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隐世菜市场摊主萧战,以斩骨刀与铁秤为兵器,
在市井烟火中守护上古镇国鼎,
力战操控阴兵的邪修,
最终以血祭鼎镇魔……
1.
秋分的阳光像块蒙了灰的黄铜,斜斜切进惠民菜市场的铁皮顶棚。
萧战蹲在三号摊位前,拇指碾着磨刀石在斩骨刀上推过来回,铁锈混着石粉簌簌落在蓝布衫上——这把刀跟着他在菜筐堆里埋了三十年,刀柄缠着的红绳早褪成血色,刀刃却连道豁口都没有。
萧战!破空声伴随着西红柿的酸甜气袭来,刀刃映出的黑布眼罩被砸得歪了半寸。
卖菜大妈王秀英叉着腰站在摊位前,花布衫兜着的西红柿抖落两颗,滚进萧战脚边的白菜叶里:从开市磨到这会儿,刀刃都能刮你脸上的胡茬了!
他摸着眼罩笑出声,犬齿在晨光里闪过:您老这西红柿砸得比当年昆仑派的流星锤还准。刀背磕在锈迹斑斑的电子秤上,发出闷钝的响,再说了,刀不快怎么给您老切冬瓜上回您那冬瓜藤缠着秤砣,还是我——
少贫!王秀英抄起笤帚作势要打,眼角余光突然扫向菜市场入口。穿白衬衫的男人腆着肚子晃进来,皮带扣上的金佛在阳光里明晃晃的,正是管理员李富贵。她压低声音:狗鼻子倒是灵,刚把保护费的账记上,人就来了。
萧战指尖摩挲着刀柄上的镇山印烙痕,垂眼时黑布滑下寸许,露出左眼尾焦黑的灼痕。李富贵的皮鞋碾过地面的烂菜叶,账本拍在摊位上震得土豆滚了两圈:萧战啊,这个月的管理费...
李哥您看,萧战捏着皱巴巴的纸币递过去,指尖故意错开两毛,上回您说帮着盯着隔壁老王的狗,结果那畜生把我半筐土豆扒拉得跟刨坟似的——
嘿你这人!李富贵的胖手拍在账本上,金佛链子硌出红印,规矩就是规矩,少一毛都——话没说完突然瞥见萧战掌心的烙痕,瞳孔猛地缩了缩,声音却软下来:行吧行吧,下不为例。他抓起钱往账本里一塞,转身时账本边缘露出半截漆黑的令牌,雕着扭曲的阴司纹路。
日上三竿时,菜市场迎来午间的人潮。穿蓝白校服的少年抱着课本狂奔,书包带勾住萧战摊位的竹筐,土豆茄子滚了满地。对不起对不起!陈小树蹲下身捡菜,拉链没拉的书包里滑出块碎铁片,边缘刻着半道昆仑剑纹。
萧战弯腰时鼻尖掠过少年书包的油墨味,指尖触到铁片的瞬间,风里突然飘来腐叶沤烂的臭味。他猛地抬头,看见穿西装的男人正从菜市场西口挤进来,领带歪在锁骨上,嘴角淌着暗红的涎水,指甲盖泛着青黑色,像裹了层风干的血痂。
让让!让让!男人的嗓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眼球白得发灰,直勾勾盯着萧战摊位上的白菜。离他最近的老太太尖叫着摔倒,菜篮子扣在地上,鸡蛋碎在瓷砖上,黏糊糊的蛋液里浮着几丝黑絮。
斩骨刀出鞘的声音混着王秀英的惊呼。萧战迎着腐尸味冲上去,刀刃在正午阳光下泛着冷光,却在划破男人咽喉的瞬间突然偏斜——血珠溅上他眼罩的刹那,右眼角的刀疤突突地跳,瞳孔染成赤红。当啷一声,刀刃砍进旁边的木质菜柜,木屑混着血滴落在电子秤上。
萧战!王秀英的狮吼功震得顶棚铁皮哗哗响,萧战猛地清醒,只见那男人脖颈还连着层皮,指甲正抓向自己面门。他反手捞起台秤的秤砣,红绳在掌心勒出深痕,沉甸甸的铸铁砸在僵尸额头上,腐肉混着黑血迸溅开来,溅在三步外陈小树的手机镜头上。
少年举着手机发抖,屏幕里萧战的倒影被血污糊成两半,斩骨刀还插在菜柜里,刀柄上的红绳滴着黑血。他喉结滚动,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打字:震惊!菜市场大叔砍杀变异怪物!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僵尸的尸体开始融化,在地面上洇出黑色的咒纹。
李富贵躲在男厕门口,肥胖的手指按在鞋底的符文上。黑色雾气从瓷砖缝里钻出来,缠绕着他的脚踝汇聚成令牌形状——正是刚才夹在账本里的阴司令。坐标发过去了,他对着空气低语,嘴角扯出扭曲的笑,萧战啊萧战,你以为藏在菜筐堆里,阴司门的人就找不到你
菜市场的广播响起午间休息的提示,萧战蹲在摊位前拔那把斩骨刀,木屑簌簌落在他磨出老茧的掌心。王秀英扔来块干净抹布,突然瞥见他眼罩下露出的灼痕:当年你要是没自毁灵眼...
