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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图书馆的穹顶将正午阳光折射成流动的琥珀,青铜烛台在长桌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路明非第三次偷瞄绘梨衣被阳光浸润的侧脸时,发现少女正在《死海文书》的边角画火柴人接龙。

    这样真的不会被古德里安教授骂吗他戳了戳羊皮纸上戴着巫师帽的小人。绘梨衣忽然抓起口红,在路明非手背画了只圆滚滚的垂耳兔,又在旁边写道:[明非的守护灵]。

    少女的指尖带着深海般的凉意,路明非感觉手背的绒毛都竖了起来。当他抬头时,正对上绘梨衣盛满星光的眼眸——这双眼睛总让他想起富士山巅的初雪,纯净得让人忘记她翻动书页时在羊皮纸上留下的血指纹。

    该换药了。路明非从书包里掏出绷带,前日烛台倾倒时,蜡油在绘梨衣脚踝烫出的水泡还未消退。少女却把脚缩进绯红振袖下摆,在本子上飞速写道:[想看明非变魔术]。

    路明非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枚硬币。这是他向芬格尔学了三周的拙劣把戏,硬币总会在指缝间卡住。可当银光划出弧线的刹那,绘梨衣突然伸手抓向虚空,硬币穿过她苍白的掌心,叮当坠地时已裹满冰霜。

    你的手...路明非握住她僵在半空的手指,寒意顺着指骨渗入骨髓。绘梨衣腕间的血管泛着诡异的青蓝色,像是冻土层下蜿蜒的暗河。少女慌乱抽回手,振袖扫翻了墨水瓶,靛青墨迹在《冰海残卷》上晕染成狰狞的龙形。

    暮色攀上彩绘玻璃时,绘梨衣趴在《龙族血统论》上睡着了。路明非凝视着她随呼吸颤动的睫毛,忽然发现少女耳后有片银鳞正在翕动。当他凑近观察时,沉睡中的绘梨衣突然抓住他的衣角,睫毛上凝着的冰晶簌簌落在泛黄的书页间。

    别走...梦呓般的气音惊得路明非撞翻椅子。等他手忙脚乱扶起烛台,绘梨衣已经恢复成安静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呓语只是穿过穹顶的夜风。

    回安珀馆的路上,樱花在月光下泛着冷白。路明非总觉得背后有视线追随,转身时却只看见树影婆娑。他不知道,在图书馆顶层的阴影里,源稚生的蜘蛛切正泛着寒光。执行局长的和服下藏着二十三支镇静剂,每支都标注着绘梨衣与路明非相见的具体时长。

    凌晨三点的宿舍,路明非对着屏幕搜索低温症

    银鳞。芬格尔的鼾声与泡面香气充斥着房间,他突然瞥见论坛角落的帖子:1986年格陵兰事件:冰海下的龙类胎动。

    鼠标滚轮突然卡住,屏幕闪烁间跳出诺玛的红色弹窗:警告:SS级档案调阅需S级权限。路明非摸出学生卡刷过感应器,幽蓝光幕中浮现出绘梨衣的全身扫描图——少女的脊椎生长着水晶般的骨刺,心脏位置跳动着冰蓝色的光团。

    言灵·审判的宿体...路明非念着资料浑身发冷,视频窗口自动播放起十年前蛇岐八家的实验室录像。培养舱中的绘梨衣漂浮在金色液体里,胸口插着七根神经导管,监测屏上的龙血纯度数值不断突破阈值。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得他合上电脑。门缝里塞进的和纸折成鹤形,展开是绘梨衣笨拙的中文字迹:[明天可以教我做樱花饼吗]

    末尾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其中一个戴着垂耳兔头套。

    路明非把脸埋进掌心,鼻尖萦绕着信纸上淡淡的血香。他不知道,此刻的女生宿舍里,绘梨衣正咬着手指在厨房忙碌。打蛋器上的血迹混入面糊,烤箱里逐渐膨胀的糕点表面浮现出龙鳞状裂纹。

    次日的阳光还未融化晨露,路明非就被厨房爆炸声惊醒。他冲进飘着黑烟的料理教室时,绘梨衣正试图用振袖扑灭烤箱里的火苗。少女脸上沾着焦黑的面粉,掌心烫伤处结着冰晶,献宝似的捧出半块樱花形状的焦炭。

    [给明非的]

