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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在我十八岁生日宴上,养姐当众摔碎了我生母留下的玉佩。

    >野种也配戴林家的东西

    >养父冷眼旁观,宾客们窃笑私语。

    >直到亲子鉴定报告寄到林家——养姐才是抱错的假千金。

    >警察上门时她尖叫挣扎:爸!快告诉他们鉴定是假的!

    >养父却扑通跪在我面前:小悦,我们才是有血缘的亲人啊。

    >我捡起玉佩碎片轻笑:我姓江,不姓林。

    ---

    碎裂声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耳膜深处,然后骤然引爆,炸得整个喧闹的宴会厅死寂一片。高脚杯碰撞的叮当声、宾客们带着醉意的谈笑声、背景里流淌的钢琴曲……所有声音瞬间被抽空。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探究,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看戏意味,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我脚边那片狼藉之上。

    碎玉如冰,在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下,折射出冰冷又刺眼的光点,散落在我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旁边。那曾是我生母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一块触手温润、刻着模糊江字的旧玉佩,此刻已面目全非。

    呵,一声刻薄又尖锐的嗤笑从头顶砸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居高临下的轻蔑,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捡回来的野种,也配戴我们林家的东西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

    林薇,我名义上的养姐,今天宴会真正的主角之一,就站在我面前。她精心描画的眉毛高高挑起,那张被昂贵化妆品修饰得毫无瑕疵的脸上,只有纯粹的鄙夷和快意。她穿着当季限量高定的小礼服,像个真正的公主,而我,穿着她去年施舍般丢给我的旧裙子,像个误入仙境的乞丐。

    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向上爬,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我的指尖在身侧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痛感,才勉强压住那股从心底翻涌上来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颤抖。我缓缓抬起眼,目光掠过林薇那张写满胜利的脸,最终落在几步开外的林国栋身上。

    我的养父,林氏集团的董事长。他端着酒杯,就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昂贵的西装包裹着发福的身躯,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没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只是看着,那双被商海沉浮磨砺得精光四射的眼睛,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微不足道的纠纷。那眼神,比林薇的恶语更冷,更沉,无声地碾碎了心头最后一点可笑的期待。

    啧,自不量力……

    还以为飞上枝头了呢……

    到底是外面养大的,上不得台面……

    细碎、粘腻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重新浮起,像无数条冰冷滑腻的蛇,缠绕上来。那些衣冠楚楚的宾客们,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里却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和优越感。他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

    宴会厅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夜色里流淌,光怪陆离,映照着厅内这一场荒唐的闹剧。水晶灯的光芒刺得人眼睛发酸。我强迫自己挺直背脊,仿佛这样就能抵挡那些无处不在的寒意和恶意。视线一点点扫过脚下的碎玉,每一片都像是在无声地控诉。最后,我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林薇脸上,她的得意几乎要从眼角眉梢溢出来。

    我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在死寂重新蔓延开的一瞬,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回应了她那份刻毒:

    摔得好。

    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滚油的水滴,让林薇脸上得意的笑容猛地一僵,随即扭曲成更深的愤怒。养父林国栋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像是被什么不洁的东西触碰到,混杂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我没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仿佛脚下那片狼藉才是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无数道灼人的目光中,慢慢地弯下腰。裙摆拂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我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最细小的、几乎要湮没在地毯纹理里的玉屑,一点、一点地捡拾起来。

    每拾起一片,掌心那冰冷的触感都像一道烙印。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所有的声响——窃笑、私语、悠扬的背景乐——都离我远去,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声,以及指尖触碰到冰冷碎玉的细微声响。

    林薇刻薄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带着胜利者的余韵:装什么可怜捡破烂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那声音像淬了毒的针,却没能刺穿我此刻构筑起的冰冷屏障。

    我没有抬头,没有回应。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掌心里那几片尖锐的冰凉上。就在我指尖即将触碰到最后一片较大的、带着明显弧度的残片时,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林薇那双昂贵的细高跟鞋尖,似乎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碾压般的轻蔑,朝着那片碎玉挪动了一寸。她的动作很细微,若非我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

    就在这一瞬,另一只保养得宜、戴着硕大祖母绿戒指的手,更快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拈起了那片残玉。

    是养母周雅。

    她的动作优雅而平静,脸上甚至维持着惯常那种得体的、带着一丝疏离的微笑。她没看我,也没看林薇,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餐盘边一粒碍眼的尘埃。那枚祖母绿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幽深的光泽,衬得她指间的碎玉更加黯淡卑微。

