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
N市的夜晚潮湿闷热。解放路附近一家火锅店，二楼靠窗。
桌上的锅冒着热气，模糊了窗外的灯光。
马帅把菜单拍在桌上。
茉莉还有十分钟不来，我就点锅了。
他的T恤上有个夸张的图案。手腕上的链子响动。
点吧。鸳鸯锅，微辣给她留着。
安娜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
反正她来了也要先说半小时她的破事。
李静把毛肚放进锅里涮，没有说话。
茉莉总是迟到。这半年来，她状态很差，迟到的时间越来越长。人也魂不守舍。大家心里都有些不耐烦。
老K，你那‘都市怪谈’有新素材没
马帅问旁边看手机的男人。老K自称独立音乐人，头发很乱，对神秘事件很感兴趣。
老K没抬头。最近没什么劲爆的。不过感觉大的要来了。
他压低声音。
磁场，懂吗最近N市的磁场有点乱。
安娜没理他。艾琳是心理辅导老师，正拿着手机看东西，眉头微微皱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茉莉到了。
不好意思！来了来了！
茉莉坐下，喘着气，额头有汗。她的妆有点花，眼下有黑眼圈。身上的连衣裙很皱。
你们猜怎么着
她不等别人问就开始说。
我出门前发现楼上又漏水。上次物业说修好了。结果水直接漏到我衣柜上面。今天早上才发现，里面几件新买的夏装全发霉了。长绿毛。气死我了。是不是特别‘茉莉’
她挤出一个笑容，但眼神疲惫沮丧。
那你怎么不早点说安娜问。我们可以换地方。
哎呀，不碍事，茉莉摆手。我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衣服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破财消灾。来来来，点菜点菜！
她拿起菜单，手指有点抖。
李静看着她，心里叹气。茉莉以前不是这样。虽然也马虎，但有活力。现在她只剩下强撑的笑容和抱怨。
锅底很快上来了。红油翻滚。大家随便聊着。主要是马帅和老K在说。安娜偶尔插话。
艾琳观察着每个人。茉莉想融入，但总是慢半拍。她讲的笑话没人回应。
李静觉得有点闷。她看向窗外。
火锅店在二楼。窗外是步行街，灯火明亮。人流中，一个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个女人，穿着和茉莉身上一模一样的皱连衣裙。发型也几乎一样。她站在街对面一家奶茶店的灯箱下。她一动不动，侧脸对着这边，望着车流方向。
距离有点远，玻璃上有水汽，看不太清楚。但那个轮廓，那个姿态，太像茉莉了。
李静心里一紧。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
那个女人还在那里。她站得很奇怪。不像等人，不像看风景。更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展示品。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周围人来人往。她一动不动。雨丝开始飘落。
但雨丝似乎在她身体周围就消失了，没有打湿她的衣服和头发。
你看什么呢，静安娜问。
啊没…没什么。
李静收回目光。她的心跳有点快。是看错了吗长得像的人很多。穿同款衣服也不奇怪。她安慰自己。
但刚才那一幕，那种诡异的静止感，让她心里不舒服。
说起来，茉莉，艾琳放下手机开口。你最近睡眠怎么样我感觉你精神压力很大，要注意调节。
茉莉正从红油锅里捞牛肉。她动作一顿，差点把肉掉回去。
还行吧…就那样。她含糊地说。
什么叫就那样艾琳追问。失眠多梦负面情绪要及时疏导。
哎呀，林姐，你就别职业病了，马帅打断她。谁上班压力不大茉莉就是最近倒霉，过段时间就好了。
不是…茉莉突然放下筷子，声音有些发颤。我…我最近，好像看到…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看到什么了帅哥老K凑过来。哪个类型的给我形容形容。
不是…茉莉深吸一口气。我好像…看到另一个我了。
空气安静下来。
马帅脸上的笑意僵住。安娜停止玩指甲。老K眼睛亮了。艾琳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李静轻声问。
就是…另一个我。
茉莉的声音更低了。
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这周，我看见她好几次了。在上班路上，在小区楼下，还有一次…就在我家对面的马路边。
哈！马帅发出笑声。茉莉，你是不是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医生
你才幻觉了！
茉莉猛地抬头反驳。
是真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就穿着我的衣服！有一次穿的是我上个月刚买的风衣，就是后来缩水那件！
