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路远站在仁和医院门诊大门口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抬头望着这座已经废弃二十几年的建筑。夕阳的余晖将医院的轮廓镀上一层血色,破碎的窗户像无数双空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你确定要进去出租车司机老张摇下车窗,脸上的皱纹在阴影中显得更深,这地方邪门得很,上个月还有两个小年轻进去后就在没出来了。
路远调整了一下肩上的背包,里面装着手电筒、录音笔和一台小型摄像机以及一些应急物品。我是记者,老张。总得有人去揭开那些都市传说的真相。
自从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后,这医院就没人在敢靠近了。老张点燃一支烟,烟雾在黄昏中缭绕,三十七个孩子,忽然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这正是路远此行的目的。作为龙海市《自然调查》栏目的记者,他一直在追踪这起悬而未决的集体失踪案。所有的官方记录都语焉不详,警方档案中关键页面不翼而飞,当年的医护人员要么搬走,要么就离奇死亡。而民间流传的版本则更加惊悚——有人说那些孩子被医院的某个医生带走了,有人说他们至今仍在医院的地下室里游荡。
路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失踪儿童中最后被看见的一个——林小雨,八岁,穿着红色连衣裙,扎着两条可爱小辫子,笑容天真无邪。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2005年9月15日,仁和医院儿科病房29床。
我差不多两小时后回来,如果两个小时后还没见到我......路远顿了顿,就报警。
老张叹了口气:我会等在这里。但记住,如果在里面听到孩子的声音,千万别回应。
铁门上的锁早已锈蚀,路远使点劲一推就开了,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踏入医院的瞬间,路远就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不是初秋的凉风,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医院前院的杂草几乎有半人高,在晚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窃窃私语。
门诊楼的大门被木板封住,但侧面的窗户有一个缺口。路远钻了进去,手电筒的光束划破黑暗。灰尘在光线中飞舞,地面上积了厚厚的灰,上面没有任何脚印——这很奇怪,如果真如老张所说上个月有人进来过。
医院内部的时间似乎凝固在了废弃的那一刻。接待台上还放着发黄的登记簿,墙上的公告栏贴着早已过期的通知,一排轮椅歪七扭八的倒在走廊中央,像是被匆忙遗弃的。路远注意到地面上有一串细小的脚印,像是孩子的赤足留下的,一直通向走廊深处。
路远喊了一声有人吗他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着,立刻后悔了自己的冒失。老张的警告在他脑海中回响:听到孩子的声音,千万别回应。
路远沿着脚印前进,每走一步,地板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大多敞开着,里面是积满灰尘的病床和医疗设备。有些门上还挂着名牌,其中一个引起了他的注意:林医生,儿科主任。
他走进这间办公室。书架上摆满医学典籍,桌上放着一个相框,但里面的照片被人为地撕去了。抽屉里有一些病历,大部分已经霉变无法辨认,只有一份病历还算完整:
患者姓名:林小雨
年龄:8岁8月23天
诊断:罕见血液病
治疗方案:实验性治疗
备注:对第37号血清反应良好
路远皱起眉头。37号——正好与失踪儿童的数量吻合。他正想进一步查看,突然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捉迷藏真好玩!
路远浑身一僵。那声音如此清晰,不可能是幻觉。他犹豫了一下,职业本能战胜了恐惧,小心翼翼地朝声音来源走过去。
走廊尽头是一扇标有儿科病房的门,微微开启着。路远推开门,手电筒照亮了一个充满童趣的房间——墙上画着彩虹和动物,小床上摆着毛绒玩具,与医院其他地方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更奇怪的是,这里一尘不染,仿佛每天都有人打扫。
房间中央站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背对着他,正在摆弄一个破旧的布娃娃。
小雨路远试探性地叫出照片上女孩的名字。
小女孩缓缓地转过身,正是照片上的林小雨,只是她的脸色苍白得不自然,眼睛大得吓人。哥哥你认识我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路远感到一阵眩晕,他明明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如果林小雨还活着,现在应该已经28岁了。我......我在找你。很多人都想知道二十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林小雨歪着头,露出一个不符合年龄的诡异微笑:他们都在这里。你想见见他们吗
不等路远回答,走廊里突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皮鞋在踱步。林小雨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
医生来了!她抓住路远的手,她的手冰冷得不像活人,快躲起来!不能让他们找到你!
