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波士顿理工大学的天文区图书馆被学生们称为星洞，穹顶设计的圆形阅览室收藏着全美最全的天体物理文献。十月的阳光透过弧形玻璃窗，在橡木地板上投下几何光斑。临湖市姑娘林微第三次踮起脚尖去够顶层那本《星际尘埃与行星形成》时，淡粉色的毛衣随着动作向上缩了一截，露出后腰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需要帮忙吗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林微转身时不得不后退一步才能看清对方全貌——约莫192公分的身高，黑色高领毛衣外套着深灰风衣，左眼角有颗浅褐色泪痣，像不小心沾上的星屑。
我...在找这本书。她抱紧怀中的笔记本，上面画着几个星系草图。
男人从公文包里取出那本论文集：在我这里。书脊上BIT的烫金藏书章显示这属于教授专用副本。
你是天体物理系的他问道，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趣。
嗯，研二。林微。
顾云深。他目光落在她笔记本的星系草图上，自己画的
随手画的。林微有些不好意思。
很精确。顾云深指着某处星团，特别是NGC-2170区域的尘埃带分布。
林微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懂天文学
业余爱好。他示意旁边的自习区，如果你不介意，我对你的研究有些想法可以分享。
林微抱着《宇宙学刊》冲出物理楼时，秋雨已经下成了水帘。她咬咬牙正要冲进雨幕，一柄黑伞突然出现在头顶。
陈悦说你在图书馆约会，我还不信。
张明撑着伞，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林微脚边形成一圈小水洼。
什么约会！我们只是讨论天文学...林微接过伞柄，耳根却莫名其妙发烫。
和顾云深讨论天文学张明夸张地捂住胸口，BIT计算机系那个22岁双博士学位的天才去年解决Q=VC猜想特例的AstralTech创始人
林微愣在原地，雨滴打在脸上的凉意突然变得鲜明。她想起顾云深电脑桌面上的星云壁纸，想起他谈论红移值时眼中的光芒...那个在图书馆对她耐心讲解的男人，原来是这样的存在
他很出名吗
出名张明翻了个白眼，全校女生有一半暗恋他，另一半在假装不暗恋。问题是，他从不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上学期文学系系花当面表白，他只回了句你的时间用错了地方就走人了。
林微突然理解了张明的震惊。顾云深显然对天文学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而他选择与她分享那些珍贵资料...
周五下午两点五十，林微提前十分钟到达星洞。她穿了件浅蓝色连衣裙，比平时稍用心的装扮。
顾云深已经在那里了，阳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周围几个女生频频投来的目光让林微突然理解了张明的话。
你来了。顾云深抬头，目光直接锁定她，仿佛周围其他人都不存在。他站起身为她拉开椅子，这个动作让附近一个女生惊讶得掉了书。
他们沉浸在星际尘埃模型的讨论中两小时，直到窗外雷声炸响。暴雨猛烈拍打玻璃，林微望着瓢泼大雨发愁：我没带伞...
我送你。顾云深从座位下取出把黑色长柄伞，你住哪个宿舍
格林楼，在西区...
顾云深已经撑开伞，示意她靠近。伞面明显向她这边倾斜，雨水很快打湿了他右肩。林微闻到他身上雪松混着雨水的气息，莫名想起临湖市雨季的竹林。
你的研究...真的很出色。沉默中顾云深突然开口，比我们系大多数博士都要深入。
林微仰头看他，发现雨水凝在他睫毛上，在路灯下闪闪发亮。谢谢...你也很厉害，明明是计算机专业的...
