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7
高考结束那天。
我失去了母亲。
而沈之慕失去了自己最为敬重的父亲。
他们因为超速撞上卡车而车祸身亡。
而超速的原因。
是因为我。
高考结束那天。
我在家里撞见了在客厅沙发上亲密纠缠的两道熟悉身影。
我的母亲，跟沈之慕的父亲。
在我的家里，出轨了。
他们惊慌失措地让我离开。
充斥着大人肮脏又丑陋的姿态。
我气疯了。
疯得失去了理智。
随手就抄起桌上的烟灰缸。
砸中了妈妈的头上。
她流了好多血。
沈父火急火燎地送她去医院。
却也因此，在路上发生了意外丧命。
在葬礼上。
大家都缄默地为两人默哀。
他们惋惜两人的不幸。
没有人知道。
意外之前那一幕令人作呕的画面。
爸爸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说：「我惹妈妈生气，不小心弄伤了她。」
「沈叔叔刚好在家，我让他送妈妈去医院。」
那是我撒的最可笑的一场谎。
我知道，就算爸爸知道妈妈出轨，也只会面无表情地骂她活该，不会有一点生气。
可是——
沈父不一样。
他是沈之慕最为敬重的父亲。
他们是我见过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要是我说出真相。
沈之慕还是那个坚信他父母恩爱，也笃定自己要以沈父为榜样，对爱人从一而终的沈之慕吗
一对虚伪的父母对孩子造成的阴影。
我再熟悉不过。
我只是不想让沈之慕再因为自己的父亲，再悲伤一遍。
只是我没想到。
这场谈话。
却被找过来的沈母听见了。
8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
对一个人充满恨意。
会让一个平日里优雅贤淑的女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失去了自己最为依赖的丈夫。
也将他的死全部归罪于我的身上。
「该死的应该是你！」
「像你这种没有教养的贱种，这一辈子都要为我的丈夫赎罪！」
她扭曲着脸尖叫着扯住我的头发。
疼得落下的眼泪。
不知道什么时候。
落在了听到动静赶过来阻止的沈之慕手上。
他沉默着，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沈母的哭诉。
只有到最后，沈母哑着声音逼着他发誓：
「你这辈子，都不许跟这种没有教养的东西在一起！」
他才微微掀起眼皮看我。
满是冷漠。
没犹豫多久。
他说：
「我知道了，妈妈。」
真是疼啊。
我捂着自己快要扯断的头皮。
只觉得心脏还要更疼。
爸爸在旁边看见我这种样子。
还落井下石地数落我一句：
「丢人现眼！」
转头，就施展自己的绅士风度，安慰起哭哭啼啼的沈母来。
我像是个融不进去的外人。
愣愣地看着沈之慕冷冰冰的脸。
到嘴边的「对不起」还没说出口。
就先等来了他的一声嗤笑：
「夏夏，你还留在这里。
「是想让我劝你滚吗」
他的笑容不达眼底。
语气里的礼貌充满了嘲讽。
看我的眼神。
就像是在看一个杀人凶手。
我知道。
我们完了。
我们在一起的一切可能。
埋葬在了最不齿又充斥了谎言的那天。
9
那晚我还是没等到沈之慕结束通话。
许媛在那边说了什么。
沈之慕一边安慰她，一边急匆匆地掠过我离开了房间。
全程，没看我一眼。
也没给我一个交代。
我像个傻子一样。
在那里从深夜站到了天亮。
沈之慕一夜未归。
我回卧室大睡了一场。
醒来。
才等来沈之慕一句简短粗暴的责怪。
【别再耍脾气，取消婚礼，我以后跟你解释。】
我面无表情地删掉。
一退出。
又看到手机上朋友推送的消息。
是一张照片。
【夏夏，你看，好浪漫。】
照片上。
是喝得醉醺醺的许媛。
她仰躺在沙发上。
昏黄的灯光洒下。
她面前的男人，正体贴地搂着她的腰。
将唇贴在她的额头上。
【昨晚你嫂嫂喝得半醉，大冒险让你哥过去，没想到半小时没到就赶来了。】
【还好声好气地哄着她离开。】
【我靠，没见过这么会宠人的总裁。】
屏幕上都是朋友对沈之慕多么会爱人的夸奖。
我扯扯唇。
莫名地。
视线重新停留在那张浪漫感十足的偷拍上。
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
我冲到卫生间。
将嘴唇、口腔，里里外外地洗了好多遍。
手机再一次发来短信。
这一次。
又是沈之慕发来的视频。
【别再犯贱！】
不像是他的口气。
更像是......