别说了。萧战擦着刀刃的手顿了顿,刀身映出摊位前蹲守的陈小树——少年正对着手机屏幕傻笑,镜头时不时扫向自己。他忽然想起百年前的战场,血雾里那个举着馒头的孩子,掌心也是这样的老茧,只是再也没机会握住第二天的晨光。
铁皮顶棚被风吹得咣当作响,秋分的太阳不知何时躲进了云里。萧战摸了摸腰间褪色的玉佩,上面刻着半截鼎纹——那是镇国鼎最后一块碎片的纹路。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混着李富贵催促收摊的哨声,菜市场的人潮渐渐散去,只有陈小树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刚刚发送的视频正在快速加载,评论区开始疯狂跳动。
而在菜市场西北角的阴影里,一片指甲盖大小的尸蟞从砖缝里爬出,背甲上的银镯碎光一闪,顺着血腥味朝三号摊位缓缓挪动。
2.
正午的阳光把菜市场顶棚晒得发烫,萧战蹲在满地狼藉前啃冷馒头,碎屑落在开裂的菜柜木板上。王秀英抱着半筐烂菜叶从他背后走过,铜铃突然敲在他后颈:装什么孤家寡人当年在漠北斩妖时,你可是能生啃三斤牛肉的主儿。
馒头卡在喉咙里,萧战扯下眼罩揉了把脸——左眼眼窝处的灼痕在阳光下泛着粉白,像道永远长不好的疤。王秀英手里的狮头铜铃晃出残影,铃身刻着的伏魔纹突然亮了亮,墙角残余的尸气滋啦一声化作青烟: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老娘当年在太行山杀盗匪时,你还在昆仑后山练斩石术呢。
他摸着掌心的镇山印烙痕笑了:敢情您老的菜筐里,藏的不是韭菜是辟邪铃话虽这么说,余光却扫见王秀英将铜铃塞进菜筐深处,铃柄缠着的红绳和自己斩骨刀上的残绳一模一样——那是三十年前,他在乱葬岗捡回濒死的老妇人时,对方手里攥着的唯一信物。
馒头突然从指间滑落,滚进砖缝里的蚂蚁群。萧战盯着工蚁们拖曳面团的触角,突然回到百年前的血月之夜:尸横遍野的村落里,他举着染血的斩骨刀转身,看见穿粗布衫的孩子正从瓦砾堆里爬出来,掌心托着个被咬了一半的馒头。刀刃比念头更快,斩落的瞬间才看清孩子腕上的银镯——和刚才慕容昭袖口那只,纹路分毫不差。
发什么呆王秀英的笤帚拍在他肩膀上,打断了回忆,陈小树那小子在巷口晃荡半个钟头了,手机举得比僵尸爪子还高。萧战抬头,看见穿校服的少年正躲在石柱后,镜头时不时对准自己摊位的废墟。屏幕蓝光映着他频繁翻动的评论区,点赞数已经跳到了十万。
手机在裤兜震动,陈小树摸到新私信时差点撞翻垃圾桶。备注夜枭的账号发来消息:小哥拍的视频很有潜力,西郊仓库8点,我出五万买独家素材。他盯着对方头像里泛着冷光的金属面具,指尖在键盘上犹豫——凌晨发的视频,怎么会被电竞战队老板盯上没注意到私信框右下角,对方显示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三分钟,最后只发来一个地址。
暮色漫进菜市场时,萧战正在巷口刨坑埋僵尸残骸。铁锹铲到青石板下的草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枯叶碎裂的声响——不是秋风扫过的脆响,而是某种腐肉碾过石子的黏腻声。他猛地转身,斩骨刀还没出鞘,就看见黑袍人站在阴影里,袖口爬满指甲盖大小的尸蟞,最前排那只背甲上,嵌着半枚变形的银镯。