知识不分领域。顾云深说，然后出乎意料地补充：而且，和你讨论很...愉快。
这句话让林微心头一暖。她正想回应，突然脚下一滑。顾云深反应极快，一把揽住她的腰稳住她。那一瞬间，林微闻到了他身上更浓郁的雪松香气。
小心。他低声说，手臂却没有立即松开。
当林微安全回到宿舍楼下，她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顾云深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但目光异常温暖：因为你看着星星的眼神...和我一样。
那一刻，林微感到心脏漏跳一拍。在顾云深深邃的眼眸中，她仿佛真的看到了整个星空。
星洞每月最后一个周五举办天文爱好者开放夜。十一月底的活动主题是天龙座流星雨，林微作为助教负责讲解星际尘埃对流星轨迹的影响。
顾云深出现在后排座位时，她正解释着陨石进入大气层的燃烧原理。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在人群中依然醒目得像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林微的讲解微妙地停顿了0.7秒——这是后来顾云深调出录音分析的确切时长。
活动结束后已近午夜，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众人匆忙离开。林微整理激光笔时，发现顾云深站在投影仪旁，手中拿着她遗落的笔记本。
你的直觉很准。他指着某页草图上用红圈标记的区域，这片星区确实有引力异常。
林微夺过笔记本抱在胸前：你看了我的研究笔记
你落在讲台上。顾云深递来一个银色U盘，我做了频谱分析，证明你的猜测。
他们头碰头查看数据时，走廊传来管理员的喊声：闭馆了！所有人立即离场！
暴雨拍打着图书馆的彩绘玻璃窗。顾云深突然握住林微的手腕：跟我来。他带着她穿过古籍修复室的侧门，来到BIT附属天文台。门禁卡刷过感应器时发出滴的轻响，像解开某个秘密的密码。
圆顶观测室里，雨声被放大成奇特的鼓点。顾云深调整望远镜焦距的动作行云流水，金属旋钮在他修长手指下精确转动。
看这里。他示意林微凑近目镜。
视野里，一颗亮度异常的星点正在闪烁。这是...
你笔记里标记的异常。顾云深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波动，不是仪器误差，是真实存在的星际物质带。
林微的心跳快得要撞破肋骨。这种级别的发现足以登上《宇宙学刊》封面。当她转身想说话时，发现顾云深的脸近在咫尺。观测室只有仪器发出的幽蓝冷光，将他轮廓镀上一层星辉般的银边。
圆顶突然炸响惊雷，所有灯光瞬间熄灭。黑暗中，林微感觉到顾云深微凉的手指轻轻握住了她的。
备用电源30秒后启动。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有种丝绸般的质感，害怕吗
不。林微的指尖悄悄缠上他的，有星空就不怕。
当应急灯亮起时，他们的手依然保持着交握的姿势。顾云深的目光落在林微脸上，像天文学家发现新星系时那般专注。
周五下午三点。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像星尘飘落，我有新模型给你看。
林微点点头，突然觉得那个未知天体没那么重要了。此刻，她感觉自己正站在某个更伟大发现的边缘，如同即将穿越虫洞的旅人。
AstralTech的年会邀请函出现在林微邮箱时，她正在调试光谱仪。烫金电子卡片上写着：诚邀林微博士莅临我司年度科技晚宴，落款是顾云深
CEO。
AstralTech的VIP邀请！陈悦从她身后探头，他们今年只请了十二位学界代表。
林微的手指悬在接受按钮上方三毫米：可能...只是学术往来
得了吧！陈悦翻出校园论坛截图，去年卢米斯奖得主都只拿到普通邀请函。
年会当晚，林微穿着临湖蓝染旗袍站在新港四季酒店门口。这件绣着星轨纹样的礼服是外婆用老式织机耗时三个月制成的。
很美。
顾云深的声音裹着雪松香气飘来。他罕见地穿了正装，黑色西装内搭深蓝衬衫，左胸别着枚星云状袖扣。当他的目光落在旗袍下摆的星图刺绣上时，瞳孔产生了0.3毫米的扩张——这是林微后来在心理学教材上确认的惊艳反应。
晚宴在顶层星空厅举行。当顾云深带着林微入场时，原本嘈杂的大厅突然安静了5.6秒。林微注意到角落几位盛装女性正在用分光镜般的目光扫描自己。
投资部的。顾云深在她耳边低语，去年就想给我安排相亲。温热呼吸扫过她耳廓，像流星掠过大气层。
演示环节开始后，大屏幕亮起星际导航AI系统标题。顾云深讲解技术参数的声音冷静如量子计算机，与和她讨论天文时的温和截然不同。
...系统能通过星际尘埃分布自动修正航路。他点击遥控器，画面切换成一段演示视频，特别感谢波士顿理工林微博士提供的尘埃分布模型。
林微的茶杯停在半空——视频里使用的正是她上月分享给顾云深的数据！聚光灯突然笼罩她，全场目光产生的热辐射几乎要让她的耳尖发生红移。
茶歇时，银发老者拦住他们：顾总好眼光。他打量着林微，我是周世诚，雅茹的父亲。
顾云深肩线微不可察地绷紧：周董，纯粹学术合作。
回程车上，林微终于忍不住：那位周先生...
