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个小偷，我喜欢在半夜装作外卖员给住户送餐。住户前来开门查看的时候，一旦确认屋里没人，我便会偷偷溜进屋里。
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直到这天夜里偷东西，我发现住户的衣柜里……
竟然藏着一具尸体。
门外出现了和我一样的外卖声音。
01
半夜十二点半，我来到了玉兰小区3单元。
我已经在这户人家踩点了一周。
平时住的是一个独居女人，长相姣好。
她总在晚上出门，打扮得十分精致，开着豪车，身上的金银首饰总换个不停。
真是一个不错的下手目标。
我换上了我的外卖工作服，看起来和真的外卖员没什么两样。
这是一个高档小区，监控都安在了我避不开的点位。
为了合理避开该死的监控，我提前租下了403对面的402。
一梯两户的户型，我只需要把楼道里的监控弄坏就行了。
毕竟这一单干好了，租房那点小钱简直不值一提。
在对面的临时住所里打扮好后，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门口的动静。
临近十二点，我几乎将眼球贴在了猫眼上，死死地盯着对面。
终于，十二点半左右，对面的女人出了门。
但我不敢掉以轻心，打算以外卖员的身份到对面进行二次确认。
毕竟做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谨慎。
我带好白色的手套，手里拎着早已准备好的外卖盒，只是盒里放的并不是什么餐食，而是开锁的工具。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您好，外卖到了！麻烦开一下门！
连着按了几下电铃后，确认没人。
我从盒子里熟练地掏出工具，打开了房门。
穿上鞋套进了门，屋内果然黑漆漆一片。
轻轻带上房门，我打开手电先走到了阳台窗户的位置，在铁质的栏杆上用绳索打了个死结，再开始打量屋内的陈设。
这是我的职业习惯，有利于预防突发情况。
这里与我租下的屋子结构一致，很快我便摸索着到了主卧。
我的首要目标是女人平时戴的金首饰。
当然，若是有其它值钱的相机和手机，甚至是现金，那便更好。
很快，我便在床头的抽屉里找到了首饰。
三枚金戒指、一枚钻戒、两条项链，一个手镯，以及两个很厚的红包利是封。
厚度约摸有万把块，真是意外之喜。
我顾不上太多，一把将它们统统装进口袋后，便打算撤退。
真是不虚此行，我感叹着这租金掏得值。
门口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瞬间头皮发麻，想赶紧冲出去顺着绳索溜之大吉。
虽然每次我都做了准备，但其实一次都没有用上过。
可阳台的位置离大门很近，此时出去必然会跟女人撞个正着。
要是惊扰了左邻右舍，引起报警，那就不好办了。
随着钥匙咔哒一声，我只好先钻进了房间角落的大衣柜里。
我知道这并不明智，因为女人回家很有可能打开衣柜换衣服。
可当下的我，显然别无选择。
02
女人进屋后，我听到闷闷的拖沓声，离我愈来愈近，应该是她踩着拖鞋进了卧室。
但很快又没了声响。
我想趁着女人洗澡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哪怕不走正门，提前预备好的那条绳索也足以使我从四楼溜走。
衣柜里的衣服很多，为了适配墙体的凹槽，设计得比平时的衣柜更深。
我藏于女人的裙衫之间，衣柜里满满的脂粉香。
但现在显然不是春心荡漾的时候，我心里对自己的认知很坚定，我是小偷，不是强奸犯。
这其中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我想偷偷将柜门挪开一条缝，查看女人是否在房间。
希望她去洗澡了，这样我就可以趁着洗澡的空隙悄悄地溜走。
幸而这衣柜并不老旧，并没有发出吱嘎作响的声音，我顺利地拉开了一条缝，将一件针织毛衣挡在了眼前，只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缝隙供我观察。
此时女人正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身上仍穿着出门时的裙装，似乎并没有换衣服的打算。
其实她挺有气质，是我喜欢的那款。
我偷偷用手机拍了张她的背面。
她并没有发现我，也没有发现物品被翻过。
我开始庆幸自己将物品归回原处的习惯。
正当她往脸上扑粉补妆时，门铃响起。
原来她今晚突然回家，是有客人要来。
我在心里暗道一声倒霉。
想也不用想，半夜来的客人，自然是温香软玉，肯定不会那么快走。
闹不好，等到第二天早上我可能都没有溜走的机会。
更倒霉的是，房里多了一个男人，连强行制服女人的这条下下策都变得不可能。
果然，如我所料，女人开门后，便传来了浑厚的男声。
我轻轻合上门缝，柜门外传来了声音，而我在默默等待着时机。
等他们睡熟了，我应该可以趁机离开这里。
他们兴致很高，似乎在喝酒，隔着柜门，我听见了开瓶的声音。
此时声音就是我最好的掩护，只要他们有事可做，就不会想起我所藏身的这个衣柜。
女人的衣服真的很多，衣柜却不怎么整理，所有衣服都像小山似的被胡乱堆砌在衣柜里。
蹲得久了，我感到腿麻了。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准备挪开一些左边的衣服，想往左边挪挪，以便让自己的腿舒展开来。
当我掏到第四件裙装的时候，指尖却摸到了黏黏的液体。
下意识继续拿起第五件、第六件……
指尖抚到了一寸失温的肌肤。
这是………
人的皮肤！
我摸到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03
我脸一白，惊得将手猛地缩回，差点儿叫出声来。
幸好，仅存的理智让我没有惊动外面的两位。
稳定心神后，我不敢再胡乱摸索，眼下的情形我必须跟这具尸体待在这个衣柜里才能不被外面的两位发现。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将衣服扒到一旁的原因，原本衣柜中浓厚的脂粉味不再香甜，而是掺着血腥和尸臭味……
我心里又惊又怕。
现在藏在柜子里的尸体是谁
是谁干的是女人杀的吗
