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古宅惊魂
雨水顺着出租车的车窗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影。程墨第三次核对手机上的地址,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地方。这座位于青峦县郊外的古宅,他从未听说过,却在三天前突然成为它的主人。
先生,前面车开不进去了。司机踩下刹车,轮胎在泥泞的山路上打滑,得走一段。
程墨付了车费,撑开伞踏入雨中。五月的山雨带着凉意渗入衬衫,他拉了拉单薄的外套,拖着行李箱沿狭窄的山路前行。转过一个弯,一座灰黑色的宅院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这就是静园——他那位素未谋面的远房姑婆留给他的遗产。
律师的电话来得突然。程墨,一个普通的广告公司文案,月薪勉强够付房租,突然被告知继承了一座百年古宅和一笔不小的存款。他翻遍家族谱系,才在母亲提醒下想起这位几乎被遗忘的亲戚——程静,父亲那边的远房姑婆,终身未婚,据说年轻时是个才女,后来隐居山林。
到了就别回头。这是律师转达的姑婆遗言,古怪得令人不安。
宅院大门紧闭,青铜门环上爬满青苔。程墨掏出律师寄来的钥匙,生锈的锁孔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奇异幽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庭院出乎意料地整洁,仿佛有人定期打扫。石板路两侧是修剪得当的灌木,中央一棵老槐树亭亭如盖。主宅是典型的三进四合院结构,青砖灰瓦,飞檐翘角,保存完好得不像百年老宅。
有人吗程墨的声音在空荡的院子里回荡。
没有回应。雨势渐小,他拖着行李穿过前院,踏上主宅台阶。正厅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室内光线昏暗,但家具一应俱全,红木桌椅纤尘不染,墙上字画色泽鲜艳,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
你来了。
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程墨猛地转身。廊下站着一个穿藏青色旗袍的年轻女子,乌黑的长发挽成简单的发髻,面容苍白清秀,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她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上绘着淡雅的梅花。
你是...
苏雨。女子微微颔首,程老夫人的养女。
程墨皱眉。律师可没提过姑婆有养女。抱歉,我不知道...
不必道歉。苏雨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老夫人临终前告诉我你会来。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她转身走向东厢房,旗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程墨注意到她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像猫一样轻盈。
东厢房收拾得很干净,床铺、书桌、衣柜都是老式家具,但保养得很好。窗外正对庭院里的老槐树,雨滴从树叶上滑落,在窗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浴室在西侧,厨房在后院。老夫人习惯六点用晚餐,我会准时准备好。苏雨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得有些空洞,宅子里有些地方年久失修,请不要随意走动。
程墨想问更多问题,但苏雨已经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拐角。他放下行李,环顾这个突然成为自己财产的陌生宅院,一种不真实感油然而生。
手机没有信号。程墨决定先熟悉环境。主宅结构复杂,房间众多,大部分都锁着。他在书房发现了一架古籍,书脊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在偏厅看到一架老式留声机,旁边堆放着黑胶唱片;最奇怪的是西厢房尽头的一个小房间,门缝里飘出淡淡的草药香,但门锁得死死的。
雨停了,程墨走出宅院,想看看周边环境。静园坐落在一处平缓的山坡上,背靠密林,前方视野开阔,能俯瞰远处的村落。下山的小路湿滑难行,他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才看到第一户人家。
静园满脸皱纹的老农听到程墨的询问,脸色骤变,那地方不干净,多少年没人敢靠近了。
但我姑婆一直住在那里...
程老夫人老农摇摇头,她十年前就过世了,那之后没人见过宅子里有人,除了...他突然住口,警惕地看着程墨,你是她亲戚快走吧,别问那么多。
程墨还想追问,老农已经转身进屋,重重关上门。接下来的几家反应类似,要么避而不谈,要么直接赶人。只有一个卖杂货的老太太多说了几句。
程老夫人懂些古怪的东西,老太太压低声音,草药啊,符咒啊...有人说她能通阴阳。那座宅子夜里常有动静,但白天看又没人。你最好别住那儿,小伙子。
2
夜半诡影
回静园的路上,夕阳将树影拉得老长。程墨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如果姑婆十年前就去世了,那律师为什么现在才联系他苏雨又是谁为什么村民说宅子一直空着
宅院大门依然虚掩着,仿佛在等待他回来。院内比白天更安静,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东厢房亮着灯,桌上摆着简单的晚餐——一荤一素一汤,还冒着热气,却不见苏雨的身影。
饭后,程墨试图在宅子里寻找苏雨。整座宅院静得出奇,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廊间回荡。西厢房尽头的那个小房间依然锁着,但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亮。
苏雨他轻轻敲门。
没有回应。程墨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就在这时,一阵冷风突然从背后袭来,吹得他后颈发凉。转身看去,走廊尽头似乎有个白影一闪而过。
有人吗
死一般的寂静。程墨心跳加速,决定先回房间。路过中庭时,月光下的老槐树投下诡异的影子,枝丫像伸向夜空的手。他加快脚步,却在拐角处撞上一个人。
啊!