周氏航运掌门人。顾云深指节敲击方向盘，他女儿周雅茹...算是家族安排的联姻对象。
雨点突然砸在挡风玻璃上。林微的指甲陷入真皮座椅，心率瞬间突破每分钟一百一十次。
但我拒绝了。顾云深转过弯道，上周的事。
林微胸腔里那颗超新星般剧烈跳动的心脏突然回归主序带：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红灯亮起。顾云深转头看她，霓虹透过雨幕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光斑：因为下期《宇宙学刊》会登我们的联合论文。他顿了顿，更因为...我想让你知道。
车停在校门口时，顾云深从后备箱取出细长礼盒：年会的惊喜。
靛蓝油纸伞在雨中绽开，银白星点构成天琴座图案。伞柄刻着：给看得见星辰的人。
临湖蓝染工艺，文师傅的作品。顾云深声音轻柔，你提过想念家乡的星空。
林微眼眶发热。三个月前随口一句话，他竟记得如此精确。雨帘中，她突然看清了那个事实——这把伞倾斜的角度，早在那天初遇时就已经注定。
波士顿理工物理实验室的暖气在十二月发出垂死般的嗡鸣。凌晨三点十七分，林微盯着屏幕上那组异常数据，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莫尔斯电码般的节奏。窗外飘着今冬第一场雪，她的咖啡杯沿已经结出冰晶般的奶沫。
门禁滴声响起时，林微的脊椎突然窜过一道电流。顾云深带着风雪气息走进来，黑色高领毛衣沾着未化的雪粒，手里拎着两个印有BIT校徽的保温杯。
AstralTech的导航算法出现相位差。他放下杯子，肉桂与柑橘的香气立刻在空气中织网，需要天体物理专家的意见。
林微接过杯子，热量透过陶瓷传递到冻僵的指尖。顾云深拉过转椅坐在她旁边，近得能看清他睫毛上正在融化的雪水。
看英仙臂区域。他指向屏幕上的波形图，系统持续计算错误。
林微调出自己分析中的天龙座数据：巧合我的模型在这里也出现异常。突然她抓住顾云深的手腕，等等...把采样频率调到1420MH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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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组数据并排显示的瞬间，实验室仿佛经历了一次超新星爆发——完全吻合的异常峰值。
不是错误...林微声音发颤，是真实存在的星际物质带！
他们额头几乎相贴地分析数据，像两个发现宝藏的孩童。当林微第三次伸手揉后颈时，顾云深的手先一步覆上她的颈椎。
第三节椎体偏移2毫米。他的拇指精准按压在痛点上，母亲是中医。
林微僵住了。顾云深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力道让她想起他调试望远镜时微调旋钮的手指。实验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服务器运行的嗡嗡声。
你从没提过家人。林微轻声说。
顾云深的手指停顿0.5秒：她总说...天文学家和程序员最易患颈椎病。这是第一次，他主动提及过往。
晨光透过雪幕渗入实验室时，林微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靠在了顾云深肩上。更惊人的是，顾云深竟也倚着她的发顶睡着了，呼吸平稳如宇宙微波背景辐射。
屏幕仍闪烁着那组神奇数据——半年后，这条星际物质带被命名为林-顾带载入《宇宙学刊》。但此刻的林微只是轻轻闭上眼睛。顾云深身上雪松与电子元件混合的气息，比任何星云都更令她着迷。
春节前的实验室空无一人。林微核对林-顾带最终数据时，窗外细雪落在临湖市外婆寄来的包裹上，桂花香从纸箱缝隙渗出。
手机震动。顾云深：在楼下。带你看个地方。
林微跑到窗前，他的深蓝跑车已覆上薄雪。她冲下楼时呼出的白气在-12℃空气中凝成冰晶。
上车。顾云深睫毛挂着雪粒，去苏宅。
城郊别墅的门廊灯照亮苏宅铜牌。客厅里未拆的纸箱积着灰，顾云深径直走向书房保险箱，取出一本皮面笔记。
母亲的观测日记。他拂去灰尘，看最后几页。
泛黄纸页记录着2004年8月的星空观测，夹杂着货运编号与金额。最后几页字迹突变凌乱：
振国承认走私...必须举报...云深还小...证据藏在...
