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胭脂惊魂
东市的清晨总是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各色绸缎、香料、珍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姜璃踮着脚尖在一家胭脂铺前仔细挑选,指尖沾了一点桃红色的胭脂,轻轻在手背上晕开。
小姐,这个颜色太艳了,老爷看到又要说您不像个大家闺秀了。侍女小荷在一旁小声提醒,眼睛却忍不住往那盒胭脂上瞟。
姜璃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一片阴影:谁说要买这个了我是看这盒茉莉香粉,母亲生前最爱这个味道。她的手指移向旁边一个素白的瓷盒,眼神忽然柔软下来。
就在这时,街尾传来一阵骚动。马蹄声、呵斥声由远及近,原本熙攘的街道瞬间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小荷脸色一变,急忙拉住姜璃的衣袖:小姐快退后,是东厂的人!
姜璃还未来得及反应,人群已经推搡着向路边挤去。她手中的胭脂盒不慎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向街道中央。
母亲的香粉!姜璃不假思索地挣脱小荷的手,弯腰去捡。就在她的指尖触到瓷盒的刹那,一道黑影笼罩下来。
大胆!伴随着一声厉喝,鞭子破空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姜璃本能地闭上眼睛,却没有等到预期的疼痛。她睁开眼,看到一名东厂番子高举的鞭子被同伴拦住。
千岁爷的车驾你也敢拦不要命了拦住鞭子的番子低声呵斥,随即转向姜璃,眼神凶狠,还不快滚!
姜璃握紧胭脂盒,正要起身,忽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她抬头望去,只见一顶玄色轿帘微微掀起,露出一张苍白如雪的脸。那人眉目如画却冷若冰霜,一双凤眼深不见底,正静静地看着她。
九千岁魏瑾。
姜璃的心猛地一跳。京城谁人不识这位权倾朝野的东厂提督传说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朝中大臣稍有不顺便会家破人亡。父亲每每提起,总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你是哪家的女子魏瑾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小荷已经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恕罪,我家小姐不是有意的...
姜璃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回大人,家父是礼部尚书姜明德。她直视魏瑾的眼睛,尽管手心已经沁出冷汗,惊扰大人车驾,是小女子的过错,但这盒胭脂是家母遗物,不得不捡。
街道上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尚书千金血溅当场。
魏瑾的目光在姜璃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微微眯起眼。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发作时,他却轻轻放下了轿帘。
走。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东厂番子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多问,迅速整队前行。转眼间,车驾远去,只留下街上一片愕然的百姓和呆立的姜璃。
小姐!您吓死我了!小荷几乎哭出来,拉着姜璃上下检查,那可是九千岁啊!您怎么敢...
姜璃看着远去的车驾,心跳仍未平复:我...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胭脂盒,边缘已经磕破了一角,但他似乎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回到姜府,姜璃刚换好衣裳,父亲便派人来唤她。书房里,姜明德面色凝重,来回踱步。
璃儿,今日你在街上冲撞了魏瑾父亲开门见山。
姜璃心头一紧:女儿不是有意的,只是...
他认出你了。姜明德打断她的话,长叹一声,也罢,事已至此,为父有要事告诉你。
姜璃看着父亲瞬间苍老的面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皇上要选秀女了。姜明德声音沉重,魏瑾主持此事。今日他派人来传话,点名要你参加。
姜璃如遭雷击:什么可是父亲,女儿...
为父知道你不愿入宫。姜明德痛苦地闭上眼睛,但魏瑾以我们全家性命相胁。他...他知道为父与几位大臣密议弹劾他的事。
所以这是报复姜璃声音颤抖。
不止如此。姜明德摇头,他是要把朝中大臣的女儿都捏在手里做人质。璃儿,为父对不起你,但为了全家上下百余口性命...
姜璃看着父亲斑白的鬓角,忽然明白自己已无选择。她缓缓跪下:女儿明白了。女儿...会去参加选秀。
走出书房,姜璃站在庭院中仰望四方的天空。她想起魏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那句轻飘飘的走字。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眼神背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很快,她就要亲自踏入那个由九千岁掌控的深宫了。
2
深宫迷局
姜璃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朱红色的宫墙高耸入云,仿佛要压垮人的脊梁。脚下青石板路冷硬如铁,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后沉重的宫门缓缓关闭,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姜小姐,请随奴婢来。一名面容刻板的老宫女在前引路,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
姜璃攥紧了袖中的胭脂盒——那是唯一被允许带入宫的私物。她抬头望了望四四方方的天空,深吸一口气,跟上了宫女的脚步。
穿过一道道宫门,路过的宫女太监无不低头疾走,连眼神都不敢乱飘。偌大的皇宫,竟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落叶的声音。
姑姑,为何宫中如此安静姜璃忍不住小声问道。
老宫女脚步不停,只微微侧头:姑娘初来不知规矩,在这宫里头,多听少问才能活得长久。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特别是九千岁在的时候。
姜璃心头一颤,眼前浮现出那双深不见底的风眼。
转过一道回廊,前方忽然传来凄厉的哭喊声。姜璃惊得停住脚步,只见两名东厂番子拖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宫女从侧殿出来,那宫女满脸是血,十指在地上抓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求求您...奴婢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啊!
为首的番子冷笑一声,抬脚踹在宫女心口:千岁爷说你看见了,你就是看见了。说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抵上宫女的脸颊。
姜璃浑身发冷,正要上前,却被老宫女一把拽住。
不想死就别多管闲事!老宫女指甲几乎掐进姜璃的肉里,那是浣衣局的宫女,今早给九千岁送衣服时,据说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可那分明是——
在这宫里头,九千岁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老宫女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前儿个李尚书的千金入宫选秀,不过说了句宦官干政有违祖制,当晚就被送出宫,第二天发现漂在护城河里了。
姜璃喉咙发紧,再看时,那宫女已经被拖得远了,只留下地上一道蜿蜒的血迹,很快被其他太监用水冲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到了。老宫女在一座偏殿前停下,这里是储秀宫,所有待选秀女暂住于此。姜小姐记住,每日寅时起床,卯时到慈元殿听训,未经允许不得踏出院门半步。
姜璃刚要道谢,老宫女已经匆匆离去,背影僵硬得像在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储秀宫内倒是热闹许多,十几名妙龄女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见姜璃进来,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
这位可是姜尚书的千金一个穿鹅黄色襦裙的少女笑盈盈地迎上来,我是户部侍郎之女林绾绾,早就听闻姜小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姜璃礼貌地回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自来熟的同伴。林绾绾生得明艳动人,言谈举止却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亲热,让人莫名不适。
姜姐姐初来乍到,想必对宫中规矩还不熟悉。林绾绾亲昵地挽住姜璃的手臂,不如让我为你介绍一二
不等姜璃回应,她已压低声音道:方才来的路上,可看见什么...不寻常的事
姜璃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不过是些宫女太监,有何不寻常
林绾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姐姐谨慎是应该的。这宫里啊,处处都是九千岁的耳目。她凑得更近,呼吸喷在姜璃耳畔,听说上个月有个秀女夜里偷偷跑出去,正撞见九千岁在审人...第二天就疯了,被送回府上当晚就悬梁自尽了。
姜璃后背一阵发凉,强自镇定道:林小姐说这些是何意
只是提醒姐姐小心行事。林绾绾忽然收起笑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特别是明日选秀,主持的正是九千岁本人。据说他专爱挑朝中与他作对的大臣之女...折磨。
最后一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小刀扎进姜璃心里。父亲与魏瑾是政敌,这事满朝皆知。明日选秀,恐怕凶多吉少。
入夜,姜璃躺在坚硬的床板上辗转难眠。同屋的秀女早已熟睡,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天。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飘进耳中。那曲调哀婉凄凉,如泣如诉,与这森严的皇宫格格不入。姜璃不由自主地起身,轻轻推开房门。
月色如洗,笛声引导着她穿过回廊,来到一处偏僻的小花园。假山后,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支玉笛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魏瑾。
姜璃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日里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此刻竟在此吹奏如此哀伤的曲子。他的背影看上去孤独而脆弱,与传闻中那个冷血无情的权监判若两人。
笛声戛然而止。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魏瑾的声音冷得像冰。
姜璃心头一跳,知道自己无处可藏,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民女无意冒犯,只是被笛声吸引...
魏瑾缓缓转身,月光下他的脸苍白如纸,眼中却燃烧着某种姜璃看不懂的情绪:姜尚书的女儿。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白日里见的血腥还不够,夜里还要来寻刺激
姜璃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大人误会了。民女只是...觉得笛声很美,也很悲伤。
魏瑾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冰冷:你懂音律
略通一二。姜璃老实回答,方才大人吹奏的《折柳曲》,讲述的是友人离别之痛。只是...大人吹到第三叠时,转调处有些不同。
魏瑾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得让人心惊:先皇后生前最爱此曲,常嫌原调太过哀切,自己改了转调处。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危险,不过这些,姜小姐还是忘掉为好。知道太多的人,在这宫里活不长久。
姜璃心头一凛,正要告退,忽听魏瑾又道:明日选秀,姜小姐最好谨言慎行。本座对你父亲的账,还没算清呢。
这句话里的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姜璃咬紧下唇,行了一礼匆匆退下。回到房中,她的心跳仍快得厉害。方才魏瑾提到先皇后时眼中闪过的痛楚,还有那刻意改过的曲调...这个人人畏惧的九千岁,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次日清晨,秀女们天不亮就被叫起,梳洗打扮,换上统一的浅粉色宫装。姜璃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得可怕。
姐姐别担心,以你的才貌,定能中选。林绾绾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中拿着一支金簪,这是我娘求来的吉祥物,送给姐姐添些喜气。
姜璃刚要推辞,林绾绾已经将金簪插入她的发髻:听说今日九千岁心情不佳,一早便杖毙了两个小太监。姐姐可要小心应对啊。
选秀在太极殿举行。秀女五人一组入殿,其余人在偏殿等候。不时有少女面色惨白地出来,有的甚至哭得站不稳。姜璃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姜璃、林绾绾、陈媛、杜若、周雪,入殿觐见!
太监尖细的嗓音让姜璃浑身一颤。她深吸一口气,随着其他四人步入大殿。
殿内光线昏暗,两侧站着面无表情的太监宫女。正前方的高座上,魏瑾一袭绛紫色官服,正漫不经心地翻看名册。他没有戴官帽,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衬得那张脸越发苍白俊美。
行礼!一旁的太监喝道。
五人齐齐跪下,行大礼。姜璃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
抬头。魏瑾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姜璃缓缓抬头,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魏瑾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姜尚书的千金,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
殿内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知道姜尚书与九千岁势同水火,这句话里的讽刺意味再明显不过。
民女不敢当。姜璃强自镇定,声音却比想象中平稳,容貌乃父母所赐,民女只求不辱没家门。
魏瑾眉毛微微一挑:哦那姜小姐有何才艺,可堪侍奉圣驾
民女略通琴棋书画,只是粗浅之学,不足挂齿。
谦虚过头就是虚伪了。魏瑾轻叩扶手,来人,备琴。
一架古琴很快被抬了上来。姜璃心跳如鼓,却也知道此刻退缩不得。她缓步上前,在琴前坐下,指尖轻触琴弦。
弹什么呢昨日那曲《折柳曲》忽然浮现在脑海。姜璃一咬牙,指尖拨动,竟是弹起了魏瑾昨晚吹奏的版本。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琴声流淌。姜璃不敢看魏瑾的表情,只专注于指下的琴弦。当弹到那个特殊的转调处时,她明显感觉到殿内气氛一变。
琴声止,余韵袅袅。姜璃垂首跪坐,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有意思。魏瑾的声音忽然近在咫尺。姜璃惊觉他已走到跟前,玄色官袍的下摆几乎触到她的膝盖,姜小姐如何会这个改编的版本
姜璃心跳几乎停止:民女...曾听一位故人弹过。
是吗魏瑾俯身,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那姜小姐可知,擅学宫禁秘曲,是什么罪名
殿内众人连呼吸都屏住了。姜璃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忽然发现魏瑾眼角有一颗极小的泪痣,为他平添几分阴柔之美。
民女不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若冒犯了大人,甘愿受罚。
魏瑾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寻找什么。良久,他忽然松开手,转身回到座位:姜璃,留。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连记录的太监都迟疑了一下才写下名字。姜璃浑浑噩噩地退下,直到走出大殿,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选中了。
更令人意外的是,林绾绾和其他三位秀女也都被留了下来。五人中选,这在历届选秀中都是罕见的高比例。
恭喜姐姐了。林绾绾在回储秀宫的路上挽住姜璃的手臂,笑容却不达眼底,只是妹妹好奇,姐姐弹的那首曲子...似乎很特别九千岁的反应更是耐人寻味。
姜璃勉强一笑:不过是首寻常曲子,妹妹多心了。
是吗林绾绾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姐姐可知道,先皇后生前最爱此曲,而九千岁...曾经是太子府的太监,侍奉过先皇后呢。
姜璃心头一震,猛然想起昨晚魏瑾说过的话。先皇后生前最爱此曲...所以那个改编的版本,很可能是先皇后所作
妹妹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姜璃试探着问。
林绾绾笑而不答,只是道:这宫里头,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姐姐既然与九千岁有这般...渊源,日后可要多关照妹妹啊。
回到储秀宫,姜璃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高耸的宫墙。她想起魏瑾捏住她下巴时,那冰冷的手指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个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而她被选中入宫,又意味着什么
远处,暮色中的宫墙如血一般红。
3
兰苑幽魂
姜小姐,这里便是兰苑了。
引路的小太监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蚋。他推开斑驳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花香的古怪气息扑面而来。姜璃皱了皱眉,迈过门槛。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巧的院落,正中一株老梅树歪斜着生长,枝干如骨爪般伸向天空。两侧是低矮的厢房,窗纸泛黄破损,在风中簌簌作响。唯一显出些生气的,是墙角几丛开得正盛的兰花,幽香阵阵。
这...就是我的住处姜璃难以置信。虽知自己不受待见,但没想到会被安置在如此破败之所。
小太监头垂得更低了:回小姐的话,是九千岁亲自指的地方。他顿了顿,声音几乎听不见,这兰苑...是先皇后生前最喜欢的别院。
姜璃心头一跳。先皇后魏瑾为何特意将她安排在与先皇后有关的地方是因为昨日那首曲子吗
有劳公公了。姜璃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碎银递过去。小太监却像被烫到一般连连后退。
奴婢不敢!他惊恐地四下张望,若让九千岁知道收了小姐的赏...奴婢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说完竟一溜烟跑了,留下姜璃独自站在荒芜的庭院中。
风吹过老梅树的枝丫,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姜璃深吸一口气,拎起简单的行李走向主屋。屋内比想象中干净,显然刚刚被打扫过。一张木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柜,简朴得近乎寒酸。
姜璃刚放下包袱,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三名宫女低头走进来,手中捧着被褥、茶具等日常用品。
奴婢们奉命来伺候姜小姐。为首的宫女约莫三十岁,面容憔悴,声音平板,奴婢姓赵,是兰苑的管事宫女。
多谢赵姑姑。姜璃温和地说,不知怎么称呼这两位...