    好了薇薇,周雅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是对林薇说的,目光却轻飘飘地掠过我,一点小事,别扰了大家的兴致。你爸爸还要谈事情呢。

    她将那片碎玉顺手放进了自己丝绒手拿包的夹层里,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收起一件不再需要的小配饰。

    林薇不满地撇了撇嘴,但在周雅的目光下,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朝我投来一个更加鄙夷的眼神,像在看一滩甩不掉的烂泥。

    林国栋像是终于被提醒了,他清了清嗓子,脸上重新堆起商人的圆滑笑容,对着旁边几位同样面带玩味笑容的宾客举了举杯:王总,李董,这边请,上次说的合作细节,我们正好再聊聊……

    他转身引着那几位重要的客人走向露台方向,自始至终,没有再向我这边投来一瞥。

    仿佛刚才那场针对我的羞辱,不过是宴会上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人群的注意力很快被新的社交圈和话题带走。我依旧维持着那个半蹲的姿势,掌心攥着那几粒冰凉的碎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雅那看似不经意的解围和收走关键残片的举动,像一根更细更冷的针,无声无息地刺进了心底更深的地方。

    我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身。挺直了背脊,像一根绷紧的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上了一层僵硬的面具。我转过身,在那些或怜悯或嘲讽的余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宴会厅侧边那道通往休息区的、光线相对黯淡的走廊。

    沉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那份虚假的繁华与刻骨的寒意隔绝开来。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在耳畔清晰可闻。脸上的平静面具瞬间碎裂剥落,露出底下紧绷的肌肉和死死咬住的下唇。

    没有眼泪。只有一股冰冷的火焰在胸腔深处燃烧,烧得五脏六腑都在扭曲。我背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墙壁,缓缓地、深深地吸气,试图压下喉咙里那股腥甜的铁锈味。

    指尖,依旧残留着碎玉冰冷的触感,以及……在弯腰拾捡那一瞬间,袖口里微型录音笔启动键被轻轻按下的、极其轻微的咔哒声。那声音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像黑暗里唯一一点星火,带着灼人的温度,烙印在意识深处。那些刻意压低的、恶毒的诅咒——野种、滚出去、就该死在孤儿院……这些林薇以为只有我们两人在时才敢肆意宣泄的言语,都被清晰地捕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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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波动也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静。我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我毫无血色的脸。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而稳定地滑动、点击。没有选择任何通讯录里的名字,而是输入了一个烂熟于心、却从未拨出过的号码——本市一家以权威和高效著称的私立鉴定中心的预约热线。

    电话接通,前台小姐甜美公式化的声音传来:您好,安泰基因健康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清晰地报出信息:预约一份亲子关系加急鉴定。委托人,江悦。样本……需要上门采集。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走廊尽头那间虚掩着门的、属于林国栋的吸烟室,里面似乎传来他与人交谈的笑声,被鉴定人之一,林国栋先生。另一位……

    我微微吸了一口气,吐出的字眼冰冷清晰,林薇小姐。

    挂断电话,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重新归于沉寂的黑暗。走廊尽头吸烟室的门开了,林国栋和那位王总谈笑着走了出来,红光满面,显然刚才的小插曲并未影响他分毫。他经过我身边时,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眼神随意地扫过,如同掠过一件摆放在走廊里的无关紧要的装饰品。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沉默扎根的植物。直到他走远,脚步声消失在宴会厅的方向,我才缓缓抬起手。摊开的掌心里,那几粒被体温焐得不再冰凉的碎玉,安静地躺着。指尖捻起其中一粒最细小的,对着走廊壁灯昏黄的光线。

    灯光下,那粒碎屑内部,极其细微的、几乎肉眼难辨的地方,似乎有一线极其幽暗的、近似于墨蓝的沁色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

    那份报告抵达林家的那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并非来自天气,窗外依旧是城市惯有的灰蒙天空。那股沉闷,源自人心,源自林家别墅里每一个角落无声滋长的、压抑的暗流。

    报告是直接寄到林国栋书房的。彼时,周雅正端坐在客厅巨大的欧式沙发上,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名贵的蝴蝶兰,动作优雅,眼神却有些心不在焉。林薇则歪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不耐烦地划拉着手机屏幕,嘴里嚼着口香糖,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她面前昂贵的波斯地毯上,随意丢弃着几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空购物袋,像是无声的炫耀。

    管家陈伯拿着那份薄薄的、印着安泰基因健康中心字样的文件袋,步履比平时沉重了几分,径直走向书房。他的身影消失在雕花木门后,客厅里只剩下剪刀修剪枝叶的细微咔嚓声,以及林薇手机游戏发出的单调音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体。

    突然——

    砰!