程先生。苏雨扶住他,手指冰凉,晚上最好不要在宅子里走动。
你去哪了我刚才找你...
我在后院收拾东西。苏雨平静地说,老夫人留下的草药需要定期翻晒。
月光下,她的脸白得近乎透明,眼睛黑得深不见底。程墨突然注意到她的旗袍款式古老,像是几十年前的样式,而且...他白天明明看到她穿的是藏青色,现在却变成了墨绿色。
你的衣服...
,程先生。苏雨微微欠身,转身离去,脚步声悄无声息。
回到房间,程墨锁上门,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他检查手机,依然没有信号。书桌上的台灯忽明忽暗,电压不稳的样子。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风中摇曳,投在窗帘上的形状诡异多变。
深夜,程墨被一阵细微的声响惊醒。像是有人在轻轻挠门。他屏住呼吸,声音停了。片刻后,又响起,这次是从窗外传来的——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
谁他猛地拉开窗帘。
月光下,庭院空无一人。老槐树的枝条在风中轻摆,其中一根较长的枝丫正好够到窗沿,随着风轻轻刮擦玻璃。程墨松了口气,正要拉上窗帘,却突然僵住了——那根枝条上,分明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带,在月光下鲜艳如血。
白天他绝对没有看到树上有任何装饰。
回到床上,程墨辗转难眠。凌晨时分,半梦半醒间,他听到房间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还有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他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胸口。
终于等到你了...一个苍老的女声在耳边低语,带着腐朽的气息。
程墨拼命挣扎,终于猛地坐起,大汗淋漓。天已微亮,房间里空无一人,但书桌上的笔记本摊开着,上面多了一行陌生的字迹:
静园不静,往事未往。
晨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程墨盯着笔记本上那行陌生的字迹,手指微微发抖。墨迹已经干透,像是写了很久,但他清楚记得昨晚睡前笔记本是合上的。
静园不静,往事未往...
他轻声念出这句话,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窗外,那只系着红丝带的槐树枝条在晨风中轻轻摇曳,丝带的颜色比昨夜更加鲜艳,几乎刺眼。
程墨穿好衣服,决定再去村里打听消息。刚推开房门,就闻到一阵食物香气。循着味道来到厨房,苏雨正背对着他熬粥,乌黑的长发今天披散着,几乎垂到腰间。
早。程墨试探性地打招呼。
苏雨转过身,手里捧着一碗白粥。她今天换了一件靛蓝色的旗袍,领口别着一枚银质的梅花胸针。吃早饭吧,程先生。
程墨接过碗,指尖不小心碰到苏雨的手,冰凉得不像活人。你...体温好低。
我体寒。苏雨平静地回答,转身继续忙碌,老夫人说这是阴气重的表现。
程墨盯着她的背影,突然问道:姑婆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苏雨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三个月前。
但村里人说她十年前就过世了。
3
镜中真相
山里人迷信。苏雨的声音依然平静,老夫人深居简出,很少露面,他们就以为她死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程墨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低头喝粥,发现粥里飘着一些细小的黑色颗粒,尝起来有淡淡的草药味。这是什么
茯苓和黑米,安神的。苏雨头也不回,你昨晚没睡好。
程墨的手一抖,勺子撞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没告诉过苏雨自己做了噩梦。
饭后,程墨再次下山。这次他去了更远的镇子上,找到那家负责遗产交接的律师事务所。接待他的是个年轻助理,听完来意后露出困惑的表情。
程静女士的案子请稍等。助理翻阅档案,奇怪,我记得上周才处理过...