………
我只是小偷，哪里见过这等人命案子
随手扯了一件衣服抹了抹手上血液的黏腻。
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
咔哒一声，传来了关灯的声音。
，宝贝儿。男人的呢喃在安静的房间里似乎格外清晰。
完事儿了
我又轻轻地推动柜门，打算偷偷打开一条缝，观察一下现在的情况。
灯没关。
刚推开一点缝隙，白炽灯的光线便轻轻地钻进了衣柜。
灯没关
我不敢将柜门开得太大，便将自己的眼睛贴在门缝上。
突然的光亮对习惯了黑暗的我来说有点刺眼，我眯着眼向外看。
却突然看到女人凸出的眼球，也正贴在门缝上盯着我。
血液从她的眼角缓缓渗出，甚是恐怖。
她与我四目相觑。
不，准确地说，是我的左眼与她的右眼对视着，中间间隔不过一指。
我吓得差点儿尿出来。
她早就知道我在衣柜里
难道她一直在这柜门口，盯着我
但接下来的事情更加出乎我的意料。
女人以一个诡异的跪姿，跪坐在柜门前，眼眶里充满了血，黑色的眼珠似乎要爆出来似的。
此时那双深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左侧嘴角微微上扬，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突然，她的嘴角渗出血来，嘴巴张得很大，像是在向我求救。
我却大气都不敢出，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她的力气缓缓散去，眼神最后一刻与门缝中的我对上，随后便倒了下去。
眼见这幕，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地发抖，不敢相信女人就这么在我眼前被杀死了。
但更令我毛骨悚然的是，凶手沉闷的脚步声正缓缓朝着衣柜走来。
怎么办
我用力地将手里撬锁用的螺丝刀攥紧。
04
这时，一阵轻音乐响起。
我蹲守了一周，自然听得出是那女人的手机铃声。
铃声响了几秒，停了。
又等了一阵儿，外面却没有动静了。
我不敢贸然出去，可这紧仄的衣柜里却还有一具尸体。
这一切压得我的胸口发闷，快要喘不过气来。
此时，柜门突然被敲响。
只听叩叩两声。
我眼睁睁地看着左侧的柜门被拉开一个斜角。
此刻我正蜷缩在右侧，我想，要是有人钻进来，我就用手中的螺丝刀狠狠刺下去。
突然，一只血淋淋的手伸了进来。
抓住了我的胳膊。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的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我吓得用手中的螺丝刀玩命似地对着它往下凿。
推开柜门逃也似的冲向门口，
屋子里灯依然亮着，却不见人影，一片寂静。
凶手似乎不在屋内，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迅速飞奔回对面我的临时住所里。
太倒霉了，没有杀人，却莫名卷入了这场命案。
05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问题有三个。
那男人是谁为什么要杀女人女人死了，而我恰好去偷了东西，警察会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上
此刻，我的脑子彻底懵了。
我摸了摸裤兜，里面还放着女人的首饰，以及那两封红包。
4楼楼道的监控绝对不会拍到我，为了偷东西，我早已提前将线路剪断。
这对惯犯的我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可现在，这也意味着没有监控能拍到真正的凶手，也无法洗脱我的杀人嫌疑。
要想脱罪，我必须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对，必须回去一趟，阳台上还有我提前留下的绳子，一旦被警方发现，到时有几张嘴也说不清。
我回到403处理这一切，又确认了女人死透了，她鲜红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睛依旧保持着暴突状。
而衣柜里我摸到的那具尸体，竟然是个小女孩！
突然，门外的走廊里………
竟传来了声音。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您好，外卖到了！麻烦开一下门！
我本能地愣住了。
因为门外传来的声音………是我自己的声音！
准确地来说，不光是声音………这与我两个小时前确认女人是否在家时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
06
门外又没了声音。
我怀疑刚刚是否产生了幻觉。
于是我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起来。
楼道十分安静，没有听到多余的声音。
随后，一个薄信封通过门缝被塞进来。
信封里有两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我穿着外卖服正在403门口蹲着撬锁，拍摄角度竟是从403对面我的临时住所拍的。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租下的房子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
他躲在我租的屋子里………偷拍了我。
第二张照片，是我回到403，蹲在主卧的床边，探头确认女人死状时的照片，拍摄的角度是从高处斜向下，应该是监控摄像头。
但我偷东西时四处勘查过，她家并没有明晃晃的监控摄像。
或许，这个女人早就被人监控了。
所幸的是，这两张照片，都没有拍到正面。
不……等等……这张照片就发生在十分钟前……
也就是说，现在我可能依旧在被监视着。
我汗流浃背了。
是谁在监视我为什么要拍下这些照片是在警告我，还是想将一切都嫁祸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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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此时的403，静谧而恐怖。