等等，老K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你说她穿你的衣服确定是一模一样，不是同款
就是我的衣服！茉莉肯定地说。我认得！而且…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老K追问。
茉莉打了个寒颤。就…冷冰冰的，像在看一个…死物。
世界上有长得很像的人，很正常。艾琳试图解释。
可能只是巧合，你太敏感了。
不是巧合！
茉莉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好像…好像在跟着我。不是那种紧紧跟着，就是…无论我走到哪里，她好像都在附近。
李静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刚刚在窗外看到的那个女人。那个穿同款连衣裙，在雨中静止不动的身影。
难道那就是茉莉口中的另一个我
行了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了。马帅摆手。说不定是哪个网红模仿你呢
对啊，也可能是你看错了。安娜附和道。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审视。
只有老K还在追问：她什么时候出现的频率高吗你跟她对视过吗她有没有跟你说过话
茉莉摇着头，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她被吓到了，或者太累了。
李静没再说话。她悄悄转头，再次看向窗外。
雨还在下。街道上人流依旧。奶茶店的灯箱依然亮着。
但是，那个站在灯箱下的女人，不见了。
就像她从未出现过。
李静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知道是该松气，还是该更害怕。
茉莉说的另一个我，是真的存在，还是她的幻觉
如果…那是真的呢
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穿着你的衣服，像影子一样徘徊，用看死物的眼神看着你…
那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顿火锅在诡异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茉莉几乎没吃东西，精神恍惚。其他人也心思各异。
回去的路上，李静和茉莉顺路。出租车里，茉莉靠着窗边，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一言不发。
茉莉，李静犹豫了一下开口。你说的那个…‘另一个你’，你确定…
我确定。
茉莉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她就在那儿。我知道。
她顿了顿，转过头看着李静，眼里是恐惧和一丝绝望。
静，你说…她是不是想取代我
李静看着她苍白疲惫的脸，觉得一股寒意升起。她想安慰茉莉，说些你想多了之类的话，但说不出口。
刚才，出租车经过一个路口等红灯。她似乎又瞥见了那个身影。
街角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穿皱巴巴连衣裙的女人，静静站在那里。她隔着车窗，遥遥望着她们乘坐的出租车。
那张脸，和此刻身边茉莉的脸，几乎重叠。
红灯跳转，出租车再次启动。李静猛地回头，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她咽了口唾沫，后背发凉。
这城市，这夜晚，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2）
出租车在茉莉家老旧的小区门口停下。路灯昏黄，照亮湿漉漉的地面。
我到了，静，你路上小心。茉莉的声音虚弱。她下了车，快步走进单元门洞，没有回头。
李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她心里很沉重。她让司机继续往前开。她回头望了一眼。单元门口没有人。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没有消失。
接下来的几天，茉莉明显憔悴下去。她开始频繁请假。就算来上班，也总是魂不守舍。电脑屏幕半天不动。咖啡杯在她手里抖动。她有时会猛地抬头，惊恐地望向办公室门口。
李静几次想找她好好聊聊，都被她敷衍过去。
没事没事，就是没睡好。
她总是这么说。然后强打精神工作。
这天下午，李静去茶水间冲咖啡。听到两个同事在低声议论。
诶，你看到没，刚才楼下站那个人，跟茉莉简直一模一样！
看到了！我还以为是茉莉呢，想打招呼。结果她一抬头，那眼神…吓我一跳，冷冰冰的，根本不认识人！
怪不得茉莉最近状态那么差。我看曹老板脸都黑了。
