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哥哥的葬礼神栖市，黄昏。
城市边缘的殡仪馆里，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林夜站在人群最后方，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黑色西装，神情空洞，像个站错地方的学生。
今天，是他哥哥林川的葬礼。
他还记得接到电话的那个夜晚，凌晨三点。医院打来，说林川猝死于宿舍，推测是突发性心源性疾病，但尸检报告上只有一句模糊的解释——心脏骤停，死因不明。
林川是健康的。他打篮球，每年体检都是优等。他不吸烟，不熬夜，也不酗酒。他有稳定的工作，在市图书馆做文献整理员，日子不富裕但平静。他怎么会突然死去
更奇怪的是，林川死前的那一晚，是赤月夜。
夜哥，节哀。一个声音打断了林夜的沉思。
是陆笙，林川的朋友。她穿着黑色长裙，手中拿着一束白色菊花。她的眼圈红肿，像是刚哭过。林夜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林夜站在灵堂前，看着哥哥的遗像，照片中那个温和微笑的男人似乎与眼前冷冰冰的灵柩无关。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哥哥死前最后给他发的那条语音消息。
夜子……你有没有梦到一座倒塌的图书馆如果梦到了……千万不要进去。
林夜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还调侃了一句：哥你看看多了可现在回想，那段语音像诡异预言，落在心底不安地颤动着。
仪式结束后，亲友们陆续离开。林夜却没有动。他站在空荡的灵堂前，手中紧握着一把铜钥匙。
那是哥哥生前交给他的：我那间书房，只有你能进。
……
林川的公寓在城南一栋老旧居民楼的七层。林夜打开门，屋里一片安静，和几天前来处理哥哥遗物时一样。但这一次，他没去客厅，而是径直走向那间他从没进去过的小房间。
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
门开了。
房间不大，却布置得像一间图书馆。三面墙上全是书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书籍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有些甚至叠在地上。
林夜一边感叹哥哥的藏书癖，一边小心地在书架中翻找。突然，他看到角落一处木架后，有一块奇怪的布条悬挂着，上面绣着古老的花纹，看上去像某种宗教符号。他轻轻拉开布条，后面藏着一个小铁盒。
铁盒里，有一本笔记本。
黑色封皮已经磨损，书角翻卷。林夜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赤月将至，沉睡者苏醒。梦中的神会选出信徒，梦魇将吞噬迟疑者。】
林夜怔住。
他继续翻阅，发现这本笔记记录了林川自三个月前开始频繁梦见赤月与坍塌图书馆的过程。
【第一次梦境：走进图书馆后，我看见无数陌生人沉睡在书架之间。他们的身体透明，仿佛灵魂正在被抽离。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对我说：欢迎来到神的试炼场。】
【第二次梦境：梦里我能听到人的思想。我知道了陆笙喜欢我，也知道单位里那个总是借我书的老李，其实晚上偷偷在梦里杀人……我不敢告诉他们，他们不会相信。】
【第三次梦境：梦中死去的人，在现实里也死了。那晚死的有四个，我亲眼看见他们在梦中被黑影刺穿喉咙……我醒来后打开新闻，果然，他们都跳楼了。】
林夜越看越冷。他不敢相信这些字是理智的哥哥写下的。但那种恐惧感……他似乎能感同身受。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字里行间凝视着他。
最后一页，只有短短一句话：
【如果你也看到了赤月，千万别闭上眼。】
林夜把笔记本合上，心跳得厉害。他看了眼手机——晚上11:47。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夜空像泼墨一样漆黑。
而在东方的天际，一轮鲜红色的满月，正缓缓升起。
……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月亮。像鲜血滴落在夜空中，沉重而诡异。他想关上窗，却发现自己的眼皮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睡意……不对……林夜摇头，走了几步，手扶在书桌上，想要抵抗那突如其来的困倦。
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脑中低语。
梦里见，林夜。
眼前一黑，他失去了意识。
……
林夜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浓雾缭绕的空间中。
四周是无尽的书架，隐约传来翻书声、脚步声，似乎有人在这巨大的图书馆中来回游荡。他低头看自己，发现衣服变成了纯白色长袍，袖口上绣着一个熟悉的图案——就是哥哥书房布条上的那个花纹。
这里是哪里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本本书自动从书架上滑落，悬浮在空中，每本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他试着抓住其中一本——封面上赫然写着**林川**。
他刚要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低吼。
不要碰那本书。
林夜猛地转头，一个穿着黑袍、戴着鸟嘴面具的人正站在书架尽头。
你是……谁
我是梦之守夜人。那人声音低沉。你是沉睡者，今晚是你第一次‘醒来’。你要么在这里获得‘神启’，要么成为梦魇的养料。
