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吴天天站在超市收银台前，手指机械地扫描着商品条形码。已经连续工作八个小时，她的腰疼得像要断掉，小腿浮肿得把廉价工装裤撑得紧绷绷的。
一共六十七块三。她对着面前的老太太挤出职业微笑，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老太太慢吞吞地数着零钱，吴天天趁机揉了揉太阳穴。昨晚李池默又折腾到凌晨两点，非要她扮演芈月侍寝。她不得不背诵大段拗口的台词，稍有差错就会被罚跪搓衣板。
吴姐，你脸色很差啊。同事张美玲凑过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是不是又没睡好
吴天天勉强笑了笑，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胸口的灼热感。没事，就是有点感冒。
你老公还是那样张美玲压低声音，眼睛瞟向值班经理的方向，我上次听你说他在家...
美玲！吴天天突然提高音量，打断了同事的话，23号台需要帮忙。她不想谈论李池默，不想承认自己每晚回家都要面对一个自封为秦始皇的丈夫。
下班时，吴天天在员工更衣室换下制服。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蜡黄，眼下挂着两轮青黑。她才三十一岁，看起来却像四十多岁。从包里摸出口红涂了涂，又觉得可笑——回家又不是去见什么正常人，何必打扮
超市后门，她习惯性地检查手机。三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李池默：
爱妃何时回宫朕已命御膳房备膳
太子今日功课如何朕要亲自考校
速回！不得有误！
每条消息后面都跟着一连串的朕字表情包，那些卡通皇帝头像让吴天天胃部抽搐。她深吸一口气，回复道：臣妾已下班，即刻回宫。
公交车摇晃着穿过城市。吴天天望着窗外闪过的霓虹灯，想起八年前第一次见到李池默的场景。那时他是银行客户经理，西装革履，谈吐不凡。他们在一次理财讲座上相识，他彬彬有礼地为她讲解基金知识，还请她喝了咖啡。那时的他，和现在这个沉迷角色扮演的疯子判若两人。
失业是转折点。三年前银行裁员，李池默失去了工作。起初他只是闷闷不乐，后来开始沉迷历史剧，特别是那些宫廷权谋剧。渐渐地，他不再找工作，整天窝在家里看《大秦帝国》，做笔记，研究秦朝礼仪。
变化是一点一点发生的。先是要求吴天天称呼他陛下，然后是跪拜礼，再后来发展成全套的宫廷生活。起初吴天天以为这只是暂时的发泄，没想到愈演愈烈。她想过反抗，但每月四千块的工资要养活三口人，她不敢冒险。
秦宫站到了，请乘客...公交车的报站声打断了吴天天的思绪。他们住的小区本来叫阳光花园，李池默坚持改称秦宫，连小区门禁卡都贴上了咸阳宫的贴纸。
第二章
推开家门的瞬间，吴天天就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陛下，臣妾回来了。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疲惫的顺从。
客厅里，李池默端坐在改装过的扶手椅上——他称之为龙椅。椅子被套上了金色布料，扶手上缠着两条用纸板做的龙。他头戴一顶可笑的皇冠，是用铁丝和金色包装纸自制的。
爱妃迟到了。李池默眯起眼睛，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按大秦律法，该当何罪
厨房里传来滋滋的声响，吴天天瞥见灶台上的锅冒着黑烟。陛下，厨房...
