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五)
最先表达不满的是陈公子,事实上,也只有他这会儿迫不及待就砍了。他被捧着惯了,从小在家里被惯坏了。
陈家老爷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很是宠爱,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使出了家门,也有人护着,才让他这样不懂气氛,无法无天。
陈公子即刻对宁枝发作起来,用那颤抖着的手指向宁枝,一脸愤懑怨恨:“你又是什么玩意儿!你可知道我是谁!你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吗!”宁枝:“”好典的发言,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介绍自己爹是谁了,这种发言,小伙子很有做炮灰潜质啊。
钟路一听陈公子这语气,暗道没眼力见的东西,不知道他们正仰仗别人过活吗,于是赶紧斥道:“陈公子,慎言!若不是道友好心收留,我们早就死在密林里了!”随即又对宁枝拱手道歉:“道友,我家公子断臂情绪不稳,才口出不敬,还望道友海涵。
”宁枝还未做出任何表态,那个陈公子极为不满怨恨看了眼钟路,又恨恨道:“若是我的手臂被耽误,你们谁来担得起”他话音未落,却摹地止住声音,好似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喉咙突然间只能发出嗬嗬声音。
明明什么都没有,陈公子却好像被空气中什么东西掐着脖子,直接硬生生掐起来提离地面两三尺,任凭陈公子脸色涨红,眼珠子凸起,用那单臂如何挣扎都没有用处。
接着就像扔垃圾一样,陈公子整个人被掼到了树上,轰的一声响,树上杂叶纷纷落下。
陈公子像条鱼一样扑腾两下,才单手扶着地,疯狂咳嗽着,咳出几口血来。
这一幕不说宁枝,就连钟路也是目瞪口呆惊疑不定,整个过程没有人敢动弹。
好一会儿,只有陈公子咳嗽声还在耳畔,这时钟路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赶忙去扶陈公子。
宁枝第一反应没有去看钟路和陈公子,她下意识看向漱迟归。
漱迟归掀起眼睛,薄薄的眼皮下,是暗不透光的黑眼珠,他道:“聒噪。
”这话一出,钟路一行人俱是浑身一震。
面对这位黑衣男人,钟路竟然连刚刚和宁枝道歉的勇气都没有,他的膝盖莫名发软,好似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压在他的脊背上,生生将他从骨头缝里逼出恐惧来。
连那陈公子也像被变成哑巴一般,不敢言语,浑身发颤,竟有几分被吓傻的感觉。
这种恐惧,是比在密林遇到那莫名其妙的绿色东西更深的恐惧,一种本能的,更为庞大的,对力量的恐惧。
在这安静中,钟路只见那男人缓缓起身,此时才看清这人身姿挺拔,一张英俊的脸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感觉出几分令人惊惧的暴虐戾气。
他像黑色的幽魂,又像滑过地面的毒蛇,一点声音都没有,黑色袍子拖在后面,缓缓移动到宁枝身边。
宁枝也摸不准漱迟归要做什么,她虽然很是惊讶,但是倒没什么太多恐惧。
毕竟她连漱迟归突然杀人都见过了,这样掐着一个人扔到树上,实在不算什么。
她只是惊讶漱迟归突然发作。
宁枝犹豫着仰起头问漱迟归:“道友,你好些了吗?”不会是因为生病才突然这样暴脾气吧?难道这会儿又犯病了?这时宁枝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珠子深处又泛出几丝猩红,她还想细看,就见漱迟归又扔给她一瓶丹药,声音没有刚刚那般阴冷:“在这里等我。
”宁枝拿着白玉瓶,刚想张嘴再问,就见漱迟归黑袍一挥,又突然消失了。
宁枝:等等!你就这样把我和这群你刚教训过的人待在一起?万一他们报复我怎么办!任凭宁枝心中怎么呼喊,漱迟归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他突然发作一样,连消失也是转瞬之间,不给人任何反应机会。
这男人实在太过神秘,总是来无影去无踪,也不知道干什么去。
漱迟归一离开,钟路这些人才感觉背上压着的山突然消失,呼吸才顺畅起来,有几个人甚至急促的喘息,大口呼吸,像被被扔到岸上的鱼突然回到水里。
这些人并没有宁枝以为的那样会对她心生怨恨,反而钟路一脸沉重,甚至比刚刚还要谨慎,毕恭毕敬再次对宁枝拱手弯腰道歉,“道友宽宏大量,还请原谅刚刚我们的莽撞。
”他的腰压得很低,看起来十分诚心。
宁枝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这事儿一出她也挺尴尬的,毕竟在这些人眼中她应该和漱迟归是一伙儿的。