另一个人的。
我随手点开。
一阵欢声笑语顿时响彻整间浴室。
10
视频里。
依旧是上一对主人公。
只不过这一次。
两人身穿家居服，坐在温馨的暖黄灯光下。
动作默契地聊天说笑。
而他们的对面。
是一道和蔼慈祥的声音：
「妍妍，之慕，你们虽然才订婚，但也要抓紧时间了。
「我赶着要当奶奶呢，你们趁早。」
「再拖个三五年，我跟你们颜叔叔就没时间帮你们带孩子了！」
话音刚落。
一道甜美的嗓音又接话。
「阿姨，我都听他的，之慕工作这么忙，还是先等结婚后再说。」
许媛羞涩又充满爱意地望向旁边的男人。
我心不在焉地堵上盥洗盆的卡口。
过了好久。
或许也只是几分钟。
最终。
等到了那个一直沉默着不吭声的男人的回应：
「我们会尽快完成婚礼的，妈妈。」
水溢了出来。
我慌张地关掉水龙头。
那边。
又传来了沈母欢欣雀跃的笑声。
「好好好，我跟你颜叔叔，都等着呢。」
又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之慕，叔叔要是有你这样的好孩子，也就不会操这么久心了，要是颜夏有你十分之一该多好......」
语气里满是赞赏。
是我渴求了一整个童年，都从来得不到的夸奖。
他操心什么呢
我微哂。
从小将我丢在家里不管死活。
对我又打又骂，恨不得我去死。
不管我怎么讨好。
也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厌烦朝我冷眼：
「颜夏，别像你那个惹人烦的妈一样，别总是来烦我！」
「之慕，叔叔的公司就要靠你了，你以后可得多劳累！
「也别叫我叔叔了，该改口叫爸。」
旁边的手机里。
又传来爸爸对沈之慕慈父般的嘱咐。
随着沈之慕一声客气礼貌的称呼。
我将脸沉在水面下。
哭了个彻底。
他们倒成幸福一家人了。
我算什么呢
11
我肿着一双眯缝眼去见姜望。
一看到我。
他一惊一乍地凑上来捧住我的脸左望右看。
「夏夏，你怎么了！
「是不是哭了，还是过敏了！」
他咋呼的声音太大，引来了餐厅周围人的注意。
我一愣。
刚要让他冷静点。
却对上他泛着泪花的眼睛。
姜望对周围视线视若无睹，只是自顾自地看着我，一脸担忧。
「会不会发炎，我们是不是要去医院比较好」
他自言自语。
说着，拉起我的手就要出去。
我赶紧出声阻止他。
扯出了一个看剧看哭的理由。
姜望这才松了一口气。
抱着我：
「那就好，以后要是想哭，我陪着你一起哭好不好」
他突然就这么安慰了我一句。
我又愣了。
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这才发现他后怕地擦着眼泪。
我失笑。
姜望这个人，总是动不动掉眼泪。
他追了我五年。
被我骂了会哭。
被我拒绝会哭。
心疼我会哭。
......