他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脸色不太自然。抱歉,程先生。负责这个案子的张律师请假了。根据记录,程静女士是三个月前去世的,遗嘱公证手续齐全。
我能看看死亡证明吗
助理犹豫了一下。这需要张律师授权...
程墨离开事务所时,太阳已经偏西。他在镇上的图书馆查了一下午地方志,找到几条关于静园的零星记载。这座宅院建于清末,最初的主人是个告老还乡的京官,后来几经转手,四十年前被程静买下。最奇怪的一条记录出现在1992年的当地报纸上,一则豆腐块大小的报道:静园突发命案,一女子身亡,具体内容语焉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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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静园的路上,乌云密布,山风呼啸。程墨加快脚步,却在半路被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士拦住。
小伙子,你身上有阴气。老道士浑浊的眼睛紧盯着程墨的眉心,最近是不是住进了不该住的地方
程墨本想绕开,听到这话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老道士从破布袋里掏出一张黄符,塞进程墨手里。贴在床头,可保三日平安。那座宅子...他压低声音,里面住着的东西不是人。
什么东西
回去看看你那位管家的影子。老道士神秘地说,再看看她吃不吃东西。说完,他蹒跚着离去,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程墨站在原地,手中的黄符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理智告诉他不要相信这种江湖术士,但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回到静园时天已全黑。宅院大门紧闭,程墨刚要敲门,门却自动开了。苏雨站在门内,手里提着一盏老式灯笼,暖黄的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
你回来晚了。她说,山里晚上不安全。
程墨下意识看向地面——灯笼的光太暗,他看不清苏雨有没有影子。去镇上查了些资料。
苏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微微侧身,影子斜斜地拖在身后。进来吧,晚饭在厨房。
程墨跟着她穿过庭院,注意到老槐树上的红丝带不见了。经过西厢房时,他故意放慢脚步,发现那个上锁的小房间门缝里依然透出微光,还有轻微的翻页声,像是有人在里面看书。
那是书房吗程墨指着那扇门问。
苏雨头也不回。那是老夫人的药房,现在锁着。
可我听到里面有声音。
是老鼠。苏雨的语气不容置疑。
晚餐是简单的两菜一汤,程墨注意到苏雨虽然坐在对面,但全程没有动筷子。你不吃
我吃过了。苏雨说。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甲修得整齐圆润,在灯光下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白色。
程墨想起老道士的话,故意将一块排骨掉在地上。哎呀,浪费了。
苏雨弯腰去捡,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当她直起身时,排骨已经不见了。我拿去喂猫。她说,但程墨没听到任何咀嚼声。
回到房间,程墨将老道士给的黄符贴在床头。窗外又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瓦片,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他翻开笔记本,发现那行神秘字迹下面又多了一行小字:
真相在镜中,但小心别被看见。
程墨猛地合上笔记本,心跳如鼓。他环顾房间,目光落在梳妆台的老式铜镜上。镜子不大,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镜面有些模糊,照出来的人像带着一层诡异的淡绿色调。
他慢慢走近镜子,看到自己的倒影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显得扭曲不安。正当他准备仔细检查镜面时,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从背后袭来,镜中的倒影旁边,缓缓浮现出另一张脸——苍老、枯瘦、眼睛大得不成比例。
程墨惊叫一声,转身却什么也没看到。再回头看镜子,只有自己惨白的脸。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煤油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程先生是苏雨的声音,你没事吧
没、没事。程墨强作镇定,做了个噩梦。
需要安神茶吗
不用了,谢谢。
脚步声渐渐远去。程墨瘫坐在床上,额头渗出冷汗。他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那张脸...隐约有几分像遗像中的程老夫人。
半夜,程墨再次惊醒。这次不是因为声音,而是一种被注视的强烈感觉。他缓缓转头,看到梳妆台的镜子前站着一个人影——穿着旧式旗袍,长发披肩,正对着镜子梳头。
苏...雨程墨的声音干涩嘶哑。
人影停下动作,缓缓转头。煤油灯的光线太暗,程墨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一双反射着微光的眼睛,像猫一样。
程先生,人影开口,确实是苏雨的声音,但语调更加古老,你看到镜子里的东西了吗
程墨的血液几乎凝固。看、看到什么
苏雨——或者说那个人影——突然以诡异的姿势爬上了梳妆台,四肢着地,像一只巨大的蜘蛛。镜子是通道,她的声音变得尖细,老夫人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程墨想逃,却发现身体再次无法动弹。人影从梳妆台一跃而下,落在他床边。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终于看清了——那不是苏雨,而是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妇人,穿着几十年前的旧式旗袍,眼睛大得吓人。
终于等到你了,我的继承人。老妇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甲乌黑尖锐,静园需要新鲜血液...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程墨额头时,贴在床头的黄符突然燃烧起来,发出刺眼的金光。老妇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被烫伤一般缩回手,身影迅速退入黑暗。
4
月光破邪
程墨终于能动了,他跳下床,冲向房门,却发现门锁纹丝不动。转身时,他看到梳妆台的镜面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一只苍白的手正从里面缓缓伸出...