朕在问你话！李池默突然提高音量，吓得吴天天一哆嗦。
臣妾...臣妾知罪。她低下头，感觉膝盖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父皇！锅糊了！八岁的李少强从房间里冲出来，手里还拿着铅笔。男孩瘦小的身体套着一件过大的T恤，上面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太子服三个字。
李池默这才起身走向厨房，嘴里还念叨着：御膳房的人呢都死光了吗
吴天天趁机拉住儿子，小声问：作业写完了吗
李少强摇摇头，眼睛里闪着泪光：妈妈，我不想当太子了。王老师今天问我为什么总自称本宫，同学们都笑话我。
吴天天的心揪了一下。上周家长会，班主任王老师确实委婉地提到李少强在学校的行为异常——他向同学行跪拜礼，坚持要别人叫他殿下。
乖，先去把作业写完。她摸了摸儿子的头，妈妈一会儿给你做最爱吃的土豆丝。
晚餐是一场折磨。李池默坚持要举行御膳仪式，要求吴天天和李少强站在一旁侍膳。他每吃一口就要吴天天报菜名，还要用夸张的语调称赞陛下圣明。
陛下，少强明天有数学测验，能不能让他先吃...吴天天小心翼翼地请求。
放肆！李池默把筷子拍在桌上，瓷碗震得叮当响，朕用膳时岂容你多嘴
李少强吓得一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吴天天赶紧用眼神安抚儿子，自己则跪下：臣妾知错，请陛下恕罪。
哼，今晚你扮演赵高。李池默冷笑道，让太子看看，不听话的奴才是什么下场。
吴天天咬住嘴唇。赵高那个历史上著名的奸臣她不知道丈夫又发什么疯，但知道反抗只会招来更可怕的惩罚。
饭后，李池默命令李少强背诵《论语》。孩子结结巴巴地背了几句，就被父亲粗暴打断。
废物！朕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货！李池默抓起塑料玉玺——一个涂成金色的矿泉水瓶——砸向儿子。
吴天天冲过去挡在孩子前面，瓶子重重砸在她额头上，顿时鼓起一个包。
陛下息怒！太子年幼...她忍着痛求情。
滚！都给朕滚！李池默咆哮着，今晚罚你们禁食！
吴天天拉着儿子躲进小卧室，锁上门。李少强在她怀里发抖：妈妈，爸爸是不是疯了我们能不能逃走
她无法回答。从钱包里摸出二十块钱塞给儿子：明天早上自己去买早餐，别让爸爸知道。
夜深了，吴天天躺在儿子的小床上，听着客厅里李池默来回踱步的声音。他似乎在练习什么台词，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这声音比任何恐怖片都令人毛骨悚然。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美玲发来的消息：天天，我表哥在律师事务所工作，如果你需要帮助...
吴天天迅速回复：谢谢，我没事。然后删除了对话记录。上次李池默发现她和同事谈论家事，罚她跪了一整夜，还把她手机摔得粉碎。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照在儿子熟睡的脸上。吴天天轻轻抚摸孩子的脸颊，泪水无声滑落。她必须保护少强，必须想办法结束这场噩梦。
第三章
第二天清晨，吴天天轻手轻脚地起床准备早餐。尽管昨晚被罚禁食，她还是煮了粥，煎了鸡蛋。李少强需要营养，李池默也需要吃饭——饿疯了的皇帝更可怕。
爱妃胆敢抗旨李池默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吓得吴天天差点打翻锅铲。
陛下，臣妾...臣妾担心龙体...她结结巴巴地解释。
出乎意料的是，李池默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他大度地挥挥手：念在你一片忠心，朕赦你无罪。今日朕要上朝议事，你与太子需列席。
上朝吴天天心头一紧，可是少强要上学，我要上班...
朕已下旨，今日休朝一日！李池默得意地说，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假条，朕模仿爱妃笔迹，给太子学校写了病假条。至于超市那边，朕替你请了病假。
吴天天瞪大眼睛。
陛下，这不行...她鼓起勇气抗议。
嗯李池默的眼神瞬间阴冷下来，你敢违抗圣命
吴天天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臣妾不敢。
所谓的上朝仪式荒唐至极。李池默穿着用旧床单改制的龙袍，要求吴天天和李少强穿上戏服般的古装——这些都是他从网上二手市场淘来的廉价cospy服装。
跪！李池默高坐龙椅，威严地下令。
吴天天拉着儿子跪下，额头触地。李少强这次没有反抗，但吴天天能看到他小小的身体在发抖。
今日朕有三道圣旨。李池默庄严宣布，其一，太子年满八岁，当学帝王之术，即日起废黜现代教育。
吴天天猛地抬头：陛下！这不行！少强必须上学！
其二，李池默根本不理会她的抗议，皇后吴氏，即日起不得外出务工，专心侍奉朕左右。
什么吴天天声音都变了调，陛下，我们需要那份工资啊！
其三，李池默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朕决定扩建后宫，爱妃需协助朕选秀纳妃。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击中吴天天的胃部。选秀纳妃李池默已经彻底疯了！
你疯了吗吴天天终于失控地喊出来，少强要上学！我要工作！我们没有钱陪你玩这些变态游戏！
空气瞬间凝固。李池默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缓缓站起身，龙袍下的拳头紧握。