昆仑派的看门狗,慕容昭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守着这堆烂菜叶子,比我妹妹的坟头草还窝囊。尸蟞群躁动着爬上他手腕,在月光下映出银镯的碎光——正是萧战百年前斩落的那只。杀意顺着刀疤冲上太阳穴,他看见自己握刀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恐惧当年那个举着馒头的孩子,真的是眼前这人的妹妹。
你妹妹...萧战喉结滚动,刀刃终于出鞘半寸,她叫小蝶对吗发间总别着野雏菊——话没说完,慕容昭突然抛出三枚阴司令旗,黑雾里爬出三只青面鬼,指节滴着黑血扑向菜市场顶棚。斩骨刀即将劈下的瞬间,王秀英的狮吼功从背后炸开:用秤!铜铃绳直接套住他手腕,把人拽向菜筐堆。
电子秤的铁盘在鬼爪下变形,萧战抄起秤杆横扫,金属碰撞声混着王秀英的骂街:左后方那只!朝它腰眼上捅——对,用秤砣砸!别把老娘的冬瓜架拆了!狮头铃震碎鬼头的瞬间,他看见慕容昭正对着袖口的尸蟞低语:阿妹别怕,哥哥很快就带你回家。黑袍翻卷间,银镯碎光映着他泛青的指节,像极了当年小蝶临终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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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旗在秤杆下裂成两半,尸气随着晨雾散去。萧战盯着地上的黑袍碎片,突然发现每片布角都绣着阴文小字——是《阴司往生咒》的残篇。王秀英递来半块硬饼,铜铃还在她腕上晃:别看了,当年他妹妹的尸首被野狗啃了,能修成尸蟞元神已经是执念成魔。
巷口传来电动车的刹车声,陈小树的校服在街角一闪而过,书包里露出半截黑色信封——正是夜枭让他带给萧战的见面礼。萧战摸着腰间的玉佩,鼎纹碎片在月光下忽明忽暗,突然听见王秀英低声说:他袖口的银镯,和你当年收的那半块碎渣...
别说了。萧战转身走向摊位,斩骨刀在地上拖出火星。他知道王秀英没说完的话——那只银镯,是昆仑派当年发放给受灾村民的信物。而他斩落的不仅是馒头,还有小蝶最后的生路。尸蟞的窸窣声从远处传来,他摸向菜柜深处,那里藏着三十年没动过的昆仑剑穗,穗尾系着半块发黑的银镯碎渣。
夜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时,陈小树站在西郊仓库门口,手指悬在门铃上迟迟没按。铁门上的涂鸦里,扭曲的阴司图腾正在月光下渗出血色,而他没注意到,自己书包里的断刀碎片,此刻正隔着布料,在他后颈烫出个浅红的印子——和萧战掌心的镇山印,一模一样。
仓库内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接着是压抑的痛呼。陈小树壮着胆子凑近门缝,看见戴金属面具的男人正跪在地上,指甲深深插进掌心,黑色血液滴在地面的咒纹上,而他面前的投影里,正是菜市场三号摊位的实时画面——萧战正在收拾碎掉的菜柜,王秀英举着铜铃追着他跑,像极了寻常市井里的母子拌嘴。
夜枭大人,阴影里有人低语,慕容昭大人已经和萧战交手,是否启动第二阶段...话没说完就被打断,金属面具下传来压抑的笑:急什么先让那只昆仑犬尝尝,自己守护的烟火,是怎么被人连根拔起的。他抬手擦去面具上的血渍,露出腕间戴着的银镯——和慕容昭袖口那只,恰好拼成完整的蝴蝶纹。
3.