她们是哑奴,不会说话。赵姑姑打断她,眼神闪烁,这兰苑里只有奴婢能说话,其他人都...不能。
姜璃心头一凛,看向另外两名宫女。她们始终低着头,脖颈处隐约可见狰狞的疤痕——显然是被人割去了舌头。
是谁...姜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这深宫里,有些问题不该问,有些答案知道了反而危险。
赵姑姑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低声道:姜小姐是聪明人。这宫里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她示意两名哑奴铺床,小姐先休息,奴婢去准备热水。
待她们退下,姜璃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母亲留下的胭脂盒。入宫才两日,却已见识了太多诡异之事。魏瑾将她安置在此处,究竟有何用意
夜幕降临,姜璃在赵姑姑的伺候下简单梳洗。两名哑奴动作麻利却无声无息,像两个没有灵魂的影子。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将人影拉得老长。
赵姑姑,这兰苑...可还有别人住过姜璃试探着问。
赵姑姑的手微微一顿:回小姐,先皇后去世后,兰苑就再没人住过。她声音忽然压低,有人说...这里闹鬼。
闹鬼
先皇后之死颇为离奇。赵姑姑目光紧盯着门口,语速急促,有人声称夜深人静时能听到哭泣声,甚至有人目睹白衣女子在庭院中徘徊...她突然止住话语,因为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一名身着蓝袍的太监步入屋内,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他们抬着一个红木箱子。
姜小姐,您安好。蓝袍太监行了一礼,声音尖细,我是九千岁身边的李德全,奉千岁爷之命,给您送来一些日常用品。
姜璃心头一震。魏瑾派人来她不动声色地起身:多谢李公公。不知千岁爷还有何吩咐
李德全示意小太监放下箱子:千岁爷说,兰苑简陋,委屈姜小姐了。这些是皇上赏赐的物品,供小姐添置。他打开箱盖,里面是上等的绸缎、茶具,以及几个精美的瓷瓶。
这些是...
御药房的珍品。李德全取出一个青瓷瓶,雪莲养心丹,极富滋补之效。又拿起一个白瓷盒,玉容膏,祛疤生肌效果显著。最后是一个黑漆小匣,这是安神香,夜间点燃,能确保一夜安眠。
姜璃凝视着这些珍贵药材,心中疑惑重重。皇上赏赐她入宫以来连皇上的面都未曾见过,何来赏赐更何况,那雪莲养心丹分明是治疗心疾的圣药,而她自幼患有心疾的事,除了家人,无人知晓...
请代我向千岁爷致谢。姜璃勉强保持镇定,不知何时能亲自面谢皇上的恩典
李德全面露一丝异样:皇上近日身体不适,暂时不便见人。这些赏赐都是千岁爷代为转达的。他行了一礼,时候不早,奴婢告退。
待他们离开后,姜璃立刻打开那瓶雪莲养心丹。淡绿色的药丸散发出熟悉的清香,正是她在家时经常服用的配方,只是品质更佳。她心跳加速——魏瑾怎会知道她需要这种药
小姐现在要服药吗赵姑姑问,我去给您倒水。
不必了。姜璃收起药瓶,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赵姑姑会意,带着两名哑奴退出房间。姜璃独自坐在灯下,思绪纷乱。魏瑾这一系列举动实在令人费解——特意安排她住进与先皇后有关的兰苑,又送来对症的药材。是示好还是别有用心
窗外,月亮被乌云遮蔽,兰苑陷入一片黑暗。姜璃吹灭油灯,和衣而卧。陌生的环境让她难以入眠,耳边只有风吹梅枝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女子低泣的声音。姜璃猛地睁开眼睛,哭声却消失了。正当她以为是幻觉时,一阵幽香飘入鼻端——不是院中兰花的香气,而是某种更清冷、似曾相识的香味。
姜璃坐起身,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窗外。一个白影在兰花丛中一闪而过。
她的心跳几乎停止。那是什么人还是...鬼姜璃咬紧牙关,轻手轻脚地下床,推开房门。庭院中空无一人,唯有兰花在风中摇曳。她走近那丛兰花,忽然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烁。
一朵白兰,新鲜得仿佛刚摘下,花蕊上还挂着露珠。姜璃弯腰拾起,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这花显然是刚被人放置于此的!她警觉地环顾四周,却未见任何人的踪影。
回到房中,姜璃将那朵白兰放在桌上,凝视着它直到天明。
接下来的日子里,姜璃开始了宫廷生活。每天黎明前就要起床,学习宫规礼仪、女红刺绣,还要背诵冗长的嫔妃守则。其他秀女都被安排在条件更好的宫苑,唯独她和另外两位出身较低的秀女住在偏僻的角落。
不出所料,姜璃很快成了众矢之的。
听说姜小姐住的是兰苑呢。一日在绣房,兵部尚书之女刘瑶故意提高声音,那可是先皇后最喜欢的地方,怎么偏偏赏给她了
人家有手段呗。另一个秀女阴阳怪气地说,那日选秀,九千岁看她的眼神可不一样。
嘘——小声点。谁不知道九千岁最讨厌别人议论他的事...
姜璃低头绣花,假装没听见这些闲言碎语。自从入住兰苑那晚的怪事后,她每晚都能收到一朵新鲜的白兰,神秘地出现在窗台上。更让她不安的是,那盒皇上赏赐的雪莲养心丹确实对她的心疾有奇效,服用后连多年的胸闷都减轻了。
姜姐姐别往心里去。林绾绾不知何时坐到她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她们就是嫉妒你得到了九千岁的青睐。
姜璃微微蹙眉:林妹妹,慎言。我与九千岁并无特殊关系。
林绾绾掩口轻笑:姐姐何必瞒我宫里谁不知道,九千岁隔三差五就往兰苑送东西。她压低声音,我听说,前几日他还特意调了太医去给你诊脉
姜璃心头一震。这事她怎么不知道转念一想,前日赵姑姑确实突然说要给她把脉,还说是例行检查...
妹妹消息倒是灵通。姜璃试探道。
林绾绾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宫里啊,想要活得好,耳目就得灵光些。她忽然凑近,姐姐若想知道更多...关于先皇后和九千岁的事,妹妹倒是有门路。
姜璃心跳加速:什么门路
浣衣局的张嬷嬷,曾经伺候过先皇后。林绾绾神秘地说,她知道不少...秘密。姐姐若感兴趣,明日午时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姜璃正欲回答,绣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名太监匆匆走入,在教导嬷嬷耳边低语几句。嬷嬷脸色大变,立刻拍手让众人安静。
各位小姐立刻回各自住处,没有吩咐不得外出!
出什么事了有秀女小声问。
太监面色惨白:储秀宫的周小姐...暴毙了。
众人哗然。姜璃记得周雪,正是与她同组选秀的秀女之一,前日还见过面,怎么突然就...
怎么死的林绾绾直接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太监眼神闪烁:这...太医说是急症。但有人说...他忽然住口,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总之各位小姐快回去吧,九千岁已经下令彻查了。
回到兰苑,姜璃心神不宁。周雪的死太过蹊跷,而太监欲言又止的样子更让人生疑。她正思索间,赵姑姑匆匆进来。
小姐,御花园的梅花开了,九千岁命所有秀女明日去赏梅。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但奴婢听说...实则是要查周小姐的死因。
姜璃心头一动:周小姐是怎么死的姑姑可知道内情
赵姑姑犹豫片刻,终于低声道:听说...是中毒。七窍流血,死状极惨。她打了个寒战,更可怕的是,她死前用血在墙上写了个‘瑾’字...
姜璃倒吸一口冷气。九千岁魏瑾的瑾这是指控凶手吗
这事千万别往外说。赵姑姑紧张地搓着手,上一个乱传话的,已经...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当晚,姜璃又一次失眠了。周雪的死、墙上的血字、明日所谓的赏梅会...一切都透着诡异。她正辗转反侧,忽然听见窗外有脚步声。
不是往常那种轻盈的、几乎听不见的动静,而是实实在在的脚步声。姜璃警觉地坐起,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映在窗纸上。
谁她低声问,手悄悄摸向枕下的发簪。
姜小姐好雅兴,深夜不寐,是在等什么人吗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是魏瑾!
姜璃心头狂跳,匆忙披衣起身。打开门,只见魏瑾一袭墨色长袍立于月下,面容在月光中显得格外苍白。他手中把玩着一朵白兰,正是这些夜夜出现在她窗台上的那种。
奴婢参见九千岁。姜璃行了一礼,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不知千岁爷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魏瑾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步走进屋内。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白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姜小姐似乎对本座的礼物很感兴趣
原来那些花是他放的!姜璃心跳更快了:奴婢不知是千岁爷所赠,否则...
否则怎样魏瑾忽然逼近,身上那股清冷的香气扑面而来,会吓得连夜逃出宫去他修长的手指拈起桌上的白兰,轻轻一捻,花瓣纷纷飘落,姜小姐胆子不小,竟敢打听周雪的死因。
姜璃感到背脊一阵寒意:我没有...
赵嬷嬷已经全盘托出。魏瑾冷淡地打断她,你问她周雪死前写了什么。他突然紧紧抓住姜璃的手腕,知道太多对你并无益处,难道姜尚书未曾教过你这个道理吗
姜璃手腕剧痛,却依旧倔强地抬头直视他:既然千岁爷已认定我有罪,何不直接定罪深夜潜入秀女的闺房,若此事传开,对千岁爷的声誉恐怕不利吧
魏瑾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冷笑更甚:有趣。姜明德的女儿,竟有如此胆识。他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这是新配制的雪莲养心丹,品质比之前的更佳。
姜璃怔住了:这是为何
魏瑾转身向门口走去,听到她的问题后停下脚步,侧脸在月光下显得锐利如刀:本王行事,何须向人解释他顿了顿,声音突然降低,明日的赏梅会,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得管好你的嘴巴。否则...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魏瑾离开后,姜璃感到双腿发软,跌坐在椅子上。她拿起那个瓷瓶,心中充满了疑惑。魏瑾对她忽而威胁,忽而赠药,究竟有何深意而周雪的死,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窗外,月亮再次被乌云遮蔽,兰苑陷入一片漆黑。姜璃明白,自己已被卷入了一场难以揣测的宫廷阴谋之中。
4
毒影重重
赏梅会的这一天,天空飘洒着细小的雪花。
姜璃随着一群秀女们列队前往御花园,她脚下的锦缎绣鞋在薄薄的雪地上踩出轻微的咯吱声。从兰苑到御花园需要穿过大半个后宫,沿途的宫女和太监见到她们都纷纷避让,低头垂目,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
听说今天不只是赏梅,九千岁还要亲自审问周雪案的嫌疑人。林绾绾凑到姜璃耳边低声说道,她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
姜璃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不是说周雪是急症暴毙吗怎么又变成案子了
林绾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姐姐,你太天真了。在这宫里,哪有什么真正的急症她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周雪死前曾去过藏书阁,翻看过先帝时期的记档...
姜璃心头一震。先帝时期的记档那不就是先皇后去世前后的记录吗周雪为何突然对这些感兴趣
她们还没来得及细想,御花园已经到了。园中的梅林如雪般洁白,红梅与白梅交相辉映,美得令人窒息。然而,秀女们却无心欣赏这美景,因为梅林中央的空地上,赫然摆放着几副刑具,几个东厂番子面无表情地站在两侧。
魏瑾身着玄色貂裘,正负手站在一株老梅树下。见到秀女们到来,他微微抬眼,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最后在姜璃脸上停留了一瞬。
今日邀请各位小姐赏梅,实际上是为了查明周秀女的死因。魏瑾开门见山,声音冷得像冰,太医已经确认,周秀女是中了断肠散之毒。这种毒药非常罕见,非一般人所能得到。
他缓步走到秀女们面前,貂裘下摆扫过积雪:我查过,周秀女死前三日内,曾与在座的几位有过接触。他忽然抬手,指向一名瘦小的秀女,带过来。
两名番子立刻架起那秀女拖到空地中央。那秀女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千岁爷明鉴!妾身与周姐姐只是同住一院,并无深交啊!
魏瑾不为所动:搜她住处。
李德全立刻上前,呈上一个绣囊:回千岁爷,在此女枕下发现了这个东西。
魏瑾接过绣囊,轻轻一倒,一些淡黄色的粉末落在他的掌心。他低头嗅了嗅,眼中寒光一闪:断肠散。
冤枉啊!那秀女瘫软在地,这不是妾身的!妾身从未见过此物!
魏瑾冷笑:拖下去,杖毙。
秀女们一片哗然,有几个已经吓得哭出声来。姜璃紧咬下唇,看着那秀女被拖走,远处很快传来凄厉的惨叫,又戛然而止。
接下来。魏瑾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道,刘瑶小姐。
兵部尚书之女刘瑶浑身一颤,脸色煞白:千...千岁爷...
听说你与周秀女有过节
刘瑶扑通跪下:回千岁爷,妾身只是与周妹妹有过几句口角,绝无害她之心啊!
魏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是吗那为何有人看见你昨日鬼鬼祟祟从御药房出来
妾身...妾身只是去取些安神的药材...