最后日期是8月15日——苏瑾车祸前一天。
我查了十五年。顾云深站在飘窗前，雪花在他身后形成虚焦的光晕，父亲销毁了大部分证据，除了这个。他指向星图上的临湖市坐标。
我和你一起。林微不假思索道，春节我回临湖看外婆。
顾云深转身，雪光将他轮廓镀上银边：会很危险。
所以更需要我。林微握住他冰凉的手，临湖每条巷子我都熟。
古董钟敲响七下。顾云深突然收紧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如果找到证据...他声音像超新星爆发前的寂静，我会让所有人付出代价。包括父亲。
雪粒撞击玻璃的声响填满沉默。林微注视他眼角的泪痣，想起油纸伞上的题字。
答应我一件事。她最终说。
嗯
别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顾云深前额轻抵她的，这个动作让林微想起双星系统中相互环绕的恒星。离开时，她注意到门廊角落蒙尘的天文望远镜，镜筒贴着泛黄标签：云深十岁生日——妈妈。
临湖市的雨季来得又急又猛。林微站在老宅窗前，看着外婆在院子里抢救晒到一半的蓝染布料，雨水已经把青石板路染成了深灰色。
手机屏幕亮起顾云深的消息：已到临湖，安顿后联系。
外婆端着姜茶进来，皱纹里藏着狡黠：等那个男孩子电话
林微差点打翻茶杯：您怎么...
你妈妈当年等你爸电话时，也是这个表情。外婆放下老相册，正好，有东西给你看。
发黄的相册页上，年轻的外婆站在天文台前，身旁是位穿月白旗袍的美丽女子，两人手中各执一块未完成的蓝染布料。
这是...
苏瑾，我在天文爱好者协会认识的朋友。外婆的手指抚过照片，她儿子应该比你大几岁...
林微的血液瞬间冻结。照片角落的日期显示这是2003年夏天，苏瑾怀里抱着的小男孩，眼角有颗再熟悉不过的泪痣。
云深...她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
外婆突然抓紧她的手腕：那个男孩子姓什么
窗外炸响惊雷。手机突然疯狂震动，陌生号码闪烁着不祥的预感。
林小姐男声冷硬如铁，顾总让我通知您，计划取消。消息泄露了。
电话戛然而止。回拨只剩忙音。雨点砸在窗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计时器在倒计时。
出什么事了外婆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微来不及回答，手指颤抖着给顾云深发消息：有人来电说计划取消，是你安排的
三分钟。五分钟。没有回复。
雨幕中突然刺入两道车灯。黑色轿车急刹在院门前，车窗降下，露出顾云深苍白的脸。
上车！他声音嘶哑，他们找到我了。
林微抓起相册冲进雨中。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顾云深身上的寒意。他右手关节有新鲜的擦伤，白衬衫领口沾着可疑的暗红。
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顾云深猛打方向盘，赵刚...父亲的保镖。
车子在盘山路上甩尾。林微翻开相册：你看这个...
顾云深急刹停下。他颤抖的手指抚过照片：这是...什么时候的
2003年夏天。林微轻声道，我外婆和你母亲...是朋友。
雨刷器徒劳地对抗着暴雨。顾云深突然捶向方向盘：所以祖父特别针对林家！母亲把证据交给了你外婆！
林微脑中闪过父亲关于商业纠纷的含糊解释。她正要拨通外婆电话，顾云深按住她的手：
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我现在送你回去，然后...