他的眼泪就像是不要钱似的。
跟他阳光俊朗的长相显得反差。
交往第一天。
他就迫不及待地带着我去见他的朋友。
他的朋友也很是热情。
打趣地说我找了个爱哭鬼。
「颜夏小姐，麻烦你以后辛苦一点，多哄哄他。」
「别以后到了床上，他激动得掉眼泪打断你们的兴趣。」
我尴尬地笑了笑。
却没想到，姜望从头红到脚。
慌里慌张地又红着眼跟我解释：
「你别听他们乱说，夏夏。」
「我不会的。」
我不解，问他不会什么。
姜望的眼睛更红了，语气有些紧张：
「我不会动不动就哭。
「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
「你不要嫌弃我。」
他看起来一脸局促。
似乎真的害怕我嫌弃他。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可爱。
「不会的。」
我真挚地安慰他。
「夏夏，你想吃什么」
姜望的询问扯回了我的思绪。
13
我回过神。
这才看见姜望捂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询问我。
他不好意思极了。
捂着眼不让我看他流眼泪。
「噗。」
我被他逗笑。
下一秒。
却看见姜望愣愣地看着我。
随即，笑得欣喜。
「你开心就好，夏夏。」
「要是你喜欢我哭，我也可以——」
「别了。」
我摆摆手。
打断他这种说来就来的讨好。
「我喜欢你，所以你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介意的。」
时时刻刻讨好一个人有多累。
我再了解不过。
姜望的眼睛又红了。
这一次，他感动地抱住了我。
「夏夏，你真好。」
「我也要加倍爱你才行。」
我又被他逗笑了。
姜望傻乎乎地擦着眼泪，又跟着我笑了起来。
我心头一动。
摸了摸他的头。
「你真的很好，姜望。」
这是我第一次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真心话。
我想，姜望是这辈子最不会惹我伤心的人。
要是我哭了。
他只会比我先掉眼泪。
而看见他掉眼泪。
我只会无奈又好笑地笑起来。
这是别人都做不到的。
包括沈之慕。
14
求婚成功以后，姜望打算带我回家去见他父母。
在此之前。
我接到了沈之慕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沈母语气冷淡的声音。
「颜夏，这周六过来，我们想跟你男朋友一起吃顿饭。」
颐指气使，理直气壮。
我没回应，只是有些心累地反问她：
「阿姨，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我已经很久不回去了，你还想要做什么呢」
「将我喊回去，看你们一家三口，不，一家四口过得有多幸福是吗
「那我现在恭喜你们一家人成了吗
「你满不满意」
不知我说了哪句触怒了她。
那边顿时扯高了声音：
「不！
「颜夏，除非你死！要不然你只能受着，现在这些都是你的报应，无父无母没有家......」
「妈妈，你在干什么」
一道男声远远地响起。
紧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跟谁说话，为什么要吵架」
是沈之慕。
看见来人，沈母立马转变了态度。
她哽咽着，像是受尽委屈：
「是夏夏，我刚刚跟夏夏打电话。想让她回来吃顿饭，她又对我发脾气了......」
又来了。
我心底冷笑。
这种三番五次冤枉我的戏码。
沈母在沈之慕面前，演得也不嫌累。
手机很快被接过。
那边传来沈之慕隐隐发怒的声音：
「颜夏，你到底要跟我妈闹到什么时候！」
语气很不耐烦。
就跟以往无数次一样。
15
自从葬礼以来。
这就是沈之慕一贯对我的态度。
但凡沈母哭诉一句。
他从不追究真假，只是一味地怪罪我。
无论我解释多少遍。
他只会冷笑着嘲讽我「演戏」。
我抿了抿唇。
