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原来毕业季就是分手季,是真的。

    1

    2018年4月,我蹲在宿舍楼下的香樟树下,盯着手机屏幕上林晓晴发来的分手消息,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又悬,最终只回了个好。

    春末的风卷着新叶的清香掠过鼻尖,却怎么也驱散不了胸口的钝痛。

    同学,你的校园卡掉了。

    清甜的嗓音像浸了露水的棉花,我抬头看见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生蹲在面前,齐耳短发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

    她掌心躺着我的校园卡,指甲边缘涂着淡淡的薄荷色,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谢谢。

    我慌忙接过,手指不小心擦过她的掌心,触感细腻得像春日的溪水。

    她站起身,我这才发现她个子矮矮的,只到我肩膀下方,却偏偏生得眉清目秀,透着一股恬静典雅的气质。

    我叫林雨薇,新闻系大一的。

    她笑着自我介绍,眼睛弯成两道温柔的月牙,刚才看你在这里蹲了很久,心情不好吗

    我愣了愣,没想到一个陌生人会如此直接地关心我。

    正要开口,她忽然指着我手里的手机:是失恋了吧我上周在图书馆看见你和那个女生一起看书,她总喜欢把味的棒棒糖掰成两半分给你。

    我讶异地挑眉,没想到她观察得这么细致。

    那天在图书馆,晓晴确实总把棒棒糖掰成两半,说这样才是一人一半,甜到永远。可现在,永远成了泡影。

    我...叫陈默,计算机系的。

    我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在图书馆见过我

    她点点头,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本摄影杂志:那天你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刚好落在你笔记本上,键盘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番茄酱。我拍了张照片,要不要看看

    她翻到杂志中夹着的一张照片,画面里的我正低头敲代码,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键盘上确实有几点红色的番茄酱印。

    背景里,晓晴的半个身影隐约可见,正趴在桌上打盹,头发散在桌面上像一团海藻。

    拍得很好。

    我轻声说,指尖划过照片上晓晴的身影,喉咙突然发紧。

    雨薇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忙不迭地收起照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我加入摄影社时误闯了你们计算机系的纳新摊位,你当时还帮我捡过散落的报名表。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天下午,纳新摊位前挤满了人,雨薇抱着一摞报名表和摄影器材,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资料散落一地。

    我蹲下来帮她捡,抬头时撞见她慌乱又感激的眼神。原来,我们的初次相遇早在半个月前。

    从那以后,图书馆的固定座位上多了一个身影。

    雨薇总是带着摄影杂志和拍立得,坐在我对面专注地修图。

    她拍教学楼顶的云,拍食堂阿姨手抖的瞬间,拍落叶在积水里的倒影,而我则在代码的世界里沉浮,偶尔抬头,总能看见她咬着笔杆皱眉的模样。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末,雨薇抱着一摞洗好的照片来找我。

    送给你。

    她把照片塞进我手里,转身就跑,留下一阵淡淡的茉莉香。

    照片里,有我在实验室打盹的侧脸,有我在篮球场传球的瞬间,还有一张,是我蹲在香樟树下数蚂蚁的背影,树下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碎钻。

    我盯着照片里自己孤寂的身影,忽然意识到,原来在我为失恋痛苦时,有双温柔的眼睛一直在默默注视着我。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命运把雨薇送到了我身边。

    2

    清明假期的第一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

    雨薇穿着米色风衣,手里攥着两张湿地公园的门票,站在宿舍楼下等我。

    她的帆布鞋沾着雨水,发梢也湿漉漉的,却笑得像个拿到糖果的孩子。

    湿地公园的木栈道在雨中泛着温润的光,远处的水鸟偶尔掠过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

    雨薇举着拍立得四处拍照,忽然转身对着我按下快门:陈默,你站在那棵柳树下,对,笑一笑。

    我有些笨拙地扯了扯嘴角,只听见咔嚓一声,定格了那个潮湿的春日。

    雨薇跑过来给我看照片,镜头里的我站在柳树枝条下,雨滴从叶尖坠落,恰好落在我微扬的嘴角旁,像一颗透明的泪。

    傍晚时分,雨停了,夕阳给云层镶上金边。我们坐在木栈道尽头的凉亭里,看水面上的波光渐渐变成暖金色。

    雨薇忽然放下手中的奶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塑料杯上的水珠,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柳絮:陈默,你说,人真的能一辈子只牵一个人的手吗

    我愣住了,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晓晴离开时,我也曾无数次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此刻,面对雨薇略带颤抖的声音,我忽然不想再逃避。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的薄荷色指甲轻轻刺痛着我,但现在,我只想牵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浓浓的笑意取代。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脸上,让她的瞳孔变成琥珀色,像盛着整个春天的光。

