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默猛然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抬手遮挡。耳边传来熟悉的闹铃声——是那首他十年前用的《卡农》钢琴曲。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日期显示：2013年5月12日，母亲去世前一周。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痛感真实得不容置疑。昨天——或者说未来的某一天——他明明还在2023年，32岁的生日当天，也是母亲去世十周年的忌日。他记得自己喝得烂醉，摇摇晃晃走在马路上，刺眼的车灯，尖锐的刹车声...
默默，起床了吗妈妈煮了你爱吃的皮蛋瘦肉粥。门外传来那个他魂牵梦萦了十年的声音。
陈默的眼泪瞬间决堤。他连滚带爬地冲向房门，却在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僵住了。镜子里映出的是22岁的自己——年轻、健康，眼睛下方还没有那些熬夜工作留下的青黑。
我回来了他对着镜子轻声问，手指抚过光滑的脸颊，我真的回来了
餐厅里，母亲林秀兰正背对着他盛粥。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格子围裙，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几缕银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陈默的喉咙发紧——他从未注意过母亲何时有了白发。
妈...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林秀兰转过身，脸上是陈默记忆中那个温柔的笑容：怎么了做噩梦了
陈默摇摇头，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紧紧抱住了母亲。她比记忆中瘦小得多，肩膀单薄得令人心疼，身上有淡淡的油烟味和廉价洗衣粉的清香。
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粘人林秀兰笑着拍拍他的背，快坐下吃饭，粥要凉了。
陈默贪婪地看着母亲的一举一动——她递碗时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这些细节在他记忆里早已模糊，如今却清晰得让他心痛。
妈，今天是几号他突然问道。
5月12号啊，怎么了
2013年5月12日
林秀兰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当然是2013年。
陈默的心跳加速。他记得清清楚楚，母亲是在2013年5月19日突发心脏病去世的。当时他正在外地参加毕业旅行，接到邻居电话赶回家时，母亲的身体已经凉了。
妈，这周你有什么安排吗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能有什么安排明天要去超市上班，后天张阿姨约我去跳广场舞...林秀兰掰着手指数着，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爸...那个人的债主昨天又来了，说再不还钱就要去你学校闹。
陈默握紧了拳头。他几乎忘了这件事——他那赌鬼父亲十年前欠下一屁股债跑路，债主们就盯上了他们母子。正是这些骚扰，让母亲在他大四那年心力交瘁。
多少钱他沉声问。
五万...不过你别担心，妈妈已经...
我来处理。陈默打断她，妈，相信我，这次我来处理。
林秀兰惊讶地看着儿子，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成熟稳重。陈默低头喝粥，掩饰眼中的决心。32岁的他是一家知名游戏公司的设计师，五万块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虽然在这个时空里，他确实还是个穷学生。
但陈默知道未来十年每一支暴涨的股票，每一处爆发的商机。如果这真的是时间回溯，而不是一场梦，他有一百种方法在一周内赚到五万块。
妈，他放下碗，认真地看着母亲的眼睛，这周我能请几天假陪你吗
胡闹，你马上要毕业答辩了...
就几天。陈默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求你了。
林秀兰怔住了。儿子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恳求过她。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小学三年级想买一个变形金刚还是初中时想去同学家过夜
好...好吧。她最终妥协了，不过只能两天，后天你必须回学校。
陈默笑了，那笑容让林秀兰恍惚看到了丈夫离开前，那个还会对她撒娇的小男孩。
当天下午，陈默就去了网吧。他用身上仅有的五百块钱全买了比特币——这时的比特币才100美元出头，而他知道七年后会涨到近六万美元。
这只是Pn
A。他自言自语，同时在几个股票论坛发布了自己预测的股市走势——十年后的他清楚记得2013年每一支暴涨的股票。不到两小时，就有人私信他愿意付费咨询。
晚上回家时，陈默用第一笔咨询费买了母亲最爱吃的榴莲。林秀兰又惊又喜：这得多贵啊！
妈，你记得我小时候吗陈默一边帮母亲剥榴莲一边说，有一次路过水果店，我闹着要买，你掏遍全身只够买一小块。
林秀兰眼睛湿润了：你还记得啊那时候你才六岁，吃得满嘴都是，还说长大了要给我买一整个。
我现在买给你了。陈默把最大的一块递给她，以后还会买更多。
夜深人静时，陈默躺在床上梳理记忆。他记得法医说母亲是心脏病突发，但具体时间是在5月19日凌晨。邻居王奶奶早上七点发现异常报警，而他在下午四点才赶回家。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离开。他对着黑暗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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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陈默就跟着母亲去了她工作的超市。林秀兰在生鲜区负责整理蔬菜，工作简单却繁重，需要不断弯腰搬运。陈默看得心疼——他从来不知道母亲的工作这么辛苦。
阿姨好！一个年轻女孩热情地跟林秀兰打招呼，这是您儿子吗长得真帅！
是啊，我儿子，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林秀兰骄傲地说，脸上的光彩让陈默心碎。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竟是母亲最大的骄傲。
中午休息时，陈默硬拉着母亲去了附近最贵的餐厅。林秀兰看着菜单直咂舌：这一道菜够我们吃一个星期了！
妈，陈默认真地说，这十年...不，这辈子你为我牺牲太多了。让我也为你做点什么吧。
林秀兰的眼圈红了：傻孩子，妈妈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不，陈默摇头，没有什么应该。你本可以过得更好，如果不是为了我...