大...大胆刁妇！他声音颤抖，竟敢...竟敢如此对朕说话！
李少强突然大哭起来：爸爸！求求你别打妈妈！
李池默充耳不闻，一步步逼近吴天天。她本能地护住儿子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墙壁。
陛下息怒...她试图缓和局面，但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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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池默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往墙上撞去。剧痛炸开在脑后，吴天天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朕要废后！李池默咆哮着，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翻身！
他拖着吴天天穿过客厅，把她扔进储物间，然后重重锁上门。黑暗瞬间吞没了吴天天，她听到儿子在外面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李池默的怒骂声。
储物间狭小闷热，堆满了李池默的宫廷用品——自制道具、打印的秦朝资料、成箱的戏服。吴天天蜷缩在角落，头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她摸到温热的液体，是血。
不知过了多久，门锁转动。吴天天本能地抱紧膝盖，以为又要挨打。但进来的是李少强，小脸上满是泪痕。
妈妈...他小声啜泣着，递给她一瓶水和一块面包，爸爸睡着了...我偷了钥匙...
吴天天紧紧抱住儿子，泪水决堤。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必须逃离这个疯子，为了少强，也为了自己。
第四章
吴天天女士，您孩子的行为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王老师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人，李少强在走廊上等着。
昨天体育课，他坚持要同学们向他行跪拜礼。有孩子不答应，他就...就打人。王老师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了。
吴天天手指绞在一起，指甲陷入掌心。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李池默的疯狂正在侵蚀他们的儿子。
王老师，我...我们家有些特殊情况...她艰难地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告诉老师丈夫在家扮演皇帝这听起来太荒谬了。
是家庭问题吗王老师敏锐地问，少强最近在作文里写了一些奇怪的内容，关于父皇、圣旨之类的。我们学校有心理咨询师，如果您需要...
不！吴天天反应过度地打断她，我是说...谢谢关心，但不必了。我会管教好少强的。
王老师欲言又止，最终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社区机构的联系方式，如果您或孩子需要任何帮助...
吴天天匆匆接过名片塞进包里，拉着儿子逃也似地离开了学校。一路上，李少强反常地沉默。
妈妈，我不想变成爸爸那样。快到小区时，孩子突然说。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吴天天心里。她蹲下身，平视着儿子的眼睛：你不会的，妈妈保证。
可是...有时候我觉得当皇帝挺好的。李少强低着头，爸爸说什么大家都得听，不听话就可以打人...
吴天天感到一阵眩晕。李池默不仅毁了这个家，现在还在毁掉他们的儿子。她必须行动，就在今晚。
回家后，她发现李池默不在。桌上留了张字条：朕微服私访，爱妃好生打理宫务。这倒是难得的机会。
吴天天迅速行动起来。她翻出藏在床底下的旧行李箱，开始收拾必需品——证件、少量现金、几件换洗衣物。她计划今晚等李池默睡着后，带着儿子逃离这个家。
妈妈，我们要去哪李少强看着忙碌的母亲，眼睛里既有恐惧又有期待。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吴天天轻声说，记住，不要告诉爸爸。
晚上十点，李池默醉醺醺地回来了，身上带着廉价香水味。吴天天心里一沉——他所谓的微服私访八成是去找女人了。
爱妃...朕今日...嗝...临幸了一位美人...李池默摇晃着走到吴天天面前，酒气喷在她脸上，她比你年轻...比你漂亮...
吴天天咬紧牙关，强忍着恶心帮他脱鞋换衣。现在不能激怒他，必须等到他熟睡。
陛下喝多了，臣妾服侍您就寝。她机械地说着，扶李池默上床。
不...朕还要...还要批阅奏折...李池默嘟囔着，却很快打起了呼噜。
吴天天等了整整两小时，确认丈夫睡熟后，悄悄叫醒儿子。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口，眼看就要成功逃脱——
想逃黑暗中突然响起李池默阴冷的声音。
吴天天浑身血液凝固。转头看见李池默站在卧室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
朕早就...嗝...发现你的阴谋...他摇晃着逼近，叛徒...都是叛徒...