    一声巨响猛地从书房方向炸开!是重物狠狠砸在实木桌面上的声音,紧接着是椅子被粗暴推开、刮擦地板的刺耳噪音。

    林薇被惊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滑落。周雅修剪花枝的动作也骤然停住,指尖捏着的花枝被无意识地掐断,一小截带着花苞的嫩枝掉落在她丝质的裙摆上。

    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撞在墙上,发出又一声闷响。

    林国栋冲了出来。他脸色是一种骇人的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跳,如同扭曲的蚯蚓。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地散在额前,西装外套的扣子也被扯开了。他手里死死攥着那份报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薄薄的纸张在他手中剧烈地颤抖,发出哗啦啦的悲鸣。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失控的公牛。那双精明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越过客厅中央,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狂暴和难以置信的惊怒,死死钉在了林薇身上!

    那眼神太恐怖了,不再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养女,不再是看一个需要管教的麻烦,而是像在看一个……带来灭顶之灾的、肮脏的赝品!

    林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嚼口香糖的动作彻底僵住,鲜红的嘴唇微微张着,透出一种茫然的、被巨大恐惧攫住的呆滞。她似乎想站起来,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软在沙发里动弹不得。

    爸……

    她下意识地、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喃喃地吐出一个字。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不确定和乞怜。

    林国栋没有回答她。他像一头失去了所有理智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粗重喘息。他攥着那份判决书,一步一步,沉重地、带着要将一切碾碎的狂暴气势,朝着林薇的方向走去。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那如同丧钟般逼近的脚步声。

    周雅猛地站起身,那截掉落的兰花枝从她裙摆滑落在地毯上。她脸上惯有的从容彻底消失,只剩下惊疑不定和一丝不祥的预感。她试图开口:国栋,出什么事了那份报告……

    闭嘴!

    林国栋猛地扭头,赤红的眼睛狠狠瞪向周雅,那眼神里的暴戾让周雅瞬间噤声,脸色也变得煞白。

    他的目光重新锁定在林薇身上,那眼神,已经不仅仅是愤怒,更夹杂着一种被欺骗了十八年的、深入骨髓的憎恶和……毁灭欲。他走到林薇面前,巨大的阴影将蜷缩在沙发里的林薇完全笼罩。

    林薇终于被那实质般的恐惧压垮,发出一声短促的、濒死小动物般的呜咽,下意识地往沙发深处缩去。

    林国栋高高举起了手中那份颤抖的报告,像举着一柄宣判的铡刀。

    你——!

    他咆哮出声,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砂纸摩擦,你这个——假货!

    那两个字,如同两道裹挟着地狱业火的惊雷,狠狠劈在死寂的客厅里!

    林薇整个人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里面最后一点光亮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和绝望。

    ---

    假货两个字,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薇的神经上。

    她脸上的呆滞和恐惧瞬间被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取代。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血丝密布,像濒死的野兽。她猛地从沙发里弹起来,动作快得近乎扭曲,不管不顾地扑向林国栋,尖利的指甲直直抓向他手里那份如同烧红烙铁的报告!

    假的!一定是假的!

    她的声音拔高到刺耳的程度,带着哭腔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爸!是有人要害我!是江悦那个贱人!是她伪造的!你快告诉他们!快说那是假的啊爸!

    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精心打理的发型彻底散乱,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疯妇。

    林国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扑抓弄得猝不及防,手中的报告被扯住了一角,发出刺啦的裂帛声。他脸上暴怒更盛,猛地一甩胳膊,巨大的力量将林薇狠狠掼倒在地毯上!

    滚开!你这个冒牌货!

    他嫌恶地怒吼,像甩掉一块肮脏的抹布,眼神里再没有一丝一毫属于父亲的温度,只剩下被欺骗的耻辱和冰冷的憎恨。他粗暴地将被撕坏的报告一角用力扯回,攥得更紧,仿佛那是他最后一点可怜的证明。

    林薇被摔得七荤八素,昂贵的裙子皱成一团,狼狈地趴在地上。她抬起头,额角似乎撞到了茶几边缘,渗出一缕血丝,配上她扭曲狰狞的表情,更显可怖。她似乎感觉不到痛,只是死死盯着林国栋,又猛地扭头看向一直僵立在旁边、脸色惨白如纸的周雅,发出更凄厉的哭嚎:妈!妈你说话啊!你告诉他们!我是你们的女儿!我才是!那个江悦是骗子!她是野种!是……