默默，你今天怎么了林秀兰担忧地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妈，如果我告诉你，我是从十年后回来的，你相信吗
林秀兰愣住了，然后噗嗤一笑：你们年轻人现在流行开这种玩笑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陈默急切地说，但我能证明。比如...你衣柜最下面有个铁盒，里面装着我的脐带和乳牙；你其实讨厌香菜，但因为爸爸喜欢，你做了二十年有香菜的菜；我十二岁那年发烧到40度，你背着我跑了三公里去医院...
林秀兰的笑容渐渐消失，脸色变得苍白：这些事...你不可能知道的。
因为十年后的我，每天都在后悔没有好好了解你，没有多陪陪你。陈默的眼泪终于落下，妈，这一次，我不会再让遗憾发生了。
林秀兰颤抖着伸出手，擦去儿子的泪水：默默...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未来的我...怎么样了
陈默痛苦地闭上眼睛：你...在五天后因为心脏病去世了。我当时在外地，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
林秀兰的手猛地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但这次不一样！陈默抓住母亲的手，我已经预约了最好的医院给你做全面检查，我们明天就去。还有那些债务，三天内我就能解决...
默默，林秀兰突然打断他，声音异常平静，妈妈有些事没告诉你。
什么事
林秀兰望向窗外，阳光照在她疲惫却平静的脸上：我的心脏...两年前医生就说随时可能停止。那些药...我早就不吃了。
陈默如遭雷击：什么！为什么从来没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样呢林秀兰苦笑，让你放弃学业回来照顾我让你年纪轻轻就背上巨额债务妈妈宁愿你...
宁愿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某天突然接到你的死讯陈默几乎是吼出来的，引得周围食客纷纷侧目，妈，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残忍
林秀兰的眼泪无声滑落：对不起...妈妈只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陈默的心像被撕成了两半。他原以为母亲是突发疾病，没想到她一直独自承受着病痛，而他却浑然不觉，甚至很少回家看望她。
你不是负担。他哽咽着说，从来都不是。
离开餐厅后，陈默执意要带母亲去医院，但林秀兰拒绝了。
没用的，默默。她平静地说，医生早就说过了，我的心脏就像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而且，妈妈其实...
其实什么
林秀兰停下脚步，直视儿子的眼睛：其实那天...不是意外。
陈默感到一阵眩晕：什么意思
那天...我是自己停的药。林秀兰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些债务...那些人威胁要伤害你...妈妈真的撑不下去了...
世界在陈默眼前天旋地转。原来母亲不是病逝，而是...自杀为了保护他
不...不会的...他双腿发软，几乎跪倒在地，妈，你骗我的对不对
林秀兰抱住儿子，像哄小孩一样轻拍他的背：对不起...妈妈太懦弱了。但这一次，看到你这么在乎我，妈妈一定会坚持下去。
陈默哭得像个孩子。十年来的自责和思念，此刻全都化作了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原以为自己是回来拯救母亲的，却发现自己才是母亲痛苦的根源。
接下来的三天，陈默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母亲。他用股票赚来的钱还清了债务，带母亲去了最好的医院检查，虽然结果依旧不乐观。
病人的心脏功能已经严重衰竭，医生私下告诉陈默，理论上...随时可能发生不测。
还有多久陈默声音颤抖。
医生叹气：如果按时服药、静养，也许半年...但说实话，能撑过一个月就是奇迹了。
走出诊室，陈默在洗手间里痛哭了一场。擦干眼泪后，他做了个决定——要让母亲剩下的每一天都充满快乐。
妈，他问道，你有什么一直想做但没机会做的事吗
林秀兰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了：妈妈这辈子啊，最想看看大海。小时候课本上说海阔凭鱼跃，我就总想象那是什么样子。
陈默的心又是一疼。他们住在内陆城市，母亲一辈子没出过省，而他工作后虽然去过不少海滨城市，却从未想过带母亲一起去。
那我们明天就去看海！他当即拿出手机订机票。
别胡闹！机票多贵啊，而且...
妈，陈墨打断她，钱不是问题。告诉我，还有什么想做的
在林秀兰半信半疑的配合下，陈默列出了一份母亲心愿清单：
1.
看一次大海
2.
吃一次真正的生日蛋糕（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她从未有过）
3.
听一场音乐会
4.
穿一次漂亮的旗袍拍照
5.
坐一次飞机
6.
看儿子毕业
还有吗陈默问。
林秀兰犹豫了一下：如果...如果能再见到你外公外婆就好了。自从嫁给你爸，我已经二十年没回过娘家了...