李静端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影子茉莉开始出现在茉莉的工作环境。有人注意到了。这不是好兆头。
她端着咖啡回到工位。看到曹老板沉着脸站在茉莉桌旁。曹老板微胖，发际线后移，说话嗓门大。
茉莉！这份报表怎么回事数据错了好几处！明天就要交上去的，你想让整个部门跟你一起挨批吗曹老板的声音不大，但不悦很明显。
茉莉低着头，不停道歉。对不起曹总，我马上改，马上改…她的声音发颤。
马上改这都几点了今天必须弄完！别总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来！曹老板敲了敲桌子，转身走了。
茉莉的肩膀垮了下来。她像是被抽掉了力气。李静看到她放在键盘上的手，指甲边缘被啃得不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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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小群里有人提议去酒吧坐坐。茉莉没有立刻拒绝，只回了个看情况。
最后，茉莉还是来了。她看起来比下午更糟。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
酒吧里音乐嘈杂，光线昏暗。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
茉莉，你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马帅晃着酒杯问。真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茉莉没说话，猛灌了一口酒。
别听马帅瞎说，艾琳皱着眉。茉莉，我建议你去做个心理咨询。持续的压力和焦虑可能导致认知偏差，甚至幻视幻听。
我没病！茉莉猛地抬头，声音尖锐。你们都不信我是吧觉得我是疯了
不是不信你，李静赶紧说。我们是担心你。那个…‘另一个你’，她最近还出现吗
茉莉的眼神黯淡下去。她点了点头。嗯。她好像…离我越来越近了。她用很低的声音说。昨天晚上，我加班回家，好像看到她…就在我家窗户外面…
卧槽！真的假的老K来了精神。窗外你家几楼
八楼…茉莉的声音带着哭腔。
这就有点意思了…老K摸着下巴。根据资料，就是你们说的‘另一个自己’，通常被认为是死亡预兆，或者不幸的象征。也有说法是本体内心阴暗面或强烈欲念的投射。她出现，往往意味着本体…
行了行了，老K，别在这儿搞封建迷信！马帅打断他。茉莉，你就是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就是哪个长得像的人恶作剧！
恶作剧茉莉惨笑一声。谁会花这么大功夫恶作剧穿着我的衣服，知道我的住址，甚至…知道我工作上的事
工作上的事安娜问。什么意思
茉莉犹豫了一下。她说了下午曹老板发火和报表出错的事。
我明明检查了好几遍的，不可能错那么多。而且，今天下午我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发现…文档好像被人动过。
她双手抱着头，痛苦地说。曹老板已经警告我了，再出问题，就让我滚蛋。
会不会是公司里有人整你马帅猜测。
谁会用这种方式茉莉摇摇头。而且…今天下午，楼下保安说，在我出去接电话那段时间，看到一个‘我’进了办公区，但很快又出来了。他说当时没多想，以为就是我…
空气再次凝固。如果保安说的是真的，影子茉莉不仅在外围徘徊，甚至潜入了茉莉的工作区域。她直接导致了茉莉的工作失误。
这不再是简单的出现或跟随。这是明确的、恶意的干扰。甚至是攻击。
茉莉，你必须报警！艾琳果断地说。
报警怎么说说我看到另一个自己，怀疑她搞破坏茉莉苦笑。警察只会把我当神经病。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李静说。她感到一阵寒意。她已经开始影响你的实际生活了！我们得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茉莉的声音充满绝望。她就像个鬼魂，来无影去无踪。我感觉…我快被她逼疯了…
她顿了顿，眼神空洞地望着酒杯。她突然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害怕的话。
有时候…我甚至在想，也许…也许让她替我，也挺好的。至少，她看起来…比我强。
茉莉！你胡说什么！李静厉声喝止她。
茉莉像是被惊醒了。她茫然地看着李静，然后低下头，不再说话。
那晚之后，情况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
茉莉负责的一个重要项目出了纰漏。一个关键合同文件的电子版被彻底删除。备份也找不到了。纸质版不翼而飞。这次的失误比上次的报表错误严重得多。
曹老板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整个楼层都能听到他的声音。最终，茉莉被停职了。