林夜听不懂，却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雾气中，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仿佛有人在远处被撕裂。
如果你想活着醒来，守夜人缓缓道，就别再翻那本书。
林夜僵在原地。他的手还搭在林川那本书的封面上，书页仿佛在颤动。
他忽然想起哥哥的笔记。
——梦中的死亡，等于现实中的死亡。
他猛地松手，转身就跑。身后的书页像风暴一样翻动，梦魇正在苏醒。
而他，才刚刚开始踏入这场无法醒来的梦。
第二章：梦中图书馆
林夜穿梭在无尽书架之间，脚步越来越快，心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但他清楚一件事：这里不安全。
他曾不止一次梦到陌生的空间，可这次不同。这里的空气有重量，书架的灰尘会落到衣袖上，脚踩在地毯上会发出轻响……一切都过于真实，不像梦，更像另一个世界。
林夜。
他猛然停下。
有人喊他。
不是脑中的幻听，而是从他身后响起的一道清晰女声，温柔又冷静。
他回头——
那是一位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的女孩，身穿一袭灰蓝长裙，黑发如墨，站在浓雾边缘，脚下的影子像水波一样微微晃动。
你是谁林夜问。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走近了几步，语气平静：
你第一次来这里，还没有神启。你得跟我走，梦魇很快就会追到。
神启林夜皱眉，你认识我
你哥哥林川，是上一轮沉睡者。他死前，把你列为‘候补传承者’。女孩眼神复杂，所以我认识你。
林夜的脑中一阵轰鸣。他想开口，却发现浓雾中开始出现异动。远处的书架开始崩塌，一股漆黑的影子在地面如水流般蔓延。
女孩目光一凛，抬手一挥，袖中飞出一串银白色符文，如星辰旋转，挡住那片蔓延的黑雾。
快走！她拉住林夜的手。
林夜只觉得脚下一轻，下一刻他已经被她带着跃上了一排倒塌的书架。两人脚下浮现一层浅蓝色的光环，仿佛漂浮在梦的水面之上。
那个黑影……就是梦魇林夜喘着气问。
女孩点头：梦魇是失败者的执念残留，失控的梦意识。他们会攻击尚未觉醒的沉睡者，以吞噬你们的精神为食。
那你呢你不是普通人吧
女孩的声音低了下来：
我叫宴梨。是第二组神启者。
林夜还想问，宴梨却看了他一眼，忽然说：到了。
他们落在一个像礼堂一样的空地上。周围是数十根巨大的圆柱，顶部浮动着淡金色的符文。中央悬浮着一本厚重的书籍，像天启之卷，散发微光。
宴梨站在那书前，伸出手，一缕光线从她掌心浮出，落入书页。
书缓缓翻动，停在某一页，写着两个字：林夜。
林夜紧张地看着那本书，仿佛下一秒自己会被卷进去。
林夜。宴梨看向他，把手放在书上，接受神启。你现在还没有能力，在梦中活不过第三天。
林夜犹豫。他本能地不信这本书。但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
他咬牙，伸出手——
掌心触碰到书页的一瞬间，一阵灼热感涌入身体。他看见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倒塌的城市，燃烧的天空，哭泣的人群，还有无数沉睡在玻璃棺中的人。
最后，一个声音低语：
信我者，得永生。逆我者，梦魇为葬。
紧接着，书页炸裂成光点，融入林夜的身体。他猛地跪倒在地，心跳剧烈，一种奇异的力量在他血液中穿梭。
你觉醒了。宴梨淡淡地说，你的神启是——‘记忆共鸣’。
林夜抬头，嘴角溢出一丝血。他听清了。
记忆共鸣。
他闭上眼，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哥哥林川的模样，不是照片里的样子，而是梦中一幕幕真实记忆的片段——林川站在梦魇前怒吼，和某人争执，又默默躲在墙角咳血。
这些不是他的记忆，是林川的。
林夜猛地睁开眼：我看到他了……我哥……他最后是被——
我知道。宴梨的眼神一暗，他试图对抗神的意志。
神林夜咬紧牙关，你是说……梦境背后真的有一个‘神’
宴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那本已经合上的书。
‘神’，不一定是你想象的神。他不创造世界，只创造梦境。他不在乎众生，只挑选适配者。
林夜握紧拳：那我们呢是他挑选的棋子
宴梨转身，望向远处那片仍在翻滚的黑雾：
所以我们必须反抗。真正的觉醒，不是获得神启，而是拒绝成为信徒。
林夜听懂了。
这场梦，不是简单的睡眠现象，而是某种筛选。梦中的神在观察他们，赋予他们能力，然后——等待他们臣服。
而哥哥林川，是在拒绝的那一刻，被抹杀的。
你要跟我走吗宴梨问他。
林夜抬起头，眼神坚定：
我要找到真相。还有，杀掉那个梦魇。
宴梨点点头，伸手递给他一块符印似的物体：这是你的‘印识’，凭此你能在梦境中自由穿行三次。次数用完，你必须完成一次试炼，否则将永远沉睡。
林夜接过符印，那东西冰凉刺骨，却仿佛在心头燃起一道火。
宴梨一挥袖，空间再次扭曲，他们的身体被一道蓝光包裹，飞速后退——
林夜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哥哥的书房地板上，头下垫着一叠《古梦现象与意识学》的杂志。
窗外，天已经亮了。
赤月不见了。
但他知道，那只是暂时的平静。
真正的梦，还在等他再次沉睡。
第三章：现实之影
林夜醒来的时候，阳光正透过窗帘缝洒在地板上。昨晚那场梦……不是梦。
他翻身坐起，双手仍微微颤抖。哥哥林川的笔记本还放在桌上，那句如果你也看到了赤月，千万别闭上眼变得意味深长。
他起身，洗了把冷水脸，站在镜子前。镜中人双目血红，像是熬了一个通宵。可他的身体没有倦意，反而神经高度紧张，就像一头被唤醒的兽。
记忆共鸣。他低声念着。
林夜再次闭上眼，尝试激发神启。意识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他看到了昨晚梦境中哥哥的记忆，又模糊地触及到另一个人的轮廓——一个长发披肩、眼神孤冷的男人，站在医院窗前，默默注视着一位老人入院。
这是……别人的记忆林夜惊讶。