403里主卧有两具尸体，一大一小。
而此时我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被监视着。
07
眼下这些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我要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去。
于是我回到主卧，重新拿走了首饰盒里的手镯，揣进了自己兜里。
又将之前逃生所用的绳索烧掉。
蹲在火盆前，望着眼前绳索燃烧的火光，我平静了许多，点起一根烟。
08
第二天天亮，打扫卫生的阿姨报警了。
警方很快到了现场。
民警确认现场的尸体后很快拉起了警戒线，很快便联络刑警队进一步调查。
动静不小，邻居纷纷从窗户探出脑袋来看。
警方除了勘查现场，也开始逐个走访临近的住户。
作为402的住户，也是403唯一的邻居，我自然少不了被刑警问话。
我装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开了门。
他们向我简单说了一下隔壁发生了命案，希望我配合调查。
我心里早就清楚，短租这件事瞒不住，因为一旦房东将短租的时间对警方和盘托出，这件事便会使我的嫌疑加深。
于是在警察问我的个人信息的时候，我主动提起自己的职业是外卖员。
又装作歉疚地提一句自己身上没俩个钱，住在这里只是为了让乡下的爸妈觉得自己在城里混得好才短租了一个月充充场面。
玉兰小区的房屋租金不便宜，只租完这个月我就要搬走了。
两名年轻的刑警点点头，又问了我一些昨晚行踪以及是否听到对面住户房内有动静之类的问题。
我连忙否认，只说自己昨晚送完外卖回来很早就睡了。
但警方通过技术手段破解了女人的手机，发现女人最后一条发出的语音中，背景音能听到外卖员的声音，加上我外卖员的身份，显然不谋而合，于是要我配合警方调查，将我带回了局里。
在询问室里，一开始审讯我的还是那两个年轻警察。
警方已经掌握了女人的手机，轻而易举就可以查到她的订单中并没有外卖订单。
那么我的身份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为了规避这个漏洞，我选择承认自己昨晚回家时，因为人不舒服敲错了门。
他们又反复、仔细地盘问我细节，我能感受得出来，现在我是这案件中最大的嫌疑人。
他们想在我身上找到突破口。
一个小时过去，警方关于我的人物画像基本翔实起来，与他们所调查的基本一致。
此时，一名戴着墨镜的中年刑警进入了询问室。
09
张队。年轻刑警站起来。
张队冲年轻刑警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进来后，他拿起桌子上的笔录仔细翻看。
接着他摘下墨镜，我才看清他的长相。
张队的右半边脸有一条蜈蚣似的长条伤疤，自眉骨一直延伸到眼角下。
他张口问了我第一个问题。
你说，你叫王志军，职业是外卖员
我点点头，是的，张警官。
怕他不信，我又补了一句。
平台上有我的资质认证，刚刚李警官已经确认过了。
他并不看我，而是低头继续翻着之前给我做的笔录。
外卖送了这么久，就没考虑过干点别的
我讪讪一笑。
做别的，咱也不会啊。
他抬眼看了看我，突然说：
两年前，因为盗窃，你被派出所拘留过。
我赶紧说：
是的张队，但是后来我再也没有犯过，真的，不信您可以调我的记录。
张队放下笔录，看着我的眼睛，问我：
正如你之前所说，你在玉兰小区租房，只是为了让乡下的父母上来时看看
我忙不迭地点头：
是的，爸妈盼着我有出息。
张队却突然盯住了我的眼睛，说道：
你昨晚接到过403下的外卖订单吗
我故作镇定道：
没有，我昨晚身体不舒服，八点之后就停止了接单。
他又问：
你的意思是，你跟403的住户，并不认识，毫无关系，是吗
我点点头：
是的。
张队将两张照片拍在了我桌上，说道：
那好，现在你来解释一下这两张照片。
10
最让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那两张照片被杀人凶手递到了警方的手里。
我望着照片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张队，这您就冤枉我了。这是我们干外卖的工作服，是行业标准。
这工服，他可以穿，我也可以穿，干我们这行的，人手一件，不穿还要被公司罚款呢，您不能因为这个就怀疑我呀。
叩、叩。
张队并不直视我，而是用硬朗的指节在我面前的桌板上缓缓敲了两下。
他凑近我，眯着眼睛又说道：
那，干你们这行的，服务标准到连喊客户开门领外卖，都要用一样的声音吗
他按了按手中的录音笔，里头传出了我的声音。
与那晚我隔着门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的心里慌了，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
我抬头看他。
头顶吊灯的光线顺着他的脸颊映照下来，那道蜈蚣似的疤痕攀附于右侧，更显可怖。
我沉默了。
我没功夫听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要么自己交代，要么我们帮你交代。
张队此时又从档案袋里掏出了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那只被我拿走的金镯子，说道：
这镯子，经黄佳的好友指认，是黄佳的物品，而我们找到它，是在你家，这上面有黄佳的指纹，却没有你的指纹，你来说说这是为什么。
我耸了耸肩，说道：
张队，我常年送外卖，有时还接些超市送货的单子，都是些重物，干这些粗话，指纹早就被磨没了。
至于那镯子……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我承认，那镯子是我偷的。
11
张队丝毫不意外，他眯了眯眼睛，继续问道：
现在，你告诉我，昨晚你做了什么。
我低下了头，交代道：
402其实是我租来踩点的，昨晚，我看着她出了门，又假装外卖员在她家门口喊了几声，确保家里没人后，进她家偷东西。