    便签上的爱心被烟熏成褐色。路明非咬下碳化饼干的瞬间,尝到了血与枫糖浆混合的苦涩。绘梨衣期待的眼神让他喉头发紧,恍惚看见实验室录像里那个浑身插满导管的小女孩。

    黄昏的图书馆,路明非在《炼金术溯源》里发现张泛黄的字条。褪色的铅笔字写着:血统暴走前兆:虹膜出现日轮状纹路。他偷瞄绘梨衣的眼睛,夕阳恰好落进她琥珀色的瞳孔,金色涟漪在虹膜上荡开完美的同心圆。

    暴雨在午夜突袭卡塞尔学院。路明非浑身湿透地撞开宿舍门,怀里揣着从装备部顺来的体温维持装置。当他调试设备时,芬格尔醉醺醺地指着闪烁的指示灯:师弟知道这玩意最初是用来保存龙类胚胎的

    雷鸣炸响的瞬间,路明非仿佛看见绘梨衣站在雨幕里。少女的振袖和服浸透雨水,每走一步都在大理石地面留下冰花。她歪头微笑时,嘴角溢出的血丝在雨中凝结成赤色珊瑚。

    惊醒时晨光熹微,路明非发现枕头浸满冷汗。手机里有十七通未接来电,最新消息来自诺玛:今日09:00,3号实验室将进行高危血统抑制实验,对象ID:上杉绘梨衣。

    2.

    虎鲸划破深蓝水体的瞬间,绘梨衣的鼻尖在观察窗上压出粉白印记。路明非望着她随鱼群转动的瞳孔,忽然想起装备部改造水族馆的传闻——这些亚克力玻璃能承受龙王级言灵冲击,此刻却映照着少女最柔软的轮廓。

    要试试这个吗路明非晃了晃荧光笔。绘梨衣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手腕,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昨夜暴雨中颤抖的樱花枝。少女呵出的白雾在玻璃上晕开,路明非迅速画了只撅嘴的小猪佩奇,水汽消散时图案竟泛起微光。

    [魔法!]绘梨衣的便签纸被荧光笔戳破,她抓着路明非的食指在企鹅馆玻璃上画漩涡。路明非忽然发现那些荧光痕迹在暗处呈现龙文形态,而绘梨衣指尖经过的地方,玻璃内部正凝结出霜花。

    冰淇淋车的音乐打破旖旎。绘梨衣举着甜筒小口舔舐,嫣红舌尖卷走融化的粉雪时,路明非的耳尖莫名发烫。奶油沾在她唇角的刹那,身体比意识先动——等他回过神,拇指已经按上那片柔软。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两人同时僵住。绘梨衣睫毛剧烈颤动,路明非感觉指尖下的肌肤正在升温,仿佛触摸的是正在苏醒的火山岩。少女喉间突然发出幼猫般的呜咽,咳出的血沫裹着冰晶溅在甜筒上,将酱染成妖异的绛紫。

    医护组!需要O型血!路明非横抱着绘梨衣冲向急救站,少女在他怀里轻得像褪色的纸鸢。暗红血珠顺着她垂落的手臂滴落,在防鲨通道的玻璃地面绽开冰花。企鹅们突然集体转向他们游动,喙部疯狂啄击着强化玻璃。

    急救室的无影灯将绘梨衣的脸色照得近乎透明。源稚生推开路明非时,蜘蛛切的刀柄磕在他肋骨发出闷响。你知道她今天注射了三倍剂量的抑制剂吗执行局长扯开绘梨衣的和服领口,青黑色血管正沿着锁骨向心脏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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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明非的拳头砸在防弹玻璃上,裂纹蛛网般爬满观察窗。他看着源稚生将镇静剂扎进绘梨衣颈动脉,少女在昏迷中蜷成婴孩的姿势,心电图在尖叫后归于死寂般的平稳。那些溅在玻璃上的血珠正倒映着无数个破碎的自己。

    深海区的应急灯突然全部亮起。路明非踉跄着退入阴影,后背撞上水母培养舱。幽蓝光晕中,沙漏项链从口袋滑落,琉璃中的樱花突然疯狂旋转。他拾起项链的瞬间,听见培养舱传来气泡翻涌的声响。

    绘梨衣正漂浮在圆柱形水族箱中,白无垢嫁衣般的拘束服在培养液里舒展。七根神经导管从她脊椎延伸至舱顶,金色液体正通过透明软管注入颈侧动脉。路明非的瞳孔剧烈收缩——这分明是昨晚档案视频里的场景。