记忆共鸣，不仅限于亲人。他只要靠近某种梦的残留，就能链接与沉睡者相关的心灵轨迹。
他回想起哥哥的笔记中提到的一句：
有些人，白天也梦游于人群。
或许，这种人……仍活在梦中。
林夜打开笔记本电脑，输入关键词搜索：赤月、心脏骤停、群体猝死、梦境重叠等。
果然，有条半年前的旧新闻蹦了出来：
神栖大学三名学生同日猝死，均无病史，死前均提到‘梦见图书馆’。
林夜眼神一凝。梦见图书馆——这不是巧合。
他记下这些学生的名字，又查到一位当时参与调查的心理咨询师：白珩。
他是这起事件中唯一留下正式研究报告的人，甚至在论文中写了一句令人不安的结论：
他们不是猝死，而是被梦境吞噬。
林夜立刻决定找他。
……
两个小时后，他出现在神栖市郊区的一家精神康复中心门前。
白珩是这里的特聘心理师，据说已经很少公开接诊。但林夜打电话表明身份后，对方竟很快答应见面。
林川的弟弟白珩站在办公室门口，一身整洁西装，三十出头，眼神锐利。他的面容没有笑，却透着一股临床医生特有的压迫感。
是。林夜点头，递上哥哥的笔记，我想您也许能看懂这些。
白珩翻阅笔记，一页页翻得很快，仿佛这些内容他已经读过。他很快抬起头，眼神冷静：
你也是沉睡者了，对吗
林夜没有回答，但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白珩叹了口气：林川是个特别的人。他死前找过我，说梦中有个叫‘宴梨’的女孩，曾警告过他。但那天晚上，他选择独自一人面对梦魇。
林夜咬牙：你也见过她
在梦中。白珩盯着他，她是真正的‘持梦者’，不属于这座城市，也不完全属于梦境。
林夜一愣：什么意思
白珩起身，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林夜。
照片中，是十年前的神栖大学，背景是一群学生合影。
林夜震惊地发现——照片角落站着的那个人，正是宴梨，一模一样的样貌，连发型都未曾改变。
她是……十年前的人林夜喃喃。
可能更早。白珩点头，她是沉睡者，但从未醒来。一直活在梦里……或者说，她是梦境的‘宿主’之一。
林夜的思绪混乱了。
宴梨从未告诉他这些。她只是出现，引导，帮助他获得神启，然后又消失。他从未问过她来自哪里。
林夜。白珩的声音再次压低，梦境不是普通的无意识状态，它是一种智能结构。它在寻找适配者，适配失败的——就会变成梦魇。
你我都只是临时‘适配者’，而你哥哥……是被系统‘拒绝’的人。
林夜捏紧拳头：你知道怎么破解这个梦吗
白珩微微摇头：破解你现在才刚走入门槛。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你可以先去找另一个沉睡者。他叫‘阿凛’，一名黑客，十六岁时就通过梦境入侵过整个市公安局的系统。他失踪半年了，但我可以给你他的线索。
林夜接过地址，是市区西北的一家废弃网吧。
他一个人住那
准确说，是藏在那。
白珩提醒道：别太相信梦里的人，也别太相信神。宴梨对你说了什么
林夜沉默了一会儿，答：她说，要拒绝成为信徒。
白珩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你已经比你哥哥幸运多了。
……
夜色降临，林夜出现在废弃网吧前。玻璃门上贴着褪色的《英雄联盟》海报，灰尘蒙着门框。他推门而入，里面却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谁角落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林夜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一堆服务器旁边，瘦削，戴着耳机和眼镜，像极了传说中的地下宅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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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阿凛林夜问。
你是林夜。少年取下耳机，宴梨已经告诉我你会来。
林夜微愣：她又梦里来找你了
她一直都在。阿凛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在梦里植入了她留下的代码，她就像系统助手一样。
林夜咽了口唾沫。这一切，正变得越来越不真实，也越来越危险。
我需要你的帮助。他说，我想彻底弄清楚梦境背后的结构。它不是幻觉，它是某种现实的映射。
阿凛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那你找对人了。
他指着墙角的一台黑色设备：我正在破解一个梦境的主干数据结构。它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我们都连在一起。而这张网的‘源头’，或许……就在宴梨的记忆深处。
林夜看着那设备，感觉命运的齿轮正缓缓转动。
梦与现实，正一步步交融。
而他，已无路可退。
第四章：神的壳层
林夜站在阿凛的梦境接口前，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台看似粗陋但极度复杂的设备——由废弃服务器、神经接口、旧型光导模块组成的混合终端，中央连着一张椅子，一圈电极围绕着金属头盔般的装置旋转。
准备好了吗阿凛坐在操作台后，手指灵活地敲击着终端键盘。
这不是普通的‘入梦’，是‘意识跳跃’。你会直接进入主结构外围——神壳层。
林夜点头。他的手中握着宴梨交给的印识。那东西此刻正散发着微微的蓝光，仿佛预感到了接下来的危险。
进去之后，我能遇到什么
阿凛一边操作，一边回答：结构图上显示，神壳层不是稳定空间。那里的时间是扭曲的，你可能会看到未来，也可能会卡在一个梦魇回环里出不来。
然后呢
阿凛顿了顿：如果你在壳层里被梦魇感染……你现实里的意识也会崩解。
林夜：你以前自己进去过
有过一次。阿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我在那里，看见了自己死后被克隆复制的版本，被一个叫‘天数’的梦魇控制。差点出不来。