带她去御药房认认,看取了什么。魏瑾一挥手,刘瑶也被拖了下去。
姜璃手心全是冷汗。这哪里是什么审问分明是借机铲除异己。她偷眼看向魏瑾,发现他虽面色冰冷,眼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仿佛这场审讯对他而言只是不得不走的过场。
姜小姐。魏瑾突然点名,姜璃心头一跳,听闻你精通医术
姜璃勉强镇定:略通皮毛,不敢称精通。
哦魏瑾挑眉,那姜小姐可知,断肠散有何特性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姜璃谨慎回答:《本草纲目》有载,断肠散是由乌头、钩吻等数味毒草炼制而成,无色无味,服后半个时辰内必七窍流血而亡。
不错。魏瑾点头,那姜小姐可知,此毒有何解法
这分明是在考她。姜璃深吸一口气:《千金方》中记载,以金银花、甘草、绿豆...混合煎服,可缓解毒性。但必须在中毒后立即服用,否则...她忽然顿住,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
魏瑾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又恢复冰冷:姜小姐博学。可惜周秀女身边,没有你这样懂医术的人。
就在这时,一名小宫女突然从梅林外冲进来,满脸惊恐:千岁爷!不好了!浣衣局的春桃突然吐血昏倒了!
魏瑾皱眉: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春桃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就...小宫女哭了起来,太医说像是中了毒,可一时配不出解药...
姜璃心头一动。中毒莫非又是断肠散她不及细想,脱口而出:可否让奴婢去看看
魏瑾的目光投向她:姜小姐打算救人吗
若真是断肠散,耽搁不得。姜璃迎上他的目光,奴婢虽医术浅薄,愿尽绵力。
魏瑾静默片刻,忽然转身:都跟上。
浣衣局内一片混乱。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宫女躺在地上,口鼻流血,面色青紫。老太医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手里拿着几味药材却迟迟不敢下手。
姜璃快步上前,跪在春桃身边检查。翻开眼睑,查看舌苔,又搭脉片刻,她脸色凝重:确是断肠散,但剂量不大,还有救。她转向老太医,可有金银花、甘草、绿豆
老太医连连点头:有有有!
再取些黄连、防风。姜璃边说边解开春桃的衣领,让她呼吸更顺畅,快煎药,我先用针灸稳住毒性。
她从荷包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熟练地在春桃颈后、手腕几处穴位下针。周围人屏息看着,连魏瑾都微微倾身,目光专注。
药煎好后,姜璃亲自扶起春桃,一点点喂她服下。片刻后,春桃的呼吸渐渐平稳,面色也好转了些。
暂时无碍了。姜璃擦了擦额头的汗,但需连续服药三日,彻底清除余毒。
浣衣局的宫女们纷纷跪下磕头,感谢姜璃救命之恩。姜璃连忙扶起她们,心中却满是疑问——一个小宫女,为何会中与周秀女同样的毒
姜小姐医术不凡。魏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本座倒是小瞧你了。
姜璃转身,发现魏瑾站得极近,那股清冷的香气又飘了过来。她后退半步,行了一礼:奴婢只是凑巧读过几本医书。
凑巧魏瑾轻笑一声,那笑容未达眼底,那姜小姐可知,春桃为何中毒
姜璃摇头:奴婢不知。
因为她洗了周秀女的衣服。魏瑾声音骤冷,那衣服上,还残留着断肠散。
姜璃倒吸一口冷气。如此说来,下毒者是想毁灭证据
今日赏梅会到此为止。魏瑾突然提高声音,对所有人宣布,周秀女一案已查明,系宫女春桃不慎下毒,即刻杖毙。
什么姜璃震惊地看向魏瑾。春桃明明是受害者,怎么成了凶手而且她刚刚才救活春桃!
千岁爷!姜璃忍不住上前一步,春桃不可能是...
姜小姐。魏瑾冷冷打断她,案子已结,不必多言。他扫视众人,都退下吧。
众人不敢违抗,纷纷退去。姜璃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魏瑾。后者却不再看她,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一句话飘在风中:
姜璃留下。
很快,浣衣局内只剩下姜璃、昏迷的春桃和几名东厂番子。李德全走过来,低声道:姜小姐,千岁爷命奴婢带您去御药房。
御药房内药香扑鼻,各式药材琳琅满目。魏瑾正在翻看一本医书,见姜璃进来,合上书页:姜小姐对本座结案的方式有异议
姜璃深吸一口气:春桃明明是受害者,为何要冤枉她
冤枉魏瑾冷笑,本座这是在救她。若不定她的罪,真凶会放过她吗
姜璃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魏瑾是在保护春桃!表面上定罪,实则将春桃控制在自己手中,防止真凶再次加害。
那...周秀女的案子...
到此为止。魏瑾斩钉截铁,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姜璃沉默了。魏瑾此举,分明是在掩盖什么。莫非周雪之死牵涉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医术跟谁学的魏瑾突然转了话题。
姜璃回过神来:家母生前喜好医术,教了奴婢一些基础。后来奴婢自己读了《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等医书。
《伤寒杂病论》魏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懂张仲景的方子
略知一二。
魏瑾忽然从药柜上取下一包药材,摊在桌上:这是什么
姜璃看了看:当归、川芎、白芍、熟地...四物汤的配方,补血调经之用。
这个呢
麻黄、桂枝、杏仁、甘草...麻黄汤,治风寒表实证。
一连考了几个方子,姜璃都对答如流。魏瑾眼中赞赏之色越来越明显,最后竟微微点头:不错。看来姜小姐不只是略通皮毛。
他忽然伸手,抓住姜璃的手腕。姜璃一惊,却听他道:脉象弦细,心气不足。你自幼有心疾
姜璃心头一震。他怎么知道仅凭把脉就能诊断出她多年的宿疾
是...是的。
魏瑾松开手,从架上取下一个青瓷瓶递给她:每日一粒,连续服用七天。这将对你的病情有所帮助。
姜璃迟疑地接过瓷瓶:千岁爷为何...
本座每十日会检查宫人的健康状况。魏瑾打断她,声音恢复了冷峻,从今日起,你将负责协助。宫中女子的疾病,由你先行诊断。
姜璃惊讶地抬头:这...这不符合常规吧
常规魏瑾冷笑,在这宫中,本座的话就是常规。他转身朝门口走去,明日辰时,来乾清宫报到。
离开御药房,姜璃心中思绪纷飞。魏瑾今日的举动实在令人难以捉摸——他本可以继续扮演那个冷酷无情的九千岁,为何要向她展露一丝温情又为何突然赋予她医职
回到兰苑,姜璃打开魏瑾给的青瓷瓶,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药香扑鼻,一闻便知非同寻常。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服下了一粒。药丸一入喉,一股暖流缓缓流向心口,多年来如影随形的闷痛竟真的减轻了一些。
小姐。赵姑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九千岁派人送东西来了。
两名小太监抬着一个大箱子进来,打开一看,竟是各式医书和一套精致的针灸用具。最上面放着一封信笺,只有寥寥数字:好好研习。——瑾
姜璃盯着那个瑾字,心跳莫名加速。这个签名太过私密,与魏瑾平日冷酷形象截然不同。她翻开最上面的一本医书,发现是一册手抄的《金匮要略》,字迹工整秀丽,像是女子所写。扉页上有一行小字:景和十二年抄于长春宫。
长春宫那不是先皇后居住的宫殿吗这本医书难道是...
姜璃不敢再想,迅速合上书页。窗外,暮色四合,兰苑沉浸在一片幽蓝之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精心编织的网中,而编织者,正是那位神秘莫测的九千岁。
次日清晨,姜璃准时抵达乾清宫。这是她首次近距离观察魏瑾处理政务的场所。乾清宫比想象中更为简朴,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满墙的书架和堆满文书的桌案。
魏瑾正在审阅奏折,见她到来,头也不抬:先等着。
姜璃安静地站在一旁,借机观察这位权倾朝野的宦官。晨光中,魏瑾的侧脸线条分明,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执笔的手指修长白皙,若非那身象征权力的蟒袍,几乎像个清贵的书生。
看够了吗魏瑾突然开口,吓得姜璃赶紧低头。
奴婢失礼了。
魏瑾放下笔,抬眼看她:从今日起,你每隔三日去各宫为宫女嫔妃诊脉,若遇重症者,需上报太医。他顿了顿,特别是...心疾患者。
姜璃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特别,但不敢多问:奴婢遵命。
还有,魏瑾从抽屉里取出一块玉牌递给她,凭此可自由出入御药房和藏书阁。
姜璃接过玉牌,触感温润,上面刻着一个瑾字。这块玉牌意义非凡,有了它,宫中大部分地方她都能通行无阻。魏瑾为何对她如此信任
谢千岁爷。她小心收好玉牌,奴婢定当谨慎使用。
魏瑾点点头,正要说什么,一名太监匆匆进来:千岁爷,皇上召见!
魏瑾神色一变,立刻起身:备轿。他看了姜璃一眼,你先回去,明日再来。
姜璃行礼退下,心中却掀起了波澜。这是她首次见到魏瑾如此匆忙的样子。皇上召见,为何让他如此紧张
接下来几日,姜璃开始了宫中的行医生活。凭借精湛的医术和温和的态度,她很快赢得了众多宫女嫔妃的信任。而魏瑾似乎刻意与她保持距离,除了例行检查外,很少单独召见她。
但姜璃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隔十日,魏瑾就会消失半日,宫中无人敢询问他的去向。她曾试探性地问过李德全,对方立刻变了脸色,连连摆手:主子的事,奴婢们不敢过问。
一个月后的午后,姜璃正在藏书阁查阅医书,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警觉地躲到书架后,只见魏瑾独自一人快步走入,径直走向最里面的禁书区。令姜璃惊讶的是,他竟换了一身素白长衫,卸去了所有象征权力的配饰,看上去竟有几分...超凡脱俗。
魏瑾从架上取下一本古籍,匆匆翻阅,忽然长叹一声,低声自语:还是找不到...声音中满是疲惫与失望。
姜璃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魏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谁
就在这紧要关头,外面传来李德全焦急的声音:千岁爷!北疆急报!
魏瑾神色一凛,放下书快步离去。姜璃等脚步声远去,才敢出来。她好奇地走到禁书区,查看魏瑾刚才翻阅的书——《奇症汇参》,一本记载各种疑难杂症的医书。
他找这个做什么难道宫中有人患上了罕见疾病
姜璃正思索间,忽然注意到书架最里侧有一个暗格。她不由自主地轻轻拉开暗格,里面是一卷画轴。展开一看,竟是一幅女子画像。画中人身着皇后朝服,容貌端庄秀丽,最令人震惊的是,她的眉眼竟与姜璃有七分相似!
画角题着几个字:爱妻婉娘,景和十年绘。
婉娘那不是先皇后的闺名吗姜璃手一抖,画轴差点落地。为何先皇后的画像会藏在魏瑾常来的藏书阁为何自己会与先皇后如此相似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腾,她匆忙将画轴放回原处,逃离了藏书阁。
那晚,姜璃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先皇后的画像、魏瑾的秘密行踪、周雪离奇的死亡...这些片段在她脑海中交织,似乎隐藏着某种联系,但她却无法理清头绪。
次日清晨,一个意外的消息打破了沉寂——皇上要召见所有秀女!
在太极殿上,年轻的皇帝面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一副病态。魏瑾立于御座之侧,目光冷峻地扫视着众秀女。
近日边关传来捷报,朕心甚慰。皇帝声音虚弱,特设宴犒赏将士,诸位爱卿携家眷入宫同庆。秀女们也一同赴宴,以展我朝闺秀风范。
众秀女行礼谢恩。皇帝又说了几句,便显出疲态,挥手示意退下。魏瑾立刻上前搀扶,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次。
且慢。皇帝突然看向秀女队列,听闻姜爱卿之女精通音律,可否为朕演奏一曲
姜璃心头一跳,出列行礼:奴婢技艺粗浅,恐污圣听。
无妨。皇帝微笑,朕久病烦闷,想听些轻松曲子。
早有太监抬上琴案,放好古琴。姜璃跪坐琴前,思索片刻,决定弹奏一曲《清心普善咒》。这是佛门音乐,
清净平和,最适合病人聆听。
琴声一起,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姜璃全神贯注于指下琴弦,渐渐忘了紧张。就在曲子进行到一半时,她不经意间抬头,看见魏瑾死死盯着她,眼中满是震惊与...痛楚
啪!
一声脆响,魏瑾手中的茶杯落地粉碎。琴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他。
奴婢失礼。魏瑾迅速恢复常态,跪下请罪。
皇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爱卿近日操劳过度,回去休息吧。他转向姜璃,姜小姐琴艺超群,朕心甚悦,赏锦缎十匹,玉镯一对。
姜璃谢恩退下,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魏瑾为何对她的琴曲反应如此激烈那首《清心普善咒》有什么特别之处
退朝后,姜璃被李德全叫住:姜小姐,千岁爷有请。
跟着李德全来到一处僻静偏殿,魏瑾背对着门站在窗前,身影孤寂。
奴婢参见九千岁。姜璃行礼。
魏瑾没有转身:那首曲子,谁教你的
姜璃心头一震:是...家母所教。
你母亲...魏瑾声音异常低沉,她叫什么名字
家母闺名沈若兰。
魏瑾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是她...他喃喃自语,随即又恢复冷峻,那首《清心普善咒》,以后不要再弹了。
为何
因为...魏瑾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那是先皇后最爱的曲子。
姜璃恍然大悟。所以魏瑾失态,是因为想起了先皇后他与先皇后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奴婢明白了。她低声道,不会再弹此曲。
魏瑾点点头,忽然问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太过私密,姜璃却鬼使神差地回答了:心疾猝发。那年奴婢才十岁。
魏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所以你学医,是为了...