次日黄昏,菜市场的铁皮顶棚被晚霞染成铁锈色。萧战坐在摊位前,用黑色胶布缠绕斩骨刀的刀身——刀刃在昨夜的混战中裂出三道细缝,像极了他左眼上的灼痕。陈小树抱着课本蹲在三米外,镜头透过白菜叶的缝隙对准他的手,屏幕里胶布缠绕的动作突然卡顿,露出刀柄内侧模糊的昆仑剑纹。
小崽子,王秀英的笤帚精准敲中少年后脑勺,菜筐里的烂菜叶兜头扣下来,昨天拍的僵尸视频赚了多少点击够买两斤茄子不陈小树手忙脚乱地扒拉菜叶,看见镜头里萧战突然抬头,右眼角的刀疤在暮色中泛着暗红,像条即将苏醒的蛇。
大妈您轻点!少年手忙脚乱地抢救手机,屏幕却突然亮起私信提示——夜枭发来消息:视频里的刀很特别,今晚带来仓库,再加五万。他攥紧书包里的断刀碎片,碎片边缘的昆仑符文硌着掌心,想起昨夜在仓库门缝里看见的场景:戴金属面具的男人啃食生肉时,指尖露出的黑甲。
夜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时,李富贵突然冲进菜市场,肥肉在暮色里抖成两团。他撞翻萧战的土豆筐,腥臭的汗味混着腐尸气息:萧、萧战!他们说要拆市场!话音未落,二十道黑袍人影从顶棚缝隙里坠下,月光在他们袖口的阴司令牌上碎成冷光,目标直指萧战腰间的玉佩。
保护好陈小树!萧战的斩骨刀劈开第一道黑影,胶布在刀气中崩裂,露出内侧刻着的镇魔二字。王秀英抄起菜筐里的狮头铜铃,却在摇响的瞬间听见骨骼碎裂声——冲在最前的阴兵脖颈扭转一百八十度,瞳孔里映着萧战染血的脸。
第七个阴兵倒在秤盘上时,萧战的瞳孔已经红得像浸过血的琉璃。他听见陈小树的尖叫从后方传来,转头看见某黑袍人匕首抵住少年咽喉,刀刃划破校服领口,露出后颈浅红的镇山印胎记。放开他!刀光化作血色残影,连斩三人的瞬间,腐尸血溅上他的眼罩,记忆与现实突然重叠——百年前小蝶的血,也是这样溅在银镯上,碎成再也拼不回的蝴蝶。
小心!王秀英的狮吼功震得顶棚铁皮簌簌掉落,萧战却在暴怒中听不见任何声音。斩骨刀劈向黑袍人的刹那,刀势突然因血腥味偏移,狠狠砍进王秀英面前的菜筐——铜铃在刀下碎成两半,狮头坠地时,溅起的木屑划开大妈的手臂,鲜血滴在萧战手背上,凉得像百年前那场秋雨。
萧战!陈小树的惊呼混着王秀英的闷哼,让他猛然清醒。斩骨刀当啷落地,他看见王秀英捂着手臂后退,断裂的铜铃绳缠在她腕上,像道正在渗血的符咒。而慕容昭不知何时出现在顶棚边缘,指间捏着他掉落的玉佩,袖口的尸蟞正爬向鼎纹图案,背甲银镯碎光里,隐约映出蝴蝶轮廓。
阿妹,慕容昭低头对着尸蟞低语,声音轻得像在哄睡,等哥哥打开阴司门,你就能像以前那样追着蝴蝶跑了。他转身时黑袍扬起,萧战看见他内衬绣着半朵残损的野雏菊——和小蝶当年的裙角花纹一模一样。
还给我!萧战踉跄着要追,却被王秀英拽住。她把半块铜铃塞进他掌心,血珠滴在铃身伏魔纹上,亮起微弱的光:别冲动!你的刀...话音未落,顶棚突然塌下一角,阴兵们趁机扑来,萧战只能握紧断刀,用刀柄砸向最近的鬼面。
混战中,陈小树看见萧战的断刀碎片从腰间滑落。他冒险扑过去捡起,却在碎片背面看见刻着的小字——护鼎者死,入魔者生。字迹边缘渗着暗红,像用鲜血养出来的咒文。夜市的人群尖叫着逃窜,他攥紧碎片往巷口跑,书包带勾住倒塌的菜架,听见李富贵在混乱中喊了句夜枭大人已启动传送阵。