然后什么独自逃跑林微挣开他的手，顾云深，看着我。
她举起那张照片：我们的家人十五年前就联系在一起了。现在，告诉我完整计划。
雨滴从他的发梢坠落在真皮座椅上。顾云深的眼睛在昏暗车厢里亮得骇人。
天文台后门钥匙在第三块基石下。他最终道，母亲留下的坐标指向天象厅地下室。
现在就去。林微系紧安全带，趁他们还在市区搜。
顾云深没有立即发动车子。他伸手抚上林微的脸颊，拇指擦去她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林微覆上他的手，感受着那些伤痕的纹理：我从来没想过回头。
车子冲进雨幕，向着山顶天文台驶去。暴雨倾盆而下，仿佛要冲刷干净这十五年来所有的谎言与鲜血。林微悄悄握住顾云深放在档位上的手，发现他的掌心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临湖市天文台的铁门在暴雨中发出锈蚀的呻吟。林微跪在第三块基石旁，指甲缝里塞满青苔与泥沙。当她的指尖终于勾住那个生锈的铁盒时，一道闪电劈亮夜空，瞬间映出钥匙上临湖天文台五个模糊的刻字。
找到了！她压低声音喊道，黄铜钥匙在掌心留下潮湿的金属气息。
顾云深接过钥匙时，雨水正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右手关节的擦伤在低温下泛着紫红，但开锁的动作依然精准如手术。
跟紧我。他推开侧门的瞬间，黑暗如浓稠的沥青般倾泻而出。
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照亮布满灰尘的天象厅。林微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她突然拽住顾云深的手臂：坐标指向地下室，但入口在哪
光束扫过地面，最终停在一块刻着天龙座星图的青砖上。织女星的位置镶嵌着蓝铜矿，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母亲最爱的矿石。顾云深单膝跪地，按下那块蓝色晶体。
青砖无声下沉，露出向下的阶梯。霉味混合着某种电子元件老化的刺鼻气味涌上来。林微刚要迈步，顾云深突然横臂拦住她：扶手上的灰尘有擦痕——有人来过。
阶梯尽头的地下室比地面冷十度以上。林微搓着手臂，看着光束照亮一排老式仪器柜。顾云深径直走向角落的恒星光谱仪，按下隐藏开关时，控制面板弹出数字键盘。
需要密码。他皱眉，母亲生日
刺耳的提示音在密闭空间回荡。
试试你的生日。林微建议。
再次错误。顾云深突然想起什么，输入0825——天龙座流星雨极大值那天。
保险柜应声而开。里面躺着一支老式录音笔、一本蓝皮账簿，以及...一把小巧的女士手枪。
天啊...林微的声带突然绷紧。
顾云深按下录音笔播放键。沙沙声后，温润的女声如幽灵般浮现：
我是苏瑾，2004年8月14日。如果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振国承认利用林氏货运走私文物...必须举报...有人来了！云深，记住妈妈永远——
最后的撞击声让林微浑身一颤。顾云深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攥着录音笔，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这是...谋杀证据。林微的声音轻得像星尘飘落。
顾云深机械地翻看账簿，上面详细记录了二十年前经林氏出口货柜中夹带的文物编号。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临湖市局张局长涉案，勿报警。
我们得去找你外婆。顾云深突然说，母亲一定——
头顶突然传来金属断裂的巨响。林微的心跳瞬间飙升至每分钟一百二十次——有人正在暴力破拆入口！
顾云深迅速关闭手电，将证据塞进内袋，把手枪塞给林微：会用吗
外...外公教过。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解剖实验室的器械。
躲到柜子后。顾云深推着她退向阴影，无论发生什么，别出声。
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阶梯间，至少两人。手电光束如探照灯扫过仪器，林微屏住呼吸，感觉顾云深在她手心写下：赵刚
和
司机。
少爷，粗粝的男声响起，老爷只要公司文件。
顾云深从阴影中走出：赵叔擅闯市级文物单位
强光直射他的眼睛。赵刚是个方脸大汉，西装下肌肉虬结：交出来，您还是顾家继承人。
如果我拒绝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赵刚示意身后人，请林小姐出来吧。
林微的血液瞬间结冰。顾云深冷笑：录音笔已设置定时发送，十分钟后《金融时报》记者就会收到所有证据。
赵刚脸色骤变：你不敢！顾家垮了对你有什——
司机突然扑向仪器柜。林微来不及思考，举枪对准天花板扣动扳机——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地下室炸开。
下一枪打你的膝盖！她大喊，声音因肾上腺素而扭曲。
这瞬间的分神让顾云深抓住机会。他抄起灭火器砸向赵刚膝盖，骨裂声令人牙酸。司机扑来时，被他一个肘击精准命中喉结。
走！顾云深拽着林微冲向阶梯。
他们跌跌撞撞冲进雨幕时，顾云深的衬衫已被血和雨水浸透。发动机嘶吼着苏醒，轮胎在湿滑地面空转数秒才抓住地面。
去...哪里林微仍在发抖，火药味萦绕在鼻腔。
你外婆家。然后...顾云深瞥了眼后视镜，我们得分开。
什么
赵刚只是开始。车子在弯道甩尾，祖父会动用所有关系网。你带着证据回新港找雅茹，我留下当诱饵。
雨水在车窗上蜿蜒如泪痕。林微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同乘一辆车。
不。她擦掉模糊视线的液体，我们一起走，现在就去机场。
林微...