少强，跑！吴天天推了儿子一把，自己挡在李池默面前。
李少强吓得呆立在原地。李池默一把推开吴天天，抓住儿子的衣领：逆子！竟敢背叛朕！
放开他！吴天天扑上去抢夺孩子。混乱中，李池默的刀划过她的手臂，鲜血顿时涌出。
看到血，李池默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松开儿子，后退几步：爱妃...朕不是故意的...
吴天天趁机拉着儿子冲出门去。两人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身后传来李池默的咆哮：回来！朕命令你们回来！
跑到小区门口，吴天天才停下检查伤口。刀伤不深，但血流不止。她必须处理伤口，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
妈妈，我们去哪李少强哭着问。
吴天天翻出王老师给的名片，手指颤抖地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第五章
社区服务站的小房间里，吴天天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虽然简陋，但这里安全。社工帮她处理了伤口，联系了法律援助，还安排李少强暂时在家学习。
吴女士，您丈夫的行为已经构成家庭暴力。年轻的法律顾问推了推眼镜，我们可以帮您申请禁止接近令，同时争取孩子的完全监护权。
吴天天点点头，心里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李池默虽然疯狂，但很聪明。他从未在公开场合暴露过皇帝行为，所有虐待都发生在家里，几乎没有证据。
妈妈，爸爸会找到我们吗李少强每晚都做噩梦，梦里全是李池默拿着刀的样子。
不会的，我们很安全。吴天天安慰儿子，心里却没底。
第四天早晨，社区的工作人员叫住了吴天天：吴女士，有您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医院。李池默昨晚醉酒后出了车祸，现在正在住院。
吴天天僵住了。她恨李池默，但听到他受伤的消息，第一反应竟是担心。八年的婚姻，三年的噩梦，感情早已扭曲成复杂的结。
我...我需要去看看。她对社工说。
太危险了！社工坚决反对，施虐者常常利用这种机会...
他是我丈夫。吴天天固执地说，少强的父亲。
最终，在社工陪同下，吴天天带着儿子去了医院。医师办公室里，医生表情凝重：病人颅脑有一定损伤，醒来后可能有后遗症。
透过玻璃窗，吴天天看到李池默头部缠着厚厚的绷带。那个不可一世的秦始皇，现在脆弱得像片枯叶。
陛下...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随即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即使现在，她仍然被那段扭曲的关系束缚着。
而三天后，李池默醒了，而且认出了吴天天。
天天...他虚弱地呼唤，声音里没有朕，没有爱妃，只有久违的正常，对不起...
吴天天泪如雨下。这是三年来，李池默第一次像正常人一样和她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像梦一样。李池默逐渐康复，脑部损伤似乎治愈了他的妄想。他不再自称朕，不再要求角色扮演，甚至对之前的所作所为表示忏悔。
医生说这叫病理性幻想症。出院那天，李池默对吴天天说，车祸意外地...治好了我。
吴天天选择相信他。毕竟，他是少强的父亲，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她带着儿子回到了阳光花园——不再是秦宫。
起初一切都很美好。李池默找了一份仓库管理员的工作，虽然收入不高，但足够生活。他每天接送少强上学，周末带全家去公园。吴天天甚至重新开始微笑，脸颊渐渐有了血色。
直到那个雨夜。
吴天天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她起身寻找，在书房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一幕——李池默穿着那件旧床单改制的龙袍，对着镜子练习帝王威严。
陛下...她颤抖着呼唤。
李池默缓缓转身，眼神狂热而陌生：爱妃，朕的头痛好了...大秦不能一日无君啊！
吴天天瘫坐在地。车祸没有治愈他，只是暂时压制了疯狂。现在，秦始皇回来了，而且变本加厉。
第六章