为了治好像我母亲那样的人。姜璃轻声说。
殿内一时寂静。魏瑾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明日随我去长春宫。
长春宫先皇后生前的居所姜璃心头狂跳,却不敢多问,只应了声是。
离开偏殿,姜璃思绪万千。魏瑾今日的反常,先皇后的画像,那首引发回忆的琴曲...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秘密,一个关于魏瑾与先皇后之间的秘密。
而她,不知为何,也被卷入了这个秘密之中。
5
真相迷雾
长春宫之行因北疆战报而推迟。
得知这一消息时,姜璃竟意外地松了一口气。那天魏瑾提起长春宫时,他的眼神过于复杂,让她本能地感觉到那里隐藏着某种危险的秘密。
清晨的藏书阁静谧得能听见尘埃落定的声音。姜璃踮起脚尖,试图取下一本放在高处的《本草纲目集注》,却始终够不着。正当她打算去找踏凳时,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越过她的头顶,轻松取下了那本书。
找这个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姜璃浑身一颤,转身看见魏瑾近在咫尺的脸。他今日未着官服,而是一袭靛青色直裰,看上去竟像个清贵的文人,唯有那双眼依旧深不可测。
千岁爷。姜璃慌忙后退行礼,后背抵上了书架。
魏瑾将书递给她,目光扫过她怀中抱着的几本医书:在研究什么
奴婢...想查查心疾的治疗方法。姜璃谨慎地回答,前日给浣衣局的宫女诊脉,发现她也患有心疾,但症状与奴婢略有不同。
魏瑾眉毛微挑:哦说说看。
这随口一问,却让姜璃打开了话匣子。她详细描述了两种心疾症状的差异,以及自己尝试的几种治疗方案。说到医术,她眼中闪着光,连对魏瑾的畏惧都暂时忘了。
魏瑾静静听着,偶尔插话询问细节,竟像个耐心的师长。当姜璃提到《金匮要略》中一个存疑的方子时,他突然道:那个方子缺了一味药。
什么
原方应有川穹,但抄录时漏了。魏瑾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旧册子,翻到某一页,这是更早的版本,你看。
姜璃凑过去看,果然如此。她抬头惊讶道:千岁爷也懂医术
魏瑾嘴角微勾:略通一二。语气中有一丝难得的谦逊。
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之间洒下斑驳的光影。这一刻,他们仿佛只是两个探讨医术的同好,而非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与身不由己的秀女。
千岁爷的医术...是跟谁学的姜璃鼓起勇气问道。
魏瑾眼神一暗:一个故人。他合上书,明显不愿多谈。
姜璃却鬼使神差地追问:是先皇后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魏瑾周身气压骤降,眼中寒光凛冽:姜小姐,好奇心太重会害死猫。
奴婢失言。姜璃连忙跪下。
魏瑾冷冷俯视着她,良久,忽然道:你很像她。
姜璃心头一跳,抬头正对上魏瑾复杂的目光。他说的她,是先皇后吗
不是长相。魏瑾仿佛看透她的心思,是眼神。那种...不怕死的眼神。
他转身欲走,姜璃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千岁爷为何会入宫为...为宦
这句话像一把刀,悬在两人之间。魏瑾的背影瞬间僵直,姜璃能看见他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她屏住呼吸,等待雷霆之怒降临。
然而魏瑾只是缓缓转身,眼中风暴涌动,声音却异常平静:姜璃,你当真不怕死
奴婢...只是好奇。姜璃声音发颤,却仍坚持,千岁爷学识渊博,医术精湛,若非...若非身不由己,本可成为朝堂栋梁...
够了!魏瑾厉声打断,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本座的过去,轮不到你来过问!他力道大得惊人,姜璃疼得轻哼一声。
魏瑾似乎被这声惊醒,猛地松开手。他后退一步,整了整衣袖,又恢复了那个冷血无情的九千岁形象:今日之事,本座当你没问过。再有下次...
他没有说完,转身大步离去,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
姜璃瘫坐在地,心跳如鼓。她竟敢向魏瑾提出这样的问题,简直是疯了!但更让她震惊的是,尽管魏瑾震怒,却没有真正惩罚她。这与传闻中那个动辄杀人的九千岁大相径庭。
次日清晨,姜璃刚起床,赵姑姑便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小姐,九千岁派人送来的。
姜璃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装帧精美的《黄帝内经》珍本,以及一张字条:第七章有你要的答案。——瑾
她急忙翻到第七章,发现是关于心疾治疗的详细论述,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清秀工整,与魏瑾平日批阅奏折的笔迹不同,倒像是...女子所写。
姜璃轻抚那些批注,心中疑云密布。魏瑾为何会有这样一本书那些批注是谁写的他昨日明明震怒,今日却又送来医书,究竟在想什么
几日后,宫中设宴庆祝北疆大捷。这是姜璃入宫以来第一次参加正式宴会。她穿上最体面的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在一众珠光宝气的秀女中反而显得清新脱俗。
宴会在太和殿举行,文武百官携家眷出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皇帝高坐主位,面色仍显病容,魏瑾侍立一旁,目光不时扫过全场。
姜璃坐在秀女席末位,安静地吃着面前的菜肴。忽然,她注意到一个面生的太监正悄悄向御座靠近,手中托盘下隐约有寒光闪过。
小心!姜璃不假思索地喊出声,那人有刀!
刹那间,那太监暴起发难,一把匕首直刺皇帝心口!魏瑾反应极快,一把拉开皇帝,同时飞起一脚踢向刺客手腕。匕首当啷落地,但刺客一个翻滚,又从靴中抽出另一把短刀。
护驾!
殿内大乱。侍卫们蜂拥而上,但那刺客身手极为了得,竟连伤数人,直逼御前。魏瑾将皇帝护在身后,从袖中滑出一把软剑,与刺客缠斗在一起。
姜璃被混乱的人群挤到殿角,眼睁睁看着那刺客且战且退,竟向秀女席方向撤来。突然,刺客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林绾绾,刀架在她脖子上。
都别动!否则我杀了她!
侍卫们一时不敢上前。魏瑾冷笑一声:你以为挟持个秀女就能脱身他一步步逼近,放开她,本座留你全尸。
刺客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突然将林绾绾推向魏瑾,自己转身就逃。魏瑾侧身避过林绾绾,正要追击,却见那刺客中途变向,竟朝姜璃扑去!
姜璃!魏瑾竟直呼其名,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姜璃本能地后退,脚下一滑,竟从敞开的窗户跌了出去!窗外是太液池,她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深秋的湖水冰冷刺骨。姜璃不通水性,挣扎了几下就开始下沉。水灌入耳鼻,眼前一片模糊。就在她意识即将消散时,一道身影破水而入,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托向水面。
咳...咳咳...姜璃浮出水面,剧烈咳嗽着,模糊中看到魏瑾近在咫尺的脸。他长发散开,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
抓紧我!魏瑾一手搂着她,一手划水向岸边游去。
姜璃浑身发抖,本能地攀附着他。隔着湿透的衣衫,她能感觉到魏瑾坚实的手臂和胸膛——这不像一个宦官的身体,反而精壮如习武之人。
上岸后,侍卫们立刻围上来。魏瑾将姜璃打横抱起,声音冷厉:刺客呢
回千岁爷,已经拿下了。
押入诏狱,本座亲自审问。魏瑾低头看了眼怀中瑟瑟发抖的姜璃,传太医到兰苑。
千岁爷,您的衣服...李德全小声提醒。
魏瑾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狈相——华服尽湿,长发披散,哪还有半点九千岁的威严。但他只是皱了皱眉:无妨,先送姜小姐回去。
姜璃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被稳稳抱着,穿过一道道宫门。魏瑾的心跳声透过湿冷的衣衫传来,稳健而有力。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这个人人畏惧的九千岁抱在怀中。
兰苑内,赵姑姑和哑奴们手忙脚乱地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魏瑾将姜璃放在床上,太医立刻上前诊治。
如何魏瑾声音紧绷。
回千岁爷,姜小姐只是受了惊吓,加上湖水寒冷,有些发热。服几剂药,好好休息就无大碍了。
魏瑾点点头:去煎药吧。
太医离开后,屋内仅剩下姜璃和魏瑾两人。尽管姜璃裹着厚重的被子,仍无法抑制身体的颤抖。魏瑾站在床边,默默注视着她。
谢...谢谢千岁爷救命之恩。姜璃牙齿打颤地说。
魏瑾没有回应,只是突然伸出手,轻轻拨开她额前湿润的发丝。这个动作既自然又亲密,让姜璃心头一震。
为何要喊那一声魏瑾突然问道,你可知道,若刺客怀恨在心,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姜璃轻声回答:奴婢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看到刀光...
愚蠢。魏瑾冷声道,眼中却掠过一丝柔和,下次要先保护好自己。
姜璃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打了个喷嚏。魏瑾皱起眉头,转身走向门口:好好休息。本座晚些时候会来看你。
然而,他并未如约而至。接下来的三天,姜璃因高烧卧床不起,魏瑾仅派李德全每日送药,自己却始终未曾露面。
千岁爷近日忙于审问刺客,无法抽身。李德全解释道,但姜璃从他闪烁的眼神中察觉,这并非全部实情。
到了第四天,姜璃的高烧终于退去,她勉强起床,打算前往御药房配些调理身体的药物。刚走到院中,便听到赵姑姑和一名小宫女在角落里低声交谈。
...千岁爷亲自审问了三天三夜,那刺客最终招认,是北疆派来的死士。
难怪千岁爷这些天都没合眼。我听说他审完刺客后,又亲自去御药房配药,一直忙到天亮。
嘘——小声点。千岁爷不让说,特别是...别让姜小姐知道。
姜璃愣在原地。原来魏瑾这些天不露面,是因为在审问刺客和...为她配药
她转身回到屋内,心中五味杂陈。那个看似冷酷无情的九千岁,为何对她如此特别是因为她像先皇后吗还是有其他原因
傍晚时分,姜璃决定主动去找魏瑾道谢。她换上一身朴素的衣裙,简单地将头发挽起,只佩戴了一支木簪。
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门被推开,魏瑾身着墨蓝色官服走了进来,看到姜璃站在院中,明显感到意外。
千岁爷。姜璃行礼,奴婢正打算去找您道谢。
魏瑾面色略显疲惫,眼下的青黑表明他多日未得安眠。他微微点头:身体可好些了
托千岁爷的福,已无大碍。姜璃犹豫了一下,听说千岁爷亲自为奴婢配药...奴婢感激不尽。
魏瑾眼神一冷:谁告诉你的
奴婢...偶然听宫女提起。
多嘴的奴才。魏瑾冷哼一声,却没有否认,药可有效
非常有效。千岁爷医术高超。
魏瑾嘴角微扬:那方子并非我所创。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是先皇后教给我的。
姜璃心头一震。又一次提到先皇后。她鼓起勇气问道:千岁爷与先皇后...关系亲近
魏瑾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那丛兰花前,轻抚一朵盛开的白兰: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敬重的人。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姜璃原以为他会说侍奉或效忠,却用了敬重这样充满人情味的词。
她是怎么...去世的姜璃小心翼翼地问。
魏瑾的手停在花瓣上,沉默良久。就在姜璃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轻声道:中毒。一种连她也解不了的奇毒。
姜璃倒吸一口冷气。先皇后竟是中毒身亡而且听魏瑾的意思,先皇后也精通医术
那刺客...与先皇后之死有关吗姜璃大胆猜测。
魏瑾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一闪:姜璃,你太聪明了。他一步步逼近,聪明人通常命短。
姜璃不退反进:千岁爷若想杀我,那日在太液池就不会救我。
两人对视良久,魏瑾忽然笑了——那是一个真诚的、不含任何嘲讽的笑容:你果然像她。他转身走向门口,明日随我去长春宫。是时候让你知道一些事了。
姜璃望着魏瑾离去的背影,心跳加速。长春宫,先皇后生前的居所,魏瑾要带她去那里,告诉她什么秘密
夜风轻拂,兰花的幽香四溢。姜璃隐约感觉到,自己正逐渐揭开一个被尘封多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将彻底颠覆她对魏瑾、对这座皇宫、甚至对自己的理解。
6
身世之谜
长春宫的门锁生了锈。
姜璃站在魏瑾身后,目睹他手中的钥匙在锁孔里艰难转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清晨的阳光斜照在斑驳的宫墙上,为这处废弃多年的宫殿镀上一层诡异的金色。
自从先皇后薨逝后,长春宫便无人居住。魏瑾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你是十年来第一个踏入此处的...外人。
最后一句话里似乎隐藏着某种警告。姜璃紧握衣袖,心跳随着咔嗒的开门声加速。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奇异幽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魏瑾轻步走入,脚步轻盈如猫。姜璃紧随其后,眼前豁然开朗——长春宫内部保存得如此完好,仿佛时间在此停滞。桌椅摆设纤尘不染,连花瓶里的花都像是刚刚摘下的新鲜模样。
有人在这里...姜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每月会来打扫一次。魏瑾轻抚过一张琴案,动作温柔得不像那个冷血无情的九千岁,婉娘...先皇后最爱干净。
姜璃注意到他说婉娘时的亲昵语气,与平日恭敬的称呼截然不同。她小心地环顾四周,目光被墙上的一幅画像吸引——画中女子端庄秀丽,眉眼间竟与她有几分相似。
魏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那是先皇后二十五岁时的画像。
她很美。姜璃由衷道。
不止是美。魏瑾走向内室,跟我来。
内室比外厅更加私密,显然是先皇后的寝居。一张雕花大床,一个梳妆台,还有一整面墙的书架。魏瑾径直走向书架,取下一本厚重的册子。
这是婉娘的医案记录。他翻开书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病症和药方,她医术超群,连太医院院使都自愧不如。
姜璃好奇地凑近,发现那些字迹与魏瑾送她的医书批注如出一辙。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千岁爷的医术...是先皇后教的
魏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翻到册子最后一页。那里记录着一个奇怪的病例:患者心脉受损,气血两虚,症状与姜璃的心疾极为相似。但最让姜璃震惊的是患者姓名处写的璃儿二字。
这是...姜璃声音颤抖。
你。魏瑾直视她的眼睛,十年前,你曾随母亲入宫觐见先皇后。那时你突发心疾,是婉娘救了你。
姜璃脑中轰然作响。她确实记得儿时曾有一次严重的心疾发作,差点丧命,但母亲说是请了位游医才救回来的。为何变成了先皇后
我不明白...母亲为何要隐瞒
魏瑾的眼神变得锐利:因为你母亲与先皇后是旧识,而那段时间...宫中不太平。他合上册子,婉娘在救你之后不久,就中毒身亡。
姜璃倒吸一口冷气。先皇后救了她,然后死了这两者之间...有关联吗
那个刺客...她突然联想到,与先皇后之死有关
魏瑾眼中寒光一闪:你很聪明。他走向梳妆台,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北疆断肠散,与毒死婉娘的是同一种毒。
姜璃接过木盒,里面是一块暗红色的干涸物质,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苦涩气味。她作为医者的本能立刻被唤醒:这毒...需要特定引子才会发作。
魏瑾赞许地点头:不错。单独服用只会让人昏睡,唯有与龙涎香相遇,才会变成致命剧毒。他声音渐冷,而婉娘死的那天,正好收到了一盒掺了龙涎香的胭脂。
胭脂姜璃心头一跳,下意识摸向袖中的胭脂盒——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魏瑾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动作:你母亲...用什么胭脂
姜璃取出那个精致的瓷盒:只有这个...母亲生前最爱。
魏瑾接过胭脂盒,仔细检查,突然脸色大变。他用力撬开盒底夹层,一些暗红色粉末簌簌落下。
这是...