张队又问：
那你为什么杀害黄佳
我急忙摇头否认道：
不，张警官，我没有杀人，我只是进门偷东西。
看他似乎并不相信，我连忙说了后续的经过。
过了几分钟，张队来回踱了几步，又重新坐下。
你是说，真正的杀人犯是和黄佳昨晚约会的男人。
我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请问，衣柜里那具小女孩的尸体，身份查明了吗是她女儿吗
张队皱了皱眉头。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吞了吞口水，说道：
我蹲守了一周，没看过黄佳带孩子出去上学，所以挺奇怪的
张队没有回答我，而是沉吟了片刻。
如果按你交代的情况，杀死她们俩的，或许不是同一个人。
我认同地点点头。
张队将眼前的证物端详了一阵，却又问道。
但你为什么放着其它值钱的现金不拿，只拿走了这个镯子
我默默地盯着他手中的镯子并不作答。
也许是我的不配合，使张队失去了耐心。
你别以为不说话就能掩盖杀人的事实！
我又低下了头，说道：
我承认我偷了东西，您可以拘留我，但杀人，我确实没有。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杀了人吗
偷东西也是犯罪！
那只镯子，相信您应该已经鉴定过了，不值什么钱，您现在可以选择拘留我，也只能拘留我。
我说的是对的，他无法威胁我。
张队不说话了，他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眼神死死地盯住我的脸。
我能感到那股窒息的压迫感。
但目前的证据来看，警方确实无法证明我杀了人，而只有数额超过两千元，才能归属于数额较大的范围，即便我承认自己曾经入户盗窃，也只能对我采取拘役或者管制。
虽然我是小偷，也本案唯一的目击者，但他们也不能硬说杀人案与我有关。
除非您能查出其他证据，或是查出我还犯了其它别的罪，否则，以现在的状况，我虽然主观偷窃，但涉案金额过低，刚刚我还主动认罪了，有悔过情节。您最多拘留我6个月，不是吗
我说得全对。
张队拿我没辙，他阔步走向审讯室的门，猛地拉开门，又回过头来。
你给我等着。
12
张队快步离开了审讯室，此时他有更多需要侦查的方向。
比如：
杀人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是谁拍下了我的照片又录下了我的声音，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警局的信箱里
提供罪证的人是谁是否能提供更多线索
小女孩和黄佳是被什么作案手法杀死
以上这些，都比深究我为什么只拿走一个金镯子来得重要得多。
我被通知，暂时以拘役的形式被关押在局里。
警察在将我押送看守所时，路过大厅，我看到一名老妇人，戴着珍珠项链，穿着打扮贵气十足。
见到我，她冲上来用手拍打我。
你就是那个外卖员，肯定是你害死我女儿和我外孙女的。
老太太对我破口大骂，旁边的警员连忙拉住。
我并不解释，任她发狂。
老人家伤心过度，总要有一个发泄的出口，很好理解。
站在老太太一旁的，还有一位老人，缄口不言却表情肃穆。
很快，老太太闹的动静太大，两位领导干部从楼上匆匆下来。
于是我听到了如下的对话内容：
陈局！您可得给我女儿和外孙女做主啊！
老领导，您放心！您女儿的事，我们一定会尽快抓到凶手，绳之以法，给您一个交代！
老太太哽咽得更厉害了，恶狠狠地盯着我。
你们就这么放过他
我垂下了眼眸。
………
接下来三天，张队都在外忙着查证，而我偶尔还有接受警方的询问。
他们反反复复询问我当时目击时的细节，直到确认我的每一次回忆都与之前所说的相一致，且确实说不出更多的细节为止。
我浑浑噩噩地在看守所组装着零件，直到这天下午，我又见到了张队。
他见到我，似乎很疲惫的样子，将资料甩在桌上对我开口道：
王志军，你除了盗窃，两年前，你还曾经被人以故意杀人罪告过，最终以没有证据不了了之，对吗
我不作答。
你别以为总能逃脱法律的制裁！现在，我已经找到目击证人，看到你两年前曾经将那个受伤的小孩抱上车，我会将所有的证据闭环，不仅是现在，还有两年前的杀人案，加在一起，还不够定你的罪么
你一个都逃不掉！
闻言，我嘴角轻轻上扬，说道：
是吗张警官。
那我，拭目以待。
13
早就听闻刑警队队长张建国是出了名的倔驴脾气，办起案来不眠不休，这次，张队并没有让我等太久。
很快，第二天下午，我们又见面了。
只是，这次，他与前两次格外不同。
他是带着怒气冲进询问室的。
王志军！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张警官。
我抬眼看他，此刻他怒气冲冲，阴鸷的视线如毒蛇一般，往我的眸子深处钻。
四天前，我问你的第一个问题，你现在再给我回答一遍！
你说，你叫王志军，职业是外卖员
我再次点头。
是的，张警官。
我给出了一样的回答。
你再给我装！我们昨晚在电梯井里找到了另一具男尸！现在法医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他才是真正的外卖员王志军！
我平静地望着张队，并不张口说话。
你为什么要假扮王志军，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叹了口气，还以为张建国能比想象中快一些呢。
唉，这群警察，办事效率真够慢的。
我主动开口问他：
所以，您现在，查到能定我的罪的证据了吗
张队一拍桌子，冲我吼道：
你又再耍什么花招！
我问你！真正的王志军，还有403里的黄佳和她女儿的死，是你干的吗
我摊了摊手，回答道：
张队，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您两遍了，我就是王志军。
张队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扔，揪着我的领子吼道：
你到底是谁身份证呢
我第一次真正与张队的目光对上，却不闪不躲。
我的身份证在送外卖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警官，他能叫王志军，我就不能叫王志军吗