登基大典必须隆重！李池默挥舞着自制的圣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各种仪式流程，朕要重现大秦盛况！
吴天天麻木地听着，手里机械地折叠着刚洗好的衣服。自从李池默复发后，情况比之前更糟。他现在不仅要求家庭角色扮演，还开始在网上发布诏书，甚至有几个同样精神不稳定的网友自称是他的臣子。
陛下，我们没有钱办什么大典。吴天天试图用现实唤醒他，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钱李池默冷笑，朕富有四海！已经命人变卖了宫中器物！
吴天天猛地抬头：你卖了什么
李池默得意地拉开抽屉，里面是一叠现金和几张当票——她的结婚金项链、少强的游戏机、甚至她的工作制服都被卖了。
那是少强的生日礼物！吴天天终于爆发了，你这个疯子！
大胆！李池默一巴掌扇过来，吴天天眼前一黑，嘴角尝到了血腥味，朕要废了你！立新后！
李少强闻声冲进来，看到母亲倒在地上，立刻扑向父亲：不许打妈妈！
逆子！李池默一脚踹开儿子，朕要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吴天天爬过去护住儿子，两人缩在墙角，像受惊的小动物。李池默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脸上是扭曲的满足。
明日午时，登基大典！他宣布，你们必须出席，否则...他晃了晃拳头，威胁意味明显。
那晚，吴天天搂着儿子，做了一个决定。她悄悄联系了之前的社工，安排了第二天的逃亡计划。登基大典时会有社区工作人员在外面接应，她只需要带着儿子找机会逃出去。
第二天中午，李池默的登基大典荒唐开幕。他穿着网购的廉价龙袍，头戴纸板皇冠，要求吴天天和李少强穿上戏服跪拜。
跪！他坐在龙椅上，威严地下令。
吴天天拉着儿子跪下，额头触地。她能感觉到儿子小小的身体在发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机械地喊着，眼睛瞟向门口——社工应该就在外面。
平身！李池默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朕今日登基，大赦天下！封吴氏为皇后，李少强为太子！
吴天天趁机说：陛下，臣妾准备了御酒，请容臣妾去取来。
李池默大度地挥手准奏。吴天天拉着儿子快步走向厨房，从后窗可以看到社工的车就停在楼下。
少强，快爬出去。她推着儿子往窗台上送。
妈妈一起走！李少强抓住她的手不放。
朕就知道！李池默的咆哮突然在背后响起，你们又想逃！
他冲过来抓住吴天天的头发，把她拖回客厅。李少强哭喊着追上来，被父亲一把推开，撞在墙上。
逆子！叛徒！李池默完全失控了，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吴天天身上，朕要处死你们！
剧痛中，吴天天看到儿子爬向门口，心里稍感安慰。至少少强能逃出去...
但李池默发现了儿子的动向，丢下吴天天去追孩子。吴天天不知哪来的力气，扑上去抱住李池默的腿：少强，快跑！去找穿蓝衣服的阿姨！
李少强哭着跑出门去。李池默暴怒，一脚踢开吴天天，抓起桌上的水果刀：贱人！朕要你死！
吴天天踉跄着逃向阳台。身后是持刀逼近的疯子，楼下是坚硬的水泥地。在那一刻，选择变得异常清晰。
我自由了。她轻声说，然后翻过栏杆，纵身一跃。
最后的意识中，她听到李池默在阳台上喊：爱妃殉葬了！大秦永世长存！
然后是刺耳的警笛声，人群的惊呼声，以及——她希望——儿子安全的哭声。
第七章
警笛声划破了阳光花园小区平静的午后。
张警官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六楼阳台上，一个头戴金色纸冠、身穿黄色床单的男人正对着楼下的人群挥舞手臂，嘴里喊着晦涩难懂的古语。楼下水泥地上，一抹刺眼的红色呈放射状铺开，中间躺着一个穿睡裙的女人，四肢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
封锁现场！叫救护车！张警官对同事喊道，尽管谁都看得出来，那个女人已经没救了。
她殉葬了！大秦的列祖列宗会记住她的忠烈！阳台上的男人声音洪亮，仿佛在宣读圣旨。
张警官冲上六楼，发现门没锁。推门而入的瞬间，他愣住了——客厅被布置得像一个拙劣的古代宫殿，墙上贴满了秦朝地图和历史年表，一张普通扶手椅被改造成龙椅，上面铺着金色布料。
站住！何人擅闯朕的咸阳宫男人——根据身份证他叫李池默——威严地喝道。
警察。请你冷静...张警官话没说完，一个小男孩从卧室冲出来，抱住了他的腿。
救救我！爸爸疯了！男孩满脸泪痕，声音嘶哑，妈妈...妈妈跳下去了...