    幻觉...是幻觉...他用力按压太阳穴,再睁眼时却对上绘梨衣睁开的双眸。少女隔着玻璃将掌心贴在他的位置,淡粉唇瓣开合成微笑的形状。无数发光水母从她身后涌来,触须缠绕着组成一行龙文:死亡是我们的婚礼。

    路明非!源稚生的暴喝撕碎幻境。真正的急救室里,医护人员正用激光刀切开绘梨衣胸口的冰晶。路明非这才发现掌心攥着的沙漏已嵌入血肉,樱花与鲜血在琉璃中交融成诡异的图腾。

    暴风雨在入夜时分席卷海湾。路明非蜷缩在重症监护室的等候椅里,沙漏项链在手心烙下樱花形状的灼痕。监控仪有规律的滴答声中,他听见某种古老的吟唱——那是绘梨衣昏迷中无意识释放的龙文,医院钢架结构正随之共振。

    源稚生扔来罐黑咖啡,易拉罐在长椅上滚出惊心动魄的声响。她每次见你,龙血活性就会飙升。执行局长扯开领带,露出颈间暗红的拘束器烙印,知道为什么她的拘束衣是婚纱样式吗

    路明非捏扁易拉罐的手僵在半空。透过百叶窗缝隙,他看见绘梨衣的病床周围摆满炼金矩阵发生器,那些刻着龙文的金属桩让他想起婚礼现场的罗马柱。

    十年前他们就想用婚礼的形式完成血统献祭。源稚生将蜘蛛切插进地面,刀身映出路明非苍白的脸,你是她唯一的变数,也是最大的催化剂。

    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响起轮椅声。路明非回头时,绘梨衣正趴在护士推着的输液架旁,指尖在雾蒙蒙的玻璃窗上勾画。他冲过去时碰翻了处置车,医用棉球如雪片纷飞。少女在窗上画完最后一笔,微笑着将额头贴上冰凉玻璃——那里有只歪歪扭扭的垂耳兔,耳朵上系着沙漏项链。

    暴风雨拍打着二十三层的玻璃幕墙。路明非将掌心贴上绘梨衣描绘的位置,突然感觉刺痛。低头时发现玻璃内侧凝结着血珠组成的日轮图案,正在高温中汽化成粉樱色的雾。

    快离开那里!源稚生的警告被轰鸣淹没。整面幕墙突然爆裂,飓风裹挟着暴雨灌入走廊。路明非在气浪中扑向绘梨衣的轮椅,抓住的却是漫天纷飞的绷带。少女在狂风中心缓缓升空,拘束服绷带如白蛇褪皮般剥落,露出脊背上生长的水晶骨翼。

    不要看...绘梨衣捂住脸呜咽,指缝间滴落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冰刺。源稚生挥刀斩碎冰棱时,路明非看见那些悬浮的血珠里都封存着记忆片段——是他在图书馆变魔术时绘梨衣偷藏硬币的狡黠,是樱花饼烤焦时她抹在眼角的碳灰,是急救室玻璃上正在融化的倒悬樱花。

    炼金矩阵在此刻达到临界点。路明非被冲击波掀翻在墙角,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绘梨衣坠落的身影。她颈间的拘束器迸溅火花,沙漏项链在强光中悬浮,将漫天血珠吸成一场逆向的樱花雨。

    当路明非在加护病房醒来时,床头摆着枚冰封的甜筒。嫣红果酱凝成永恒的心形,旁边躺着沙漏项链——琉璃中的樱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粒正在发光的血珠。

    窗外传来乌鸦的啼鸣,路明非拆开源稚生留下的信笺:下次见面时,请把死亡当作送给她的花束。信纸背面是绘梨衣的笔迹,似乎用口红匆忙写就:[明非的手,真的会魔法]。

    3.

    水晶吊灯将碎钻般的光斑洒向舞池,绘梨衣的蓝纱裙摆掠过路明非沾满冷汗的掌心。少女踮起的足尖在柚木地板上划出断续的银线,像条正在蜕皮的月光蛇。

    这是第七圈了。路明非试图放缓步伐,却被绘梨衣拽着撞向立柱。暗红帷幔拂过少女裸露的后背时,他看见那些水晶骨刺已经穿透肌肤,在蝴蝶骨位置形成冰晶般的凸起。

    [还要]

    绘梨衣的便签纸被汗浸湿,晕开的墨迹像泪痕。路明非摸到她腰间渗出的冰碴,圣诞颂歌的旋律里混入细微的咔嗒声——是沙漏项链里的时之砂在加速流动。

    当管弦乐队切换成《蓝色多瑙河》时,绘梨衣突然咬住下唇。路明非感觉她的手掌温度骤降,仿佛握着块正在融化的干冰。少女毫无征兆地踮脚贴近,带着血腥气的吐息拂过他耳畔:明非...