眼见我这幅死皮赖脸的样子，张队放开了我，向门口大步走去。
你小子给我等着！
我的声音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响起。
等您查到了，欢迎您再来找我。
14
这次，张队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便又传唤了我。
张队开了口：
我已经梳理了王志军的犯罪历史，他本人确实在两年前曾因为入户偷窃被抓过，最后金额不足被释放。
我表示赞同，点点头，问道：
没了吗
张队轻蔑一笑：
我们已经研究过了，这两次犯罪，他所能得到的赃款都太少了，根本不足以判刑。
所以现在只有一种可能，你是王志军的同伙，每一次犯罪都由你设计踩点，并进行真正的销赃和藏匿，而他，只是负责实施，即便真的被抓，钱也早被你拿走了。
你假扮他，只是想把所有的罪都揽在他一个人身上。
我坐直了身子，往前探了探。
可是张警官，您有证据吗，我犯罪的证据。
或许是我表现得过于轻蔑，使他十分不爽。
犯罪现场被我处理得很干净，警方只能怀疑我，却依旧不能定我的罪。
两年前受伤失踪的女童，你们将她抱上车后，是杀了还是卖了
我摇摇头：
我不理解您在说什么。
眼看他额头青筋暴起，紧握拳头，又松开，说道：
我承认，你的手机和家里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但你别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
现在，技术处已经在破解王志军家里两年前的旧手机了。
他顿了顿，你等着，很快我们就可以从他的手机里，得到你们一起杀人的线索。
闻言，我装作又惊又怕，却难掩脸上的笑意：
好的，张警官，我等着。
张队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这几天，正值梅雨时节，外面总在下雨，看守所里也湿漉漉的。
张队又一次传唤我进了询问室。
这次他显得十分憔悴，眼里充满了红血丝，显然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一见我，他便暴跳如雷，揪住了我的衣领。
我问你！两年前你们把那小女孩杀了到底埋在哪里
我望着他暴躁的神情，拍了拍他揪住我名字的手，示意他将我放下。
我缓缓坐回了椅子上。
你们警方就这点水平吗
闻言，张队坐在审讯位上双目圆睁，像是要把我吃了似的。
我又说：
我可以交代，尸体埋在哪，也可以交代一切，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张队将嘴抿成了一条直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你想要什么
我将视线从张队脸上移开，转向审讯室的右边墙壁，不紧不慢地说道：
第一，我要亲自指认埋尸地点，但时间久了可能我的记忆有所偏差，你们根据我提供的线索来挖。
第二，这起案件，现在就曝光给媒体。同时，之后我所交代的一切，如果被证明属实，警方必须将我所交代的一切，包括凶手的犯罪过程以及作案动机，都完完整整、如实公布给大众媒体，无论是监控视频或是文字记录的形式。
第三，这两起盗窃案，无论如何，我希望在审理后，你们能将所有档案都移交至检察院。
张队听完眉头紧皱，并没有立刻答应我。
之所以对着右边墙体说，是因为我知道，那是一面单面透视玻璃。
这些话，我当然知道张队无法给我答复，所以我是为了说给审讯室外的领导听的。
15
或许是这件事惊动了大领导，上头下的是死命令，很快，便回复了下来。
张队去而复返，他说，上级已经同意了我的要求。
很快，我便带着他们来到了东郊山上。
这是环绕于我们市最大的山。
我双手被捆在胸前，一处一处地指认。
这件事得到媒体的高度关注也在网络上持续发酵。
三天过去了，警方所派出的三十几人警力，合力在我的指认下，依旧没有挖到所谓的尸体。
你在耍我们警方是吗
我说过，过去太久了，记忆可能出现了偏差，你再给我几天时间，多派点人手，一定能找到。
受到外界的压力和关注，警局并不敢停下，依旧每天在我的指认下反复挖掘。
一天，两天，三天……
每一天，我都在被来自世界上不同角落的人咒骂。
到了第十天，警方终于挖到了那具小小的尸体。
那是一具小小的白布裹着的尸体。
我正想探头去看，突然，我整个人软了下去，倒在了泥沼中。
醒来，我被告知确诊了脑瘤，但我却很平静。
我能见见张警官吗
很快，我又在审讯室里见到了张队。
我主动开口，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他点点头。
我又问，尸体的头骨，是不是有受到重创的痕迹
他又点点头。
我满意地笑了。
张队迟疑了一会儿，说道：
医生说，你的脑瘤恐怕已经压迫到了脑神经，你可以先治疗几天，再交代犯罪事实。
张建国觉得，如果逼迫一个刚知道自己得了绝症的患者交代犯罪事实，多少有些残忍了。
你……先吃点药挂挂瓶，过两天我再来，反正我……也没有那么急。
我却显得异常平静，说道：
您能带我见一见，那具尸体吗
他迟疑了几秒，还是点点头。
好。
16
停尸台上，我见到了那具已经死了两年的女童尸体。
她的嘴唇乌青，一动不动地躺着。
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一样。
睫毛长长的。
我恍惚想起，以前她跟我玩的装死游戏。
她总会在我凑近的那一刻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睛笑得像月牙一样弯。
爸爸，你又被我吓到了吧。
爸爸，我还要再玩一次。
爸爸，你看我给你画的画，这是我和你，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爸爸，………
………
我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萌萌，爸爸终于找到你了。
17
半个小时后，回到审讯室，我平复了一下情绪。
然后，向警方交代了案情的所有真相。
现在，我承认，我就是本案的凶手，我不是王志军。
我不仅杀了人，而且本案中的三个人，都是我杀的。
其中两个，是403的户主黄佳，和她的女儿。