那只从镜中伸出的苍白手臂上布满青紫色的尸斑,指甲乌黑尖锐,径直抓向程墨的喉咙。程墨本能地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苏雨!救命!他嘶声喊道,声音在恐惧中扭曲变调。
鬼手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力道大得惊人。程墨眼前发黑,手指徒劳地抓挠着那只冰冷僵硬的手,却无法撼动分毫。耳边响起程老夫人沙哑的声音:你的命是我的...静园需要新的主人...
床头燃烧的黄符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照亮了整个房间。鬼手像是被烫伤般抽搐了一下,力道稍减。程墨趁机挣脱,踉跄着扑向梳妆台,抓住那面铜镜。
镜面依然如水般波动,隐约可见另一侧是个灰蒙蒙的世界,无数人影在其中游荡。程老夫人枯槁的脸紧贴在镜面上,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以为能逃得掉她的声音直接从镜中传来,进了静园,就是静园的人...
程墨的余光瞥见窗外——一轮满月正悬在老槐树梢。他想起笔记本上的提示真相在镜中,突然福至心灵,猛地将铜镜转向窗口,让月光直射镜面。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月光在古旧的铜镜表面折射出一道银白色的光束,正好照在镜中程老夫人的脸上。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张枯瘦的脸瞬间如蜡般融化,镜面剧烈震动起来。
不!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鬼手猛地缩回镜中,镜面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道细小的裂纹。
程墨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脖子上留着五道青紫色的指痕。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雨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一盏摇曳的油灯。灯光下,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嘴唇几乎没有了血色。
你...你做了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着,目光落在程墨手中的铜镜上。
镜子里...程老夫人...程墨的声音嘶哑,她想杀我...
苏雨的表情变得复杂,既有恐惧又有一丝释然。你用了月光镜。她轻声说,老夫人教过我这个...但从来不准我用。
程墨艰难地站起身,警惕地看着苏雨。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村民说姑婆十年前就死了为什么你...你不需要吃饭
苏雨沉默了片刻,走到窗前。月光洒在她身上,程墨突然注意到一个可怕的细节——地上只有他自己的影子,苏雨脚下空空如也。
如你所见,苏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是活人。至少不完全是。
她转过身,月光穿透了她的身体,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半透明的影子。我是影人,程老夫人用古老秘术创造的存在。一部分是我的灵魂,一部分是...她的执念。
程墨的喉咙发紧。那姑婆她...
三年前死的,也没错;十年前死的,也没错。苏雨苦笑,程老夫人精通长生之术,十年前她的肉身死了,但魂魄通过秘法留在镜中世界。三年前,她的魂魄力量耗尽,才真正消散...或者说,大部分消散了。
那刚才袭击我的是...
是她残留的恶念。苏雨的手指抚过铜镜上的裂纹,静园是个特殊的地方,建在阴阳交界处。老夫人发现这点后,穷尽一生研究如何跨越生死界限。她成功了,但也付出了代价...
程墨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她需要一个继承人...不是继承财产,而是继承她的...位置
苏雨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悲伤。血脉相连的活人是最好的容器。她等了很久...直到听说你的存在。
窗外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明明没有风。苏雨脸色骤变,快步走到窗前。不好...你激怒了她。现在整个静园都不会安全了。
仿佛印证她的话,宅院各处开始传来诡异的声响——墙壁里有抓挠声,地板下有低语声,连空气都变得沉重压抑。程墨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
我们必须离开,程墨抓起外套,现在就走!