张警官蹲下身护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李...李少强。男孩抽泣着，爸爸总让我当太子...妈妈受不了了...
李池默突然暴怒：逆子！竟敢勾结外人背叛朕！他抓起一个金色塑料杯砸向孩子，被张警官挡开。
李池默先生，请你冷静。张警官一手护着孩子，一手按在警棍上，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
调查李池默冷笑，朕乃九五之尊，尔等草民有何资格审问朕
张警官通过对讲机请求支援。十分钟后，在四名警察的协作下，他们终于制服了激烈反抗的李池默。即使被按在地上，他仍在高喊：暴君无道！朕要诛你们九族！
救护人员确认吴天天当场死亡。初步勘察显示，这是一起由家庭暴力导致的惨剧，但具体情况需要进一步调查。
这孩子怎么办医护人员看着蜷缩在角落的李少强。
张警官叹了口气：先送医院检查，然后联系儿童保护机构。
第八章
市检察院，林静检察官的办公室。
这个案子很特殊。刑侦队长推过来一叠资料，嫌疑人李池默，35岁，前银行职员，三年前失业后开始沉迷于扮演秦始皇。
林静翻看着现场照片和初步口供，眉头越皱越紧。照片里那个所谓的咸阳宫，李池默自制的龙袍，还有死者吴天天日记中记录的种种虐待——被迫扮演不同妃子，下跪行礼，甚至被打入冷宫（储物间）关禁闭。
精神状况评估做了吗林静问。
问题就在这里。刑侦队长摇头，他拒绝配合，坚持自称朕，说我们无权审问他这个皇帝。看守所都快被他闹翻天了。
林静合上文件：申请强制精神鉴定。如果真有精神问题，我们需要专业评估；如果是装的...她冷笑一声，那他的皇帝梦该醒了。
三天后，市精神病院。
典型的妄想型精神分裂症表现。陈明远医生推了推眼镜，患者构建了一个完整的妄想系统，坚信自己是秦始皇转世。这种妄想已经持续三年多，完全支配了他的行为。
林静看着单向玻璃后的李池默。他穿着约束衣，却依然昂首挺胸，仿佛真的身着龙袍。
他有刑事责任能力吗林静问出关键问题。
陈明远沉吟片刻：这是个灰色地带。他清楚杀人是违法的，但在他的妄想体系中，作为皇帝他有权力处死叛徒。他无法区分现实与妄想。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他需要治疗，但也需要为吴天天的死负责。陈明远说，我建议法庭判决强制医疗，同时剥夺他对孩子的监护权。
林静点点头。作为检察官，她需要确保正义得到伸张，无论被告是否精神正常。
第九章
一个月后，中级人民法院。
法庭特意选了一个较大的审判庭，因为此案引起了媒体广泛关注。旁听席坐满了记者和关心此案的市民。
李池默被法警押进来时，仍然昂首挺胸，仿佛来巡视自己的领地。他拒绝穿囚服，坚持披着那块黄色床单。
被告人，请报上你的姓名。审判长严肃地说。
朕乃嬴政，大秦始皇帝。李池默声音洪亮，尔等草民，见朕为何不跪
旁听席一阵骚动。审判长敲了敲法槌：法庭确认被告为李池默。鉴于精神鉴定报告，本庭允许被告坐着接受审讯。
公诉席上，林静站起身：审判长，各位陪审员，今天我们要审理的不仅是一起自杀案件，更是一个家庭被精神疾病和家庭暴力摧毁的悲剧。
她展示了吴天天生前的日记、照片，以及李少强的证词。随着证据一件件呈现，法庭气氛越来越凝重。
吴天天女士长期遭受精神虐待，被迫参与被告的妄想游戏。法医验尸报告显示，死者身上有多处陈旧伤，与日记中记录的虐待时间吻合。
林静按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李池默御书房的照片——墙上贴着一张宫规，详细列出了妃子和太子必须遵守的种种规矩，包括每日跪拜次数、称呼方式、违者处罚等。
这不是角色扮演游戏，而是长达三年的精神折磨。林静声音沉重，最终，吴天天女士选择跳楼结束这一切。而当时，被告李池默就在阳台上，目睹了全过程。
被告席上，李池默突然站起来：胡说！爱妃是自愿殉葬的！史书上记载得很清楚...