龙涎香。魏瑾声音冷得像冰,与断肠散混合,便是致命毒药。
姜璃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母亲留下的胭脂盒里,藏着毒死先皇后的关键证物这意味着什么母亲与先皇后之死有关
不...不可能...她声音颤抖,母亲绝不会害人...
魏瑾的表情复杂难辨:我没说是你母亲下的毒。他将胭脂盒还给她,但这确实是一条线索。收好它,别让任何人知道。
姜璃机械地接过胭脂盒,脑中乱成一团。魏瑾带她来长春宫,告诉她这些秘密,究竟有何目的是为了查案,还是...试探她
为何要向我透露这些她直接表达了自己的困惑。
魏瑾沉默了片刻,突然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令人难以置信:因为你的双眼...和她一样清澈。我也相信,你与这些事无关。他收回手,声音恢复了平静,因为我相信你。
这个回答让姜璃的心跳漏了一拍。魏瑾相信她那个对所有人都冷漠无情的九千岁,竟然愿意相信一个政敌之女
那刺客...供认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魏瑾的眼神一暗:跟我来。
他们离开了长春宫,穿过几条僻静的小径,来到了一处姜璃从未见过的建筑前。那是一座低矮的石屋,没有窗户,门口站着两名东厂番子,见到魏瑾立刻跪地行礼。
地牢。魏瑾简洁地解释,关押特殊犯人的地方。
姜璃突然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她已经无法回头了。跟随魏瑾走下阴暗的阶梯,潮湿腐臭的空气扑面而来。越往下走,越能听见隐约的呻吟声。
地牢中央是一个宽敞的刑讯室,墙上挂满了各种可怕的刑具。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铁链吊在中央,正是那日的刺客。
他还活着姜璃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
当然。魏瑾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酷无情,与在长春宫时判若两人,死了怎么审问
他走向刺客,随手拿起一根烧红的烙铁。姜璃惊恐地看着他将烙铁按在刺客已经溃烂的胸口,皮肉烧焦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在地牢中回荡。
说!是谁指使你行刺皇上魏瑾厉声质问,眼中闪烁着姜璃从未见过的疯狂光芒,是不是姜明德
姜璃如遭雷击。父亲魏瑾认为父亲与刺客有关
刺客虚弱地摇头:不...不是...
撒谎!魏瑾又是一烙铁,本座查到你上月曾秘密会见姜府管家!
只是...传话...刺客气若游丝,真正的主使...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魏瑾突然掐住他的脖子,转头对姜璃冷声道:看清楚,姜璃。这就是与本座作对的下场。
姜璃浑身发抖,既因为眼前的恐怖景象,也因为魏瑾话中的威胁。他是在警告她吗告诉她如果不配合,父亲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我想离开...她的声音细如蚊蚋。
魏瑾丢下烙铁,示意番子继续审问,自己则带着姜璃离开了地牢。回到阳光下,姜璃双腿一软,扶住墙壁干呕起来。
魏瑾冷眼旁观:受不了了他嗤笑一声,这就是真实的世界,姜璃。不是你读的那些风花雪月的医书。
姜璃抬头看他,阳光下的魏瑾依然俊美如神祇,但此刻在她眼中却如同地狱来的修罗。那个在长春宫温柔回忆先皇后的魏瑾,与地牢里残忍施刑的九千岁,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你怀疑我父亲。她直起身,声音颤抖却坚定,但他绝不会谋害皇上。
魏瑾眯起眼:证据呢
若有证据,千岁爷早已将他下狱。姜璃反击道,何必借刺客之口栽赃
魏瑾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小心你的言辞,姜璃。本座能容忍你的放肆,不代表没有限度。
姜璃疼得皱眉,却倔强地不肯低头:千岁爷带我来看这些,不就是想警告我吗现在目的达到了,可以放手了吗
魏瑾盯着她看了良久,突然松开手,冷笑一声:你果然像她。连倔强的样子都像。他转身离去,回兰苑去。今晚我会派人送药给你。
姜璃愣在原地,不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送药她并没有生病啊。除非...魏瑾预见她今晚会做噩梦
回到兰苑,姜璃果然发起了低烧。地牢里那些可怕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而更让她心惊的是魏瑾对父亲的怀疑。父亲真的与刺客有关吗若真如此,她该如何自处
傍晚时分,李德全果然送来了安神汤药,还有一张字条:忘记今日所见。——瑾
姜璃苦笑着烧掉了字条。那样的场景,怎么可能忘记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窗外月光如水,兰花的幽香飘进屋内,却无法安抚她纷乱的思绪。
次日清晨,赵姑姑匆匆进来:小姐,姜府来人了。
姜璃心头一跳:谁
府上的老管家,说是奉老爷之命送些东西。赵姑姑压低声音,九千岁特许的。
前厅里,姜府的老管家福伯正焦急等待。见到姜璃,他老泪纵横:小姐在宫中可好老爷日夜惦记。
姜璃让赵姑姑退下,低声道:福伯,父亲可有话带给我
福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老爷说,务必亲手交给小姐。
姜璃接过信,藏在袖中。福伯又大声说了些家常话,留下几件衣物和点心便告辞了。
回到房中,姜璃迫不及待地拆开信。父亲的字迹跃然纸上,内容却让她如坠冰窟:
璃儿:宫中险恶,魏阉势大。为父探知他与北疆密谋,欲害皇上。汝须设法接近魏阉,搜集其谋反罪证。事关家族存亡,切记谨慎。父字
姜璃手一抖,信纸飘落在地。父亲要她搜集魏瑾谋反的证据而魏瑾却怀疑父亲与刺客有关!她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漩涡,无论站在哪一边,都是背叛。
接下来的日子,姜璃如同行尸走肉。她按时去各宫诊脉,却心不在焉;魏瑾偶尔召见,她也只是机械应对。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默契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个月夜,姜璃独自在御花园漫步,试图理清思绪。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太液池边——那日魏瑾救她的地方。月光下,池水泛着银光,美得不似人间。
夜露深重,姜小姐不怕着凉
魏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璃浑身一僵。她缓缓转身,看见魏瑾一袭白衣站在月光下,长发未束,随风轻扬,恍若谪仙。
千岁爷也来赏月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魏瑾走到她身边,望着池水:那日你落水,本座差点以为...
他没说完,但姜璃懂他的意思。那日若他没有及时相救,她可能已经葬身湖底。
多谢千岁爷救命之恩。她轻声道。
魏瑾突然转向她:你这几日魂不守舍,可是因为地牢之事
姜璃不知如何回答。她不能告诉魏瑾父亲的嘱托,也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我...我只是在想...她犹豫片刻,终于问出心中疑惑,千岁爷为何会成为...宦官
这个问题大胆至极。魏瑾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没有发怒。月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脆弱。
这宫中,谁又不是身不由己他轻声说,语气中是姜璃从未听过的疲惫,有些路,不是自己选的。
姜璃心头一震。这是魏瑾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脆弱。她突然有种冲动,想告诉他父亲的来信,想问他到底是不是在谋反,想让他解释先皇后之死的真相...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我查过你父亲。魏瑾突然道,他与刺客确有联系,但我相信...他并非主谋。
姜璃瞪大眼睛:那主谋是...
还在查。魏瑾深深看了她一眼,姜璃,这宫里的水很深。无论谁让你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
他知道了姜璃心跳如鼓。魏瑾是不是已经发现父亲要她搜集罪证的事
千岁爷...
回去吧。魏瑾打断她,天凉了。
看着魏瑾离去的背影,姜璃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危险的游戏。一边是家族责任,一边是...她对魏瑾日渐复杂的感情。
回到兰苑,姜璃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点燃烛火,彻夜研读先皇后的医案。如果魏瑾与先皇后之死有关,她必须知道真相;如果无关...那她也要弄清父亲为何认定他谋反。
烛光下,姜璃翻开医案,一页页仔细。在接近尾声处,她发现了几页被撕毁的痕迹。对着烛光,她勉强辨认出残页上的一行小字:
瑾儿身世已引起太子疑心,恐有大祸。若我有不测,望善待璃儿...
姜璃手一抖,烛台倾倒,火苗瞬间吞噬了医案的一角。她慌忙扑灭火苗,但那一行字已经深深刻在脑海。
瑾儿魏瑾璃儿...是她自己先皇后为何要将他们两人联系在一起而身世又指什么
窗外,一阵风拂过,兰花轻轻摇曳。姜璃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比想象中更为险恶的谜团之中。而这个谜团的核心,正是那个对她时而温柔时而严酷的九千岁——魏瑾。
7
惊心夜探
雨水敲打着长春宫的窗棂,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姜璃跪在先皇后的药柜前,借着烛光仔细检查每一个抽屉。她已经连续三晚偷偷潜入这里,寻找任何可能与先皇后之死有关的线索。魏瑾那句瑾儿身世已引起太子疑心日夜萦绕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到底是什么身世...姜璃轻声自语,手指抚过一排排药材标签。
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心口炸开,瞬间蔓延至左臂。她闷哼一声,抓住衣襟,冷汗顷刻湿透后背。这是心疾发作的前兆,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药...药在哪里...姜璃颤抖着摸向腰间的荷包,却惊恐地发现雪莲养心丹已经用完。疼痛越来越强,呼吸变得困难,视线开始模糊。
她勉强撑起身子,想要求助,却一头栽倒在地。药柜被她带倒,瓶瓶罐罐碎了一地。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姜璃似乎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和一声撕心裂肺的姜璃!。
黑暗。
姜璃感觉自己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中,时而听见模糊的人声,时而感觉冰凉的手指搭在腕上。有苦涩的液体灌入口中,又被她咳出大半。疼痛如潮水般退去又涌来,每一次都像是要将她撕碎。
...再加重楼三钱......心脉太弱......不惜一切代价...
那声音...是魏瑾吗为何如此焦急九千岁也会为人担心吗
不知过了多久,姜璃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顶——这不是兰苑,也不是长春宫。房间宽敞明亮,陈设简朴却处处精致,窗外隐约可见太液池的波光。
醒了
低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姜璃转头,看见魏瑾坐在那里,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素来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凌乱,像是许久未曾休息。他手中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这...是哪里姜璃声音嘶哑。
乾清宫偏殿。魏瑾扶她坐起,将药碗递到她唇边,喝下去。
药汁苦涩难当,姜璃皱眉,却还是乖乖喝光。魏瑾的表情柔和了些,取出一块蜜饯塞进她嘴里。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多年。
我昏迷了多久甜味冲淡了苦味,姜璃终于能正常说话。
三天。魏瑾放下碗,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你差点死了。
姜璃心头一震。三天魏瑾就这样守了她三天她低头看见自己换上了干净的白色中衣,忽然意识到什么,脸颊发烫。
我的衣服...
宫女换的。魏瑾迅速回答,耳尖却微微泛红,本座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一阵沉默。雨依然下着,敲打在屋檐上,如同姜璃此刻杂乱的心跳。
为什么在长春宫魏瑾突然问,声音冷了下来,你在找什么
姜璃咬住下唇。她不能告诉魏瑾自己是在调查先皇后之死,更不能提及那行关于瑾儿身世的文字。
我...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先皇后的医术。她避开魏瑾的目光,我的雪莲养心丹用完了,想看看长春宫有没有...
撒谎。魏瑾冷声打断,长春宫没有雪莲养心丹。那药是我根据婉娘的方子改良的,只有我手上有。他捏住姜璃下巴,强迫她抬头,你在调查婉娘的死因,是不是
姜璃瞳孔微缩。他知道了
我...
你看到了医案上那些残页。魏瑾松开手,声音中带着疲惫,关于我的身世。
这次姜璃真的震惊了。魏瑾竟然主动提起这个
我...我不明白。她小心翼翼地说,那上面写着‘瑾儿身世已引起太子疑心’...太子就是现在的皇上吗
魏瑾沉默良久,突然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当今皇上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姜璃瞪大眼睛。皇上的...哥哥那魏瑾岂不是...皇子
但我不姓魏,是吗魏瑾苦笑一声,我本姓李,是先帝与宫女所生。婉娘——先皇后收养了我,将我藏在太子府中,以太监身份作掩护。
这个秘密太过震撼,姜璃一时不知如何回应。魏瑾,竟是皇子他现在却以宦官的身份掌控朝政...
先帝知晓此事吗
是的,但他不敢公开承认。魏瑾的声音平静得令人害怕,我的母亲只是个卑微的宫女,若公开我的身份,会动摇国家的根本。因此,婉娘建议将我藏匿于太子府,待成年后封王外放。他转身,眼中闪烁着痛苦,但太子——现在的皇上起了疑心。为了保护我...婉娘选择了服毒自尽。
姜璃震惊得倒吸一口冷气。所以先皇后是自杀并非被他人谋害
那毒药...
是她自己下的。魏瑾回到床边,坐下,她留下一封血书,承认毒杀太子生母——实际上那是太子乳母所为。皇上信了,不再追查我的身世,我也因此保住了性命。
姜璃心如刀绞。为了保护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先皇后不惜背负杀人罪名,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何等的牺牲
所以...你成为九千岁,是为了...
复仇魏瑾冷笑,不。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保护那个辜负了婉娘的小皇帝。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讽刺的是,现在朝中人人都说我挟天子以令诸侯,却不知若非我周旋,他早已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叔父们撕碎了。
姜璃不知该如何作答。魏瑾的世界如此错综复杂,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他既是受害者,也是施害者;既是保护者,又是操控者。这样一个人,她该如何看待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她轻声问道。
魏瑾凝视着她,目光深邃:因为你差点为我丢了性命。
什么
你的心疾。魏瑾拿起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按在脉搏上,婉娘当年诊断过,说你的心疾非常特殊,情绪剧烈波动时会发作。这次你在长春宫看到那些文字,受了刺激才...
姜璃心头一震。所以魏瑾认为她的病发是他的责任
不,不是你的错。她急忙道,是我自己好奇...
姜璃。魏瑾突然握住她的手,从今往后,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他的手温暖干燥,与平日里冰冷的形象截然不同。姜璃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父亲的事...她试探性地问。
魏瑾表情一僵,松开她的手:姜尚书确实与刺客有联系,但我相信他只是被人利用。他站起身,你该休息了。明日我会派人送你回兰苑。
姜璃想再问些什么,但药力开始发作,眼皮越来越沉。朦胧中,她感觉魏瑾轻轻为她掖好被角,动作温柔得难以置信。
睡吧。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这句承诺伴随着姜璃进入梦乡,温暖而安心。
然而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三日后,姜璃正在兰苑整理药材,赵姑姑匆匆跑来:小姐!不好了!皇上突然昏厥,太医说是中毒!