李静得到消息后立刻给茉莉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茉莉的声音嘶哑而平静，平静得可怕。
静，我被停职了。
我知道，茉莉，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没用的。茉莉的声音很轻。是我自己搞砸了，对吗就像我搞砸其他所有事情一样。
不是的！茉莉，你听我说，这肯定跟那个‘影子’有关！我们不能让她得逞！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茉莉低低的笑声。笑声里充满自嘲和疲惫。得逞也许…她只是在拿回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呢
茉莉！
我累了，静。真的太累了。茉莉挂断了电话。
李静再打过去，无人接听。她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她立刻请了假，冲出办公楼，打车直奔茉莉家。
她必须找到茉莉。必须搞清楚那个影子到底是什么！她不能看着茉莉被那个东西一步步拖垮、取代！
出租车在路上堵着。李静心急如焚。她想起老K之前说的话。死亡预兆阴暗面投射
她拿出手机，给老K发了条微信：老K，关于那个‘另一个自己’，你还知道些什么越详细越好！急！
信息刚发出去，李静的目光扫过车窗外。
马路对面拥挤的人行道上。一个身影让她瞬间屏住呼吸。
还是那件皱巴巴的连衣裙。但这次，它穿在一个身姿挺拔、妆容精致的女人身上。她的头发梳得整齐。眼神平静锐利。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微笑。她手里拎着一个文件袋。正是茉莉公司常用的那种。
是她！影子茉莉！
她看起来和之前几次完全不同。不再是空洞、静止的。而是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活力和明确的目的性。
她正穿过人行道，不紧不慢地朝李静这边走来。
李静的心脏狂跳。她下意识地推开车门，想冲过去抓住她，问个明白！
她下车的一瞬间，一辆公交车刚好驶过，挡住了她的视线。等公交车开走，马路对面已经空了。
那个影子茉莉，又一次消失了。
李静站在路边，感到一阵眩晕。她低头，看到自己脚边有东西。
是一张小小的照片，被雨水打湿了一角。
照片上，是大学时代的茉莉和李静，还有马帅、老K他们。几个人勾肩搭背，笑得很开心。那时的茉莉扎着马尾，脸上有点肉，眼睛很亮。
李静捡起照片，翻到背面。
背面用红色的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
轮到你了。
（3）
四个红色歪扭的字。它们印在照片背面，像刚凝固的血。李静的手指感到冰冷。一股寒气顺着她的脊柱向上爬。
什么意思轮到谁轮到我被那个东西缠上还是轮到我…像茉莉一样
她捏紧照片，不再管堵着的出租车。她把钱扔给司机，推开车门冲了出去。她朝着茉莉家的小区狂奔。
老旧的楼道里，空气潮湿，混合着垃圾和霉味。她的脚步声急促，声控灯在她头顶明明灭灭。
她用力拍打茉莉家的防盗门。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茉莉！开门！茉莉！
门内没有声音。李静更用力地拍打。手掌传来痛感。她几乎要放弃，准备打电话找人。门锁发出轻微的响声，门开了。
门只开了一条缝。茉莉的脸出现在缝隙后。她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睛空洞。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
她穿着一件旧睡衣，领口有污渍。屋里散发出浓重的外卖油腻味和不通风的闷味。
静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锈迹。
茉莉！你怎么样李静挤进门，反手关上。屋里很乱。吃剩的外卖盒堆在茶几上。衣服和杂物扔得到处都是。
我没事啊。茉莉试图微笑，但嘴角僵硬。挺好的。不用上班了，正好休息。
别装了！李静抓住她的胳膊。茉莉的皮肤冰凉。你看这个！她把照片塞到茉莉手里，指着背面的红字。这是什么意思那个东西留下的！
茉莉低头看着照片。她的眼神没有变化。她好像不认识照片上的人，也不在意那几个字。她伸出手，轻轻拂去照片上李静脸颊旁的水渍。
拍得挺好的。她轻声说。那时候…我们都挺开心的。
李静几乎无法相信。茉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那个‘影子’在威胁我！她在挑衅！她到底想干什么
茉莉抬起头。她的眼神有了一丝焦点。但那焦点没有落在李静身上。它越过李静的肩膀，看向后面的空处。
她想干什么