你母亲牺牲自己保护证据，不是让你送死！她打断他，她要你活着——堂堂正正地活着！
车子急刹在路边。顾云深转身时，眼中的风暴比窗外的雷暴更甚。林微趁机拨通电话：外婆我们需要帮助。
林微外婆的蓝染作坊藏在临湖市最后的老巷里。顾云深穿过挂满靛蓝布匹的庭院时，每根神经都绷紧如满弓。那些在雨中翻飞的布料像无数悬浮的星空图，散发着草木特有的苦涩清香。
放松。林微捏了捏他的手，这里很安全。
茶室里，外婆面前的矮几上放着褪色的蓝布包裹。她看到顾云深第一眼就红了眼眶：眼睛像苏瑾，下巴像振国。
顾云深鞠躬时，雨水从发梢滴落在榻榻米上：文奶奶，给您添麻烦了。
别说客套话。外婆推开包裹，苏瑾当年托我保管的，说要等云深长大才能交出来。
包裹里是另一本账簿和几张泛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顾振国正在码头验货，工人们搬运的青铜器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账簿则记录了比天文台那份更早期的走私交易，每页都有顾老爷子的亲笔签名。
足够定罪了。顾云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外婆斟茶的手微微发抖：当年苏瑾发现后先来找我商量。我们约好分头藏证据...泪水突然砸在蓝布上，都怪我劝她再等等...
林微抱住外婆颤抖的肩膀。顾云深盯着照片，突然说：您给了她两周时间。她用这两周安排了我的留学，还有...他指向账簿扉页的密码表，破译线索。
院外传来引擎声。顾云深瞬间进入防御状态，被外婆按住：是老张。
来人是退休警官张勇，林微外公的战友。他检查证据时，脸上的皱纹逐渐加深：苏瑾的案子我一直有怀疑。现在有了这个...他掂量着录音笔，可以绕开现任局长，直接报省厅。
需要多久顾云深的指节叩击茶桌。
最快三天。张勇将证据装进蓝染布袋，这期间你们必须消失。顾家的手伸不到渔村，我侄子的船明早去舟山。
计划迅速敲定：证据由张勇秘密递交，林微二人乘渔船离开，同时联系新港的周雅茹准备国际媒体曝光。
夜深时，林微坐在厢房走廊看雨。顾云深无声地出现，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君山银针。
睡不着他问。
林微指向屋檐下的青铜风铃：外婆说这是妈妈结婚时挂的。小时候我总想...她突然住口，耳尖泛红。
想什么顾云深在她身边坐下。
想等我结婚...林微的声音越来越小，大概会挂在BIT实验室吧。
顾云深突然转身面对她。雨水从屋檐坠落，在他们之间织成透明水帘：林微，如果这次能平安度过...
会度过的。她打断他，不敢听下半句，张叔和雅茹都可靠。
顾云深最终只是握紧她的手。他掌心的伤痕粗糙温暖，像某种古老的密码。
凌晨四点，他们悄悄离开。张勇的车在巷口等候，车窗凝结着冰晶般的露珠。
手机都关机。老警察嘱咐，顾家能定位。
渔船码头笼罩在浓雾里。当林微踏上摇晃的甲板时，顾云深的手稳稳扶住她的腰——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他们在实验室的初遇，仿佛已过去一个世纪。
引擎轰鸣着划破寂静。林微望着渐远的临湖市轮廓，突然问：那天AstralTech年会上，周雅茹的父亲说了什么
顾云深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天际：他暗示联姻可以帮我摆脱祖父。
你拒绝了
我说...晨光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边，我的心已经跟着某个女孩的星图飞走了。
渔船驶向雾海深处，载着两个年轻人和他们沉重的秘密。在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里，这些证据终将如苏瑾期待的那样，重见天日。
而此刻，林微轻轻靠上顾云深的肩膀。他身上的雪松气息与渔船的柴油味、临湖的晨雾混杂在一起，成为她记忆中最安心的味道。
渔船在舟山群岛第三日，林微的焦虑像潮水般涨落。顾云深每天用老式收音机定时收听《金融时报》的加密股市播报——这是与周雅茹约定的暗号。
今天AstralTech股价暴跌45%。他关掉收音机，指节发白，开始了。
林微立刻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张勇成功递交了证据，周雅茹按计划启动了国际媒体曝光。她翻开渔家借来的笔记本电脑，连上岛民共用的WiFi。
《金融时报》头条赫然在目：《跨国走私案牵涉政商巨头
顾氏集团涉嫌文物走私三十年》。配图是顾老爷子被带出燕都别墅的特写，老人阴鸷的眼神穿透屏幕。
祖父被捕了。顾云深声音平静得可怕，父亲在莱芒市失踪。
林微滑动页面，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报道中：...关键证据由BIT天体物理系林微博士与AstralTech创始人顾云深共同发现...