苏雨摇头,长发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你走不掉的。静园的大门已经锁死了,除非老夫人...或者说她的恶念允许,没人能进出。
程墨不信邪,冲向房门,却发现门把手纹丝不动,仿佛焊死了一般。窗外,老槐树的枝条开始疯狂生长,像无数触手般拍打着窗户。
那怎么办程墨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等死吗
苏雨突然抓住他的手,触感冰凉但坚定。还有一个办法...但很危险。
什么办法
彻底毁掉镜中通道。苏雨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老夫人当年在镜子的背面刻了符咒,那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枢纽。如果毁掉它...
程墨想起铜镜背面那些看似装饰的花纹,原来竟是某种符咒。那还等什么
没那么简单。苏雨苦笑,符咒被毁的瞬间,所有依靠它存在的...东西都会消散。包括我。
程墨愣住了。你...
我是她用镜中世界的能量创造的。苏雨平静地说,我的存在本身就是违背自然法则的。这几十年来,我守着静园,看着老夫人一点点被执念吞噬...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墙上的字画突然无风自动,一幅程老夫人的旧照片从相框里飘出来,悬浮在空中。照片里的老妇人眼睛部位变成了两个黑洞,鲜血从中渗出。
没时间了!苏雨拉着程墨冲向梳妆台,帮我翻过镜子!
程墨手忙脚乱地拆下铜镜,翻转过来。背面的花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用血绘制而成。苏雨从发髻中取出一根银簪,尖端异常锋利。
用这个划断主要纹路。她将银簪递给程墨,要快!
程墨刚要动手,整个房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梳妆台倒塌,铜镜差点脱手。镜面再次波动起来,程老夫人扭曲的面容浮现,这次更加狰狞。
叛徒!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创造了你!你竟敢——
苏雨挡在程墨面前,身体突然散发出淡淡的银光。快动手!我撑不了多久!
程墨咬紧牙关,银簪狠狠划过铜镜背面的花纹。第一道纹路断裂时,整个宅院响起一声凄厉的哀嚎,所有玻璃制品同时爆裂。
继续!苏雨的银光正在减弱,身形开始变得透明。
程墨的手抖得厉害,但还是坚持划断了第二道、第三道主要纹路。每划断一道,宅院的震动就加剧一分。墙皮剥落,家具倒塌,仿佛整座静园都在痛苦挣扎。
镜中程老夫人的脸已经扭曲得不成人形,像融化的蜡像般不断变形。你们...都要...陪葬...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充满恶毒。
最后一道关键纹路就在铜镜中央。程墨高举银簪,用尽全力刺下——
银簪刺入铜镜的瞬间,一道刺目的白光爆发出来。程墨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掀翻在地。恍惚中,他看到苏雨的身体如烟般消散,脸上却带着释然的微笑;镜中程老夫人的脸如沙粒般分崩离析;整个房间被白光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程墨慢慢恢复意识。他躺在静园大门外的空地上,晨光熹微。宅院依然矗立在那里,但看起来破败了许多,仿佛一瞬间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雨。
铜镜的碎片散落在他身边,已经氧化变黑。银簪躺在他手心,尖端弯曲变形。
程墨艰难地爬起来,全身每一寸骨头都在疼。他望向静园,大门敞开着,院内杂草丛生,哪还有昨夜的整洁模样。
苏雨...他轻声呼唤,明知不会有回应。
走进宅院,一切都变了。墙壁斑驳,家具腐朽,厚厚的灰尘覆盖每一个表面。只有那棵老槐树依然挺立,树干上系着一条褪色的红丝带,在晨风中轻轻飘动。
程墨在槐树下发现了一个小土堆,上面插着一块简陋的木牌,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苏雨二字和一组日期——1992年7月15日。
他突然想起在镇上图书馆看到的那则旧新闻:静园突发命案,一女子身亡。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程老夫人用某种秘术将死去的苏雨变成了影人,而静园则成了连接阴阳两界的畸形存在。如今通道已毁,一切重归尘土...
程墨转身准备离开时,余光瞥见东厢房的窗台上放着一本熟悉的笔记本——他昨晚用过的那本。翻开最后一页,上面多了一行娟秀的字迹:
静园已静,往事已往。谢谢你,程墨。
字迹在阳光下微微闪烁,然后如露水般消失了。
晨光中的青峦镇渐渐苏醒。程墨坐在图书馆角落,面前摊开着1992年7月的旧报纸合订本。那则豆腐块大小的新闻下面,还有一篇更详细的后续报道,刊登在三天后的地方版:
静园命案死者身份确认,系园主养女。警方初步调查认定为意外失足,死者苏雨(22岁)从西厢房二楼跌落,头部撞击庭院老槐树基座,当场死亡。园主程静女士因悲痛过度拒绝采访...