茉莉自言自语。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奇怪的弧度。她只是…在拿回她应得的。
什么叫她应得的！李静感到无力。茉莉的状态很糟糕。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或者她已经放弃了抵抗。
你走吧，静。茉莉推开李静的手，转身走向卧室。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茉莉！李静想跟上去。卧室门在她面前关上了。门内传来落锁的声音。
李静站在凌乱的客厅里。门内再没有声音。她感到寒冷和愤怒。茉莉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拿出手机。看到老K的回信。是一堆关于二重身的资料链接。她直接拨通了老K的电话。
老K，情况变了。李静快速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包括那张照片和背后的字。‘轮到你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根据一些不靠谱的记载…这种东西，我叫它‘负面潜能聚合体’吧。它不是简单的复制品。它像是…以宿主的绝望和‘未实现的可能性’为食。老K的声音很严肃。它通过制造宿主的失败来壮大自己。穿宿主的衣服，用宿主的东西，是为了更好地‘锚定’和‘吸收’宿主的身份信息。当宿主被彻底掏空…它就完成了‘置换’。‘轮到你了’…可能意味着两件事。一，茉莉快被‘掏空’了，它需要新的目标，或者你挡了它的路。二，你身上有它需要，或者它感兴趣的‘潜能’。
我该怎么办李静的声音有些发抖。
找到它的‘奇点’或者说‘核心’。它由负面构成，那么，宿主身上最纯粹、最强烈的‘正面特质’或者相关记忆、物品，可能就是它的克星。它无法理解、无法模拟、甚至会被这种能量灼伤。那张照片…也许就是关键。它丢下照片，可能是一种示威，也可能是…它拿不稳。
茉莉现在的状态…她根本不反抗。李静感到绝望。
那就需要外力刺激。找到一个对茉莉来说，充满最强烈正面情感的地方或事件，逼它现身。在那个‘场域’里，茉莉本人残存的意志可能会被唤醒。而那个东西…可能会暴露弱点。
李静挂了电话。她看着手里那张照片。大学时代，她们无忧无虑。茉莉笑得最灿烂。最强烈正面情感的地方…
她立刻有了主意。她要设个局。
她联系了马帅和安娜。她没有说得太玄乎。只说茉莉状态很差，接近崩溃。想请大家一起去KTV给她打气。那是茉莉以前最喜欢的地方。每次不开心，去吼几嗓子就好了。
马帅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安娜没什么意见。李静特意没叫艾琳，怕她分析个没完。也没叫老K，怕他的理论吓跑大家。
她订了她们以前常去的那个包厢。她算好时间，提前给茉莉发了信息。语气轻松，就像一次普通聚会。
她不知道茉莉会不会来。更不知道那个影子会不会来。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把影子引出来，并利用正面场域的机会。
晚上八点，KTV包厢。灯光闪烁，音乐很大声。马帅和安娜坐在那里摇骰子。
李静坐在角落，盯着门口。手心在出汗。她口袋里放着那张照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茉莉没有出现。
马帅不耐烦了。我说静，茉莉到底来不来不来我们自己玩了！
安娜也放下骰盅。就是，别扫大家的兴。
李静心里也开始不安。计划失败了影子没上当还是茉莉出事了
她刚准备拿出手机给茉莉打电话。包厢门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款式简洁、质感很好的黑色连衣裙。画着精致的淡妆。头发盘起，很优雅。她的脸上带着微笑，眼神自信从容。
是茉莉。
但又不是她们熟悉的那个茉莉。
这是…一个完美的茉莉。
抱歉，来晚了。她微笑着走进来。声音清亮悦耳。路上有点堵车。
马帅和安娜都愣住了。惊讶地看着她。
茉莉你…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啊马帅说。
是吗茉莉走到点歌台前，熟练地点了几首歌。都是茉莉以前常唱的。可能因为…心情好吧。
她拿起麦克风，随着前奏轻轻哼唱。她的歌声和以前完全不同。不再跑调。而是婉转动听，技巧娴熟。
李静的心沉了下去。她来了。那个影子。她真的来了。而且是以如此完美的姿态。
她悄悄拿出手机，想录下来。
突然，茉莉停下了歌声。她转过头，目光准确地落在李静身上。落在她藏在桌下的手机上。
她的嘴角依然带着微笑。但那笑容里，透着冰冷的、看穿一切的寒意。
静，她放下麦克风，缓缓朝李静走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里异常清晰。你在…拍我吗
李静感到一股寒气包裹了全身。她动弹不得。
（4）