被误会无数次后解释再无用，只剩下麻木的平静：
「沈之慕，你没资格这么说我。」
那边传来沉重的呼吸。
像是被气急：
「我没资格谁有资格你随便找的姜望还是——」
「他不是我随便找的男人。」
我冷声打断沈之慕的指责，扯回正题：
「是你妈妈先发的疯。
「下一次你再跟着无理取闹，我连着你一起骂。」
那边又隐约传来了几声交谈。
似乎是沈母在「解释」。
但我没心思再听，只想速战速决：
「还有，我不会答应带姜望回去的，那是你们的家，不是我的。」
「也请你以后好好看好自己的手机，别再让别人骚扰我。」
说完我径直挂断了电话。
他们为什么默认我要赎罪
从头到尾。
都是沈父我妈咎由自取。
而我唯一的「对不起」，也早就被他们给弄丢了。
「夏夏，为什么不带我回去」
16
沙发对面。
姜望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今天他上赶着要来我家打扫卫生。
跑来跑去，却累得满脸乐乎。
直到刚才听见我跟沈母的通话。
表情才罕见地沉下来。
「那是你的家，你为什么要让出去」
「就算叔叔不喜欢你，你也应该回去跟他们争家产。」
他又说。
语气义正词严。
带着对我的维护。
以至于让我有一瞬间的无语。
我该怎么向他解释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缠在一块，我只想眼不见为净。
可是。
姜望却依旧不死心。
一整天。
他不断地追在我身后，劝我不能受委屈要回去。
活像一位容不得自家孩子吃一点亏的老父亲。
我无奈地问他：
「你很想回去」
「当然。」
姜望面色凝重地点头：
「我要跟着你回去，他们这么对你，我要报复回去，我必须保护你。」
保护我
这真是一句很讨我欢心的话。
于是，我只好妥协地向他退让一步：
「好吧，我同意了。」
17
周六，我带着姜望回了家。
上一次回来，我还带着一丝幻想着跟沈之慕缓和关系的期待。
只可惜等来了他答应去相亲的回应。
这一次，我的心情却十分平静。
因为姜望比我还要严阵以待。
他浑身竖起了刺。
看起来不像是要来吃饭，而是要打架的。
而且，最近姜望真的很黏人。
那天答应带他回家后，我鬼使神差地敞开了劲，将所有的秘密说给了他听。
说了整整一晚上。
他也安安静静地听了一晚上。
这是第一次我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包括充斥着辱骂和孤独的童年，偏执却毫无安全感的初恋，以及家庭出轨跟阴差阳错导致的死亡，还有对他们的仇恨。
到最后，我说得口干舌燥。
心情却毫无波动。
因为要哭的眼泪。
面前的人都替我哭光了。
姜望眼睛哭得肿成了一条缝。
他抽噎着抱住我，像是要给我温暖，嘴里还安慰我别难过。
我一顿。
心脏像是被温暖又轻柔地包裹了起来。
就像是找到了依靠。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我有点别扭。
于是我只好出声打破这种不自在：
「你是在可怜我吗」
我问他。
只有可怜对方，才会这么安慰人。
就像十六岁那年的沈之慕一样。
可怜我在哭，才会用一种讲道理的方式，让我理解我的父母。
我以为姜望也会如此。
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
他说：
「夏夏，我是在心疼你。」
我眨了眨眼，心脏又是一跳。
18
「可怜只是施舍自己的同情心。」
「可对自己最爱的人，只会恨不得替她承受这些痛苦。」
「我在想，夏夏，要是能早点喜欢你，早点搬到你家隔壁就好了。
「这样，我就会一直陪着你，你就不用害怕一个人。」
这跟我意料之中的回应不一样。
我的父母只会让我滚开。
沈之慕只会让我一等再等。
没有人，会说希望能早点接近我认识我。
我抿了抿唇，又问他：
「你会觉得我是个怪人吗」
浑身是刺，任性胡来，不听话不懂事的人，应该是不讨人喜欢的......