另一个，是外卖员王志军。
在交代我的犯罪过程之前，请你们先听听我的故事。
以下内容均为我的陈述。
………
我叫刘贺，从小被养父母带大。
因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父母把最小的儿子，也就是我，卖给别人做儿子。
一开始，我的养父母对我很好，可后来，那家人也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我又成了家里多余的那个。
由于家境贫寒，我读不上太多书，一直没什么文化。
长大后，我便识相地早早地外出打工挣钱。
在工地上，我认识了我的妻子。
或许是没体会过家庭的温暖，我很珍惜这与她组建的来之不易的小家庭。
尽管工地上挣不到多少钱，可我依旧会把所有挣来的工资都交给她，看着她笑眯眯地一遍遍数着薄薄的纸币。
我觉得日子前所未有的美好。
在出租屋里，我将她紧紧地搂在我的怀里。
在这个家里，我就是她的天，她的支柱。
过不了多久，她怀孕了。
我开心得快要疯掉了，我以为我们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可是，在生产的那一日，我永远失去了她。
我跪在手术室前，央求医生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保住她。
可羊水栓塞还是夺走了我妻子的命。
我一度不想苟活于世，想去黄泉路上陪她。
可我做不到，因为，她给我留下了一件羁绊一生的礼物。
我们的女儿，萌萌。
18
打那以后，我便将萌萌视若珍宝，她就是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随着萌萌逐渐长大，她比我和她妈妈都要聪明，也很懂事，从不需要我操心。
她在班上读书成绩很好，每次开家长会，我总会被班主任表扬。
可我渐渐发现，班上总有一群人在欺负她，其中有一个家里有权有势的孩子，更是当面说她是有妈生，没妈养的孩子。
有一次期末考试后，萌萌回来关起门大哭一场。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女儿才告诉我实情。
原来是考试，她在拿橡皮时，一张纸条从铅笔盒里丢了出来，但这张纸条并不是她放进去的。
监考老师发现了，萌萌这次考试被判为作弊，取消了她的考试成绩。
女儿哭得我的心揪疼。
可我无权无势，哪里比得过那些同学家里的背景
我心疼自己的女儿，因此，借着生日的由头，我为她在街上买了一个银镯子。
虽是银镯子，可我求了打金行的老板，花了两百元，在外面薄薄地镀了一层金。
看起来，跟真的金镯子一样。
我绝不许有人瞧不起我的女儿。
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
打那以后，我开始更努力的打工，每天都尽量把自己排满，想要给萌萌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不久后的一天，我照旧出门上班，萌萌也乖巧地早早睡了。
我没有想到，从来不可能点外卖的我们家，却和一个外卖员意外产生了关联。
19
这个人叫王志军。
王志军是个外卖员，也是一个小偷。
他借着送外卖的机会，在我们市里四处踩点，虽然我家从不点外卖，但不知怎的，他发现我总是早出晚归，家里只有一个十岁的女儿，是个很好的下手目标。
那天，王志军做好准备，佯装成外卖员在门口叫开门，我家不可能有钱点外卖，萌萌是乖孩子，也深知这一点，便躲在房里并不答复。
他见家里毫无反应，于是放心开锁潜入。
偷走了家里为数不多值钱的东西，其中便包含了这个镯子。
萌萌发现王志军后，用小小的身子抱着王志军的大腿，哭喊着求叔叔还回自己的镯子。
王志军本就在我家收获不多，怎会愿意放弃这唯一一个值钱玩意。
又怕她尖叫之下惊动左邻右舍，便死死捂住萌萌的嘴，没成想，竟直接将她捂死。
回到家后，我始终没找到萌萌。
什么东西丢了都好，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的萌萌。
我无法接受女儿不见了，更坏的情况，我想都不敢想。
多日不眠不休，我每天拼了命地调查这件事。
我发现，楼道的监控早已被王志军弄坏。
所以我只能从小区的出入监控里，从一整段时间的上百上千人中，找到了这个我怀疑的他。
可我没有证据。
王志军是个偷窃经验丰富的小偷，他的反侦察能力很强，除了女儿不见了，值钱的物件不见了，我无法在家里找到更多的证据。
我去警局报案，没有尸体，没有血液，什么都没有。
我只能以盗窃罪对王志军进行控告。
但我所能提供的所有证据，只是丢了一个金镯子，以及两百块现金。
警官耐心地询问我：
金镯子多少克价值多少
我不知该如何扯谎，我知道赃物价值金额越高，警方会越重视。却又知道赃物一旦找到，定会被警方重新鉴定价值，于是我选择如实告诉警方，那只是个镀金的镯子。
我就是一个这么可笑的人。
现实仿佛从不愿意放过我，它从我出生开始，就在疯狂地取笑我。
经过评判，我所丢的东西价值不到一千，并不足以使王志军获刑。
更可笑的是，王志军竟将偷盗走的两百元现金全都还了回来，只除了那只不值钱的金镯子。
警方认为他有积极悔罪表现，且盗窃金额过小，仅被关在看守所两个月便被放了出来。
我气得眼睛都红了。
可我却不能奈他何。
因为我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我的女儿被他带走了。
我也苦苦央求上天，希望我的女儿没死。
这两年，我身无分文，边打工边找女儿。
我成了派出所的常客，时常来问问，是否有找到小女孩，有没有我女儿的信息。
可没有人在乎我的痛苦。
人口失踪，能找到的概率微乎其微。
他们见我见得烦了，叫我不要再来了，乖乖回家等消息就好，女儿不见了，但警方已经尽力了，已经为我报了人口失踪。
有消息自然会通知你。
他们皱着眉头这么对我说。
可当我走出来的时候，却看到他们正为了一个小小的治安处罚伤透了脑筋，只因为犯事的，是领导的孩子。
20
是啊，我的事从来都是小事。
没有一个人在乎我女儿是生是死，也没有一个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疯狂想念女儿，那天，我在家里收拾萌萌的东西时，意外在书桌下捡到了她的日记本。