    叮咚——叮咚——

    门铃声,就在这混乱癫狂的顶点,突兀地、清晰地响了起来。

    像按下了某个暂停键。

    客厅里疯狂的哭嚎和怒吼戛然而止。林薇趴在地上,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声音卡在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林国栋攥着报告的手停在半空,暴怒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和慌乱。周雅身体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了沙发的靠背,指尖深深陷进柔软的皮质里。

    管家陈伯早已闻声从偏厅快步走出,他脸上也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强自镇定地看了一眼林国栋,得到后者一个极其僵硬、几乎难以察觉的点头默许后,才步履沉重地走向玄关。

    沉重的大门被拉开。

    门外站着两位穿着笔挺警服的警官,表情严肃,目光锐利如鹰隼。他们的视线越过陈伯的肩膀,精准地捕捉到了客厅中央那一片狼藉和剑拔弩张的景象。

    为首的警官亮出证件,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警察。请问林薇女士在吗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关于一起涉嫌人身伤害及长期精神虐待的案件,需要林女士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轰——!

    林薇脑子里最后那根绷紧的弦,彻底断了。

    不——!!!

    一声非人的尖叫撕裂了空气。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朝着林国栋和周雅的方向扑去,涕泪横流,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完全变了调:

    爸!救我!妈!你们快跟他们说!是他们搞错了!那份鉴定是假的!是江悦那个贱人伪造的!我是你们的女儿!我才是真的!快说啊!求求你们快说啊!我不能跟他们走!我不要坐牢!爸——!!

    她死死抱住林国栋的腿,指甲隔着昂贵的西裤布料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嚎哀求,丑态毕露。

    林国栋被她抱得一个趔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那份被撕坏的报告一角还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此刻却显得如此烫手和讽刺。他低头看着脚下这个涕泪横流、歇斯底里的女人,那张曾经让他觉得与周雅年轻时颇有几分相似、甚至引以为傲的脸,此刻只剩下扭曲的疯狂和令人作呕的丑陋。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耻辱感,如同汹涌的冰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暴怒。

    周雅也完全僵住了,看着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如此不堪的模样,看着门口警察严肃的脸,再看看丈夫铁青扭曲的脸,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神里一片空茫的绝望。

    两位警官显然见惯了各种场面,对于林薇的哭闹挣扎没有丝毫动容。为首的警官眉头微蹙,对着身后的同事示意了一下。另一名年轻些的警官立刻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警徽赋予的威严:林薇女士,请你冷静,配合我们的工作。

    他伸出手,准备强行将林薇从林国栋腿上拉开。

    就在这混乱不堪、空气紧绷到极点的瞬间——

    噗通!

    一声沉闷的、膝盖撞击实木地板的巨响,骤然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林国栋,这位林氏集团的董事长,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竟猛地挣脱开林薇的撕扯,以一种近乎狼狈的姿态,双膝一屈,直挺挺地跪倒在了……我的面前!

    那份被撕坏的亲子鉴定报告,从他颤抖的手里滑落,飘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他抬起头,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暴怒和上位者的威严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打碎脊梁骨的、摇尾乞怜的卑微。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极度复杂的光——有绝望,有恐惧,有最后一搏的疯狂,还有一丝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令人作呕的伪善。

    小悦!小悦啊!

    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抓住我的裤脚,姿态低到了尘埃里,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那个贱人!她是个骗子!她骗了我们整整十八年啊!

    他激动地用颤抖的手指指向旁边被警察控制住、还在徒劳挣扎尖叫的林薇,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瘟疫之源。

    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小悦!

    他几乎是嚎啕出来,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下,糊满了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我是你爸爸!亲生的爸爸!她林薇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下贱的冒牌货!她活该!她活该去坐牢!活该遭报应!

    他语无伦次,试图用最恶毒的语言去切割与林薇的关系,来向我证明他的真心。

    小悦,以前都是爸爸糊涂!都是被那个毒妇蒙蔽了!

    他跪行着往前蹭了一步,姿态卑微得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你原谅爸爸!原谅爸爸这一次好不好我们回家!林家的一切都是你的!爸爸以后只疼你一个!我们才是有血缘的亲人啊!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不能不管爸爸啊小悦!