渔船突然剧烈摇晃。窗外，三艘海警巡逻艇正破浪而来。
是来抓我们的林微抓住顾云深的手臂。
顾云深眯眼看清艇上旗帜：不，是张叔安排的保护。他转向床头柜上的星空投影仪——这是他们这两天唯一的娱乐，记得我说过要带你看真正的星空吗
两小时后，巡逻艇将他们送到剑桥科学院天文台。周雅茹在观测室门口等候，她剪了利落的短发，手里拿着最新一期《宇宙学刊》。
头条是你的林-顾带。她将杂志塞给林微，转向顾云深时表情复杂，父亲让我转达...他尊重你的选择。
顾云深点头致谢。周雅茹突然拥抱了林微：谢谢你让他学会微笑。她在林微耳边轻语，那家伙在BIT五年，没人见过他真实的表情。
观测室里，顾云深调试着专业级望远镜。林微翻开杂志，发现扉页印着行小字：献给苏瑾女士——您发现的NGC-2170异常带终被证实。
母亲最后的研究。顾云深指向那行字，她本可以成为伟大的天文学家。
林微突然理解了他所有的执着。她轻轻靠在他肩上，两人透过穹顶玻璃望向真实星空。天龙座正在头顶闪耀，那片他们共同发现的星际尘埃带肉眼不可见，却比任何星辰都更真实。
接下来呢林微问。
顾云深从口袋取出星空蓝的丝绒盒：首先，这个。
盒中是枚戒指，钻石周围的蓝宝石排列成微型星系。当他单膝跪地时，天文台的自动拍摄系统恰好记录下这一幕——后来这张照片被挂在BIT物理楼走廊，标题是双星系统的诞生。
然后...顾云深指向东方的天空，等黎明。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林微的无名指上已经多了那道星环。晨光中，她看清顾云深眼角的泪痣闪着水光——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他落泪。
母亲会喜欢你。他轻声说。
观测室门突然被推开。张勇带着满身晨露闯进来：顾振国在莱芒市被捕了！老警察喘着气，他试图用AstralTech股权换取政治庇护...
顾云深的表情瞬间结冰：那些股份
已经按你安排的，张勇拍拍公文包，全部转入苏瑾基金会，用于资助女性天文学家。
林微这才注意到顾云深左手还拿着个信封。他递给她：给BIT的辞职信，和AstralTech的CEO辞呈。
你要离开林微心跳漏拍。
我们。顾云深纠正道，CAS提供联合教职，如果你愿意...
林微的回答是吻住他。在这个带着星空气息的吻里，有太多未言明的承诺——对未来的，对彼此的，对那些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的。
当《金融时报》记者后来追问他们如何度过最黑暗的时刻时，林微展示了手机里那张渔船上的照片：晨光中，两个年轻人靠在一起熟睡，她无名指上的星芒与顾云深睫毛的泪光，在镜头下奇妙地融为一体。
剑桥科学院天文台的露台铺满星光。林微扶着栏杆俯瞰新港市夜景，无名指上的星系戒指在月光下流转着星云般的蓝光。晚风掀起她真丝裙摆，像掀动一页宇宙的诗篇。
冷吗顾云深从身后为她披上西装外套，残留的体温裹着雪松气息笼罩而来。他今天穿着与AstralTech年会那晚相似的深蓝衬衫，只是袖扣换成了她送的陨石切片。
林微摇头，发丝扫过他下巴：在想你母亲的事。她指向夜空，苏瑾女士发现的NGC-2170异常带...其实比我们测得的更接近天琴座β星。
顾云深的手指在她肩头微微收紧。三天前，《宇宙学刊》正式将那条星际尘埃带命名为苏瑾带，这个迟来十五年的正名，终于随着顾家案件的宣判一同见报。
露台玻璃门突然被敲响。周雅茹端着香槟走进来，短发在夜风中飞扬：打扰了，但有个惊喜。她指向楼下，看看谁来了。
天文台草坪上，林微外婆正与一位银发老者交谈。老人抬头时，镜片反射的月光让林微瞬间认出——CAS天文系主任，卢米斯奖得主陈垣。
陈教授是你母亲的导师。顾云深轻声解释，他找到苏瑾当年未发表的论文，准备重新验证...