    路明非的皮鞋在地面剐出刺响。这是三个月来他第一次听见绘梨衣的声音,清冽如富士山顶坠落的冰棱,却让他想起实验室里神经导管拔除时的电子音。

    你...他刚要开口,绘梨衣的额头重重磕在他肩窝。少女后颈浮现出龙鳞状纹路,礼裙肩带被突生的骨刺挑断。路明非慌忙脱下西装外套裹住她,却摸到布料下正在搏动的血管,像是有什么生物在皮肤下游走。

    天台的寒风卷走舞会的喧嚣。绘梨衣趴在栏杆上呵出白雾,在玻璃上画了只戴礼帽的企鹅。路明非盯着她耳后新生的银鳞,忽然发现沙漏里的樱花变成了冰蓝色。

    冷吗他把围巾绕在绘梨衣颈间,少女却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隔着礼服面料,路明非感受到两颗心脏在错位跳动——一颗是人类温热的震颤,另一颗是龙类冰冷的共鸣。

    烟花就在这时划破夜幕。绘梨衣仰头时,血珠从耳坠穿孔渗出,坠入香槟杯漾起猩红涟漪。路明非假装欣赏那些炸开的金菊,余光却瞥见少女正在吞咽某种胶囊。她的喉管在吞咽时凸起诡异的棱角,像是蛇类在吞吐带刺的果实。

    第二簇烟花绽放成八重樱形状时,绘梨衣突然转身。她的瞳孔收缩成竖线,虹膜上的日轮纹泛起金光。路明非被推倒在雪松盆栽旁,后脑撞上护栏的瞬间,看见绘梨衣的指甲正在生长成利刃。

    危险...绘梨衣从牙缝挤出气音,利爪劈碎迎面袭来的冰锥。路明非这才发现天台阴影里站着三个黑袍人,他们手中的炼金器具正在共鸣,奏响尼伯龙根的序曲。

    绘梨衣的礼裙在打斗中绽成蝶翼,裸露的脊背生长出冰晶骨翼。路明非摸到西装内袋里的沙漏项链,琉璃外壳不知何时已布满裂痕。当他试图冲进战局时,绘梨衣突然发出龙类般的尖啸,骨翼掀起的气流将他拍向安全门。

    不要看!绘梨衣的惨叫混着骨骼碎裂声。路明非从指缝间窥见黑袍人的面具剥落,露出的机械义眼正闪烁着赫尔佐格集团的徽记。绘梨衣的利爪穿透为首者胸腔时,紫黑色血液在雪地上腐蚀出龙文图腾。

    当警笛声响彻校园时,绘梨衣正蜷缩在融化的雪水里。她的骨翼碎成冰渣,礼服残片下渗出金红交织的血液。路明非抱起她时,少女腕间的血管突然爆裂,溅在沙漏上的血珠被琉璃迅速吸收。

    医疗组!需要神经抑制剂!路明非的吼声惊起寒鸦。怀中的绘梨衣正在急速失温,睫毛凝结的冰晶却折射出彩虹光晕。她颤抖的指尖抚上路明非的脸颊,在皮肤上留下霜花状的灼痕。

    重症监护室的呼吸机发出规律的悲鸣。路明非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光点,手中的沙漏项链正在发生异变——琉璃内的时之砂凝聚成微型暴风雪,那朵冰蓝樱花在风暴中心缓缓绽放。

    源稚生踹门而入时,蜘蛛切正滴落着黑血。他们改造了圣诞颂歌的声波频率。他将破损的八音盒扔在床头柜,齿轮间卡着半片龙鳞,赫尔佐格要的不是她的命,是彻底觉醒的审判。

    路明非的拳头擦着源稚生的耳际砸在墙上,鲜血顺着瓷砖缝隙流成荆棘图案。你们早就知道...他的哽咽被心电监护仪的尖啸打断,绘梨衣的身体正在抽搐,皮肤下凸起的血管组成龙文锁链。

    当镇定剂推入静脉时,绘梨衣突然睁眼。她的虹膜完全变成熔金色,却流着人类的眼泪。路明非握住她正在龙化的右手,掌心被鳞片割得血肉模糊。少女用最后的人类意识在他手心写字,血液凝成的字迹是:[烟花好看吗]