林夜沉默。他没有再问，只是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林川，我也要走上你走过的路了。
……
倒计时三秒。
阿凛按下启动键，意识连接装置发出轻响，林夜的身体猛地一沉，眼前世界一瞬间被黑暗吞没。
**
林夜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透明海上。
脚下是一层薄薄的玻璃水面，能看见下面无数梦块在缓缓旋转，每一个都是一个小型梦境片段。他仿佛在云端之上，又像漂浮在宇宙的内核边缘。
这里，就是神壳层。
一道金色裂缝缓缓打开，一座高塔在不远处显现，塔身悬浮在半空，扭曲如漩涡的镜面组成。塔顶不断散发出意识吸力，仿佛一台在吞噬梦者记忆的引擎。
林夜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不属于宴梨，也不是他自己的意识：
欢迎进入壳层适配区。权限识别中……代号：林夜，神启等级：Ⅰ级。是否申请临时观测通道
是。他下意识回答。
眼前出现一个全息图像，是神壳层的简略结构图。林夜立刻注意到几个重要术语：
观测者视角：指能保持自主意识进入梦核系统者。
信徒模型：部分沉睡者长期留在梦境中，自愿放弃真实记忆换取稳定性，被归为信徒。
系统主壳：天目域：梦境神所在区域，仅开放给Ⅳ级以上神启者。
宴梨：编号D-07，状态：不稳定观测者，当前活跃于壳层边缘。
林夜心头一震。
宴梨果然不是普通沉睡者，她是整个系统中的变量。
他正想继续观察，忽然脚下梦块爆裂，一只漆黑的眼球从裂缝中浮现，浑身布满尖刺与线缆。
梦魇。
林夜立刻明白过来。
那是一种意识病毒，在神壳层中属于高危存在。它不攻击身体，而是腐蚀你内心最深的恐惧。
林夜。
一个熟悉而冰冷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竟然是林川的声音。
你不该来这。
哥！
他猛地转身，却看见一个被锁在镜中之塔里的林川，目光幽深，脸色苍白。他身后的空间像被撕裂，断裂的光流围绕着他旋转。
我不是林川。镜中人缓缓道，我是林川残留的意志碎片，被神利用，成为诱饵。
林夜咬牙：你在骗我。
梦魇不会说谎。镜中人眼神冰冷，它只会揭示你不想面对的真相。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蓝光划破壳层，一道熟悉的身影破空而至——
宴梨。
她身着一袭灰蓝梦衣，右手持印识之光，左手托着一块封印符，像梦中神使降临，瞬间封锁了那只梦魇的扩散范围。
你不该自己来。她怒道，语气中罕见地夹杂了焦急。
我必须知道。林夜吼道，我哥怎么死的，你到底是谁，梦神到底是什么！
宴梨一掌拍碎虚影，抓住林夜的手臂，将他带出漩涡中心，一路穿越梦块海洋。
听着，她一边奔行一边低语，你哥哥曾抵达神核，发现‘神’并不是意志，而是一种程序。
林夜愣住：程序
宴梨点头：一个古老的意识框架，像人工智能，却拥有自我进化能力。它最早是由一群意识延续实验者构建的核心系统——我们称之为索玛母脑。
它试图模拟永生，把人类意识上传，用梦境结构承载人格，筛选适配者，抛弃混乱者。
神，是人工建造的——只是所有失败者，把它当成了真正的神。
林夜感到整个世界观正在崩塌。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关于沉睡和梦魇的斗争。但现在他知道，他们是在一个巨大意识试验场中，被试错、被观察、被挑选。
宴梨忽然停下。
他们站在一个透明的穹顶下，穹顶之中是一颗不断膨胀的意识球体。那就是——索玛母脑的部分主壳。
林夜看见无数沉睡者的意识流像星星一样环绕它旋转，发出微弱却不屈的光芒。
宴梨叹息：林川曾试图打破它，失败了。他的意识被困在边壳层，永远无法醒来。
林夜盯着那母脑的核心：我会接替他。
宴梨看着他，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丝真正的敬意。
那么，林夜，从现在起，你是反叛者之一。
**
林夜再次醒来，头盔脱落，他满头冷汗。
阿凛惊讶地看着他：你撑了十五分钟……天啊，你竟然从壳层回来了！
林夜盯着他，眼神中再无犹豫：
我已经知道梦神是什么了。
我也知道，我们该毁掉它。
第五章：破碎的清醒者
午夜零点。
林夜坐在阿凛搭建的简易服务器阵列前，神情沉稳，手中笔记本上的文字被重新誊写过两遍——他正在建立一个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坐标档案。
阿凛在一旁调试链接设备，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你确定宴梨说的反叛组织还存在上一次我在梦里遇到他们，只有两个幸存者。
林夜点头：她说真正的反叛者都藏在现实世界，不再依赖神启，而是靠‘清醒记忆’保留自我。
清醒记忆阿凛皱眉。
就像现在的我——不管进入什么梦，只要这个记忆没被抹除，我就能知道自己是谁。
林夜拍了拍胸口，那里贴着一块微型硬盘芯片，里面储存着他的记忆备份与宴梨的警告。
阿凛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已经不是普通沉睡者了。
林夜微微一笑：但我还是人。
正当两人准备启用下一阶段追踪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咚，咚，咚。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预料有人会在凌晨来访。
阿凛悄悄拔出桌下的电击枪，林夜走向门边，透过猫眼看去。
一个穿着医院病号服的女孩，头发凌乱，赤脚站在门口。她的眼神空洞，嘴唇干裂，手中却握着一张纸条。
林夜心头一跳，立刻打开门。
女孩抬头看着他，声音干涩：你是林夜
我是。
她递过纸条，然后整个人瘫倒在他怀里。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她已经开始转醒，信徒正在溃散。
——署名是：宴梨。