林微突然转身面对他：所以这半年你频繁往返莱芒市，是在忙这个她戳戳他胸口，还骗我说是处理AstralTech的并购案。
顾云深捉住她的手指，嘴角扬起罕见的弧度：周雅茹告密的
星光落进他眼里，将那些常年不化的冰层融成温柔星河。林微想起半年前渔船上的晨光，想起他递来戒指时颤抖的指尖，忽然觉得所有语言都太过苍白。
嘿！周雅茹突然插进来，递过平板电脑，《金融时报》刚发布的年度科技人物特辑。屏幕上并列着他们的照片：林微在BIT实验室调试光谱仪，顾云深站在CAS讲台讲解苏瑾带模型。标题是《双星系统：当星际尘埃遇见量子算法》。
草坪上传来外婆的笑声。顾云深突然牵起林微的手：跟我来。
他们溜过喧闹的庆功宴，沿着螺旋楼梯登上观测塔顶层。这里安放着CAS最古老的天文望远镜，青铜基座上刻着历代使用者的名字。顾云深调整焦距时，月光将他轮廓镀上银边，宛如他们初遇那晚的剪影。
看天琴座。他示意林微凑近目镜。
视野里，β星周围闪烁着熟悉的尘埃带。但当她仔细辨认时，发现那些光点竟排列成字母——To
Wei
&
Shen。
你...改造了望远镜林微震惊地回头。
顾云深摇头，从口袋取出U盘插入控制台。屏幕亮起程序界面：只是写了段小程序，让镜片过滤特定频段的光。他指向代码中的一行注释：W&S
星系生成算法
v1.0。
林微的视线突然模糊。那些他们共同熬过的深夜、分享的数据、交织的呼吸，原来都被他编进了这片私属星空。当她踮脚吻他时，尝到了咸涩的泪水——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晚风送来楼下的钢琴声。顾云深突然后退半步，行了个标准的邀舞礼：May
I
没有舞池，没有灯光，只有星尘为伴。林微将手放入他掌心时，望远镜的自动拍摄系统再次启动，记录下这个瞬间——后来这张照片被印在《宇宙学刊》情人节特辑封面，题图为《天体物理学家的浪漫》。
当夜风吹散云层，天琴座完整显现时，顾云深在她耳边低语：知道为什么选这个星座吗
林微摇头，发丝扫过他鼻尖。
希腊神话里，俄耳甫斯用竖琴打动冥王，只为带回欧律狄刻。他的唇擦过她耳垂，但我们的故事...不需要回头。
楼下突然爆发欢呼。他们俯身望去，只见陈教授正举起某份文件，外婆在一旁擦拭眼角。周雅茹朝观测塔用力挥手，口型分明在喊：批下来了！
苏瑾天文台的建造许可。顾云深声音沙哑，就建在临湖市山上，你外婆已经答应捐赠蓝染作品装饰大厅。
林微望着星光下他湿润的睫毛，突然明白这才是他真正的救赎——不是复仇，而是用母亲最爱的星空，照亮更多仰望者的眼睛。
午夜钟声响起时，顾云深变魔术般从西装内袋取出两个信封。BIT的信封上印着终身教职聘书，AstralTech的信封则是首席科学顾问。
选哪个他问，或者...
林微抽出第三份自己准备的聘书——CAS联合实验室的组建邀请。顾云深低笑出声，这个震动通过相贴的胸膛传来，像两颗恒星在交换引力波。
当周雅茹带着香槟终于找到他们时，这对天体物理学家正在望远镜前争论仙女座星云的尘埃分布。星光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戒指的蓝宝石与陨石袖扣交相辉映，宛如一个正在形成的新星系。
敬星空。周雅茹举起酒杯。
敬真相。顾云深补充。
林微与他碰杯，眼底倒映着整条银河：敬所有不回头的光。
夜风掠过观测塔，将这句话送向无垠宇宙。在某个遥远的星际尘埃带中，或许正有新的生命在诞生，新的故事在书写。而此刻，地球上这两粒相爱的星尘，终于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永恒轨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