陈默这才知道，母亲当年是私奔嫁给父亲的，为此和外公外婆断绝了关系。而两位老人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住在南方一个小镇上。
我们明天就去看海，后天去找外公外婆！陈默坚定地说。
第二天清晨，他们飞往了最近的海滨城市。第一次坐飞机的林秀兰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全程紧握儿子的手，窗外的云海让她惊叹不已。
默默，妈妈好像在梦里一样。她小声说，眼睛亮晶晶的。
当蔚蓝的大海终于出现在眼前时，林秀兰站在沙滩上泪流满面。她脱掉鞋子，小心翼翼地让海水没过脚踝，笑得像个少女。
原来这就是海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咸咸的，但是很干净。
陈默用手机记录下母亲的每一个笑容。此刻的她看起来如此快乐，完全不像个生命垂危的病人。
那天晚上，他们在海边餐厅吃了烛光晚餐。陈默特意订了生日蛋糕，在服务员和其他顾客的祝福声中，林秀兰第一次吹灭了属于自己的生日蜡烛。
祝你生日快乐...陈默轻声唱着，声音哽咽，妈，许个愿吧。
林秀兰双手合十，闭眼许愿，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在众人的掌声中，她悄悄告诉儿子：妈妈许愿...下辈子还能做你妈妈。
陈默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母亲痛哭失声。
第三天，他们飞往南方寻找外公外婆。凭借模糊的地址和母亲零星的记忆，陈默终于在黄昏时分找到了那个隐藏在竹林深处的小院。
当白发苍苍的外婆打开门，看到二十年未见的女儿时，三人抱头痛哭的场景让陈默再次泪流满面。外公虽然嘴上说着不孝女，却一直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不放。
那天晚上，陈默听到了许多从未知晓的家族故事——母亲曾是镇上最漂亮的姑娘，弹得一手好钢琴，为了爱情放弃了一切。
你妈妈小时候啊，梦想是当钢琴家。外婆抹着眼泪说，她弹得可好了，省里的老师都说她是天才...
陈默震惊地看着母亲：妈，你会弹钢琴
林秀兰羞涩地笑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后来有了你，哪还有时间碰琴啊。
陈默这才明白，母亲为他牺牲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多——不仅是青春和健康，还有曾经的梦想和才华。
第四天，5月18日，他们回到了家。陈默租了一架钢琴，请母亲弹一曲给他听。林秀兰起初推辞说手生了，但在儿子的坚持下，她终于坐到了琴凳前。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陈默屏住了呼吸。母亲的手指虽然粗糙，却在琴键上灵动如蝶，一曲《梦中的婚礼》流淌而出，优美得令人心碎。
妈，你太厉害了！曲终时，陈默由衷赞叹，如果你当年坚持下来...
那就不会有你了。林秀兰温柔地打断他，妈妈从不后悔。
那天晚上，陈默帮母亲穿上了新买的旗袍，请专业摄影师来家里拍照。镜头前的林秀兰美丽优雅，完全看不出是个病重的超市理货员。
默默，拍照间隙，母亲突然说，如果...如果明天妈妈真的走了，你不要太难过。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别说这种话！医生说只要你按时吃药...
听妈妈说，林秀兰轻抚儿子的脸，这几天是妈妈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能这样和你在一起，知道你过得很好，妈妈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但我有！陈默声音颤抖，我还没来得及...还没好好孝顺你...
傻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林秀兰微笑着说，妈妈只希望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连妈妈的份一起。
深夜，陈默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明天就是5月19日，母亲原定离世的日子。尽管这几天他竭尽全力让母亲快乐，但医生的警告仍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凌晨三点，他听到母亲房间传来轻微的咳嗽声，立刻冲了进去。林秀兰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手里握着药瓶。
妈！陈默扑到床边，你怎么样我们马上去医院！
林秀兰摇摇头，虚弱地笑了：没用的...妈妈能感觉到...时候到了。
不！不会的！陈默手忙脚乱地拨打120，同时找出母亲的心脏药，妈，你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来...
林秀兰握住儿子的手：默默...听妈妈说...妈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我也爱你，妈，求你别离开我...陈默泣不成声，将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还有很多地方想带你去...
林秀兰的呼吸越来越弱，但眼神依然温柔：这几天...谢谢你...让妈妈...这么幸福...
当救护车的鸣笛声在楼下响起时，林秀兰的眼睛已经缓缓闭上。陈默抱着母亲尚有余温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妈...别走...求你别走...
但这一次，至少母亲是在他怀里安详离去的，而不是孤独一人。这一次，母亲知道她有多么被爱，多么重要。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时，陈默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指开始变得透明——就像科幻电影里时间旅行者即将消失的前兆。
不...还不行...他挣扎着想抓住什么，但世界已经开始旋转、模糊...
陈默再次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抬手遮挡。耳边传来熟悉的闹铃声——是那首《卡农》钢琴曲。
他猛地抓起手机：2023年5月19日，母亲去世十周年忌日。
是梦吗...陈默喃喃自语，却在起身时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个相框——里面是穿着旗袍的母亲，笑得那么幸福。照片旁边，是一个小小的铁盒，里面装着几粒心脏药和一张字条：
默默，无论你在哪个时空，妈妈都爱你。——永远为你骄傲的妈妈
陈默将照片和字条紧紧贴在胸口，泪水无声滑落。窗外，第七次日出正照亮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