西郊仓库的铁门在深夜吱呀打开时,陈小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仓库内弥漫着腐肉味,他看见夜枭坐在金属椅上,面具已经摘下,露出左脸爬满的尸斑。男人啃食生肉的动作突然顿住,指尖的黑甲刮过桌面:你带来了吗
少年后退半步,碎片在裤兜发出灼热的烫感。他看见男人腕间的银镯突然亮起,和慕容昭的那只拼成完整的蝴蝶,而对方脚边的地面上,阴司传送阵正在缓缓转动,阵眼处摆着半具孩童骸骨,脚踝上还缠着褪色的红绳——正是萧战斩骨刀上的同款。
你是...陈小树的声音发抖,想起萧战掌心的烙痕,想起王秀英铜铃上的伏魔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后颈的胎记会在靠近菜市场时发烫。夜枭突然抬头,瞳孔泛着和僵尸一样的灰白,指甲瞬间变长三寸:聪明的孩子,可惜...
话没说完,仓库顶部传来瓦片碎裂声。萧战的斩骨刀穿透屋顶,刀刃上的胶布已经全部崩裂,露出内侧完整的昆仑剑纹。他坠地时溅起腐叶,左眼黑布不知何时脱落,空眼窝处燃烧着幽蓝鬼火——那是昆仑派禁术舍身入魔的征兆。
离他远点。萧战的声音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刀身滴血的轨迹在空中画出镇魔符。夜枭嘶吼着扑上来,黑甲擦过他面门的瞬间,陈小树看见萧战掌心的镇山印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蔓延的魔纹,如同百年前他误斩小蝶时,刀刃上燃起的业火。
碎片在少年掌心发烫,背面的护鼎者死突然渗出金光。他想起萧战埋在菜筐深处的剑穗,想起王秀英藏在西红柿底下的狮头铃,终于明白所谓市井烟火,从来都是有人用疯魔作盾,用执念为刃,挡在凡人面前。
仓库外,秋分的月亮爬上中天。陈小树握紧碎片冲向后门,听见萧战的刀与夜枭的骨爪相撞,迸出的火星里,他袖口的银镯碎成齑粉,露出底下刻着的小字——小蝶亲启。而在菜市场的废墟里,王秀英捡起半块铜铃,对着月光叹了口气,铃身伏魔纹映出的,是萧战百年前刻在镇国鼎上的誓约:以我灵眼,换人间炊烟永续。
4.
萧战跪在王秀英床前,棉签蘸着紫药水悬在半空,盯着大妈手臂上的刀伤——伤口不深,却因为沾了阴兵的腐血,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别跟个丧家犬似的戳戳点点,王秀英咬着馒头含糊开口,另一只手塞给他本泛黄的账本,封皮上菜市场管理记录几个字被油渍浸得发皱,李富贵跑的时候掉的,翻到最后一页。
账本纸页间夹着半片阴司令牌,萧战翻开时闻到淡淡尸臭。最后一页用红笔圈着西郊钢铁厂,旁边画着鞋底符文的草图——正是他昨夜在夜枭鞋底看见的传送阵。指腹擦过钢铁厂三个字,突然想起百年前灭门案的幸存者临终前说的话:铁蝴蝶翅膀上的血,染红了井水……
当年你在那村子杀了三天三夜,王秀英突然放下馒头,铜铃残片在枕边晃出微光,最后抱着个断气的孩子跪了整宿。现在知道李富贵为什么怕你掌心的烙痕了吧他当年是阴司门的小喽啰,亲眼看见你把他们的传送阵砍成废铁。