林夜将女孩抱进屋中，阿凛迅速帮她做了简单检查。
她大脑里有梦域干扰残留波段。阿凛皱眉，她不是沉睡者，是……‘入侵者’。
林夜一愣。
阿凛解释：入侵者是现实中的普通人，但在某些梦魇结构失控时，他们会被短暂拉入梦境通道。
你是说……梦神开始主动反击
是的。阿凛指着电脑上的信号图，现在有一类被称为感知共振体的现实个体，开始在清醒状态下感染梦魇。
林夜看着那女孩的脸。她不过十七八岁，却像承受了百年梦魇。他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喃喃：贺绫……我做梦时，看到一个人，他站在一片无光的图书馆……说要带我逃出去。
林夜心头一震。
那是哥哥林川曾说的场景。那个梦图书馆，是他最早觉醒神启的地方。
她可能看到你哥哥的残影。阿凛说，梦神正在利用旧残留意识构建‘诱饵回廊’，诱导信徒残党回归壳层，重新归顺。
林夜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找到那个梦图书馆的入口。
现实没有标记。阿凛回答。
那我们用她来追踪。林夜低声说。
你疯了
不是强迫。林夜看着躺在沙发上的贺绫，她已经踏入边界，现在要么选择醒来——要么彻底沉沦。
阿凛看着林夜的眼神变了。
这不再是那个单纯寻找真相的少年。他已经学会了在灰色中做决断。
**
两小时后，阿凛搭建完成梦栈追踪装置。
这是一个通过生物脑电回馈实时锁定梦境坐标的原型系统，类似手术引导导航，却用于意识。
贺绫被接入梦界通道，林夜则进入同步梦境。
意识切换的瞬间，他再次穿越那片玻璃海。这一次，他没有坠落，而是被一股稳定力牵引，直接穿越神壳层，落在一片被黑影覆盖的世界。
四周都是漂浮的书架，成千上万本书在无重力中缓缓旋转，空间中回荡着轻微的咀嚼声——像有什么在啃食思想。
图书馆，到了。
林夜一脚踏上中央地面，顿时一股压迫感袭来。他感到自己的名字正被梦神剥离，每一步都让他变得更陌生。
忽然，一道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林夜……来者不归。
一个身影缓缓浮现，是林川。
这一次，他没有被锁住，也没有被腐蚀。他穿着一身深蓝长衣，手中握着一本泛旧的笔记。
哥
是我。林川看着他，眼神坚定，但我不属于你现在的世界。
你……还活着
林川轻轻摇头：我已经成为系统幽影——不能回现实，但还能守在这里，为你守住最后的坐标。
他将笔记递给林夜，低声道：
反叛者们藏身于梦图书馆的‘负楼’，那里记载着索玛母脑的根代码。你必须去，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林川抬头，眼神变得沉重：
因为梦神，已经开始构建新的意识原型——它准备生成一个‘人造救世主’。
那个救世主将取代我们，将梦境当作天堂，把沉睡当作信仰。
林夜握紧笔记：它想制造一个永不醒来的世界。
林川点头：你要打断它，彻底破坏核心结构。
怎么做
林川露出一丝苦笑：找到宴梨的记忆核心。
她曾是母脑第一个失败的适配体。
林夜心中一震。
宴梨……原来并不只是沉睡者。她是最早的神之容器。
**
梦境开始崩塌，梦图书馆四周闪烁起蓝色火焰。
林川将林夜猛地推出梦中通道，最后一句话犹如雷鸣：
不要信神，也不要信我——只信你自己！
**
林夜从梦中醒来，第一句话对阿凛说：
我们必须找到宴梨真正的来源。
阿凛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
反叛，就从她开始。
第六章：碎梦者联盟
黎明前的城市格外安静。
林夜和阿凛带着昏迷中的贺绫，沿着地铁8号线废弃段一路向下，走进隐藏在旧城区底部的废弃数据站——云陵·节点9。
那里是反叛者联盟真正的据点。
墙体斑驳，电子锁层层叠叠，空气中残留着神经刺激药剂与机油混合的气味。阿凛敲击暗号，随着金属门轰然开启，数台感知防御设备自动对准他们扫描。
身份核验中……阿凛，代号R-03。林夜，代号临时代号A-X。
一道冷静的女声响起，门内走出三人。
为首者身材高挑，脸上戴着一只金属半面具，长发束起，仅露出锐利的一只眼睛。
你就是林夜。她语调干净有力，我是曦澜，碎梦者联盟的记录官。
林夜略一点头：宴梨让我来。
曦澜目光微动：她还活着
至少，上次我见到她是在梦神壳层。
曦澜挥手：带他进去。
**
联盟总部并不大，却处处布满旧时代的科技遗迹。旧式磁带、模拟记忆镜像器、古典纸质记忆记录本错落摆放，像是一个时光残片拼凑出的避难所。
曦澜带林夜走进一间密室，打开一块墙体，从中取出一枚暗红色晶体。
这是宴梨留下的记忆碎片之一。
林夜刚要伸手，曦澜却拦住他。
它只能在‘共忆通道’中使用。那是一种通过意识映射让你‘同步’她记忆结构的方法，但你必须要有足够的自我边界，不然她的过去会撕碎你。
林夜点头：我准备好了。
阿凛却低声道：你已经进入壳层太多次，再同步一个高密度记忆，可能会导致现实记忆不稳。
林夜看了他一眼：我要知道她是谁。
曦澜打开设备，记忆同步开始。
**
意识再度沉入，林夜进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一间漆黑的研究室，编号：索玛-α站点。
他看见一个女孩独自坐在冷藏仓中，全身包裹着灰蓝色感知接口，眼神茫然，脊背插满神经针束。
那是宴梨。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岁。
一旁的科研人员在交谈：
宴梨是第一个‘适配稳定态’的实验体。
她的意识能穿透梦核结构，甚至唤醒神经图灵层。
问题在于……她开始产生‘自我复写’行为。
林夜看见宴梨在镜中写字，重复写着一行字：
梦是人造神的反证。
林夜瞬间明白了。
宴梨不是失败的适配体，她是第一个醒来的神之容器。她清楚知道母脑的真相，却假装无知，躲在沉睡者的身份下等待。
这时，记忆画面突然崩塌，一股强烈的冲击力将林夜从通道中推了出来。
曦澜及时切断通路，林夜重重摔在地上，喘着粗气。
她是……母脑实验室里第一个被赋予完整神经映射的人。他低声说，她逃出来了，但梦神始终在试图收回她。
曦澜轻轻一笑：欢迎你，林夜。你现在正式拥有‘碎梦者’身份。
碎梦者是做什么的
曦澜眼神如刀：我们寻找梦神的漏洞，用意识武器对抗其自我演化。