姜璃手中的药碾啪嗒落地:什么毒
断肠散!赵姑姑脸色惨白,和当年毒死先皇后的一样!
姜璃浑身发冷。断肠散不是只有北疆才有吗难道刺客的同伙开始行动了
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朝堂上,以她父亲为首的几位大臣联名上书,指控魏瑾谋害皇上,意图篡位!
九千岁已经被软禁在乾清宫。赵姑姑低声道,听说...姜大人是主要证人,指认九千岁与北疆密谋多时。
父亲姜璃脑中一片混乱。父亲为何要这样做难道他真的参与了谋反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福伯再次来访,这次带来了一盒点心和父亲的口信:老爷说,小姐看了点心就明白了。
待福伯离开后,姜璃打开点心盒,发现底层藏着一封信和一个小瓷瓶。信中父亲写道:
璃儿:魏阉的罪证已经确凿,不日将受到惩罚。这瓶药是断肠散的解药,你可借探视之机让皇上服下,立此大功,我姜家必得皇上重用。父字
姜璃的手一颤,瓷瓶险些掉落。父亲竟要她给皇上下药不,是解药...但皇上中的毒真的是魏瑾下的吗如果是,为何父亲会有解药如果不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如果皇上中的毒是父亲下的,然后嫁祸给魏瑾...
她必须见魏瑾一面!
在李德全的安排下,姜璃以医女的身份获准进入乾清宫。殿外重兵把守,殿内却异常安静。魏瑾独自坐在案前批阅奏折,仿佛外界的风波与他无关。
千岁爷。姜璃行礼,声音微微颤抖。
魏瑾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姜小姐来探监
这个自嘲的称呼让姜璃心头一痛。她上前几步,低声问道:皇上中的毒...是您下的吗
魏瑾冷笑一声:若我要杀他,十年前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我父亲...
姜尚书与宰相合谋,毒害皇上嫁祸于我。魏瑾放下笔,眼神锐利,他们早就想除掉我这个阉党了。
姜璃腿一软,扶住桌沿才没跪下。父亲真的参与了谋反...而她手中还拿着所谓的解药...
这是什么魏瑾突然注意到她手中的瓷瓶。
姜璃不知如何作答。若说出实情,父亲必死无疑;若不说,魏瑾可能...
姜璃。魏瑾声音骤冷,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在魏瑾锐利的目光下,姜璃崩溃了。她跪倒在地,将父亲的信和瓷瓶一起呈上:父亲让我...给皇上下解药...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魏瑾看完信,脸色阴沉得可怕: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举起瓷瓶,不是解药,是更厉害的毒药。一旦皇上服下,顷刻毙命,而凶手就是...送药的人。
姜璃如遭雷击:不...父亲说...
你父亲骗了你。魏瑾一把将她拉起,力道大得惊人,他利用你来做替死鬼!若皇上死了,你就是凶手,而我作为你的靠山,也会被一并铲除。一箭双雕,好计谋啊。
姜璃浑身发抖,泪水模糊了视线。父亲竟如此狠心,连亲生女儿都能牺牲
我...我不知道...她哽咽道。
魏瑾松开她,后退几步,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我本以为你不同,姜璃。我向你敞开心扉,告诉你我的秘密...而你却带着毒药来见我
不是的!姜璃急切地解释,我真的以为是解药!我本想找你商量...
商量魏瑾冷笑,商量如何毒杀皇上还是商量如何陷害我他猛地拍案,来人!
两名东厂番子立刻冲进来。
把姜小姐请到静室休息。魏瑾声音冰冷,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见她。
姜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瑾...你要囚禁我
囚禁魏瑾冷笑,我这是在保护你。若让宰相知道你任务失败,你觉得你还能活到明天吗
番子架起姜璃往外拖。她挣扎着回头,看见魏瑾已经背过身去,挺拔的背影透着决绝。
魏瑾!她喊着他的名字,不再是千岁爷,求你相信我...
没有回应。姜璃被带到一个狭小的静室,门被重重关上,落锁声如同宣告她与魏瑾之间信任的终结。
静室简陋但干净,有一张小床和一个便桶。高处的窗户透进一丝光线,显示此刻仍是白天。姜璃坐在床上,抱紧双膝,泪水无声滑落。
她理解魏瑾的愤怒。若立场互换,她也会怀疑对方。但理解不代表不心痛——那个在病榻前守护她三天三夜的魏瑾,那个对她敞开心扉的魏瑾,如今将她视为叛徒。
夜幕降临,静室陷入黑暗。姜璃迷迷糊糊间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她警觉地坐起,看见李德全提着一盏灯走进来。
姜小姐。李德全放下食盒,声音很低,千岁爷让奴婢给您送饭。
他还好吗姜璃急切地问。
李德全犹豫了一下:朝中大臣联名上书,要求...处死千岁爷。皇上虽未准奏,但已下旨将千岁爷软禁。
姜璃心头一紧:我父亲呢
姜尚书现在风光得很,是铲除阉党的大功臣。李德全语带讽刺,不过...他凑近姜璃,千岁爷让奴婢告诉您,他不会怪您。您也是被利用的。
这句话让姜璃泪如雨下。即使在这种时候,魏瑾还在为她着想...
我有办法证明千岁爷的清白!她抓住李德全的手,我需要见一个人——浣衣局的张嬷嬷!
李德全惊讶地望着她:张嬷嬷她十年前就过世了。
过世了姜璃一愣,但林绾绾说...
林小姐李德全摇头,她的话不可全信。那张嬷嬷是先皇后身边的亲信,先皇后驾崩后不久便突然去世。有传言说她是因为知晓太多秘密...
姜璃脑海中灵光一现:李公公,能否帮我寻一件东西先皇后留下的血书!
李德全脸色骤变:这...这绝对不行!那血书是千岁爷的禁忌,提及它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那是证明千岁爷清白的关键!姜璃恳求道,血书上一定记录了真相!
李德全犹豫良久,最终叹了口气:奴才尽力而为。但姜小姐要做好心理准备...形势不容乐观。
李德全离开后,姜璃打开食盒,发现除了饭菜,底层还藏着一块手帕。展开一看,里面包裹着她曾经遗失在街头的那个胭脂盒——魏瑾竟然一直保留着它!
胭脂盒边缘的磕碰处被精心修补过,几乎看不出痕迹。姜璃轻抚着那个小巧的盒子,心如刀绞。魏瑾对她的在意,远超她的想象...
次日清晨,姜璃被一阵喧闹声惊醒。静室的门突然被撞开,林绾绾带着几名侍卫闯了进来。
姜姐姐,久违了。林绾绾笑容甜美如毒药,父亲命我来照顾你。
姜璃警觉地后退:林小姐这是何意
别装了。林绾绾冷笑,你父亲已经投靠了我们这边,只有你还傻傻地维护那个宦官。她示意侍卫上前,宰相有令,将姜小姐请到诏狱问话。
诏狱那是东厂关押重犯的地方,进去的人鲜有生还!姜璃心跳加速,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
我犯了何罪
勾结宦官,谋害皇上。林绾绾凑近她,压低声音,别担心,只要你指认魏瑾为主谋,宰相会保你性命。
原来如此。他们打算利用她来坐实魏瑾的罪名!姜璃冷笑:休想!
敬酒不吃吃罚酒。林绾绾一挥手,带走!
侍卫架起姜璃往外拖。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一道黑影闪过,为首的侍卫一声不吭地倒下——咽喉处插着一支袖箭!
什么人!林绾绾厉声喝道。
东厂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散。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暗处传来。紧接着,数名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将林绾绾的人团团围住。
姜璃认出为首的正是魏瑾的心腹——东厂掌刑千户韩峥。
韩大人!林绾绾脸色惨白,这是宰相的命令...
九千岁有令,姜小姐由东厂看管。韩峥冷冷道,林小姐有异议
林绾绾咬牙切齿,却不敢与东厂正面冲突,只得带人悻悻离开。
韩峥转向姜璃,行了一礼:姜小姐受惊了。千岁爷预料到他们可能会来抓您,特命属下前来保护。
魏瑾...千岁爷还好吗姜璃急切地问。
韩峥面色凝重:情况不妙。朝中大臣联名上书,要求将千岁爷凌迟处死。皇上...已经开始动摇了。
凌迟姜璃如坠冰窖。这种残忍的刑罚,竟要施加在魏瑾身上
带我去见他!她紧紧抓住韩峥的手臂,我有办法救他!
韩峥犹豫片刻,最终点头:跟我来。但姜小姐要做好心理准备...千岁爷可能不愿意见您。
穿过几条隐蔽的暗道,姜璃被带到一间地下密室。室内昏暗潮湿,魏瑾被铁链锁在墙上,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如纸。最让姜璃心痛的是他的眼神——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
魏瑾...
她冲上前,却被韩峥拦住。
魏瑾抬头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又恢复死寂:你来做什么
我来救你!姜璃挣脱韩峥,跪在魏瑾面前,我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
魏瑾苦笑:不重要了。皇上已经认定我有罪...
不!姜璃坚定地说,先皇后的血书在哪里那上面一定有真相!
魏瑾浑身一震:你怎么知道血书的事
李德全告诉我的。姜璃握住他的手,触感冰凉,求你了,魏瑾。让我看看那血书。也许我们能找到翻案的证据!
魏瑾沉默良久,终于轻声道:在我卧榻暗格中...钥匙在我贴身玉佩里。
韩峥立刻上前,从魏瑾腰间取下一枚龙纹玉佩,轻轻一拧,果然露出一把小巧的钥匙。
韩峥,带姜小姐去取血书。魏瑾虚弱地说,然后...送她出宫。
不!姜璃坚决摇头,我不会丢下你!
魏瑾看着她,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姜璃,何必呢我不过是个...
你是我在乎的人。姜璃打断他,声音哽咽,无论你是九千岁、皇子,还是什么别的身份...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魏瑾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他闭上眼,长叹一声:去吧。若真能找到证据...我答应你,不会轻易放弃。
姜璃用力点头,随韩峥匆匆离去。她知道,时间不多了。每耽搁一刻,魏瑾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而那个隐藏在血书中的真相,或许不仅能救魏瑾的命,还能揭开十年前先皇后之死的全部谜团...
8
生死抉择
乾清宫的地下密道阴冷而潮湿,姜璃紧随韩峥的步伐,快速前进,心脏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再往前就是千岁爷的寝殿了。韩峥低声说道,外面有重兵把守,我们只能通过密道潜入。
姜璃点头表示理解,手指不自觉地抚摸着魏瑾赠予的玉佩。玉佩温润如水,似乎还保留着他的体温。那个曾经骄傲的九千岁,现在却被铁链束缚在阴暗的地牢中,等待着凌迟的极刑...想到这里,她的眼眶再次湿润。
密道的尽头是一扇隐蔽的小门。韩峥轻敲三下,稍作停顿,再敲两下。门无声地打开,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那是李德全。
姜小姐!李德全惊喜地低呼,但随即面露忧色,时间紧迫,宰相已经说服皇上,决定明天午时处决千岁爷!
明天午时姜璃的双腿一软,连忙扶住墙壁才没有跌倒。时间只剩下不到十二个时辰了!
血书在哪里她努力保持镇定地询问。
李德全领着他们穿过几道暗门,来到魏瑾的卧榻前。这张床比姜璃想象的简朴许多,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一顶素色帐幔。李德全跪在床边,从魏瑾枕下的暗格中取出一个紫檀木匣。
这就是先皇后留下的血书。李德全将木匣递给姜璃,十年来,千岁爷从不让人碰它。
姜璃接过木匣,手指微微发抖。她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块已经发黄的白绢,上面用暗红色的字迹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最上方吾儿瑾亲启几个字格外醒目。
你们...能回避一下吗姜璃轻声道。
韩峥和李德全对视一眼,默默退到外间。姜璃深吸一口气,开始那封浸满鲜血的信。
瑾儿:当你这封信时,我已离开人世。请不要悲伤,也不要寻求复仇,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太子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世,认为你对他构成了威胁。如果我不采取行动,他定会将你置于死地。我已经做好了安排,这封信和我的离世将使他相信,是我毒害了他的生母,他将不再追查你。我一生未曾生育,却将你视如己出。尽管你是前朝太子的遗孤,但你比任何人都更应享有生存的权利。记住,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璃儿,她是...
信的后半部分被血迹覆盖,难以辨认。姜璃颤抖着翻到背面,发现还有几行细小的字:
附言:姜明德不可信任。他当年奉太子之命毒杀了前朝太子全家,唯独你幸存。如今,他又与宰相勾结,企图加害皇上。璃儿对此事一无所知,切勿对她心生怨恨。她与你有婚约在先,这是我在你幼年时为你定下的娃娃亲...
姜璃手一松,血书从手中滑落。前朝太子的遗孤魏瑾并非先帝与宫女的私生子,而是...前朝太子的儿子而她的父亲,竟是杀害魏瑾全家的凶手
更让她震惊的是,她与魏瑾竟然有婚约!这是先皇后安排的娃娃亲...
姜小姐韩峥闻声进来,找到线索了吗
姜璃机械地点头,思绪纷乱如麻。她弯腰拾起血书,突然注意到木匣底部还有一件物品——一枚精致的银质长命锁。她拿起长命锁,在烛光下仔细辨认出上面刻着的字:魏瑾,景和元年五月初五。
这是魏瑾的长命锁景和元年...那不正是前朝灭亡的那一年吗
韩大人,你了解千岁爷的背景吗姜璃突然询问。
韩峥脸色一变:这...我只知道千岁爷是由先皇后抚养长大的。
不,他是前朝太子的后裔。姜璃举起血书,先皇后为了保护他,不惜牺牲自己。而现在,我父亲和宰相欲置他于死地,正是因为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
韩峥和李德全都震惊得无法言语。姜璃却已恢复冷静,思路愈发清晰。魏瑾并非叛逆,而是遭人陷害。若皇上得知真相,或许会宽恕他...
我必须面见皇上!她语气坚定。
不可能。韩峥摇头,皇上被宰相和姜大人严密控制,连只苍蝇都难以接近。
那...那该如何是好姜璃焦急地来回踱步,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千岁爷被...