她见陈公子也慢慢恢复正常,坐在地上,像被吓傻一样,身子还在颤抖。
宁枝倒没有诸如嘲笑这类心思,她还挺理解的,毕竟当时她看漱迟归随手杀人也被吓个半死。
钟路道完歉后,很快就回到陈公子身边,没再提起砍手臂的事情。
气氛一时间再次沉默下来,宁枝明显感觉钟路这些人局促许多,甚至都不敢再和她搭话,好像她也变得很是可怖。
宁枝在这奇怪的氛围中,拿出小白瓶,把里面的丹药吃了。
这道友虽然喜怒不定了点儿,但是对自己人还不错,走之前还记得给她留下小药丸。
宁枝的储物袋里面小玉瓶排排站,已经摆了不少,真是讲究,白玉瓶子居然每次只用一次。
吃了丹药后,宁枝感觉有些困倦,刚刚那一会儿一惊一吓消耗不少心力,但她还记得这会儿周围不少陌生人,于是强撑着没有睡着。
外面的雨好像停了,也不知道道友又出去是干什么去,是又去杀人吗?困倦中宁枝的思绪变得沉重,恍惚间,她感觉漱迟归变成一条大黑蛇,死死缠住她的腰,对她吐着信子,嘶嘶嘶不知道在说什么,好像要生吞了她。
她猛地打了个机灵,然后才发现自己刚刚坐着,支着脑袋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幸好那群人什么都没有做,还在原地坐着,只不过他们好像围在一起研究什么东西,钟路一转头看到宁枝睁开眼睛,他似乎是迟疑了下,然后试探性搭话道:“道友我们好像找到出去的路了。
”这话让宁枝一愣,“找到路?”她都忘了迷路这一茬,她知道这些人是迷路才在这片密林慌不择路找到这儿,但是她自己倒是没什么迷路的自觉,因为这一路她都是跟着道友。
钟路点点头,稳重的脸上都流露出几丝喜意,“刚刚我的师弟传来消息,说是他已经找到路了,正在来这儿的路上。
”他实在没想到师弟能找到路,在他们这一行人里面,除了钟路就是他的师弟修为最高。
于是钟路就派他先去探路,可是这一路上经历过密林的可怖,他都对师弟还是否活着都不抱有什么希望。
因此师弟找到路回来,实在是大大的惊喜。
钟路将一张白金色的纸递给宁枝。
这纸摸起来柔韧无比,上面用墨浮现几行字,“师兄,我已经找到路了,你们在哪,我前去接应你们!”见宁枝一脸奇怪,钟路想起这少女连断臂相接的常识都不知道,于是再次主动解释道:“道友,这是玉阳阁的传信纸,双方各拿一张,以秘法相连后,便能在一定距离内传递消息。
”宁枝点点头,这不就相当于现代的手机嘛,发短信一样。
看了这几行字,宁枝心中一时间觉得古怪起来,这个钟路把他们待的这片地方传给他的师弟了,这岂不是意味着待会儿就又有个陌生人前来这里。
看着这一对多的局面,宁枝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万一真出什么事儿草啊,道友呢,赶紧来救一救啊!但她没说什么,把传信纸递给钟路后,安静坐在原地。
她虽然很不安,但是这群人到底现在还是什么都没做。
钟路或许是找到路,有了希望就有了底气,没有刚刚那么怕了,主动搭话:“道友,你们可也是迷路了?不如到时候跟我们一起走,你们这样收留我们,实在感激不尽,等到出了密林定要好好感谢一番。
”宁枝摇头,礼貌微笑:“多谢道友,不过不必担心我们,我和那位道友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想来你我应该不同路。
”钟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想起那个恐怖的男人,又咽了回去,点点头,回到自己那波人那里坐下来。
宁枝见那个陈公子似乎还在一脸愤恨和钟路低声说什么,钟路面色凝重,似乎是严厉斥责了陈公子,陈公子面色变得越发怨恨,最后竟然怨毒看了宁枝一眼。
宁枝刚好和他对视,那陈公子又迅速转过头去。
宁枝心里估摸着,这人不会是记恨上我了吧?苍天可鉴啊,她不过不想见砍手臂,怎么莫名其妙记恨上她了,要说记恨,被记恨的不应该是那个把他当小鸡仔儿拎起来撞树的道友吗!不会不敢记恨道友,就转向记恨她了吧?又等了几分钟,宁枝听到一阵很轻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很是微弱,听起来像是生了大病的瘦弱之人在走路。
虽然很轻,但是因为这里没什么人说话,再加上修行人五官都很是灵敏,所以能够听清。
接着,一个明显的人影出现在视野里,竟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比钟路还要高和壮得多,衣着破烂,露出肌肉虬结的手臂,目光凛凛,大步走来。
宁枝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这个看起来能去打拳击的大哥也是这群人的,现在这局面,万一真出点事儿她根本控不住啊!到时候变成小鸡仔儿被扔到树上的就变成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