萧战指尖划过账本上的坐标,钢铁厂的标志是只展翅的铁蝴蝶,和小蝶当年画在土墙上的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慕容昭袖口的银镯,碎光里映着的蝴蝶纹,正是钢铁厂大门的雕花。
同一时刻,西郊钢铁厂的锈蚀管道滴着污水。慕容昭拎着陈小树的后领,将少年甩在祭坛旁的铁链上。祭坛由七根锈铁柱围成,中央刻着镇国鼎的残缺纹路,夜枭跪在阵眼处,指尖在符文中划出深沟:慕容大人,传送阵需要鼎纹碎片引动,您抢走的玉佩……
少废话!慕容昭袖口的尸蟞爬向祭坛,背甲银镯在铁锈反光中忽明忽暗,阿妹的元神撑不到下一个月圆了,当年凡人砍碎她的尸身时,你阴司门可曾出过手他突然扯开黑袍,露出胸口狰狞的缝合疤痕——那是三十年前,他在乱葬岗拼回妹妹残肢时留下的。
陈小树的手腕被铁链磨出血痕,指尖触到裤兜的断刀碎片。符文突然发烫,碎片表面浮现出血色画面:穿昆仑道袍的萧战挥刀斩落,半块银镯混着馒头碎块飞溅,倒地的孩子腕间,正是和慕容昭相同的蝴蝶纹银镯。
小、小蝶……少年喉间发紧,终于明白为什么萧战看见银镯会失控,为什么慕容昭提起凡人时眼底全是血丝。祭坛上的尸蟞突然发出细不可闻的呜咽,像极了记忆里小女孩的哭声。
慕容昭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对着袖口尸蟞低语:阿妹别怕,当年你说蝴蝶落在铁花上最好看,哥哥现在就带你去看。闪回如刀割进脑海:血月之夜,小蝶把银镯塞给他,发间的蝴蝶发绳被血浸透,哥快跑,他们说你是邪修……
启动传送阵!慕容昭踢向夜枭后背,后者发出濒死般的嘶吼,黑色血液渗进祭坛纹路。陈小树看见祭坛中央升起鼎纹虚影,缺角处正好能放下萧战的玉佩——而那缺角的形状,分明是只展翅的蝴蝶。
午后的阳光穿过宿舍窗棂,萧战盯着账本上的铁蝴蝶标志,掌心的镇山印突然灼痛。当年他以为灭门案是邪修所为,却在斩尽最后一人时,看见孩子手中的银镯——那是昆仑派发给村民的护符,却被他当成了邪修信物。
我砍的不是邪修,是被阴司门逼入绝路的凡人。萧战突然抓住王秀英的手,后者看见他空眼窝处渗出鲜血,李富贵的账本、慕容昭的银镯、钢铁厂的铁蝴蝶……当年的村子,根本就是阴司门设的局,逼我毁掉自己守护的人!
王秀英没说话,只是指向账本最后一页的小字:传送阵启动条件:鼎纹碎片+护鼎者血。萧战怔住,想起夜枭袭击时他掌心的血溅在祭坛上,想起慕容昭抢走玉佩时说的阿妹的元神需要鼎纹温养——原来从始至终,他们要的不是毁掉镇国鼎,而是用他的血,为小蝶的元神打开阴司门。
陈小树在他们手里。萧战站起身,斩骨刀的刀疤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刀柄内侧的镇魔二字已被魔纹覆盖一半。他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的玉佩只剩空荡荡的绳结,却在衣兜摸到片碎铁——是陈小树捡到的断刀碎片,背面护鼎者死四字正在吸血。
钢铁厂方向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宿舍玻璃嗡嗡作响。王秀英指向窗外:西南角的黑云,是阴司门开阵的征兆。萧战,当年你误杀小蝶,现在慕容昭要拿万人命换她一人,你护的到底是对错,还是这堆破菜烂叶