头顶蓦地落下带着安抚的抚摸。
一下又一下。
姜望叹了口气。
狭长的眼缝里，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
「夏夏，你没有错，你只是做了自己，别人不喜欢你，是他们的问题。」
「你说的这些东西，不是缺点，在我眼里是很可爱的优点。」
姜望语气比我还义愤填膺。
仿佛别人指责我的这些东西，是他们不识好歹。
我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挽上他的脖颈，第一次主动亲了他。
我的人生里会指责我说教我的人太多。
他们只会让我厌烦。
姜望一直站在我这边，偏袒我，不管对错地心疼我就够了。
姜望对我的吻喜出望外。
以至于他得寸进尺。
自那晚后，他就时时黏着我让我多说一些秘密。
「夏夏，我喜欢听你说这些。
「这样会让我多了解你一点，也会多爱你一点。」
我又吻了他一次。
这是姜望另一个优点，甜言蜜语。
我的人生当中这么会花心思哄我的人。
只有姜望一个。
我带着姜望走进别墅。
屋子里的四个人正在上演着阖家幸福的场面。
看见我。
沈母跟我爸变了脸色。
沈之慕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只有许媛，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
热情地过来招呼我们。
举止得体大方。
不愧是爸爸精心给沈之慕挑选的妻子人选。
哪哪都比我顺眼。
也难怪沈之慕会同意。
19
我还记得那天。
沈之慕在房间里抱着我亲着我泄愤。
却被沈母撞破大闹了一场。
她大概从来没想到，沈之慕会欺骗她，背地里跟我厮混在一起。
葬礼以后。
我浑浑噩噩地扔掉了所有东西，也不再缠着沈之慕。
我以为我们到此为止，不会再碰面。
只是，沈之慕却找上了门。
他手上戴着我扔进垃圾桶的手表。
手里，是我来不及送出的表白信。
「夏夏，你还喜欢我吗」
沈之慕笑容冷淡地问我。
我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是出于真心地点了点头。
见我承认。
他的笑容又淡了几分。
「那......我们以后偷偷谈恋爱怎么样
「背着我妈，不让所有人知道的恋爱。」
说这话的时候。
他拉起我的手。
表情却依旧平静。
我望着他，张了张口，最后不甘不愿地答应了。
想要跟一个自己视作杀父仇人的女生交往。
除了想报复她。
我想不出其他解释。
我知道的。
跟沈之慕交往的三年来。
他时冷时热的态度，亲密时候发泄似的凶狠。
以及在外人面前无数次否认我是他女朋友。
我都知道的。
他不想跟我有未来。
他只是不想让我过得好受。
那天。
被沈母撞破。
大概是沈之慕故意为之。
在家里他一贯谨慎地避着所有人跟我接吻。
可那天。
他却任由着敞开房门。
坐在椅子上。
要求我用着勾引的姿态，去亲他。
我挨了沈母一巴掌，以及她满嘴「贱人」的辱骂。
当然，我也扇了沈之慕一巴掌。
就在他答应去见许媛，一边又体贴地替我收拾洒出来的汤的时候。
我将忍不住的委屈跟愤怒都发泄在了这一巴掌上。
「这是你欠我的。」
我说。
不分手不解释。
脸不红心不跳地打算开启跟另一个女人的开始。
却还不打算放过我。
这是沈之慕该挨的巴掌。
沈母在一边哭哭啼啼地找到她的新丈夫哭诉。
爸爸依旧怒不可遏。
他怒骂我是「混账东西」。
又开始重复着老一套让我滚。
于是我推翻了一桌子的菜。
第一次听他话滚了。
而现在。
是我滚了以后，第二次回来。
20
饭桌上。
姜望忙前忙后地替我夹菜。
我爸跟沈母时不时问上几句话。
雨露均沾。
除了我。
他们眼中仿佛不存在我这个人。
一旦问起什么，直接略过我的位置。
气氛不尴不尬。
但我有点不耐烦。
许媛似乎看出了这股异样。
她偶尔热情地跟我搭话。
让我不至于像个局外人一样，被所谓的家庭聚餐隔绝在外。
我一口一个「嫂嫂」喊她。
真情实感地对她说谢谢。
一顿饭结束。
许媛被沈母支开到厨房。
人一走。
她才有心思跟我开口：
「夏夏，你爸爸打算让你哥继承公司，你这次回来，顺手签几份合同再走。」
她的语气十分自然。
自然到这所谓的签股份让出合同，就像是交代我顺手提个垃圾袋出门丢一样随意。