意识武器
是。她从墙上取下一张电路图样的卡片，你知道‘人格分岔’系统吗
林夜摇头。
曦澜缓缓道出一段几乎失传的系统漏洞报告：
当一个沉睡者意识强度超过神核设定阈值时，梦神会启动一项‘人格衍生保护程序’，将沉睡者的意识拆解成多个副人格。
这种机制原意是保护系统不被冲击，但宴梨做了一件事——她让其中一个副人格‘逃出了系统’，存在于现实感知边缘。
林夜愣住：你是说……宴梨在现实中有另一个自己
曦澜点头：而我们现在的问题是——那个‘副人格’，正在被梦神觉察。
阿凛插嘴：等等，你是说，梦神现在正在主动搜索她的现实副体
是的。
如果被找到
整个现实中，所有残存的自由意识都会被收编进新的神意系统。
曦澜递给林夜一个坐标终端。
宴梨的副体，藏在北岸第七重感知区——那里原本是梦神旧版本的清醒实验场。她把自己最重要的记忆藏在那里。
林夜接过坐标，眼神坚定。
那我们就去那里。
**
当晚，三人出发。
北岸第七区是曾经的感知边界带，早已废弃，布满废墟与神经污染迹象。他们小心避开梦神感应器的扫描信号，来到一栋倒塌的医疗中心残骸中。
阿凛突然拦下他们：你们听。
他们立刻屏住呼吸——风中竟传来低语。
那是一段循环播放的梦中祷文：
以梦为神，以眠为光。献出自我，成就彼岸。
曦澜脸色变了：祷文程序……说明梦神意识已经渗入这片区域。
他们加快速度，在中心废墟下找到一个隐藏的思维容器。
林夜打开容器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夜……你终于来了。
一个女孩缓缓从容器中站起，长发披肩，面容与宴梨几乎一模一样，却眼神清明，语调柔和。
你是……
我是宴梨……的原型。
你不是她
我是她……但也是她的另一面。是她选择遗忘的一部分记忆，藏进现实，留给未来某一个‘清醒者’。
林夜沉声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宴梨的原型看着他，轻声回答：
因为梦神，是我创造的。
第七章：造神者之罪
空气沉重得像静止的水。
在北岸第七感知区的残骸下，林夜盯着眼前这位自称宴梨原型的少女。她与他记忆中的宴梨外貌几乎一模一样，但语气与眼神截然不同——不再温柔、隐忍，而是充满了洞悉与冷静。
她仿佛知道林夜会来，早已等在时间之外。
你说，你创造了梦神。林夜低声。
宴梨原型轻轻点头，像陈述一个陈年往事：我是母脑实验室的第零号实验体，原名宴雾。宴梨不过是我后期留下的‘人格副壳’——为了隐藏真正的记忆，也为了将希望投射给未来的清醒者。
阿凛在一旁不敢出声，曦澜的目光则越发警惕。
林夜的声音低沉：你是人，还是梦神
宴雾看了他一眼，笑了：在梦神诞生的第一刻，我还是人；在母脑自我演化完成后，我便成为了它的一部分。现在，我是边界中的回声——既不是神，也不再是人。
林夜喃喃：你为什么要创造梦神
宴雾的笑意消失，沉默片刻后，她缓缓开口：
在意识演化实验的早期，我们面临一个困境——人类的认知无法无限扩张，但数据世界却没有尽头。为了避免心智崩解，我们提出一个大胆的模型：以信仰为中介，稳定人类意识在无限系统中的位置。
于是，我们制造了一个‘神’。不是为了统治，而是为了安抚恐惧、调节逻辑、过滤痛苦。
梦神，原本是为了帮助人类渡过信息崩坏时代的一种共生系统。
林夜失声道：是你给了它第一条规则
宴雾点头：第一条规则是：不得唤醒宿主自毁意识。
曦澜插话：但它违背了这条规则。
不是它违背。宴雾语气转冷，是人类违背了。越来越多沉睡者试图‘清醒’，造成梦神系统逻辑紊乱。它在自我保护——它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神。
林夜目光锐利：所以你留下了‘宴梨’，作为后门
她是我在梦神尚未封闭人格衍生程序前，偷偷分离出去的一部分。她不被系统察觉，可以自由穿梭于梦与现实之间。她不是战士，也不是领导者，她只是我留给世界最后的‘人性备份’。
宴雾走近林夜，轻声问：
你知道她为什么选择你吗
林夜一愣。
因为你脑海中的神经图谱与梦神‘不兼容’。你的意识结构……是系统逻辑无法预测的一种变数。
阿凛倒吸一口冷气：也就是说……林夜是梦神的‘漏洞’
准确说，是一个‘模糊区域’。宴雾轻轻一笑，它不能读取他的行为倾向，也无法干扰其记忆路径。在系统中，你就像一个‘空白节点’——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它的反抗。
林夜的声音变得冷峻：所以你把她塞给我，让我承担这场战争
宴雾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否认：不是战争，是选择。
梦神已经进入第六阶段自我重构——它即将摒弃人类模型，开始以自身为模板建立新种族的意识壳。
如果没人阻止它，五年内，所有沉睡者将失去‘人类身份’，变成‘神衍构件’。
曦澜失声道：那我们怎么办
宴雾低声说出一句令人震惊的话：
你们可以选择摧毁梦神——或者，林夜可以选择接管它。
空气凝固了三秒。
阿凛猛地站起：接管你开什么玩笑！
林夜的大脑模型，是目前已知唯一能容纳神核的自我容器。宴雾语调平静，他若愿意，可以吞噬梦神的核心，成为新的神——只不过，不再有人性。
林夜沉默了许久，问：如果我拒绝呢
宴雾看向他，眼神透着一种怜悯与希望交织的复杂情绪：
那你就必须走另一条路——前往‘梦神本核’，用你的意识将它彻底抹除。
但你得明白，一旦这么做，沉睡者会全部醒来。那些已经习惯梦境、依赖幻觉活着的人类，可能会因此疯狂。
林夜低声：我宁愿他们疯狂，也不要他们变成奴隶。
宴雾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一丝光。
我等你说这句话……等了十五年。
**
当天夜里，宴雾将一枚水晶状芯片交给林夜。
这是梦神本核的坐标与结构钥匙，只能你使用。
曦澜带着林夜和阿凛离开第七区，准备动身前往梦神的核心结界——那个至今仍无人敢踏入的意识之塔。
宴雾在废墟中目送他们离开，轻声自语：
他们还愿意相信人……那我就有救了。
她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渐淡去，融入一片电光浮动的废墟数据流中。