5
往事如烟
泛黄的报纸上附着一张模糊的照片:年轻的程老夫人站在静园门前,身旁是个穿素色旗袍的年轻女子,面容恬静。虽然像素很低,但程墨一眼认出那就是苏雨——与他朝夕相处了短短两日的影人。
原来如此...程墨轻声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抚过照片上苏雨的脸。难怪她对静园如此熟悉,难怪她称程老夫人为老夫人而非母亲,难怪她...不存在于村民的记忆中。
离开图书馆,程墨在镇上的五金店买了强光手电、手套和一把大锁。静园的秘密已经解开大半,但他还需要最后确认一些事情。
重返静园的路比记忆中的更长。阳光下,这座百年老宅褪去了夜晚的诡谲,只剩下岁月侵蚀的沧桑。大门依然敞开着,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告别。
程墨径直走向西厢房尽头的那个小房间——曾经上锁的药房。门锁已经锈蚀,轻轻一推就开了。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草药味,混合着某种陈年的香气。
房间不大,靠墙摆满了木架,上面整齐陈列着各式瓷瓶、铜器和草药包。一张红木书桌占据中央位置,上面摊开一本皮质笔记本,墨迹如新。程墨戴上手套,小心翻阅。
甲戌年五月初七,雨。苏儿去后三七,魂魄仍不肯散。余翻阅古籍,得影人之法,需以亡者贴身之物为引,混以槐树精、朱砂、尸骨灰...
程墨的胃部一阵抽搐。程老夫人的笔记详细记录了创造影人的过程,字里行间透着疯狂与执念。越往后翻,字迹越发潦草,内容也从秘术研究变成了对阴阳两界的痴迷。
...镜中世界时间流逝不同,一日如一年。苏儿在此已三十日,相当于外界三十年。她记不得生前事,但无妨,余可重新教导...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三年前,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大限将至,需寻血脉继承人延续静园。
书桌抽屉里有一个锦盒,里面放着几件女子饰品和一张苏雨的黑白照片。照片背面写着:爱女苏雨,生于1970年,卒于1992年。母静立。
程墨的视线模糊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搜索房间。在最底层的暗格里,他发现了一个小巧的琉璃瓶,瓶身刻满细密的符文,里面漂浮着一缕银白色的雾气。
出于某种直觉,程墨取下手套,轻轻触碰瓶身——
刹那间,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年轻的苏雨在庭院里读书,程老夫人含笑注视;两人一起整理草药,苏雨笨拙地打翻了研磨钵;雨夜里,苏雨高烧不退,老夫人彻夜不眠地照顾...
最后的画面是那个致命的夜晚:苏雨提着灯笼去关西厢房的窗户,一阵狂风袭来,她失去平衡,从窗口跌落。程老夫人抱着她的尸体痛哭,然后...画面变得扭曲黑暗,只剩下老夫人翻阅禁书的疯狂身影。
程墨猛地缩回手,琉璃瓶啪地掉在地上,却没有破碎。那缕银雾飘出来,在空中盘旋片刻,然后如轻烟般消散在阳光里。
原来这就是你的记忆...程墨喃喃道。他终于明白苏雨为何愿意牺牲自己毁掉铜镜——那不仅是解脱,也是赎罪。
收拾好手稿和遗物,程墨走遍静园的每个角落。东厢房的书架上,那些古籍大多已经霉变;偏厅的留声机积满灰尘,黑胶唱片扭曲变形;厨房的灶台坍塌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砖石。
最后他来到庭院中央的老槐树下。那条褪色的红丝带依然系在枝头,程墨踮起脚尖将它解下。丝带背面用金线绣着两个小字:思念。
安息吧。程墨将丝带系在树干较低处,阳光透过树叶在上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离开前,程墨将所有门窗锁好,大门挂上新买的大锁。他站在静园门前的石阶上,最后一次回望这座承载了太多秘密的老宅。阳光下,静园看起来只是一座普通的废弃宅院,谁能想象它曾连接着两个世界
回到镇上的旅馆,程墨开始整理程老夫人的遗物。手稿和笔记太过惊世骇俗,他决定将其焚毁;照片和少数无害的私人物品则打包准备带回家。
正当他翻阅最后一本笔记时,一张对折的纸条从中滑落。展开后,上面是程老夫人晚年工整的字迹:
若有后人见此,须知静园之秘不可尽毁。镜碎通道闭,然阴阳平衡已破。三十三年后,月全食之夜,镜面将再次连通。慎之,慎之。
程墨盯着纸条,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猛地想起什么,翻找装铜镜碎片的袋子——里面空空如也。那些碎片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窗外,夕阳西沉,给青峦山披上一层血色。程墨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墙上,当他移动时,影子似乎有刹那的延迟,就像...有什么东西附着在上面。