    我鬼使神差地凑近,吻上她湿润的唇,尝到了奶茶里淡淡的味。

    雨薇惊呼一声,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指尖紧紧揪住我的衣角。

    木栈道下,小鱼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声与我们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推开我,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指尖的薄荷色几乎要渗出血来:你...你知道吗,这是我的初吻。

    我望着她慌乱又羞怯的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原来,在我以为自己是感情里的失败者时,有人正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初遇、初吻,甚至可能是未来,都捧到了我面前。

    夜幕降临,我们坐在凉亭里,看星星渐渐爬上夜空。

    雨薇靠在我肩上,忽然轻声说: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每次在图书馆,你总会把用过的草稿纸折成纸船,放在窗台上。有一次刮风,纸船掉在我脚边,我看见上面写着‘希望明天能看懂晓晴的眼神’。

    我怔住了,没想到自己无意识的举动会被她注意到。

    那些折给晓晴的纸船,最终没能载着我的心意抵达终点,却让雨薇捡到了,成了我们故事的开端。

    陈默,雨薇忽然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你还没完全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心里的雾散了,等你真正看见我。

    我望着她眼中倒映的星光,忽然觉得,那些曾以为无法愈合的伤口,正在被眼前这个女孩温柔地抚平。

    我低头吻她的额头,轻声说:不用等了,我现在就能看见你,看得很清楚。

    那一夜,我们在凉亭里待到凌晨,聊了很多关于未来的话题。

    雨薇说她想去边疆支教,用相机记录孩子们的笑脸;我说我想成为程序员,开发出能让生活更便捷的软件。

    说到兴起时,她忽然掏出拍立得,让我对着镜头说句话。

    我会。我望着镜头,想起晓晴离开时的决绝,想起雨薇捡校园卡时的温柔,忽然觉得,有些誓言不需要太多华丽的辞藻,两个字就足够沉重。

    照片洗出来时,我正趴在雨薇肩上,她的指尖轻轻搭在我手背上,像一片不愿飘落的叶子。

    背后的夜空里,星星正眨着眼睛,见证着这个潮湿又温暖的春夜,见证着两个孤独灵魂的彼此靠近。

    3

    大二开学后,宿舍楼里渐渐流传起计算机系陈默和新闻系林雨薇同居了的传闻。

    其实不过是在后巷租了间三楼的小套房,北向的窗户对着斑驳的砖墙,厨房的窗台却成了雨薇的小花园,几盆多肉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像我们歪歪扭扭却温暖的生活。

    每天下课铃响,雨薇总会在校门口等我,手里攥着便利店的饭团或者刚出炉的烤红薯。

    我们穿过嘈杂的菜市场,她会认真地挑选每一颗土豆,轻轻按芽眼:陈默你看,这种芽眼浅的土豆炖牛肉才不会苦。

    阳光穿过菜贩的遮阳棚,在她发梢撒下细碎的金箔,我总会忍不住想,怎么会有这么认真生活的女孩。

    高压锅在厨房咕嘟咕嘟响着,蒸汽漫出来时,雨薇会从背后环住我,鼻尖蹭着我衬衫上的油墨味。

    你们实验室的味道真好闻,像...像二进制代码煮成的汤。

    我被逗笑,转身吻她鼻尖上的面粉,她便笑着躲进我怀里,像只撒娇的小兽。

    周末的午后,我们会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

    雨薇总喜欢把脚搁在我腿上,啃着薯片点评演员的构图:你看这个镜头,对角线构图让人物的孤独感更强了。

    说着忽然转头,鼻尖几乎碰到我:陈默,你现在还会想起她吗

    我望着她眼中晃动的屏幕光影,想起晓晴喜欢的科幻片,想起雨薇偏爱的文艺片,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我的生活已经被这个女孩填满,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回忆,正在日复一日的烟火气中渐渐褪色。

    深秋的傍晚,雨薇蹲在洗衣机前研究说明书,忽然抬头说:陈默,我们养只猫吧。我愣了愣,看着她沾满泡沫的手:宿舍不让养宠物。她却固执地说:我们可以养在心里,就像...就像我们的小家庭。

    那天夜里,我们在便签纸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猫,贴在冰箱上。

    雨薇说,等以后有了真正的家,就养三只猫,一只叫初遇,一只叫誓言,还有一只叫永远。

    我笑着揉她头发,没告诉她,其实我更想养的,是和她一起走过的每一个平凡的日子。

    4

    事情发生在一个潮湿的梅雨天。高中同学林小羽打来电话,说她妈妈住院急需用钱。

    我握着手机站在窗边,看雨水顺着玻璃划出银色的痕迹,没注意到雨薇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谁的电话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转身,看见她盯着我手机屏幕的眼神,像只警惕的小兽。