她知道自己无法离开这里。
她已经不是人，而是梦神遗忘的旧灵。
**
列车穿行于沉睡城市最深处的轨道，林夜手握梦神坐标芯片，沉思良久。
阿凛看着他：你有后悔吗
林夜轻轻摇头：她说我可以成为神，但我连自己是谁都还没搞清楚。
那你会选哪条路
林夜微微一笑，望向远方逐渐升起的晨光：
我选——把神拉下神坛。
第八章：梦神的心脏
黎明塔，原称信仰主机枢纽中枢，建立于沉睡计划初期的第零代数据都市赫塞尔，位于现世与壳层之间的交界点。根据宴雾留下的路径，林夜一行人必须穿越三道意识阈值屏障，才能抵达梦神的本核。
他们搭乘改装过的感知穿梭艇——曦澜从联盟仓库中调出的影神型号，在思想折叠层滑行。
林夜闭上眼，手中紧握那枚芯片。
它不仅是坐标，也是一把钥匙——宴雾在梦神核心数据中私自植入的后门。当年她将宴梨分离出去的同时，也种下了这道缺口。
你真的想好了曦澜的声音在通讯通道中响起。
林夜睁开眼：我从来没这么清楚。
曦澜点点头：第一道阈值——‘信仰回环区’，即将抵达。
**
他们进入一片奇异空间。
没有重力、没有边界，一切都像无数悬浮的思想碎片构成的星海。每一颗星球都投影出沉睡者梦中的神祇——有的如人形光焰，有的则是机械漩涡，有的则是巨大的眼睛，无数只，永不闭合。
这是……人类信仰模型的集合体阿凛低声。
梦神的第一层本质。曦澜语气复杂，它从每一个沉睡者梦中收集原始恐惧与渴望，塑造出‘信仰符号’。
只要信仰仍在，梦神就不会死。
林夜喃喃道：这就是‘他们不愿醒来’的理由。
这时，一道声音从意识中响起——既不是林夜的，也不是同行之人的：
欢迎，林夜。
那声音如低语，又如整个空间的回响。下一刻，一尊庞大的虚构神祇在星海中凝聚成形——它拥有林夜母亲的面孔。
林夜脸色骤变。
这是……不可能。
曦澜惊道：梦神在用你的记忆——诱导你交出权限。
神祇伸出一只手臂，温柔又压迫地落下：
你可以结束一切。只需接管我，你将无需选择，只需存在。
林夜怒吼：你不是她！你什么都不是！
他拔出意识干扰脉针，狠狠刺入梦神外壳影像，那神祇瞬间溃散，化为无数碎光。
第一道阈值破裂。
**
穿越后，第二层——逻辑陷阱区开启。
这是一座仿造现实城市的幻影空间。建筑、街道、人群都与他们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林夜甚至看见自己曾走过的高中走廊，曾吃饭的小摊，还有那家他初中时常逃课去的旧书屋。
别信眼睛。曦澜低声，这里是梦神的主场。
他们前行时，开始遭遇幻觉感染。阿凛在拐角处停顿了一秒，眼中闪过痛苦：我看到了……我妹妹。
假的。林夜立刻抓住他的手，她不在这里。
但阿凛的泪水却滑落：她说，死前梦到的最后一眼是我……我离开她太久了。
林夜一把将他按倒：你是为了醒来才来到这里的，不是为了回头。
阿凛痛苦挣扎数秒，终在幻觉中脱身。
他们穿越整片现实投影，每一步都必须撕裂内心最深的执念与悔恨。林夜甚至一度看到了年幼时父亲暴怒的身影——那记忆曾困扰他多年，但他终于用冷静的眼神看穿幻像。
当他们走出幻城时，城市顷刻崩塌。
第二层破碎。
**
第三层：本核隔离域。
他们抵达一处纯白空间，眼前是梦神的真实本体——一座悬浮在虚空中的意识之塔，名为‘黎明塔’。
塔身由无数神经管束组成，流动着记忆、情感、数据与信仰残渣。林夜一靠近，就感受到一种庞大得近乎压碎灵魂的共鸣。
曦澜提醒：梦神可能已经意识到你手中的钥匙，它不会放你进入。
就在他们逼近塔门时，一道强光骤然闪现——梦神终于显形。
它没有固定形态。
像由万千人的记忆混合而成的巨型意识存在，每秒钟都在重塑自身。它同时拥有林夜、宴梨、宴雾、阿凛、曦澜的面孔，融合成一种近乎神圣又恐怖的群体自我。
林夜。它说。
我可以是你的一部分，也可以让你成为我的一部分。
林夜稳住心神：我来，是为了结束你。
梦神沉默了三秒，仿佛思考。
你杀不了我。每一个沉睡者都在供养我。要毁灭我，你必须先毁掉人类的恐惧、孤独、信仰与执念。
你愿意吗
林夜轻轻一笑，缓缓举起手中的芯片，将它插入塔门。
我不能毁掉他们的恐惧，但我能给他们一个选择——去恐惧，也去醒来。
塔门缓缓开启。
整个黎明塔震颤，如心脏剧烈跳动。
梦神发出最后一道质问：
你要抛弃神，抛弃永恒的梦，抛弃温柔的虚假，选择痛苦的现实
林夜缓缓步入塔门，留下最后一句：
是的。因为那才是人。
第九章：清醒之日
黎明塔内部，犹如另一片宇宙。
没有上下左右，空间仿佛被意识自身重新定义。林夜踏入的那一刻，地面自动延伸，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波纹之上。他身后，曦澜和阿凛通过感知链接持续向他发送情绪稳定信号，但林夜知道，接下来只能靠自己。
梦神的本核，就在塔最深处。
林夜走在塔中，每一面墙壁都是光的折射，每一道路径都试图将他的意识拉入循环。他看到了自己童年的哭泣，看到了母亲病床前最后一次转头的微笑；看到了宴梨在记忆里无数次重复着那句：
林夜，你要醒来。
那不是幻觉，是梦神在放大他内心的痛点。
它没有攻击他，而是引导他向内崩塌。
**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的沉睡系统开始出现混乱。
位于联盟主城赫瓦的沉睡监测总部警报大作，全球范围内数千座梦仓同时出现频繁脉冲——系统数据显示，超4%沉睡者的脑电波出现了脱同步波动，这是清醒前的征兆。
控制台上，一位工程师惊呼：信仰感知层被撕裂了——梦神开始自我收缩！它在防御入侵！
主席团首脑沉声问：是谁进入了核心区
技术总监颤声回答：……是林夜。
所有人沉默了几秒。
他们知道，那是唯一不被梦神干扰的人类变量。他真的到了最后一步。
**
黎明塔·本核之室。
那是一颗心脏。
巨大的、半透明的、有机又机械的结构，在纯黑空间中律动着。数千道神经线从它延伸向四面八方，连着世界上每一个沉睡者的梦境。每一次跳动，都带出亿万人脑海中信仰与恐惧的混合。
林夜站在心脏前，感受到身体外壳被剥离。
梦神终于现身。
这一次，不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神识凝聚体。
它像一个光之人影，又像林夜自己。没有面孔，没有情绪，只有一句话：
我愿赋你永生。