程墨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青峦镇。他会联系当地文化局,将静园作为历史建筑捐赠出去。至于那些未解的谜团...也许有些秘密本就该永远埋葬。
收拾行李时,他发现自己从静园带出来的那本笔记本又出现了新的字迹,这次是在扉页,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谢谢。
字迹娟秀,与苏雨的一模一样。
程墨轻轻合上笔记本,将它放入行李箱最底层。窗外,第一颗星星在暮色中亮起,静园的方向,似乎有一道银光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城市的霓虹透过酒店玻璃窗,在程墨的行李箱上投下变幻的色彩。他坐在床边,手中握着那条从静园老槐树上取下的褪色红丝带,指腹轻轻摩挲着绣金的思念二字。
三天过去了,静园的经历仍如梦境般不真实。程墨翻开手机相册,里面有几张他离开前拍摄的静园照片——阳光下破败但宁静的老宅,与那晚阴森诡谲的印象判若两地。
他的手指停在最后一张照片上:东厢房窗台那本笔记本的特写。放大后能隐约看清扉页上的谢谢二字,字迹清秀工整,绝不是他的笔迹。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鸦鸣,程墨抬头,看见一只漆黑的乌鸦停在窗台上,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更诡异的是,月光下,那只鸟竟然没有影子。
程墨的心跳漏了一拍。乌鸦歪了歪头,突然张开嘴,发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心...月食...
那分明是苏雨的声音。
程墨猛地站起,打翻了床头的水杯。再看向窗外,乌鸦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片落叶缓缓飘落。
幻觉...他喃喃自语,却无法说服自己。
擦干洒出的水,程墨从行李箱底层取出那本静园的笔记本。翻开扉页,谢谢二字依然清晰,但下面又多了一行小字:
老夫人没说全。三十三天,不是三十三年。
程墨的后颈汗毛倒竖。他想起程老夫人纸条上的警告,如果苏雨(或者说是她的某种存在形式)在纠正这个时间...
手机日历显示,今天距离他离开静园正好三十天。
程墨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翻出青峦镇文化局那位负责人的名片,手指颤抖地拨通了电话。
李主任,我是程墨,静园的那位捐赠者...对,我想问一下,最近宅子有什么异常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困惑:异常没有啊。不过说来奇怪,您留下的那把新锁昨天发现被打开了,我们检查了一圈,里面什么都没少...哦对了,西厢房那个小药房的镜子碎片不见了,估计是被野猫野狗叼走了吧...
程墨的血液几乎凝固。他道谢挂断电话,立刻开始收拾行李。无论这是巧合还是超自然现象,他必须回到静园,在月全食之前——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不必回来。静园已静,我也该走了。这次是真的。保重,程墨。
6
永别静园
程墨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回拨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房间陷入短暂的黑暗。当月光重新洒进来时,笔记本上的新字迹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第二天清晨,程墨站在酒店窗前,看着朝阳升起。他做了一个决定——不再追寻静园的谜团。有些门一旦关上,就不该再次打开。
他将红丝带系在行李箱拉手上,作为对那段奇异经历的纪念。收拾停当,程墨最后检查了一遍房间,确保没有遗漏任何东西。
床头柜上,那本静园的笔记本静静躺着。程墨犹豫片刻,还是将它塞进了公文包。转身时,他无意间瞥见穿衣镜中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影子似乎比实际动作慢了半拍,而且...镜中的他肩上好像搭着一只苍白的手。
程墨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深吸一口气,他对着空房间轻声说道:再见,苏雨。
走廊里,程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重归寂静。一阵穿堂风吹过,笔记本自动翻开到最后空白页,一行字迹如水中浮现般慢慢显现:
再见,程墨。这次是真的。
字迹在阳光下闪烁片刻,然后如晨露般蒸发,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