    高中同学,家里有事。

    我随口一说,却看见她的指尖紧紧绞着衣角,薄荷色的指甲油已经剥落了一半。

    电话挂断的瞬间,手机啪嗒摔在地上。

    我惊讶地抬头,只见雨薇突然尖叫着扑过来,膝盖磕在瓷砖上发出闷响。

    我想去扶她,却见她用头撞向地板,短发间露出红肿的额头:你是不是要离开我是不是觉得我不如她

    我怔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那个总是恬静典雅的女孩,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理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眼泪混着雨水在地板上蜿蜒。

    我蹲下来想抱她,她却用力推开我,指甲在我手臂上留下几道红痕:别碰我!你心里还有她,对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哭声渐渐平息,抬头看见我手臂上的血痕,忽然慌了神:对不起...对不起陈默,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会像他们一样离开我...

    我这才想起,雨薇曾说过,她父母在她十岁时离婚,各自组建了新家庭,她跟着奶奶长大。

    原来,那些看似无理的猜疑,那些极端的行为,都是源于内心深处的恐惧,害怕被抛弃,害怕再次失去。

    我轻轻抱住她,任她在我怀里抽泣: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小羽只是借钱,我们之间没有别人。

    她的身体渐渐放松,指尖轻轻抚摸我手臂上的伤口:陈默,你知道吗我奶奶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梅雨天,我抱着她渐渐变冷的身体,觉得整个世界都塌了。所以...所以我不能再失去你。

    那天夜里,雨薇趴在我胸口,轻声说:以后不管谁打电话,你都要开免提,好不好我保证不闹,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我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这个在别人眼中极端的女孩,不过是个害怕孤独的孩子,用最笨拙的方式守护着自己的爱情。

    第二天清晨,雨薇蹲在宿舍楼下等我,手里捧着熬好的南瓜粥。

    她的额头贴着创可贴,却笑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快喝,凉了会暖胃。

    送我到教学楼后,她站在原地直到我消失在楼梯转角,我从楼梯间的窗户往下看,看见她对着阳光举起手,似乎在检查创可贴有没有歪。

    从那以后,雨薇开始送我到楼下,等我上去后才离开。

    有时我站在宿舍窗前往下看,能看见她小小的身影在香樟树下停留,直到上课铃响才转身跑开。

    舍友们调侃我找了个望夫石,只有我知道,那是她在小心翼翼地堆砌着安全感,用最卑微的方式。

    5

    大二暑假,学校粉刷宿舍,我们不得不把铺盖搬到教室。

    雨薇盯着堆成小山的行李,忽然说:我们再租一个月房子吧,就当...度蜜月。

    我笑着刮她鼻尖:小傻瓜,我们还没结婚呢。

    她却认真地说:在我心里,和你住在一起就是结婚了。

    新租的阁楼有斜顶天窗,夜晚可以看见星星从天窗掠过。

    雨薇趴在我胸口数星星,忽然说起新闻系的学长总约她拍人像:他说我的眼睛适合拍特写,像...像会说话的琥珀。

    我笑着搂住她腰:不许去,你的眼睛只能说给我听。她忽然沉默,指尖又开始掐我的手臂,却不再像那次那样尖叫。

    同班女生陈璐来借宿的那天,雨薇的状态就不对。

    她盯着陈璐落在沙发上的粉色发圈,眼神像被钉住了一般。

    晚餐时,陈璐随口夸我炒菜好吃,雨薇的筷子突然当啷掉在碗里,汤汁溅在她浅色的围裙上,像朵盛开的血色花朵。

    夜里,我听见雨薇在卫生间轻声啜泣。

    推开门,看见她对着镜子擦眼泪,手里攥着陈璐的发圈:陈默,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漂亮比我会说话

    我叹了口气,接过发圈扔进垃圾桶:在我眼里,谁都比不上你。

    她却摇摇头:你骗我,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就像...就像当初看晓晴那样。

    那次争吵后,雨薇对我的看管更严了。

    她会检查我的手机相册,查看聊天记录,甚至跟着我去实验室,坐在角落修图,用余光盯着每一个和我说话的女生。

    起初我觉得烦躁,可看到她眼底的惊惶,又忍不住心软。或许,正如她所说,我从小缺乏关爱,反而享受这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