我一顿。
扫了眼对面一顿饭下来脸色一直很难看的沈之慕。
冷笑了一声。
正准备开口回绝。
却被姜望打断。
「伯母，您说的这些事，是颜伯父先提出来的吗」
沈母愣了愣，没料到姜望会这么问。
「当、当然。」
爸爸也适时地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姜望又礼貌地笑了笑：
「那想来伯父也想好了补偿给夏夏的其他家产了毕竟您对之慕哥视如己出。
「更何况夏夏是伯父唯一的亲生孩子。
「还是该富养的女儿。」
话音刚落。
空气安静了一秒。
沈母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爸爸也是。
「这是以后的事，不着急。」
「哦，不着急......」
姜望了然地点头，转而又笑眯眯地接道：
「那我们聊聊夏夏嫁妆的事吧
「我们婚礼下个月就要举办了。」
「伯父伯母应该早就替夏夏打点好了吧
「只有那些没心没肺的家长，才会一点都不替自己的女儿考虑。
「伯父伯母又不是那样的人。
「对了，我可以先替夏夏过目一下清单吗」
「我怕夏夏不满意，回去又要跟我闹脾气。」
「......」
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21
我坐在一旁。
也罕见地无语起来。
姜望是会胡说八道的。
几句话就把我们这名义上的一家四口给问成了哑巴。
最后。
爸爸跟沈母在一边脸色铁青。
是沈之慕出来收的场。
「夏夏是我们最宝贝的家人，我们当然会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姜先生不必担心。」
沈之慕嘴角又挂着淡漠的笑。
他回姜望。
目光却一直沉沉落在我身上。
我若无其事地跟他对视。
扯了扯唇。
「谢谢哥哥，以后你跟许媛小姐婚礼，我们也会送你一份大礼。」
手心被人紧紧握住。
姜望牵着我。
也添了一句：
「之慕哥，下个月我跟夏夏的婚礼，你来当伴郎怎么样」
沈之慕眸光闪了闪。
像是错觉。
我似乎看见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痛楚。
但我不在乎了。
我撇开眼不再看他脸上僵硬的笑容。
沉默了几秒。
我才第一次听见他拒绝外人的请求：
「还是算了，那天我可能没有时间。」
22
姜望对我们的婚礼很上心。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得团团转。
结果劳累过度，出了意外进了医院。
我到医院的时候。
没想到会见到沈之慕。
一进去，两个人噤了声。
我假装没听见前一秒两人吵得激烈。
无视沈之慕，只是关心姜望怎么样。
姜望很会得寸进尺装可怜。
一下子，他又红着眼求我要亲亲抱抱。
「宝宝，你能亲亲我吗给我点力量就不会那么疼了。」
我笑出声，遂了他的意。
亲上去的时候。
我听见了耳边震彻天的摔门声。
沈之慕被气跑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姜望。
才了解事故的经过。
他在路上被人撞车，刚好，对方是沈之慕。
我若有所思。
护士进来说要检查。
我趁着这段时间出了病房。
看到沈之慕坐在外面的休息椅上，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我愣了愣。
很久没看见他露出这么迷茫的神情。
上一次。
还是听见沈父去世消息的时候。
「开车失误，这不是你会犯的错。」
我走到他面前，一脸平静地开口。
「你这样，我只会以为你放不下我。」
沈之慕对驾驶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谨慎。
意外撞车，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沉重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沈之慕答非所问，只是问我：
「夏夏，你后悔了吗」
我：「......」
「可是我后悔了。」
他扯出自嘲的笑：
「我不该让你这么胡闹下去，才会现在收不了场。」
