
我竟在意识囚笼内部的空间里,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毛豆鼻子尖端传来的、温热、粘腻、令人窒息的可怖触感!
如同被烙铁烫到灵魂!
那不是幻觉!这冰冷的项圈……是囚笼唯一的传感器!
当它被触动……囚笼中的意识……就必须同步承受其感知!
嗡——!
冰冷彻底浸透意识!
囚笼内的黑暗似乎更深沉了。凝固的思维在艰难地运转,试图消化刚刚获取的惊悚信息:
毛豆似乎对我的新玩具无比满意。它巨大的身躯发出心满意足的咕噜声,开始笨拙却兴致勃勃地用爪子扒拉散落在微缩房间废墟边缘的碎布料——那些曾是我旧玩偶的一部分残留物,如同废墟中的碎片裹尸布。
毛豆小心翼翼,甚至堪称温柔地,将几块最大、颜色最鲜艳的破布拖了过来。
然后,它低下头,将那块巨大的、沾染着不知什么污渍的暗红色绒布,像盖被子一样,轻柔地盖在了那个崭新的、带着金属项圈的玩偶身上。
接着,它又找了一块灰扑扑的、边缘烧焦的破麻布片(可能是原来某个箱子的衬里),同样动作轻柔地、歪歪扭扭地,盖在了旁边林子薇那具麻布玩偶的身上。
唔……唔……
毛豆喉咙里发出如同哄睡婴儿般的低鸣,巨大的身体在狭窄的废墟角落里笨拙地调整了一下位置,最后直接趴了下来。
它那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视野的恐怖狗头,就搁在摇篮旁边,硕大的眼睛半眯着,充满了守护新生命的满足和温馨。
它在哄它们睡觉。
摇篮里。
在毛豆盖下的那块散发着残留血腥味和尘埃气息的暗红破布的覆盖下,那个崭新的玩偶娃娃——拥有林子怡完美的躯壳——脖子上的粗糙金属项圈,在微缩灯串投下的惨淡蓝白光晕中,若隐若现地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它被盖得严严实实,只有那项圈顶端,刚好抵在破布的边缘缝隙处。
就在毛豆发出充满睡意的低沉咕噜声的瞬间——
嗡……嘶……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如同电流通过神经末梢带来的神经性刺痛的感触,猛地从项圈那个接触破布边缘的棱角处传来!那股感知透过项圈与囚笼的神秘联结,直接传导进了意识囚笼!
破布粗糙、略带尖锐的纤维质感,冰冷陈旧的气息,沉重压迫的覆盖感……甚至……那股血腥味混合尘埃的残留气味……
同步!
一丝不漏!
我被迫共享这崭新玩偶躯壳感知到的每一丝触感!每一项细微的外界刺激!
毛豆满足地打了一个响鼻。一股滚烫、潮湿、带着浓重腥膻臭味的庞大气流,如同小型风暴刮过摇篮的边缘。几缕玩偶娃娃脸上精心梳理的假发丝被气流拂动。
覆盖在我(意识)感知区域的,是那被放大无数倍、令人窒息的腥膻灼热气流冲击感!
毛豆趴伏的身体调整了一下位置,发出一阵闷雷般的震动。
覆盖在我感知区域的,是摇篮随地面传来的、如同地震波般的低频率共振感!沉重!压抑!
毛豆半眯的眼睛,那幽深的瞳孔深处,映照着摇篮里两个玩具的轮廓。
覆盖在我意识视野的,是黑暗中那双巨眼无声的、充满占有欲的冰冷凝视!
它满意地欣赏着它的杰作。
而我,被囚禁的意识,冰冷地、被动地、同步承受着那份属于完美玩偶林子怡所要承受的所有爱抚。
没有逃脱的可能。
摇篮中,崭新的玩偶娃娃被破布覆盖下的身躯,在毛豆的视野里一动不动,表情恬静如初。林子薇的麻布躯体裹在灰布下,空洞的纽扣眼珠望着虚无。
在这永恒监护者巨大的身形投下的阴影中,唯有那崭新玩偶脖子上的金属项圈,在每一次毛鼻拱动、每一次布料摩擦、每一次呼吸气流扫过时,于破布缝隙间,在暗淡光线下,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冰冷的反光。
每一次闪烁,都是一次无声的尖叫,一次意识囚笼中更为深沉绝望的凝固。
而在死寂的囚笼深处。
唯有无尽的冰冷。
与那被强行共享的……永恒陪玩的每一秒煎熬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