    暑假结束前,我们在阁楼的留言本上画了牵手的小人,雨薇忽然指着窗外的梧桐说:陈默,你说秋天的梧桐叶,是先黄左边还是右边

    我笑着摇头,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古怪的问题。

    她却认真地说:就像我们的爱情,不知道哪片叶子先落下,但只要根还在一起,就不怕。

    我望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意识到,这段感情早已不是当初的疗伤药,而是扎根在彼此生命里的树。

    那些看似畸形的依赖,那些让人窒息的掌控,不过是两棵在风雨中相互依偎的树,用扭曲的枝干寻找着阳光。

    6

    大三的北戴河之旅,是我们感情最浓烈的时光。

    雨薇穿着我买的蓝色连衣裙站在礁石上,海浪打湿裙摆时,她会像孩子一样笑着跑向我,头发上的海盐在阳光下闪着光。

    我们在民宿的留言本上写满情话,她指着窗外的渔船说: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找多久

    我把她的手按在留言本上,印下带沙粒的指纹:直到海水干涸。

    可回到学校后,雨薇的玩笑渐渐变了味。

    她开始删除我和女生的聊天记录,要求我每次社团聚餐都拍视频报备,甚至连给妈妈打电话,她都要凑在旁边听。

    有一次,我忍无可忍地说:雨薇,你这样让我喘不过气。

    她却躲进衣柜里,像只受伤的雏鸟:对不起,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会离开。

    我望着衣柜里蜷缩的身影,忽然想起她奶奶去世的那个梅雨天,想起她第一次吵架时撞向地板的模样。

    或许,在她的世界里,爱情就是一场随时会崩塌的梦,她必须用尽全力抓住每一丝线索,才能相信它的真实存在。

    深秋的傍晚,我们坐在图书馆顶楼,看夕阳把远处的教学楼染成金色。

    雨薇忽然说:陈默,你知道吗我拍过最满意的照片,是你在实验室睡觉的样子。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你脸上织成网格,像被囚禁的光。

    我愣住了,忽然意识到,在她的镜头里,我早已不是那个自由的人,而是被爱情的网格困住的囚徒。

    雨薇,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我们这样下去,会累的。

    她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坚定取代:我不怕累,只要和你在一起,累也是甜的。

    说着,她掏出拍立得,对着我们交叠的手按下快门:你看,我们的手,连指纹都在互相缠绕呢。

    照片洗出来时,我的指纹确实和她的交叠在一起,像永远解不开的结。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们早已在彼此的生命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哪怕痛苦,哪怕窒息,也再难分开。

    7

    大四的秋招像一场暴风雨,席卷了整个校园。

    雨薇盯着公告栏上的边疆支教海报,眼睛发亮:陈默,我们一起去吧,那里的星空一定特别干净,孩子们的眼睛也像星星一样。

    我握着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早已被海报边缘的锯齿划破:先告诉你爸妈吧,这样才像样。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为什么要告诉他们他们只会反对,说我疯了。

    我叹了口气:雨薇,我们不能这么任性,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我不想让叔叔阿姨觉得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她忽然甩开我:你和他们一样,都觉得我在发疯!

    说完转身就跑,留下我在公告栏前,看着边疆支教四个大字在风中摇晃。

    那天夜里,雨薇第一次摔门而去。

    我在出租屋等到凌晨,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看见她眼睛肿得像桃子,却抱着一箱泡面说:我们煮夜宵吧,我买了你爱吃的蟹柳。

    我接过泡面,看见她手腕上淡淡的红痕,不知道是摔的还是撞的。

    后来,我在本地找了份程序员的工作,雨薇却因为内向的性格屡屡碰壁。

    送她上回乡的火车时,她忽然说:其实我爸妈早就知道你,他们说你眼神太飘,像抓不住的云。

    我笑着揉她头发:等我攒够彩礼,就去提亲,让他们看看我有多靠谱。

    车窗外的梧桐叶掠过她的脸,像无数个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忽然有种预感,这一次分开,或许就是永远。

    雨薇回到家乡后,很快在景区找到了工作。我们开始了异地恋,每天靠视频和电话维系感情。

    她会给我看景区的日出,给我讲每个景点的传说,可我总能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一丝隐藏的疲惫。

    8

    冬天再见面时,雨薇在出租屋里给我煮姜汤。

    暖气开得太足,她穿着珊瑚绒睡衣,书桌上摆着个半人高的毛绒熊。

    同事送的,她低头搅着姜汤,说是欢迎新员工。

    我盯着熊胸前的蝴蝶结,那是和雨薇第一次约会时我送她的发卡同款颜色。

    让他拿走。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下来。

    雨薇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为什么只是同事的心意而已。

    我站起身,胸口涌起一阵烦躁:你现在连异性的礼物都收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最讨厌别人送我东西吗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陈默,你变了。以前你会说‘我的女孩值得所有的善意’,现在却连一个玩偶都容不下。