他低头看着掌心,镇山印与魔纹在皮肤下纠缠,像极了百年前鼎纹与血的交融。忽然想起陈小树偷拍时手机屏幕的光,想起王秀英用西红柿砸他时的骂声,想起菜市场清晨的烟火气——原来他守护的从来不是对错,而是那些即使沾满血污,依然在裂缝里生长的人间。
走。萧战扯下最后半块眼罩,空眼窝处跳动着幽蓝鬼火,去看看,当年没护住的蝴蝶,现在能不能在鼎纹上飞起来。斩骨刀出鞘时带起菜市场的风,刀身上三十年的锈迹突然剥落,露出底下刻满的《护鼎誓文》,每一笔都渗着当年的血。
钢铁厂内,陈小树看着祭坛上的鼎纹虚影逐渐完整,慕容昭正将玉佩按进缺角。碎片在他掌心发烫,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铁皮撕裂声——萧战破顶而入,斩骨刀劈开锈铁柱的瞬间,护鼎誓文的金光映亮整个工厂,照见祭坛角落蜷缩的半具骸骨,脚踝红绳上刻着的,正是他后颈的镇山印。
萧战!慕容昭的嘶吼混着传送阵的轰鸣,尸蟞群从他袖口涌出,却在看见鼎纹上的蝴蝶投影时突然静止。陈小树看见萧战单膝跪地,掌心按在祭坛上,魔纹与镇山印同时亮起,像极了当年他在菜市场用秤砣砸爆僵尸时,眼里倒映的人间灯火。
小蝶她……萧战的声音被风雷撕碎,当年我斩落的不是馒头,是她最后的希望。但现在——他抬头望向慕容昭,空眼窝处的鬼火突然化作蝴蝶形状,阴司门从来不会让死人轮回,你要的团圆,不过是让她的元神在尸蟞里再死一次!
祭坛中央的鼎纹突然震颤,玉佩从慕容昭指间滑落,摔在陈小树脚边。少年趁机抓起碎片,两道光芒在他掌心交汇,映出百年前的真相:小蝶临终前把银镯掰成两半,一半给哥哥,一半塞进萧战斩落的馒头里,希望他能放过唯一的亲人。
哥哥……尸蟞突然发出小女孩的轻唤,背甲银镯碎光中,浮现出穿着粗布衫的小蝶,发间别着的野雏菊,正落在钢铁厂的铁蝴蝶标志上。慕容昭猛然怔住,泪滴在祭坛上,与萧战的血混在一起,在鼎纹上画出完整的蝴蝶轨迹。
5.
月圆爬上钢铁厂锈蚀的烟囱时,鼎纹虚影正悬浮在天台中央,缺角处泛着微光,像只等待展翅的铁蝴蝶。慕容昭将袖口尸蟞按在祭坛上,银镯碎光与鼎纹缺口完美契合:看见没这是阿妹天生的位置!阴司门说只要她的元神融入鼎纹,就能以鼎身为棺,永堕轮回——
永堕轮回萧战的斩骨刀拄在生锈的钢架上,刀身映着对方泛青的指节,当年你妹妹塞进馒头里的半块银镯,现在还嵌在我斩骨刀的刀疤里。他低头扯下护腕,小臂内侧的旧伤裂开,露出米粒大的银片——正是百年前斩落的碎渣,她临死前想护的,是你这条命,不是让你用万人血祭换她做鼎中囚徒。
慕容昭的指尖骤然收紧,尸蟞发出细不可闻的悲鸣。萧战看见他眼底翻涌的黑雾突然裂开缝隙,露出十七岁那年在村口井边的倒影——小蝶蹲在青石板上,用树枝在泥地里画蝴蝶,说等哥哥学成归来,要把银镯熔了打对蝴蝶簪。
闭嘴!慕容昭甩袖召出阴司鬼将,八丈高的黑影踏碎钢架,指尖滴落的尸毒在地面蚀出深洞,你护了三十年的凡人,只会在视频里喊‘怪物’,在背后戳你脊梁骨说‘菜贩子发疯’!鬼将巨爪拍向萧战面门,却被他突然转身引向斜后方的破洞——月光正好穿过钢架缝隙,在鼎纹虚影上投下蝴蝶状的光斑。
斩骨刀划破掌心的血珠溅在镇山印上,萧战的瞳孔彻底染成幽蓝,刀身符文与鼎纹同步亮起:陈小树!打开手机录像!他躲过鬼将扫尾,用秤杆勾住钢架荡到半空,让他们看见,这摊‘破菜烂叶’底下,埋着多少人用骨头堆的地基!