或许...李德全迟疑着开口,我们可以求助于太子太傅徐大人。他是先皇后的兄长,一直暗中守护着千岁爷。
徐大人姜璃回想起选秀那日坐在皇帝下首的白发老人。如果他是先皇后的兄长,或许掌握着更多内情!
我们该如何找到他
徐大人每月初一和十五都会前往大觉寺上香。李德全答道,今天正好是十五。
姜璃望向窗外,天色已近黄昏。大觉寺位于城西,现在出发还来得及!
我去找他。韩大人,你能带我去吗
韩峥摇头:我必须留守宫中,以防不测。他思索片刻,但可以让小顺子带你前往。他是千岁爷的亲信,武艺不凡。
片刻后,姜璃换上太监的装束,跟随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从偏门溜出皇宫。宫外已备好马匹,两人快马加鞭直奔大觉寺。
夕阳西沉,将京城染成一片血红。姜璃心中焦急,不断催促马匹加速。魏瑾还在等待她,她必须在天黑前找到徐大人!
大觉寺香火旺盛,即便傍晚时分,仍有众多香客。姜璃和小顺子快步穿过前殿,直奔后山的观音阁——李德全透露徐大人每次都会在那里静修。
观音阁前,一位白发老者正闭目打坐,正是太子太傅徐阶。姜璃上前施礼:徐大人,小女子姜璃有急事相求!
徐阶睁开眼,目光在姜璃的面容上定格,显露出一丝惊讶:你是...姜明德的女儿
是的。姜璃毫不犹豫地跪下,恳请徐大人援救魏瑾!
徐阶面色骤变,向侍卫示意退下:进来详谈。
在观音阁内,姜璃呈上血书和长命锁,简明扼要地叙述了魏瑾的困境。徐阶阅毕血书,发出一声长叹:婉娘啊婉娘,你这一去,留下多少未了的恩怨...
徐大人,魏瑾真的是前朝太子之子吗姜璃急切地追问。
徐阶点头确认:没错。当年姜明德奉太子之命毒杀前朝太子全家,唯独年幼的魏瑾被婉娘救出,秘密抚养在府中。为了掩人耳目,他被当作太监抚养。没想到这孩子后来竟成了九千岁。他苦笑一声,真是命运弄人。
那先皇后...
婉娘是太子的正妃,她不满太子滥杀无辜。当她发现太子欲对魏瑾不利时,选择了自尽,并留下血书,让太子以为是她毒杀了太子的母亲。徐阶眼中泛起泪光,她用生命保护了魏瑾,也保护了那个背信弃义的太子——当今的皇上。
姜璃心如刀绞。魏瑾这些年来背负着骂名,却一直在保护仇人的儿子这是何等的胸怀
徐大人,我们必须救魏瑾!血书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徐阶摇头:这还不够。皇上生性多疑,仅凭血书无法令他信服。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什么证据
前朝太子的信物。徐阶压低声音,当年婉娘将一枚龙纹玉佩一分为二,一半交给魏瑾,另一半藏在她长春宫的琴内。两块玉佩合二为一,便是前朝太子的信物。
姜璃眼前一亮:我见过那枚玉佩!魏瑾一直佩戴在身!
不错。但仅有一半无用,必须找到另一半。徐阶站起身,时间紧迫,我这就派人前往长春宫...
不,我去!姜璃坚定地说,我对长春宫了如指掌,也知道琴的位置。
徐阶审视着她,最终点头:好。我这就回宫设法拖延行刑时间。你找到玉佩后,直接前往午门,我会安排人接应。
离开大觉寺时,天色已暗。姜璃和小顺子策马回城,却在城门处被拦下——守城士兵手持画像,对每一个入城者进行盘查。
是您的画像!小顺子低声说,姜府和宰相府正在通缉您!
姜璃心头一紧。父亲和宰相的动作如此迅速!她拉低帽檐,随着人群缓缓前行。就在士兵即将检查到她时,小顺子突然撞倒一旁的水果摊,引起一片混乱。
快走!小顺子推了她一把。
姜璃趁机溜进城门,回头看到小顺子已被士兵制服。她想救他,但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找到玉佩!咬紧牙关,她转身消失在黑暗的小巷中。
穿过几条偏僻的胡同,姜璃来到皇宫东北角的排水口——这是李德全告诉她的秘密通道。通道狭窄且潮湿,她匍匐前进,衣服被污水浸透,手掌也被碎石磨破。但想到魏瑾命悬一线,这些疼痛都不足为道。
进入皇宫后,姜璃借助夜色掩护,悄悄向长春宫潜行。一路上巡逻的侍卫比平时多了数倍,她不得不走走停停,耗时一个多时辰才抵达长春宫。
宫门紧闭,但姜璃记得西侧偏窗的插销已损坏。她费力地爬进去,落地时不慎碰倒了花瓶。
谁一个女声厉声喝问。
姜璃僵在原地。长春宫内怎会有人借着月光,她认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林绾绾!
原来是姜姐姐。林绾绾手持烛台,笑容中带着一丝阴冷,我料到你会来这里。
姜璃警觉地后退: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林绾绾轻笑,宰相大人早已预料到你会来寻找证据。毕竟...你和那宦官关系不一般,不是吗
姜璃这才注意到林绾绾身后站着两名带刀侍卫。她转身想逃,却发现门口也被封锁了。
别白费力气了。林绾绾把玩着一把匕首,乖乖交出你找到的证据,或许我能给你个痛快。
我什么都没找到。姜璃冷静地说,同时悄悄观察四周,寻找逃脱的机会。
撒谎!林绾绾突然变脸,搜她身!
侍卫上前按住姜璃,粗暴地搜遍她全身,当然一无所获。血书和长命锁已经被她藏在密道的一个暗格里了。
看来真的没带在身上。林绾绾眯起眼,那一定藏在这里某处了。来人,把长春宫翻个底朝天!
趁着侍卫分散注意力,姜璃猛地撞向林绾绾,将她手中的烛台打落。烛火瞬间点燃了窗帘,火势迅速蔓延。
走水了!侍卫们慌乱起来。
姜璃趁机冲向记忆中的琴案,却发现上面的古琴不见了!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弥漫。她咳嗽着四处寻找,终于在屏风后发现了那架古琴。
拦住她!林绾绾尖叫。
姜璃不顾一切地抱起古琴,用力砸向地面。琴身断裂,一块龙纹玉佩果然藏在其中!她抓起玉佩,却被一名侍卫拽住头发。
贱人!林绾绾冲上来,匕首直刺姜璃心口。
姜璃侧身闪避,匕首划过手臂,鲜血顿时涌出。她忍痛踢向林绾绾膝盖,趁其倒地时挣脱侍卫,冲向窗户。
射箭!林绾绾尖叫。
一支箭擦着姜璃耳边飞过,钉在窗棂上。她不管不顾地跳出窗外,落地时脚踝一阵剧痛——扭伤了。但她不能停下,身后追兵已至。
穿过花园,跳过矮墙,姜璃拼尽全力向午门方向跑去。血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在地上留下一条细小的痕迹。脚踝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呼吸间满是血腥味,但她不敢停下。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突然出现一队巡逻侍卫。姜璃急忙躲进一旁的假山洞里,屏住呼吸。侍卫们举着火把经过,其中一个似乎听到了什么,朝假山走来。
姜璃握紧玉佩,准备拼命一搏。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火警!所有侍卫立刻转身向长春宫方向跑去。
姜璃长舒一口气,拖着伤腿继续前进。午门已经不远了,只要再坚持一会儿...
姜小姐。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姜璃转身,看见宰相赵芮带着一队禁军站在那里,弓箭手已经张弓搭箭对准了她。
深更半夜,姜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啊赵芮笑眯眯地问,眼神却冷得像毒蛇。
姜璃后退几步,背抵上了宫墙。无路可逃了。
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赵芮伸出手,我知道你找到了什么——那块玉佩。
姜璃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休想!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赵芮一挥手,放箭!
箭雨呼啸而来。姜璃闭眼等死,却听见一阵叮当声——有人用剑挡开了箭矢!
徐大人在此!谁敢放肆!
姜璃睁开眼,看见徐阶带着一队御林军冲了过来,为首的将领一剑击落了射向她的箭。
徐阶!赵芮脸色大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奉皇上口谕,带姜璃姑娘觐见!徐阶高举一块金牌,赵芮,你想抗旨吗
赵芮咬牙:皇上明明已经睡下...
皇上醒了。徐阶冷笑,而且看了些有趣的东西——比如你与北疆往来的密信。
赵芮面如死灰,突然拔剑冲向姜璃:那你也别想活!
徐阶身边的将领动作更快,一剑刺穿赵芮肩膀。禁军见宰相受伤,顿时乱了阵脚,被御林军迅速控制。
姜姑娘,没事吧徐阶扶住摇摇欲坠的姜璃。
姜璃摇头,将染血的玉佩递给他:找到了...魏瑾的...
话未说完,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姜璃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手臂已经包扎好。窗外天光微亮,已是次日清晨。
醒了徐阶坐在床边,面色疲惫却带着笑意。
魏瑾呢姜璃挣扎着坐起,皇上看了证据吗
看了。徐阶叹了口气,但皇上还是不愿赦免魏瑾。他只同意暂缓行刑,等审完赵芮谋反案再议。
姜璃心头一紧:那魏瑾现在...
还在死牢,但待遇改善了。徐阶安慰她,至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我要见他。姜璃掀开被子,现在就去。
徐阶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但你要有心理准备...他不太好。
死牢比姜璃想象的还要阴森。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腐烂的味道。最里面的牢房里,魏瑾被铁链锁在墙上,衣衫褴褛,满身伤痕,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魏瑾!姜璃扑到牢门前,泪水夺眶而出。
魏瑾缓缓抬头,目光触及姜璃时,眼中掠过一丝光芒,但很快便黯淡下来:你...不该来的...
随着狱卒开启牢门,姜璃急忙冲入,轻柔地触摸魏瑾的脸颊。他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未擦拭干净的血迹。
我找到了证据。姜璃哽咽着说,徐大人已经呈递给皇上。你很快就会重获自由...
魏瑾苦笑:傻丫头...皇上不会放过我的。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的威胁。
不!姜璃紧握他的手,徐大人说皇上已经暂缓行刑了。等审完赵芮...
赵芮不过是颗棋子。魏瑾轻声打断,真正想要我死的...是皇上。
姜璃心头一震:为什么血书已经证明先皇后是自杀,你根本没有谋反...
因为我活着,他就永远无法安心。魏瑾咳嗽几声,嘴角又渗出血丝,他知道我是前朝太子之子...也知道自己这个皇位来得不正。
姜璃这才恍然大悟。皇上所忌惮的并非所谓的谋反,而是魏瑾的真实身份!若此事公之于众,他的皇位合法性将受到质疑。
那我们...逃吧。姜璃突然提议,离开京城,远走高飞!
魏瑾惊讶地看着她:你...愿意跟我走
当然!姜璃毫不犹豫,我已经了解了一切...关于我父亲,关于先皇后,关于我们...的婚约。
魏瑾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那只是婉娘一厢情愿。你不必...
不是一厢情愿。姜璃坚定地说,我心悦你,魏瑾。不是因为什么婚约,而是因为你这个人。
魏瑾浑身一震,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他艰难地抬起被锁链束缚的手,轻抚姜璃的脸颊:傻丫头...我不过是个残缺之人...
我不在乎。姜璃握住他的手,只要你活着。
狱卒在外咳嗽一声:时间到了,姜小姐。
姜璃依依不舍地看着魏瑾: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魏瑾轻轻点头,在她转身时突然道:姜璃...若有机会,去我书房暗格取一样东西...是为你准备的...
什么东西
去了就知道。魏瑾露出一丝微笑,现在...走吧。
离开死牢,姜璃立刻去找徐阶商量。两人商议良久,终于制定出一个大胆的营救计划——在魏瑾被押赴刑场的途中制造混乱,趁机救人。
但这需要内应。徐阶忧心忡忡,刑部大牢守卫森严...
我有办法。姜璃想起魏瑾的话,我需要先去一趟他的书房。
在徐阶的安排下,姜璃再次潜入乾清宫。魏瑾的书房已经被查封,但她从密道进入,顺利找到了暗格。里面是一个锦盒,装着一份地契和一封信。
地契是江南一处宅院,登记的名字是姜璃。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璃儿:若你看到此信,说明我已不在。这处宅院清静宜人,适合养心疾。愿你余生平安喜乐。瑾
信纸上有干涸的泪痕——是魏瑾的眼泪吗那个冷血无情的九千岁,竟为她准备了这样的后路...姜璃将信贴在胸口,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暗格最里面还有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缕用红绳系着的青丝——她的头发!魏瑾是什么时候...
记忆突然闪回——在她高烧不退的那些日子里,魏瑾曾为她梳理过头发。原来那时他就偷偷藏了一缕她的头发,如同藏起那颗爱而不得的心。
姜璃再也控制不住,痛哭失声。她必须救魏瑾,不惜一切代价!
将东西收好,姜璃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她迅速躲到帘幕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进来——是林绾绾!
林绾绾直奔书桌,熟练地打开一个隐蔽的抽屉,取出一叠信件塞入袖中。姜璃屏住呼吸,看着她又快速翻找其他东西。
奇怪...明明说在这里的...林绾绾自言自语。
姜璃突然明白了——林绾绾是来找那块龙纹玉佩的!她是宰相的人!
就在林绾绾转身要离开时,姜璃从帘幕后走出:在找这个
林绾绾猛地回头,看见姜璃手中的玉佩,脸色大变: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姜璃冷笑,赵芮已经下狱,你还在为他卖命
林绾绾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宰相大人只是暂时失利。等皇上处死了魏瑾,自然会想起谁的功劳最大。
你真可悲。姜璃摇头,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闭嘴!林绾绾突然拔出一把匕首,把玉佩交出来!
姜璃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林绾绾的攻击,同时抓起桌上的砚台砸向她手腕。匕首当啷落地,林绾绾尖叫一声,扑上来撕打。
两人扭打间撞翻了烛台,火苗瞬间窜上窗帘。林绾绾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却被姜璃一把拉住:想跑
放开我!疯子!林绾绾挣扎着,你想烧死我们吗
火势迅速蔓延,浓烟滚滚。姜璃知道必须尽快离开,但她不能放走林绾绾——这女人知道的太多了!
救命啊!走水了!林绾绾突然高声尖叫。
外面立刻传来脚步声。姜璃不得已,只好松开林绾绾,抓起玉佩冲向密道。身后,林绾绾的尖叫声渐渐被火焰吞噬...