以下是日记本的内容：
4月9日，黄晓蕾说，我是没妈的野孩子，是我害死了我妈妈，真的是这样吗妈妈，我好想你。
4月11日，我和黄晓蕾吵架了，她说我爸爸是废物，我讨厌她。
黄晓蕾的妈妈真漂亮，要是我妈妈也这么漂亮就好了。
可是她好凶，听说晓蕾跟我吵架以后，她也一起骂我，我偷偷哭了，这些千万不能告诉爸爸。
4月13日，我跟黄晓蕾和好了，她叫我去她家写作业，我看到她妈妈和另一个叔叔在床上抱在一起。
我被黄晓蕾妈妈打了，脑袋流了好多好多血……她还叫黄晓蕾再也不能跟我一起玩……
唉，不知为什么，今天头格外的疼……
4月20日，没有人愿意在班上和我一起玩……或许我真的是个灾星吧，要是没有我就好了，爸爸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5月11日，老师说，这次考试谁考到第一名，就带第一名的同学去吃肯德基。
我不想吃肯德基，我看到老师的桌上，有一个新的保温杯。
我想考到第一名，求老师把保温杯送给我，爸爸在外工作太累了，经常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要是能每天给他装点热水就好了。
5月12日，真开心，张老师答应我，只要我这次考到第一名，她就把保温杯送给我，啦啦啦啦。
5月15日，为什么大家总是欺负我我真的没有打小抄，我真的没有作弊……
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纸条在我的铅笔盒里
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送给爸爸一个保温杯。
对不起，爸爸。
我什么都做不好。
…………
看完日记，我崩溃了。
21
从学校那里，我得知那次考试并不是一次普通的考试，而是一次数学竞赛考试，在这次竞赛中考到第一的同学，可以获得直升实验中学的名额，所以校方格外重视。
而我也知道了，黄晓蕾，就是那次考试中的第一名。
而往常的成绩，一直都是萌萌第一名，晓蕾第二名。
显而易见，是我女儿，挡了她的路。
我再也无法忍受！
我无法忍受有人打我视若珍宝的女儿，也无法忍受女儿遭受了如此污蔑。
都是他们，害我失去了萌萌。
我的世界彻底黑暗了，因为他们夺走了我世界里唯一重要的女儿。
我一定要为萌萌报仇！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多寻苦命人。
尽管如此，生活依旧没有放过我。
一段时间后，我突然晕倒，工友将我送医后，经诊断，我被通知得了脑瘤，可能没多久可活了。
大家都可怜我，可我倒觉得格外开心。
是不是很快，我就可以和她们见面了
只不过，但在那之前，我需要加快一些复仇进度。
22
我通过校方家委会获得了黄晓蕾同学的家庭住址，以及父母的职业。
我发现她的资料里，父亲那栏被划掉了。
但即便是单亲也应该有父亲的信息才对。
除非，她家另有隐情。
我开始跟踪黄佳，我发现她并没有结过婚，家庭条件十分优渥。
没结婚，却有黄晓蕾这么一个女儿。
综合所有的信息来看，我判断黄晓蕾应该是黄佳未婚产下的私生女。
黄佳住在玉兰小区3单元403室，所以我盘算着在她附近租个房子，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机会很快就来了，她对面的402被房东放出招租的信息，我立刻租了下来。
但玉兰小区是高档小区，房租并不便宜，我身上没有多少钱。
而且由于脑瘤的关系，最近我头疼晕倒的频次越来越高了。
于是我谎称我叫王志军，身份证丢了。
看我可怜，又只短租一个月，房东多收了我两百元，便不与我纠缠签订租赁合同的事了。
就这样，我正式以王志军的身份住进了402。
但这还远远不够！
因为脑瘤，我没有时间慢慢地收拾真正的王志军了，所以我必须想个办法让他注意到黄佳。
这样我才能将伤害我女儿的人，一网打尽。
我制定了个计划。
由于外卖员王志军认得出我的脸，因此我从不在他面前出现，而是常常给门卫室的保安点些水果和餐食，创造更多王志军来玉兰小区的机会。
去得多了，保安们也对我并不设防，我也从不问逾矩的问题。
监控的点位，我早就通过保安身后的电脑画面摸清。
由于我嘴甜且大方，小区里几个常在院子里坐的老太太都与我熟络起来。
这是我的第一步。
我了解王志军，普通小区的安保设施差，对他来说一摸一个准，可这样的高档小区，风险高，所以他一定会找人打听。
而我要做的，就是把黄佳送到他的视线内。
当他起了贼心，入市盗窃时，我就可以将他们俩一网打尽。
这是我的第二步。
说到黄佳，我准备得更充足了。
通过观察，我已经确认黄佳并没有丈夫，但她甚至没有固定的伴侣，每天早出晚归，在酒场上觥筹交错，总与不同的男人来往。
而她的女儿则一直寄养在她退休的父母家里抚养。
我开始通过不同渠道接近黄佳。
我长得并不差，身高182，又因为长期干活而肌肉线条精壮，尽管得了脑瘤使我看起来精神衰弱，但这一点落在黄佳这样的有钱人眼里，正是值得怜惜的地方。
两周后，我成了黄佳眼里的绅士。
也是一位有故事的调酒师。
这是我的第三步。
我开始经常往她家里和单位点外卖，只是为了让王志军多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以及她身上的富丽。
看，我是个多么贴心的男人啊。
随着她看我的眼光越来越炙热，我知道，鱼已上钩了。
那天下午，我通过猫眼，发现王志军偷偷摸摸来到4楼楼道，顺着进入弱电井将楼道的监控线剪断。
我知道他准备动手了。
但是这一切时间点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当晚，他第二次出现在楼道时，黄佳已经出门。
他佯装送错外卖，见屋里没人便开锁进门。
而对门的我，录下了音，也从402的角度拍下了他撬门的照片。
等了几分钟，我尾随着进了403。
在他翻着黄佳的首饰时，我从背后将他击倒，拖进了衣柜。
我怎么能让他肮脏的血，吓到我的黄佳呢
我选择了更为干净的方式，在衣柜里，我用磨得锋利的螺丝刀，一点点捅破了他的脾脏，让他慢慢内出血死在了衣柜里，都算便宜他。
同时我给黄佳打了电话，让她回家等我。
但这时，令我意外的事出现了，黄佳的女儿今晚竟然在这！
她和我的女儿一样大，我对她没有杀心。