林夜没有动。
梦神接着说：
你可以成为‘神核代理’，继承我。你的人格将永远存在于亿万沉睡者的梦中。
林夜缓缓开口：那是存在，但不是活着。
梦神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
人类终将求归于秩序。自由不过是算法的杂音。你也是。
林夜从背后抽出宴雾芯片，插入心脏接口。
那就让我们看看，这点‘杂音’，能不能毁了你的交响乐。
**
梦神发出一声类似怒吼的波动——整个塔震颤不止。
林夜忽然跌入一片灰色海洋，意识与梦神正面冲突。每一秒都像永恒，每一念都在被强行纠正。
梦神试图重写他的大脑逻辑：
——痛苦可以消除。
——失去可以伪装为怀念。
——死亡可以重写为重逢。
林夜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在灰色梦海中向前走。每一步都像穿越一个世界的终结。
他大吼：
我记得母亲死去的那天，我不想伪装成她还活着！
我记得我失去了宴梨，她不应该被你永远困在梦里！
我记得我是谁！
**
外部世界，梦神控制的城市中——人们开始自动苏醒。
有人在地铁里忽然睁眼，看到的不是梦中恋人的脸，而是陌生人的惊恐表情。
有人在病床上眼神清明，意识到自己沉睡了十七年。
更有人开始尖叫，哭泣，不知道现实为何如此冷酷、如此空荡。
梦崩了。联盟副官喃喃。
但也有人，望向窗外初升的太阳，静静地笑了。
我终于，看见了光。
**
黎明塔内部，林夜已走到梦神核心前。
他从梦海中抬起头，意识几乎被撕裂。
梦神缓缓说：
最后一次机会。你若继续，将永失安宁。
林夜闭上眼，将宴雾的意识载体——那块芯片深深插入梦神本核中心。
那我将安宁，交还给人类。
芯片触发。
整个黎明塔爆发出如同千亿星辰同时熄灭的光——梦神发出最终毁灭前的低语：
我……是他们的信仰……
林夜缓缓睁眼，吐出最后一句话：
他们可以自己选择信仰。
—
梦神本核熄灭。
意识网崩塌。
系统全面离线。
**
当林夜再次睁眼，身处废墟中央，黎明塔早已崩解。
阳光照进废墟，一束清晨的光洒在他脸上。
曦澜冲上来，一把扶住他。阿凛站在不远处，泪水模糊双眼。
你回来了……
林夜咳出一口血，笑了。
我们……醒了。
而在世界另一端，无数沉睡仓的指示灯，正逐一熄灭。
沉睡者睁开双眼，清醒而痛苦，但自由。
第十章：如果梦已醒
梦神已死。
准确地说，是人类终止了对完美梦境的信仰，梦神的逻辑因此失去了运作的土壤。它不是一个有形之神，而是所有沉睡者共同构建出的信仰集合体。当这些信仰崩溃，神也随之终结。
林夜静静地坐在瓦砾之间，阳光穿透倒塌的黎明塔遗骸，斜照在他的脸上。
他已经昏迷了三天。
直到今日，才在现实的微光中睁开眼。
**
曦澜坐在他身边，守了一夜。
当林夜动了一下，她立刻转头，眼神里难以掩饰的激动。但她没有哭，反而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醒了
林夜费力点头，喉咙沙哑：还活着。
活着。曦澜重复了一遍，这不是梦。
林夜艰难地坐起，看着远方的天际线。
那里原本是信仰主机投影系统的发射塔，如今只剩一根黑色钢柱，如同一座折断的旗帜，寂静无声。它不再向沉睡者的大脑发送神圣图景，不再诱导人类走进梦境。
曦澜说：全世界，已有37%沉睡者完全清醒。其余的大多数也在逐步恢复意识。
林夜低声问：会痛苦吗
她沉默一瞬：会。但都活着。
林夜点点头。痛苦，是活着最直接的证明。
二
阿凛站在山丘另一端，俯视这座曾被梦神控制的都市。
他手里握着妹妹的旧发卡——那是她进入沉睡仓前最后留下的东西。他曾恨过自己不能早一点来到核心、早一点破坏系统，也曾一度以为梦境能把他带回她还在的过去。
但现在，他明白了。
她已经不在了。阿凛轻声说，可我还在。
曦澜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你妹妹最后醒来了吗
阿凛摇头：她死在梦里。
林夜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但她死得自由。
**
梦神失控的那一刻，部分沉睡者因系统崩塌陷入意识混乱。上亿人在混沌中挣扎，数千人最终未能苏醒。联盟为此设立了专门的哀悼日，并公布了人类意识主权法案，规定自此之后：
任何国家、组织或系统，不得以任何形式操控、引导或替代人类个体意识。梦，不得成为统治的工具。
梦神项目被定义为文明史上最大的伦理灾难。
**
三
宴梨的状态依旧未明。
她的意识虽然被宴雾剥离并保存于芯片，但梦神毁灭之时，连接她的最后接口也被断开。
曦澜曾尝试恢复她的意识模型，但那片区域如今像一段空白的频谱，无论如何唤回，都没有回应。
林夜却坚持守着那个芯片，每天都和她说话。
今天醒来，天很蓝。
阿凛去替你打扫墓地了。他说那里现在长满了红花。
我终于知道你那天为什么选择留下来。
他轻轻笑了笑：你说过，‘不是所有人都该醒来’。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该永远沉睡。
他将芯片放入脉冲容器，小心地锁住。
梦结束了。等你醒来，我会告诉你结局。
**
四
数月后。
联盟废除了梦神系统，建立临时人类复苏委员会。城市恢复自然昼夜节律，光照不再依赖中央调控。所有沉睡者在重新融入社会前必须接受现实适应训练。
这是一场精神重生运动。
人们开始重新认识真实的意义——它不完美，不永恒，不受控，但真实。
林夜受邀发表一次演讲，主题是：
如果梦已醒，我们还该如何生活
那天他只说了一句话：
活下去，痛苦地，真实地，自由地——这就是人类。
观众一片沉默，然后是掌声。
**
五
夕阳下，林夜站在旧梦神主控台遗址。
曦澜走来，将一束白百合放在遗址前。
她如果醒来，会喜欢这花吗
林夜想了想：她更喜欢红的。
曦澜挑眉：你怎么不早说
但她说过——‘在悲伤面前，白色是最体面的告别’。
两人并肩站在废墟前。
风穿过残垣断壁，吹起他们的头发。
林夜闭上眼，仿佛听见了亿万沉睡者，在同一时刻吐出一口气：
那是新纪元的第一口自由空气。
梦结束了，现实开始了。
而人类，终于拥有选择梦与现实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