回到安全处,姜璃与徐阶汇合,将林绾绾的事告诉了他。
不必担心。徐阶安慰她,那女人活不了多久。赵芮已经招供,指认她是北疆细作。
姜璃并不感到高兴。无论林绾绾做过什么,葬身火海都是个悲惨的结局。但现在她没时间多想,救魏瑾才是当务之急。
计划有变。姜璃拿出从魏瑾书房找到的另一样东西——一块东厂提督的令牌,我们不需要制造混乱了。我有更好的办法。
次日清晨,一队东厂番子来到刑部大牢,手持提督令牌要求提审魏瑾。狱卒不敢违抗,乖乖交出了囚犯。
当魏瑾被带到一处僻静院落,看见等在那里的是姜璃和徐阶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们...
时间紧迫。姜璃上前解开他的镣铐,马车已经备好,我们这就出城!
魏瑾却站着不动:不行...若我逃走,皇上必会迁怒于你们...
皇上已经自顾不暇了。徐阶冷笑,赵芮招供后,皇上发现自己的龙椅下全是蛀虫。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不会大张旗鼓追捕你。
可是...
没有可是!姜璃一把拉住魏瑾的手,你答应过我的,记得吗只要有机会就跟我走。
魏瑾看着姜璃坚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三人迅速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平民服饰,乘马车向城门驶去。
城门口,守军正在严格盘查。姜璃紧张地攥紧衣角,魏瑾却镇定自若。当士兵掀开车帘时,他微微抬头,露出一个冰冷的眼神。
九...士兵脸色大变,刚要喊出声,就被同伴捂住嘴。
看错了!年长的士兵赔笑道,几位请便。
马车顺利出城,姜璃长舒一口气:他们为什么...
东厂的余威。魏瑾淡淡地说,那些士兵以为我是来执行秘密任务的,哪敢多问
姜璃忍不住笑了。即使沦为逃犯,魏瑾依然能用一个眼神震慑众人。这就是九千岁的威严吗
马车一路向南,穿过田野村庄,向着未知的远方驶去。魏瑾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轻声道:我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宫墙外的世界了。
姜璃握住他的手:以后你想看什么,我都陪你去。
魏瑾转头看她,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姜璃,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跟我这样一个...残缺之人...
嘘。姜璃用手指抵住他的唇,在我眼里,你比任何人都完整。
魏瑾眼中似有泪光闪动。他轻轻将姜璃拥入怀中,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
马车渐行渐远,将那座充满阴谋与痛苦的皇城抛在身后。前方等待他们的,是自由,是新生,是苦尽甘来的爱情。
而那座江南小院的钥匙,此刻正静静躺在姜璃的掌心,如同握住了幸福的未来。
9
雨夜重逢
细雨如丝,轻柔地落在青石板路上,激起细小的水花。
姜璃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济世堂医馆门前,凝视着檐角滴落的雨水,思绪万千。三个月了,从京城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姜大夫,伞要淋湿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双手接过她手中的伞,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姜璃回头,对上魏瑾含笑的眼眸。那双曾经冷若冰霜的眼睛,如今竟也能流露出如此温暖的光芒。
在想什么魏瑾问,声音轻柔如这江南的细雨。
姜璃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魏瑾理解地轻抚她的肩膀。他知道姜璃的感受——有时候半夜醒来,他也会恍惚,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一场美梦。毕竟,从死囚到医馆掌柜,这样的转变太过不可思议。
林掌柜送来的药材我清点完了,缺了两味。魏瑾自然地转换了话题,下午我去趟城南的药市。
我和你一起去。姜璃说,正好去看看陈婆婆,她的风湿该复诊了。
魏瑾点头,伸手拂去姜璃鬓角的水珠。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一辈子。谁能想到,这个温柔体贴的男子,曾经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千岁
魏大哥!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温馨时刻。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跑进医馆,手里捧着一束野花,娘让我送来的,说是谢谢你们治好了弟弟的病。
魏瑾蹲下身,平视着男孩:替我谢谢你娘。这花很漂亮,正好可以放在诊室里。他接过花,从柜台里拿出一包蜜饯,给你的奖励。
男孩欢天喜地地跑了。姜璃看着魏瑾熟练地与孩子互动,心中泛起一阵暖流。在京城时,谁能想象九千岁魏瑾会给乡下孩子发糖吃
你变了。姜璃忍不住说。
魏瑾挑眉: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柔软了。姜璃笑着戳了戳他的胸口,不过这里还是硬的。
魏瑾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只对你软。
这句话让姜璃红了脸。这三个月的平静生活,让魏瑾学会了说情话,而她竟然还没习惯。
午后,雨停了。两人收拾好药箱,锁上医馆大门,向城南走去。青石板上还湿漉漉的,倒映着两人的身影。魏瑾习惯性地走在姜璃外侧,这个保护性的小动作从未改变。
听说京城有消息传来。路过茶肆时,姜璃听到里面有人议论,皇上铲除了谋反集团,连姜尚书都下狱了!
姜璃脚步一顿。父亲下狱了虽然早知道父亲参与谋反罪无可赦,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不免一阵刺痛。
魏瑾默默握住她的手:要打听详细情况吗
姜璃摇头:不必了。他...罪有应得。
但她眼中闪过的悲伤没能逃过魏瑾的眼睛。当晚,魏瑾特意做了姜璃最爱吃的清蒸鲈鱼,还买了一壶桂花酿。
别这样看着我。姜璃无奈地笑了,我没那么脆弱。
魏瑾给她斟了杯酒:我知道。但这不妨碍我心疼你。
姜璃抿了一口酒,甜中带辣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就像她此刻复杂的心情。父亲参与谋反,还利用她做棋子,按理说她应该恨他才对。但记忆中的父亲,也曾是个会把她扛在肩上看花灯的和蔼父亲...
今天茶肆还说,皇上在为魏...为你平反。姜璃转移了话题。
魏瑾点点头:徐阶来信说了。皇上查清了赵芮谋反的全部证据,也确认了当年先皇后之死的真相。他顿了顿,他还派人送来了这个。
魏瑾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上面刻着忠义千秋四个大字。这是皇帝赐给功臣的最高荣誉。
你...想回去吗姜璃小心翼翼地问。
魏瑾摇头,将金牌随手放在桌上:我的过去已经结束了。现在...他握住姜璃的手,我只想和你一起经营这家小医馆,平淡度日。
姜璃的眼眶泛起热泪。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男子,竟然为了她,甘愿隐居乡野,成为一名默默无闻的郎中。
但是...魏瑾突然转变话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
那天在死牢,你给我的那半块玉佩...魏瑾眼中闪烁着好奇,你是怎么找到的我记得它藏在长春宫的琴里。
姜璃微笑着:说来话长...
她回忆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在大火中的长春宫,林绾绾的追杀,九死一生的逃亡...最终她带着玉佩找到了徐阶,两人制定了营救计划。
最神奇的是...姜璃从颈间拉出一条红绳,上面挂着那半块龙纹玉佩,它竟然真的和你的那一半是一对。
魏瑾也取出自己那半块玉佩,两块玉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形成一条完整的龙。龙眼处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前朝太子的信物。魏瑾轻抚玉佩,婉娘将它一分为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证明我的身份。
现在它完成了使命。姜璃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又分开,我们可以安心过自己的日子了。
魏瑾突然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锦盒:姜璃,虽然我们早有婚约,但我还是想正式问你一次...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银戒指,愿意嫁给我吗不是作为前朝太子之子,也不是作为九千岁,只是作为魏瑾,一个爱你入骨的男人。
姜璃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伸出手,让魏瑾为她戴上戒指,然后扑进他怀里:我愿意。不管是作为尚书千金,还是乡野郎中,我都愿意。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静谧而美好。
次日清晨,医馆刚开门,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徐阶。
徐大人姜璃惊讶地迎上前,您怎么...
徐阶风尘仆仆,但精神矍铄:来看看你们两个‘死人’过得如何。在官方记录中,魏瑾和姜璃都已经在那场大火中丧生。
魏瑾从内室出来,见到徐阶也是一愣,随即笑着拱手:徐叔,别来无恙。
这个称呼让徐阶眼眶一热。魏瑾小时候曾这样叫他,后来入宫为宦,就再也没听过了。
三人围坐后堂,徐阶带来了最新消息:皇上彻底肃清了赵芮余党,姜明德被判流放;先皇后被追谥为孝端仁皇后;魏瑾的冤屈被平反,还被追封为忠勇侯——虽然这个忠勇侯已经死了。
还有一事。徐阶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皇上让我转交给你。
魏瑾拆开信,快速浏览后,脸色变得复杂。他将信递给姜璃:皇上...知道我们没死。
姜璃一惊,急忙看信。信中,皇帝坦言早已从徐阶处得知魏瑾和姜璃尚在人世,但他决定尊重两人的选择,不再追究。作为补偿,皇帝将江南这处宅院正式赐予他们,并承诺有生之年不会打扰他们的生活。
这...姜璃不敢相信,皇上竟然...
他长大了。魏瑾轻声道,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任性孩子了。
徐阶点头:皇上让我转告你,他...很抱歉。
魏瑾沉默良久,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有些伤痛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抚平的,但至少,这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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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只停留了一日便启程回京。临行前,他将一枚印章交给魏瑾:这是你留在宫中的私印。皇上说...物归原主。
魏瑾接过印章,上面刻着魏瑾私印四个字。这枚小小的印章,承载了太多回忆——批阅奏折时用过,写药方时用过,给姜璃的字条上也用过...
替我谢谢皇上。魏瑾郑重地说。
送走徐阶后,医馆恢复了平静。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是三个月。秋去冬来,江南的冬天虽不如京城寒冷,但湿冷入骨,不少老人孩子都病倒了。姜璃和魏瑾忙得脚不沾地,常常深夜还在煎药。
那日傍晚,医馆即将打烊之际,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踉跄着闯入。
大夫...救救我...老者呻吟着倒地。
魏瑾立刻上前检查,拨开老者散乱的头发时,突然僵住了:姜...姜大人
姜璃闻声赶来,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憔悴的老人——竟是她的父亲姜明德!
父亲!您不是被流放了吗怎么会...
姜明德虚弱地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后,泪流满面:璃儿...真的是你...他们还说你死了...
魏瑾和姜璃将姜明德搀扶至内室,为他进行诊治。长期的流放生活让这位昔日的尚书大人形容枯槁,身上布满了冻伤和鞭痕。
我...我逃出来的...姜明德断断续续地说,一路乞讨...就想见你最后一面...
姜璃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泪流满面。不论父亲过去做过什么,看到他这般模样,心中满是不忍。
魏瑾默默煎了一碗药,递给姜明德:先喝药吧。待身体好转些,再慢慢说。
姜明德颤抖着接过药碗,不敢直视魏瑾的眼睛:魏...魏大人...老朽对不起你...
魏瑾摇了摇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现在是我的岳父,安心养病最为重要。
这句话让姜明德羞愧难当,泣不成声。
那晚,姜璃守在父亲床边,聆听他讲述流放途中的艰辛,以及如何趁守卫不备逃脱的经历。
璃儿...为父错了...姜明德紧握女儿的手,当年为了权势,害了先皇后,又差点害了你和魏瑾...我罪该万死...
姜璃为他擦去眼泪:父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您先养好身体,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姜明德在医馆住了下来。起初,他与魏瑾相处尴尬,两人尽量避免单独相处。但随着时间推移,加上姜璃的有意撮合,两人的关系逐渐缓和。
春节前夕,姜明德主动提出要帮助魏瑾整理药材。两人在药房忙碌了一整天,姜璃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有说有笑。
你给父亲吃了什么药晚上,姜璃好奇地问魏瑾。
魏瑾笑着摇头:没什么。只是你父亲发现我棋艺不错,赢了他三盘棋而已。
原来,放下朝堂恩怨,他们也只是普通人——一个爱下棋的老头,和一个医术精湛的郎中。
春节那天,三人一起贴春联、包饺子。姜明德甚至教魏瑾如何擀饺子皮——这位曾经的九千岁,在厨艺方面显得笨拙而可爱。
不对,要这样转着擀。姜明德示范着,看,中间厚,边缘薄。
魏瑾认真地学习,却还是擀出了一张形状奇特的皮子。姜璃在一旁笑弯了腰,被魏瑾用面粉抹了一脸。三人笑闹成一团,温馨得不真实。
夜深人静时,姜璃和魏瑾站在院子里观赏烟花。远处村镇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映照着两人的脸庞。
想不到有一天,我能和你还有父亲一起过年。姜璃靠在魏瑾肩上,就像做梦一样。
魏瑾紧紧搂住她:这不是梦。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烟花的光芒中,魏瑾低头吻住姜璃。这个吻温柔而坚定,仿佛在说: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我们最终找到了彼此,找到了家。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济世堂的名声愈发响亮,不仅因为魏瑾和姜璃医术高超,更因为他们对穷苦百姓分文不取。他们逐渐成为当地最受尊敬的人。
姜明德的身体也逐渐恢复,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行动自如,但精神状态大为好转。他主动承担起教导村里孩子们读书的任务,成为了受人爱戴的姜先生。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有一件事,姜璃始终放心不下——魏瑾的身体。
那些年在宫中勾心斗角的生活,加上酷刑留下的旧伤,让魏瑾时常受到病痛的折磨。每逢阴雨天,他背上的伤就会疼痛难忍;偶尔半夜,姜璃还会被他梦中的呓语惊醒。
这晚,魏瑾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姜璃立刻起身,为他倒水:又梦到宫里的事了
魏瑾接过水杯,手还在颤抖:嗯。梦到行刑那天...你没来...
姜璃心疼地抱住他:我在这儿呢。我们都在这儿,很安全。
魏瑾渐渐平静下来,轻抚姜璃的长发:有时候我在想,如果那日你没有冒险来救我,现在会怎样
没有这种可能。姜璃坚定地说,我一定会来。
魏瑾笑了,眼中满是柔情:我知道。就像我知道,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会在那条街上,捡起你的胭脂盒。
姜璃惊讶地看着他:你记得
当然记得。魏瑾轻吻她的额头,那是我命运的转折点。
两人相拥而眠,窗外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床前。那里放着一双木屐,一把油纸伞,还有一个小巧的胭脂盒——边缘有一处修补过的痕迹,却依旧精致如初。
就像他们的爱情,历经风雨,却愈加坚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