KTV包厢里的音乐还在响，但李静什么也听不见。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李静喉咙发紧，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你到底是谁
马帅和安娜终于意识到不对劲。马帅放下酒杯，皱起眉。嘿，茉莉，静，你们俩怎么了
安娜没有说话。她的眼神在李静和完美茉莉之间移动，带着探究和警惕。
我是谁
完美茉莉停在李静面前。她比李静高一点点，此刻微微低头看着她。完美的微笑没有改变。
我就是茉莉。一个更好的茉莉。没有抱怨，没有拖延，不会把生活弄得一团糟。一个…你们都希望她成为的茉莉。不是吗
她的目光扫过马帅和安娜。两人都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你胡说！李静猛地站起来，尽管双腿发软。真正的茉莉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她
完美茉莉轻轻笑了一声，像在说一件不重要的事。她太累了。撑不下去了。所以，我来了。回应她的请求。
请求李静想起老K的话，心脏缩紧。是她叫你来的
不。完美茉莉摇了摇手指，姿态优雅。是邀请。当一个人厌恶自己的存在，当她渴望解脱，渴望被一个更强大的个体取代时…我就听到了。我回应了。
她靠近李静，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亲近感。她的绝望吸引了我。她为我打开了门，静。是她自己，心甘情愿。
不可能！李静无法接受。茉莉就算再…她也不会…
不会吗
完美茉莉打断她，眼神锐利。想想她怎么抱怨工作，怎么讨厌自己搞不好关系，怎么嫌弃发霉的衣服和漏水的房子。想想她多少次希望变成另一个人。那些时刻，那些强烈的负面情绪，就是我的养分。就是构成我的材料。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李静震惊的眼睛，满意地笑了。每一次抱怨，每一次自我否定，每一次‘如果我是别人就好了’的念头，都在为我铺路。我就是她所有没能实现的‘更好’。我是她的…升级版。
疯子…李静喃喃道，感到浑身冰冷。
不疯。
完美茉莉转身，面向马帅和安娜，摊开双手，姿态自信。你看，我能处理好工作，能保持完美的外表，能融入任何场合。甚至能唱好她永远唱不好的歌。我能给她想要的一切，也能给你们…一个更省心、更‘有用’的朋友。难道不好吗
马帅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安娜微微皱眉，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光彩照人的茉莉，又看了看角落里脸色惨白的李静。她选择了沉默。
李静看着朋友们的反应。她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快灭了。他们可能不完全相信，可能感到害怕。
但他们…似乎也默认了这个完美茉莉的存在。
因为她确实…更好。更符合他们潜意识里对茉莉的要求。更能满足他们社交圈里对正常和体面的需求。
不行！李静咬紧牙关。她不能让这个怪物得逞！
她想起了口袋里的照片。那张有她们青春记忆的照片。她猛地掏出照片，举到完美茉莉面前。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那你记得这个吗！你记得我们一起逃课看电影，记得马帅喝醉了唱歌，记得我们在毕业旅行许下的愿望吗！这些也是茉莉的一部分！那些不完美，那些糗事，那些真实的过去，你也有吗！
完美茉莉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她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就在这时，李静似乎看到，她完美的妆容下，皮肤好像波动了一下，像信号不好的屏幕。她的眼神也闪烁了一下。一丝属于真正茉莉的、熟悉的恐惧和脆弱，飞快地闪过。
茉莉！李静抓住了这一瞬间。是你吗茉莉！你看看我！看看这张照片！你不是她！你可以回来的！
闭嘴！完美茉莉猛地后退一步。脸上完美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惊恐交织的扭曲表情。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不再是之前悦耳的声音。那些无用的、拖后腿的记忆！早就该被清除了！
她的身体开始不稳地晃动。精致的妆容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皮肤时而紧绷，时而松弛。光影在她脸上诡异地跳跃。
你看！你不是完美的！李静逼近一步，声音更大。那些不完美才是真实的！茉莉！抵抗她！把她赶走！
马帅和安娜惊恐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下意识地向后缩。