在我眼里，该死的人，是黄佳和王志军。
黄晓蕾尖叫起来后，为了不让她妨碍我的计划，我无可奈何只好先将她敲晕，与王志军一同放在衣柜里。
左右两侧，以衣物相隔。
然后，我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正对着黄佳的卧房。
我将王志军的手机和相关证件拿走，包括外卖员的那身衣服，放到了402。
我给黄佳回了一个微信电话，表示今晚我不在酒吧调酒，心情不好，我愿意去她家找她。
因此黄佳本已出门，又匆匆回家。
我通过绳索从四楼下到一楼，又正式回了402，开始打扮成，黄佳喜欢的样子。
黄佳刚到家，我后脚便也到了。
她说她最喜欢我调的酒，而我今晚，在调的酒里，下了毒。
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我轻声在她耳边告诉她，我的真实身份。
这是你欠萌萌的。
黄佳跪在地上求我，她说她可以帮萌萌争取到实验中学的直升名额。
已经不用了。
我没有女儿了。
我轻笑着在她耳畔回复。
她被我惊得无以名状。
我是即将要死的人了，又怕些什么呢
但王志军的命却硬，柜子里传来了动静。
正好，她怎么能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王志军长什么样子呢
所以我按住黄佳的头，让她与王志军好好看清彼此。
黄佳被我搞得近乎绝望，因此被我强摁在衣柜上时，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想向王志军求救，而我从背后直接将她勒死。
我再次质问王志军，萌萌到底是否被他杀了。
迫于我的压力，他终于扶着伤口崩溃承认，萌萌已经在两年前就死了。
而尸体，被他埋在了东郊的山上。
做完这一切，我本想将黄晓蕾抱出，却发现王志军醒来之时，为了窥探，误将她和衣物一起压在身下，而她因此窒息而亡。
我本不想让她出事，可偏偏如此。
因此，这条人命，也算在我身上吧，毕竟，对我这样罪孽深重且将死之人来说，多一条少一条，又有什么差别呢。
从萌萌离开我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曾经的刘贺了。
我录下了王志军承认的这些，可我并不准备提交警方。
如今，凶手和被害人都死了，即便有了新证，警方也会选择直接结案。
凶手已经死了，无法再给予任何的审判和刑罚，因此这一切在法律层面上，毫无意义。
但这对我来说，很有意义。
23
我一定要找到萌萌，哪怕是尸体，我也要找到我的女儿。
所以我不允许警方就这么结案。
原因如下：
首先，东郊的山太大，仅凭我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找到萌萌，因此我需要利用警方，来帮我找到女儿。
其次，我需要借助媒体的力量，曝光黄佳对我女儿的殴打，同时，我知道黄佳的家境深厚，仅凭我自己发布证据在网上，可能很快就会被人压下，那么她抢走我女儿的实验中学直升名额的事情，就再也无法给萌萌一个清白。
所以我必须让这件事以警方的名义，在大众媒体面前彻底曝光，引起大家的关注。
你们给不了的公平，我自己争。
在这之后，整理好现场，我将王志军的尸体用绳索绑着滑运下楼，抛到了电梯井内。
然后我回到402，用剃刀将自己的头发剃成了与王志军一样的寸头。
穿上了王志军的工作服，
这一刻起，我把自己变成了真正的外卖员王志军。
张队您手里的照片和录音，也是我故意留给警方的。
最后，我只拿走了那只不值钱的镯子，完美地向警方复刻了王志军两年前的所作所为。
正如我所说，我的存在，于这社会只是一只蝼蚁，而这世界却有无数恶意之风吹得我们无处可躲、无家可归。
亦无数庞然大物伫立其中。
轻轻一捏，就可以左右我这种蝼蚁的生死。
可我如今，却偏要以蝼蚁之命来搏。
哪怕只是，使那恶意之风偏一偏，使这世上的庞然大物颤一颤。
为了女儿，都值了。
以上便是我杀人的动机！
所有罪行，均为我刘贺一人所为。
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
…………
听完这一切，张队沉默良久。
他又一次怒气冲冲地打开审讯室的门，
只是这一次，不是对我。
24
很快，我的脑瘤便压迫到了神经系统。
尽管警局为我立即安排了救治，但恶性肿瘤已经压迫了脑干。
我被医生告知，应该没有几天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媒体的发酵比我想象中更快。
警方依照约定，公开了我的认罪视频，很快便引起全社会的轰动及哗然。
毫无悬念地，在开庭的那一日，我被判处了死刑。
我当庭放弃了上诉的机会。
校方也派人也旁听了这次的庭审。
当庭，校方代表正式对萌萌的事向我致歉，给了萌萌这份迟来的清白。
事情一出，媒体的报道如雪花般飞向社会。
当初寻尸时大家对我铺天盖地的谩骂，此刻又彻底调转了舆论的风向。
大家又忙着开始理解我，可怜我。
群众总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相，于是对其大肆评论。
可他们不明白，任何人在公开场合的谈话都只是维护自身的立场的言论，而不是他真实的观点。
公开的言论从来不代表这个世界真正的观点。
大多数人看到的，只是这世界的少部分人，想让他们看见的罢了。
事在是非，公无远近。
我看着那一条条新闻新闻，心里不禁嗤笑。
我只是把这漆黑的黑夜，撕开了一个口子。他们却说，光一直都在。
脑瘤的扩张速度如预期的一样快，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大概没有几日可活。
张队几次来看我，我多半都无法清醒地与他交谈。
趁着清醒时，我央求护士为我写一封信给张队，信中说，希望张队能够帮忙将那枚镯子代替我与我女儿的尸体安葬在一起。
除了这件事，我在信里说道：
张警官，他们都说，永远要相信正道有光，你我都知道，相信本身并不具备力量。
只有像我这样的人，前仆后继地将黑夜撕开，天才会真的亮起来。
这天天亮，我没有再醒来。
醒不来的梦里，我见到了我最想见的人。
天亮不亮在于谁醒了，醒来的人过了一天。
而没有醒来的人，过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