少年颤抖的手指按下拍摄键,镜头里萧战的蓝布衫已被血浸透,左眼空眼窝处燃烧着鬼火,却仍在钢架间腾挪如蝶——他用斩骨刀劈开鬼将肋骨的瞬间,故意将对方推向锈蚀的承重柱,轰然倒塌的钢架让月光如碎银泼洒,恰好填满鼎纹缺口的阴影。
阿妹!慕容昭看着尸蟞从袖口爬出,背甲银镯在鼎纹蝴蝶投影上停驻,突然想起那年冬夜,小蝶抱着冻僵的蝴蝶蛹哭了整夜:它们明明这么弱,为什么还要拼命破茧此刻尸蟞的触须轻颤,竟与当年蛹壳裂开时的频率分毫不差——原来妹妹的元神,从来都在等待破茧的契机,而非困在阴司的尸壳里。
鬼将的爪子即将碾碎慕容昭头颅时,萧战的刀突然横在他颈侧。温热的血滴在慕容昭手背,他才发现对方胸口插着半截鬼爪,却仍用染血的手指勾住他袖口:你猜小蝶在井边画的最后一只蝴蝶,翅膀上为什么有七个黑点萧战笑时犬齿染血,像极了当年蹲在菜摊前逗她的模样,那是昆仑派星图,她想告诉你,就算化成星星,也要看着你好好活着。
尸蟞突然发出清亮的蝶鸣,银镯碎光汇集成小蝶的虚像,指尖掠过鼎纹蝴蝶的翅膀。慕容昭眼睁睁看着阴司门的黑雾在蝶鸣中消散,传送阵的咒文如冰雪融化,露出祭坛底层刻着的小字——正是小蝶当年写在银镯内侧的哥,别怕。
原来……他跪在破碎的祭坛上,任由黑袍被夜风吹散,露出内衬绣着的野雏菊早已褪成灰色,我才是困住你的茧。袖口尸蟞化作光点融入鼎纹,最后一片银镯碎渣落在萧战掌心,与他的镇山印烙痕重合。
鼎纹彻底愈合的瞬间,钢铁厂的铁锈如蝶蜕般剥落,露出底下隐藏三十年的昆仑护界光纹。萧战踉跄着坐在钢架上,看着慕容昭的身影逐渐透明,后者扔来半只银镯,嘴角扯出苦涩的笑:你护的烟火,早被凡人的刀染了血。
可总有人愿意擦干净刀,再给锅里添把柴。萧战接住银镯,看见陈小树举着手机站在楼梯口,镜头里自己的倒影背后,鼎纹投影正与菜市场的灯火重叠——那里有王秀英骂街的声音,有晨雾里蒸腾的包子热气,有三轮车碾过石板路的哐当声。
三日后的菜市场飘着细雨,萧战在摊位角落摆上银镯,旁边放着王秀英新焊好的狮头铃。陈小树蹲在菜筐前挑土豆,书包里的断刀碎片突然发烫,他趁机塞进裤兜——昨天凌晨,他看见萧战对着镇国鼎虚影下跪,掌心的镇山印已与魔纹同归于尽,只留下浅红的蝴蝶形疤痕。
小崽子又偷摸啥萧战的斩骨刀敲在他书包上,却没真的用力。少年吐着舌头跑开,翻开课本时,扉页新画的插画正随风轻颤:戴眼罩的大叔拎着秤杆斩鬼,背后是蒸腾的菜市场,落款昆仑新徒·陈小树,旁边用红笔描了只小蝴蝶——翅膀上有七个星点。
晨光穿透顶棚缝隙,照在萧战掌心的银镯上。他摸着缺角的蝴蝶纹,忽然听见巷口传来电动车刹车声,王秀英的骂声混着西红柿的酸甜气飘来:萧战!你把老娘的冬瓜架又砍坏了
他笑着站起身,斩骨刀在腰间晃出红绳的残影。远处,陈小树正举着手机对准摊位,屏幕上的直播标题写着:今天的菜市场,也有神仙在卖菜哦。鼎纹的微光悄然漫过铁皮顶棚,与早市的烟火气融成一片,像极了百年前那个血月之夜,小蝶掌心未冷的馒头,和始终在裂缝里生长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