路远被她拉进一个狭小的储物柜。透过缝隙,他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停在儿科病房门口——那是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戴着口罩,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男人环顾房间,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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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到了新鲜血液的味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愉悦,又有新病人来了
路远屏住呼吸。男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红光,他绝对不是人类。林小雨紧紧抓着路远的手臂,他能感觉到她全身颤抖。
他会找到我们的,她在路远耳边低语,呼出的气息冰冷刺骨,他总是能找到躲藏的人。
脚步声淅淅沥沥接近储物柜。路远看到门缝下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了正前方。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柜门的把手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孩子的笑声。医生的头猛地转向声音来源。
调皮的小家伙们,他边走边喃喃自语,不按时吃药可不行。脚步声渐渐远去。
路远长出一口气,但林小雨仍然紧张。他只是暂时离开。我们必须去到安全的地方去。
什么地方路远问道,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陷入了某种集体幻觉。
地下室。那里有他不敢去的地方。林小雨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但我们必须快点走,在他回来之前。
他们悄悄溜出储物柜。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林小雨拉着路远的手向前走,她的步伐轻盈得几乎没有声音。
当他们经过护士站时,路远注意到墙上挂着一面镜子。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顿时身体像凝固一般——镜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倒影,林小雨根本不存在于反射中。
怎么了林小雨察觉到他的停顿。
路远强作镇定:没什么,我们继续走。
他们一路来到电梯前,林小雨按下按钮,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废弃二十年的电梯竟然运行了起来,发出吱呀声缓缓下降。
这电梯怎么还能用路远问道,心跳加速。
林小雨神秘地笑了笑:这里很多东西都和外面的不一样。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里面亮着诡异的红色灯光。他们走进去,路远注意到电梯按钮只有两个:1楼和B2。林小雨按下B2。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路远试图获取更多信息:小雨,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所有孩子都失踪了
林小雨的表情变得阴郁:林医生想治好我们。他说他的新药能治愈所有疾病。但药有点问题......我们喝下后,有些人变得不一样了,有些人......永远睡着了。
林医生就是刚才那个人他是你父亲路远想起办公室门牌上的姓氏。
林小雨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以前是个好医生,好爸爸。但后来他变了,开始用我们做实验。那天晚上...他给我们喝了新药,然后一切都变了。
电梯突然剧烈震动,灯光闪烁几下后完全熄灭。路远感到一阵失重感,仿佛电梯在自由落体。林小雨紧紧抓住他的手。
他知道了!她惊恐地喊道,他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电梯猛地停下,门吱呀一声打开。外面是完全的黑暗,比黑夜还要黑,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路远的手电筒照出去,光束只能延伸不到两米就被吞噬了。
我们得出去!林小雨拉着路远的手然后冲出电梯。就在他们离开的一瞬间,电梯门在他们身后砰地关上,然后传来金属扭曲的可怕声音,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将电梯捏碎了。
路远的手电筒现在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区域。他们似乎在一个狭长的走廊里,墙壁上覆盖着某种黏糊糊的物质,摸上去像是有生命般的微微蠕动。
这是什么地方路远的声音在颤抖。
医院的下面。林小雨说,这是真正隐藏的地方。他在这里对我们做实验。
他们沿着走廊前进,路远注意到墙上偶尔会出现一些涂鸦——歪歪扭扭的儿童画,有些是笑脸,有些则是哭泣的脸。其中一幅特别引人注目:一个高大的穿白大褂的人,手里拿着针筒,周围躺着许多的小人。
走廊尽头是一扇金属门,上面用红漆画着一个大大的禁止入内标志。林小雨毫不犹豫地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摆满了各种医疗设备和玻璃容器。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容器里漂浮着各种人体器官,有些明显属于儿童。
房间中央是一个手术台,上面绑着一个布娃娃,周围摆满了手术器械。布娃娃的胸口被剖开,里面塞满了各种颜色的药丸。
这是他的游戏室。林小雨轻声对路远说,他在这里治疗我们。
路远感到一阵恶心,但记者的本能让他开始拍摄记录这个房间。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小书桌,上面堆满了一堆笔记本。他走过去翻开最上面的一本,是某种实验记录:
第37号血清测试结果:90%受试者出现严重副作用,包括内脏溶解和皮肤脱落。但10%展现出惊人的恢复能力和细胞再生。需要再进一步进行研究.....
路远翻到下一页,发现是一张名单,上面有三十七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详细记录了症状和处理方式。林小雨的名字在最后,备注写着:完美适应体,保留用于最终阶段。
小雨,这是什么意思路远问道,但当他转身时,林小雨不见了。
实验室的门突然砰地关上。路远冲过去拉门把手,但门纹丝不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液体搅动的声音。
最大的那个玻璃容器里,原本漂浮的器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苍白的人脸——林医生的脸,正隔着玻璃对他微笑。他的嘴唇蠕动着,虽然没有声音传出,但路远清楚地听懂了他说的话:
终于来了一个新病人,让我们开始治疗吧!
玻璃容器突然爆裂,大量浑浊的液体涌出,林医生的身体像蛇一样从碎片中滑出,他的白大褂被液体浸透,贴在身上,露出下面不似人类的躯体——太长了,关节太多,像是由不同人的肢体骨骼拼接而成。
你打扰了我的孩子们,林医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现在你必须加入他们。
路远后退着,撞倒了手术台。他抓起一把手术刀作为武器,但心里清楚这毫无意义。林医生的脖子伸长到不可思议的长度,头悬在天花板上俯视着他。
别害怕,林医生柔声说,治疗过程很快。只是有点...疼。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撞开,林小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燃烧的瓶子。
放开他!她喊道,将瓶子扔向林医生。瓶子破碎,火焰瞬间吞噬了林医生的白大褂。他发出非人的尖啸,身体在火焰中扭曲变形。
快跑!林小雨抓住路远的手,火困不住他太久!