    暴风雪在黎明时分停歇。路明非跪坐在医疗部顶楼,看着沙漏里的暴风雪渐息。那朵冰蓝樱花已变成血红色,琉璃外壳的裂痕中渗出淡金液体,散发出龙类胎血的气息。

    他的手机在此刻震动,匿名信息里附着段视频:十岁的绘梨衣被铁链锁在祭坛上,赫尔佐格正将沙漏项链系在她脖颈。视频末尾闪过一行字:当樱花吸饱鲜血,牢笼就会开启

    路明非砸碎手机时,天际线泛起鱼肚白。他不知道,在三百米下的地下实验室,绘梨衣正挣脱拘束带,用龙化的指尖在观察窗上重复书写他的名字。防弹玻璃的刮痕逐渐组成审判的龙文,而沙漏项链在培养液里,正将她的血泪转化为时之砂。

    4.

    东京塔的钢骨在暮色中泛着血锈色,路明非徒手扒开扭曲的检修门。四百米高空的风裹挟着冰雨,绘梨衣的振袖和服在飓风中猎猎作响,像是随时会折断的彼岸花。

    真是感人。赫尔佐格的脸皮在龙化过程中剥落,露出森白颅骨,要不要看看你心爱女孩的脑桥手术录像他晃动着神经导管,那些金色液体滴落处,塔顶钢板腐蚀出焦黑孔洞。

    路明非的战术匕首在掌心转出残影,却突然僵在半空——绘梨衣正对着他微笑。那个笑容与图书馆初遇时别无二致,可少女脖颈上暴突的血管正将沙漏项链勒进皮肉。琉璃外壳破碎的刹那,时之砂裹着樱花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巨大的日轮。

    不要!路明非的嘶吼被龙文咏唱碾碎。绘梨衣的声带发出非人的震颤,审判领域的光羽刺穿云层时,她的瞳孔开始碳化成琉璃质地。赫尔佐格的利爪穿透她胸腔的瞬间,路明非看见有金色的雪从伤口喷薄而出。

    时间在强光中坍缩。路明非感觉自己被抛进万花筒,记忆碎片在视网膜上疾驰:图书馆里绘梨衣画歪的小鸭子,水族馆玻璃上融化的小猪佩奇,圣诞夜坠落的血樱花。当他抓住其中一片时,指尖传来真实的灼痛——是绘梨衣正在消散的发梢。

    现实重新拼凑时,路明非跪在融化的钢架上。绘梨衣躺在他怀里,胸口盛开的水晶花不断剥落鳞瓣。她尝试抬手抚摸路明非的脸,指尖却在触碰的瞬间碎成光尘。

    说好...要去看...真正的...樱花...绘梨衣的声带发出破损风箱般的声响,每说一个字就有龙类骨骼从皮肤下刺出。路明非发疯似的按压她破碎的胸腔,却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穿过少女逐渐透明的身体。

    赫尔佐格的残骸在远处发出尖笑,那具机械义体突然迸发强光。绘梨衣用最后的力量将路明非护在身下,审判领域再次展开。这次的光羽温柔如柳絮,却在触及赫尔佐格时引发链式反应。路明非看见绘梨衣的脊椎生长出光铸的龙尾,她的唇贴上他颤抖的眼睑——这个吻带着富士山雪的寒意,却在他灵魂深处烙下滚烫的印记。

    当爆炸的余波平息,路明非在废墟中挖出沙漏项链。琉璃外壳布满裂痕,里面的樱花被血染成赤红,倒转时砂砾流动的速度慢了十倍。他不知道,这是绘梨衣用最后的精神力扭曲了时间规则,将每粒时之砂都刻上了龙文祝福。

    三年后的卡塞尔学院,樱花以违反季节规律的速度生长。路明非站在天文馆顶层,看着沙漏里的最后一粒砂坠入底部。琉璃突然迸发强光,那朵血色樱花在光芒中舒展成少女的轮廓。他伸手触碰的瞬间,幻影化作无数光蝶,挟裹着十七岁的绘梨衣穿越时间之海向他微笑。

    蝴蝶消散时,东京塔方向的夜空亮起人造极光。路明非知道,那是源稚生用炼金矩阵投射的挽歌。沙漏项链静静躺在掌心,樱花重新变成初见时的淡粉——在永恒循环的时之砂里,永远盛开着一个不会终结的春天。

    樱花穿过天文馆的穹顶落在沙漏表面时,路明非终于读懂了那些时之砂的龙文。每粒砂砾里都藏着同一句话:遇见你的那天下了一场永不停歇的樱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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