坐下！审判长厉声喝道。
法警强行将李池默按回座位。他挣扎着，嘴里仍在念叨：大秦律法...诛九族...朕要...
林静继续道：我们咨询了精神病学专家，被告确实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逃避责任。吴天天女士的死，直接源于被告长期的精神虐待和控制。
她播放了一段李少强的录像证词。屏幕上的小男孩眼神空洞，机械地描述着父皇如何强迫他和妈妈下跪、背古文、扮演宫廷角色。
妈妈哭了很多次...但爸爸说妃子不能违抗皇帝...孩子的声音细若蚊蝇，那天...爸爸说要举行登基大典...妈妈想带我逃走...爸爸拿了刀...妈妈跳下去了...
录像结束，法庭一片寂静。
审判长，林静最后总结，我们请求法庭判决被告强制医疗，同时永久剥夺其对李少强的监护权，给予这个孩子一个远离暴力和妄想的新生活。
第十章
审判长宣布休庭合议。三小时后，法槌再次敲响。
经合议庭审议，本庭作出如下判决：被告人李池默因长期实施家庭暴力，导致吴天天自杀身亡，事实清楚，证据充分。鉴于司法精神病鉴定结论，认定被告患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症，限制刑事责任能力。
审判长停顿了一下，法庭鸦雀无声。
判决如下：一、被告人李池默强制送入市精神病院接受治疗，直至经评估不再对社会构成危险；二、永久剥夺被告人对李少强的监护权；三、责令被告人赔偿吴天天家属84万元。
李池默突然大笑起来：荒谬！朕乃天子，尔等凡人岂能审判朕历史会证明朕的伟业！
法警将他带出法庭时，他还在高喊：大秦永世长存！朕会回来的！
庭审结束后，林静见到了李少强。孩子现在由吴天天的妹妹吴芳芳监护，正在接受心理治疗。
谢谢阿姨。李少强小声说，眼神不再那么空洞，姨妈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疼了。
林静蹲下身，与孩子平视：少强，你以后可以做一个普通的孩子，不用再当什么太子了。
真的吗李少强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我可以...就叫我自己的名字
当然。林静忍住泪水，你就是李少强，一个聪明勇敢的小男孩。
吴芳芳走过来，手里拿着李少强的书包：林检察官，谢谢您。我姐姐...她太苦了。
正义虽然迟到，但不会缺席。林静说，希望少强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离开法院时，林静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刺眼，但很温暖。她想，或许对李少强来说，这迟来的正义，就是他人生新的曙光。
第十一章
三个月后，林静去精神病院了解李池默的治疗情况。
药物控制下，他的妄想有所减轻，但远未消失。陈明远医生说，他现在承认自己叫李池默，但仍然相信自己是秦始皇转世，只是暂时被困在这个时代。
林静翻看着治疗记录：他有提到吴天天或者儿子吗
偶尔会问起朕的爱妃和太子。陈明远摇头，我们把李少强的照片给他看，他说那不是太子，只是长得像而已。这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避免直面自己造成的悲剧。
他会有康复的一天吗
很难说。陈明远坦诚道，这种程度的妄想已经根深蒂固。我们能做的就是控制症状，防止他再次伤害他人。
与此同时，城郊的一所小学里，李少强正在上美术课。
今天我们画自己的家。老师说。
其他孩子画了房子、父母、宠物。李少强画了一片草地，一个微笑的女人站在阳光下，旁边写着妈妈。
没有龙椅，没有皇冠，没有父皇。
下课时，李少强把画小心地放进书包。晚上，他会把这幅画放在床头，就像以前妈妈给他讲故事时那样。
妈妈，他小声说，确保姨妈听不见，我今天又学会了一个新字——自，自由的自。
窗外，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