「我撞上去的那一刻，甚至在想，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有点后悔自己错了」
我只觉得荒谬极了。
「所以呢你现在是在用一场车祸报复我是吗」
觉得我对他父亲的死做不到忏悔还有了新生活。
所以人为再制造一场车祸想让我痛苦
沈之慕疲惫地阖上了眼：
「你会吗像你这种没有心的人。」
我笑了。
头一次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沈之慕，我确实后悔了。」
沈之慕睁开了眼。
我盯着他，像是不甘心，一字一句缓缓地跟他强调：
「早在那天，我就应该告诉你的。」
「有关车祸之前，我看到的一些肮脏事。」
像是有所预感。
沈之慕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
23
照顾姜望一周后，他顺利出院了。
我们的婚礼也渐渐步入倒计时。
婚礼前三天。
我收到了一份长到望不到底的清单。
上面都是我的嫁妆。
是沈之慕整理的。
其中包括几份股份转让书。
转让方是我的名字。
【夏夏，对不起。】
我知道这些都是沈之慕努力补偿我的结果。
上一次我告诉他所有真相。
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像是多年来坚守的信仰轰然倒塌。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我道歉。
可是已经太迟了。
这句话，已经不是我再执着的东西。
【大后天婚礼，希望你们能来。】
我回他一句礼貌的邀请。
姜望最近一直忧心忡忡我这边没有长辈到场，会让人说我闲话。
【好。】
沈之慕应下了。
我笑了笑。
摁掉手机。
看着对面一直拿着手机说个不停的男人。
这下好了。
姜望不用再费心去到处摇人了。
婚礼当天。
爸爸带着沈母到场了。
意外的是，沈之慕却只身一人。
「夏夏，你能原谅......」
沈母对着我，欲言又止。
她大概是想求得我的谅解。
我平静一笑：「一切都过去了，阿姨。」
过往烟消云散。
反正这段回忆，折磨的不再会是我。
至于是谁，谁在意，谁去忏悔。
沈母勉强笑了笑。
眉心却蹙得更深。
爸爸依旧是老样子，对我没多看几眼。
但体态却消瘦了几分。
听说最近他把公司交给沈之慕打理了。
多年来毫不节制的潇洒生活，现在让他的身体得到了报应。
我的目光最后落到沈之慕身上。
他目不转睛看了我许久。
久到姜望都忍不住不善地回视他。
「新婚快乐。」
他递来一个礼盒。
我顺手接过。
只觉得包装有些眼熟。
但我没时间多想。
因为婚礼即将开始了。
24
舞台上。
司仪问我们，愿不愿意执子之手跟对方共度一生。
我默了几秒。
姜望慌得狂掉眼泪。
紧紧握住我的手脸色发白，仿佛担心我会当场反悔。
直到他忍不住小声哀求：
「夏夏，你答应好不好，我腿有些发抖了，你要是跑了我追不上你。」
我又被逗笑了。
我只是看到司仪的秃顶头发有些憋不住笑。
没想到姜望脑补了这么多。
他真的很会让我开心。
于是，我带着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笑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一句：
「我愿意。」
司仪奇怪地看过来。
但姜望不在乎。
他欢呼着，比我还要开心，直接抱起我开始转圈圈。
这下，司仪连忙圆场。
嗯。
挺好的。
有了姜望。
我也就显得没那么奇怪。
过了很久以后。
我跟姜望有了孩子。
爸爸重病去世。
沈之慕孑然一身，带着沈母即将定居国外。
我才意外想起来那个被我扔在角落的礼盒。
打开。
里面是一张卡。
是这么多年来，他经营公司的所有工资。
爸爸的公司被他管理得很好。
没想到。
沈之慕做这些都是在替我打白工。
礼盒上，还保留着十年前我亲手刻下的沈之慕名字。
旁边。
是相对崭新的我的名字。
大概是沈之慕后来刻的。
客厅里。
姜望又被孩子气得哽咽，一直在喊我。
我好笑地摇摇头。
随手整理好礼盒。
将它塞进了放杂物的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