我就是完美！完美茉莉尖叫着，双手抱住了头。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包厢里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音乐也变得断断续续，发出刺耳的噪音。
不！你只是个冒牌货！一个偷走别人人生的贼！李静鼓起所有勇气，大声喊道。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包厢。完美茉莉猛地抬起头。她的脸在闪烁的灯光下扭曲变形。五官似乎都在融化、重组。眼神里充满了疯狂和怨恨。
然后，灯光猛地一暗。整个包厢陷入了几秒钟的彻底黑暗和死寂。
当灯光再次亮起时，刺耳的音乐消失了。只剩下正常的背景音乐。
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完美茉莉不见了。
站在那里的，是茉莉。
穿着那件质感很好的黑色连衣裙。但妆容有些花了。头发也散落了几缕。眼神里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和疲惫。她看着李静，又看了看马帅和安娜。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我没事了。她的声音嘶哑，带着虚弱。刚才…可能是喝多了，有点失态。
李静看着她，心脏还在狂跳。结束了吗那个影子被赶走了茉莉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茉莉的眼神里，除了疲惫，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空洞和冰冷
马帅和安娜松了一口气，赶紧打圆场。
没事没事，人都有喝多的时候。
对啊，坐下歇会儿吧，我们换首歌。
气氛诡异地恢复了正常。茉莉默默地坐回沙发上。她接过安娜递来的水杯，小口地喝着。她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精致但没有灵魂的人偶。
李静看着她，心里的寒意没有减少。她不确定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是茉莉战胜了影子还是…影子用一种更隐蔽的方式，完成了最终的融合或者说，置换
聚会很快就散了。
回去的路上，李静和茉莉再次同乘一辆出租车。车厢里一片沉默。
快到茉莉小区门口时，茉莉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静，谢谢你。
李静转头看她。
茉莉望着窗外。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明明灭灭。以后…别再提那个‘影子’了，好吗就当…是一场噩梦。
李静的心沉了下去。茉莉没有否认。她只是要求遗忘。
车停了。茉莉下车。她的步履平稳，走进那个依旧老旧、散发着潮湿气味的单元门洞。她的背影挺直。带着一种李静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疏离的从容。
李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她拿出手机，删掉了老K发来的所有资料。也删掉了那段KTV的录音。那段录音现在听起来只会让人毛骨悚然。
几天后，李静听说茉莉复职了。据说她主动向曹老板承认了错误。态度诚恳。并提交了一份非常出色的补救方案。曹老板对她大为改观。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茉莉变得准时、高效、情绪稳定。她甚至开始健身、学习插花。朋友圈里晒出的照片永远光鲜亮丽。她不再抱怨，不再迟到，不再丢三落四。她成为了那个更好的茉莉。
朋友们对她的变化感到惊讶。只有李静知道，那个咋咋呼呼、毛病很多、却真实鲜活的茉莉，可能永远地消失在了那个KTV的夜晚。
偶尔在聚会上，李静会看到茉莉在某个瞬间，眼神会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茫然。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但那感觉很快消失。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李静再也没有提起过影子的事。包括那张写着轮到你了的照片，她把它锁在了抽屉最深处。
她只是在深夜里，偶尔会拿出那张合影，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眼睛很亮的茉莉。她心里反复问：
茉莉，你还在吗
而那个穿着精致连衣裙，在城市灯火中从容行走的茉莉，是否偶尔也会在无人的角落，对着镜子，轻声问自己：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