随后他们冲出实验室,沿着来时的走廊狂奔。身后传来林医生愤怒的咆哮和什么东西快速爬行的声音。路远感到一阵热浪从背后袭来,差点将他推倒。
这边!林小雨拉着他拐进一个岔路。路远惊讶地发现他们回到了医院的一楼,但布局完全不对——这里应该是医院不存在的区域。
他们冲进一个标有安全出口的门,发现里面是一个狭小的楼梯间,通向下方更深的黑暗。
下面有出口吗路远气喘吁吁地问。
林小雨摇摇头:下面只有更多他创造的东西。但我们可以躲在那里,等他离开。
路远犹豫了:我们不能一直躲下去,必须想办法彻底离开这里。
林小雨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泪光:我们试过了,所有方法都试过了。一旦进入这里,就再也出不去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从外面摧毁这个地方。医院必须被烧掉,完全烧掉,连地基都不剩。
路远想起背包里的打火机。也许......而就在这时,楼梯上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林医生来了,林小雨说道。
分开跑!林小雨推了路远一把,你去东翼的锅炉房!那里有燃油!记住,必须烧掉这里的一切东西!
不等路远回应,林小雨就朝相反的方向跑去,边跑边喊:爸爸!我在这里!来抓我啊!
林医生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看了看两边,然后朝女儿的方向追去。路远强迫自己朝东翼移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东翼比医院其他部分更加地破败,墙壁上布满了黑色的霉斑,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味。路远根据紧急疏散图的指示找到了锅炉房,门锁已经锈死,他用力踹了几脚才踢开。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老式燃油锅炉,旁边堆放着几个油桶。路远检查了一下,惊喜地发现其中一个还有半桶油。他开始将油倾倒在地上,形成一条引火线延伸到门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林小雨撕心裂肺的尖叫。路远僵住了,良心和恐惧在内心交战。最终,他做出了决定——不能丢下那个女孩,即使她可能已经不是人类。
他把油桶剩下的油倒在一个小的油桶里面,然后拿着油桶朝尖叫声的方向跑去。声音来自一个标有手术室的房间。路远悄悄推开门缝,看到了噩梦般的一幕:
林小雨被绑在手术台上,林医生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装满黑色液体的针筒。房间里还有......其他东西。模糊的、半透明的小身影,围在手术台的周围,至少有几十个。路远意识到,这些都是失踪的孩子们,以某种形式存在着。
最后一个步骤,小雨,林医生温柔地说,然后我们就能永远的在一起了,成立一个幸福的大家庭。
路远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将整桶燃油泼向林医生和手术台周围。
放开她!他大喊,同时掏出打火机。
林医生转过头,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不!你不能!他们是我的孩子!我的研究!
路远点燃打火机:他们从来就不是你的。
然后他一把扔出了打火机。
火焰瞬间吞噬了整个手术室。林医生在火中尖叫,他的身体像蜡一样开始融化。那些模糊的小身影却似乎解脱了,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火光中。
林小雨从手术台上坐起来,向路远伸出手:谢谢你,她微笑着说,现在我们都可以休息了。
路远想抓住她的手,但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等等!我怎么离开这里他喊道。
跟着光走,林小雨的声音渐渐飘远,别回头...
整个医院开始震动,墙壁出现裂缝,天花板开始坍塌。路远跌跌撞撞地跑出手术室,沿着走廊狂奔。身后传来林医生扭曲的嚎叫:回来!完成治疗!
路远不敢回头,拼命跑向记忆中大门的方向。医院的走廊开始扭曲变形,像活物般蠕动,试图阻挡他的去路。他撞开一扇又一扇门,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一线光明——医院的大门。
就在他即将冲出去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路远摔倒在地上,回头看到林医生半融化的脸从地板里伸出来。
你不能走...他嘶哑地说,你是新病人...
路远拼命踢开那只手,爬向门口。当他终于冲出医院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热浪将他掀翻在地,他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路远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全身缠满绷带。护士告诉他,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报的警,他们在燃烧的仁和医院废墟前发现了昏迷的他。
你真幸运,护士说,那座老医院烧得一点不剩,连地基都塌了。奇怪的是,消防员说火源似乎来自地下。
路远望向窗外,仁和医院的旧址现在只剩下一片焦土。微风吹过,他仿佛听到远处孩子们的笑声。
当他翻开背包时,发现里面多了一样东西——一个破旧的布娃娃,穿着红色的小裙子。娃娃的胸口缝着一块布,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谢谢你。
路远将娃娃轻轻放在窗台上。夕阳西下,最后一缕阳光穿过娃娃,在地板上投下一个酷似小女孩的影子,向他挥手告别,然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