    我望着她颤抖的肩膀,忽然想起大二那年,她因为我收了女同学的巧克力,整整三天没理我。

    原来,我们都在变,曾经的极端变成了如今的矛盾,曾经的依赖变成了如今的指责。

    那次争吵后,我们陷入了冷战。

    我故意不接她的电话,不回她的消息,想让她知道过度的控制会让人窒息。

    可第十三天,我收到她的消息:分开吧,我不配。

    我以为这又是一次撒娇,直到站在她出租屋门前,看见那个穿米色风衣的男人正帮她挂窗帘——和我们初见时她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他是景区的导游,雨薇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他知道我不吃香菜,知道我拍照时喜欢低角度,知道我害怕打雷时要开着台灯睡。

    我望着她眼中的平静,忽然意识到,原来在我冷战的这些日子里,她已经找到了另一个能给她安全感的人。

    那个曾经在我怀里颤抖的女孩,那个用极端方式证明自己存在的女孩,此刻正用最冷静的方式,结束我们长达三年的纠缠。

    9

    他送的熊,他帮我修的水管,他知道我所有的小习惯。雨薇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陈默,你总说我极端,可你才是最残忍的那个。你享受我的依赖,却从没想过我也会累。我就像你养的多肉,你高兴时浇浇水,不高兴时就扔在窗台不管,可多肉也会渴,也会疼。

    我望着她书桌上枯死的多肉,那是我们大二时一起买的,曾经胖嘟嘟的叶片如今干瘪得像纸片。

    原来,在我忽视的时光里,连我们的爱情信物都已死去,更何况人心。

    雨薇,对不起...我想伸手抱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我们所有的合照:带走吧,我留着只会更难过。

    照片上的我们在湿地公园接吻,在出租屋煮火锅,在北戴河的礁石上拥抱,每一张都笑得那么灿烂,却又那么遥远。

    离开时,那个穿米色风衣的男人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橙子。

    雨薇,你看,我买了你爱吃的脐橙。他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礼貌地打招呼。

    雨薇对他笑了笑,那是我很久没见过的,真正轻松的笑容。

    雪在夜里悄悄落下,我在零下十度的街道走了整夜。

    便利店的暖光映出玻璃上的呵气,忽然想起大二冬天,雨薇在宿舍楼下等我三个小时,睫毛上结着冰晶却笑着递过暖手宝。

    原来,所有的极端与控制,都是害怕失去的笨拙伪装,而我直到失去才看懂她眼底的惊惶。

    走到护城河时,我掏出情侣项链,那是大三时我们一起挑的,刻着彼此的名字。

    金属在雪地里泛着冷光,我轻轻一扔,项链划出一道弧线,沉入去年我们一起放过河灯的地方。

    河灯的光早已熄灭,就像我们的爱情,在时光的长河里,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涟漪。

    10

    回到出租屋后,我烧掉了所有的照片。

    火苗舔舐着相纸,雨薇的笑脸渐渐模糊,最后只剩下一片灰烬。

    金属相册扣在火里发出噼啪声,像那年清明夜木栈道下小鱼跃出水面的响动,像雨薇说我会等时睫毛颤动的声音。

    后来,我路过学校后巷,三楼的窗户换了新住户,窗台上摆着几盆鲜活的多肉。

    风掀起泛黄的窗帘,恍惚又看见那个穿米色风衣的身影,蹲在地上捡校园卡,指尖的薄荷色像永远停留在四月的春天。

    我知道,有些故事注定要有遗憾,有些爱情注定要在错过中成长。

    雨薇教会我,爱情不是单方面的依赖,而是彼此的理解与尊重;不是用极端的方式捆绑,而是给对方呼吸的空间。

    多年后,我在边疆支教的纪录片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穿着米色风衣,举着相机拍摄孩子们的笑脸,身后的星空璀璨得让人落泪。

    纪录片的结尾,她说:每个孩子的眼睛里,都有一片未被污染的星空,就像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段难以忘怀的爱情。

    我望着屏幕,忽然明白,原来我们都在各自的人生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星空。

    那些曾经的痛苦与遗憾,早已在时光的褶皱里,酿成了最珍贵的成长。

    雾散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香樟树上,照在曾经的出租屋窗台,照在每个带着遗憾却依然勇敢前行的人身上。

    或许,这就是爱情最好的模样,不是永远在一起,而是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过温暖的印记。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