    他涕泗横流地哀求着,每一句话都像沾满了毒液的藤蔓,疯狂地缠绕过来,试图将我拉回那个名为林家、实为冰窟的泥潭。

    整个客厅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林薇被警察制住后徒劳的呜咽,和林国栋那令人作呕的哀嚎。

    周雅彻底瘫软在沙发里,捂着脸,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

    两位警官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没有立刻动作,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

    我的目光,平静地掠过跪在脚边、丑态毕露的林国栋,掠过他那张被泪水鼻涕糊满、写满算计和恐惧的脸。然后,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地毯上那份被撕坏的报告旁边。

    那里,静静地躺着周雅那天在宴会上收走的那块较大的玉佩残片。不知何时,被她遗落,或者……是刻意丢弃在这里

    我慢慢地蹲下身。

    动作很轻,很稳。

    没有去看林国栋瞬间燃起希望的眼神。

    我的指尖避开了那份冰冷的报告,精准地拾起了那块带着弧度的碎玉。温润的玉质早已失去光泽,断裂的边缘锋利如刀。

    我站起身,将那块碎玉举到眼前,对着从巨大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城市灰蒙蒙的天光。

    光线穿过玉质,那抹曾经在走廊壁灯下惊鸿一瞥的、极其幽暗深邃的墨蓝沁色,此刻在自然光下,变得清晰了一些。它不再是一线,而是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中晕开的痕迹,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缠绕在断裂的玉质纹理之中。

    指尖传来玉佩残片冰凉而坚硬的触感,断裂的边缘硌着指腹,带来一丝细微却清晰的痛。林国栋那令人作呕的哀嚎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像一群驱之不散的苍蝇。

    我微微垂下眼睫,视线落在他那张涕泪横流、写满摇尾乞怜的脸上。这张脸,几分钟前还因暴怒而扭曲,此刻却只剩下令人心寒的算计和卑劣。

    血缘

    我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薄刃,轻易地切开了客厅里粘稠的空气。那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种沉淀到极致的、冰冷的疏离,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林国栋的哭嚎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大,里面那点卑微的希望之光开始剧烈地闪烁、动摇。

    我缓缓地、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目光不再看他,而是落回掌心的碎玉上,指尖轻轻拂过那道幽暗的墨蓝沁痕:

    我的名字,叫江悦。

    江悦。

    不是林小悦,不是那个被林家随意冠名、随意施舍、随意践踏的附属品。

    我是江悦。一个拥有自己名字,一个从生母血脉里继承而来的、带着墨蓝印记的名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国栋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绝望。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瘫软在地毯上,连跪着的力气都消失了。他看着我,眼神空洞,像在看一个彻底陌生、无法理解的怪物。

    我没有再施舍给他一丝目光。

    握着那块残玉的手,五指缓缓收紧。锋利的断口更深地陷入掌心,带来更清晰的痛感,却奇异地让人清醒。

    然后,我抬起了手。

    不是拥抱,不是告别。

    手臂在空中划过一个极其短暂、却异常决绝的弧度。五指倏然张开——

    叮…叮叮……

    几粒细小的碎玉屑,连同那块稍大的、带着墨蓝沁色的残片,从我的掌心滑落,砸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大理石地砖上,发出几声清脆又孤寂的轻响。它们弹跳了几下,最终滚落到林国栋瘫软的身体旁边,像几颗被彻底遗弃的、冰冷的石子。

    做完这一切,我收回手,掌心残留着玉屑的微凉和被割破的细微刺痛。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只是拂去了衣襟上的一点微尘。

    转身。

    脊背挺直如松,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

    高跟鞋踩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稳定、一声接着一声的叩响。

    嗒。嗒。嗒。

    这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盖过了林薇被警察带出门时压抑的呜咽,盖过了周雅瘫软在沙发里绝望的低泣,盖过了林国栋那粗重破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一步。两步。三步。

    朝着那扇洞开的、通往别墅外的雕花大门走去。

    门外,是城市铅灰色的天空,是带着初冬寒意的风。

    也是,再无瓜葛的自由。

    就在我的身影即将完全融入门外那片灰蒙的天光之中时,身后,瘫软在地的林国栋似乎被那清脆的脚步声彻底惊醒,爆发出最后一声困兽般的、绝望的嘶喊:

    小悦!江悦!你不能走!你走了林家就完了!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那嘶喊声穿透空气,带着垂死的疯狂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奢望。

    我的脚步,没有因此停顿哪怕一秒。

    身形彻底消失在大门外。

    别墅外修剪整齐的草坪边缘,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安静地停驻着。后座深色的车窗玻璃,在我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无声地、平稳地降下了一半。

    车窗后,隐约可见一个侧影的轮廓,沉静而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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