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结婚五周年纪念日的晚餐已经凉透了。颜婉坐在餐桌前，盯着烛台上凝结的蜡泪，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她机械地划开接听键，那头传来丈夫熟悉而疲惫的声音：婉婉，今晚又要加班，你先吃吧，别等我了。
她看着桌上精心烹制的红酒牛排、装饰精美的蛋糕，还有那瓶她特意托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限量版葡萄酒，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好，你注意身体。
电话挂断后，颜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将一桌子的心意倒进垃圾桶。这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结婚五年，周志远从律所新人成长为合伙人，而她从满怀憧憬的新娘变成了一个漂亮的摆设。
三个月后，颜婉站在明理律师事务所的招牌下，面无表情地签下了离婚协议。
颜女士，您确定要放弃对共同存款的追索权吗律师推了推眼镜，根据婚姻法，您有权分得一半。
不必了。颜婉的声音平静得像是讨论别人的事情，我只要那套小公寓。
那套他们婚后第二年买的小公寓，离她的工作单位近，周志远早就嫌弃它太小太旧。但那里有她亲手挑选的窗帘，有她在阳台上种的多肉植物，有她为数不多感到幸福的回忆。
签完最后一个名字，颜婉起身离开，没有看坐在对面的周志远一眼。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太熟悉了——每次爽约后都是这副模样，仿佛愧疚就能弥补一切。
搬家的那天阳光很好。颜婉抱着最后一箱书走出曾经共同生活的大房子时，竟感到一丝解脱。五年的婚姻，最后只装满了一辆小货车。
新公寓比想象中更空荡。颜婉花了一整天时间拆箱整理，直到饥饿感提醒她一整天没有进食。附近的超市还开着，她抓起钱包出了门。
晚上九点的超市人不多，颜婉推着购物车，机械地往里面扔着速食面、牛奶和水果。生活突然变得如此简单，不再需要考虑另一个人的喜好，不需要准备丰盛的晚餐，不需要在冰箱里囤积各种食材。
转弯处，她没注意到对面推来的购物车。
砰的一声，两车相撞，颜婉手里的几包泡面飞了出去，对面购物车里的零食也撒了一地。
对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我没注意看路。
颜婉抬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蹲下身捡拾散落的物品。他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是刚下班的样子。
没关系，我也有责任。颜婉蹲下帮忙，两人的手同时伸向最后一包泡面，指尖不小心相触，她迅速缩回手。
男人站起身，将捡起的物品放回她的购物车：你买这么多泡面不太健康啊。
话一出口他似乎意识到唐突，尴尬地补充：抱歉，职业习惯。我是儿科医生，总是忍不住说教。
颜婉接过泡面，勉强笑了笑：刚搬家，图方便。
新邻居啊男人友善地点头，我是程煜，住在这个社区三年了。欢迎加入。
颜婉。她简短地自我介绍，没有提及自己刚离婚搬来，谢谢帮忙。
两人在收银台前再次相遇，程煜坚持让颜婉先结账。走出超市时，夜风微凉，颜婉抱着购物袋加快了脚步。
需要帮忙吗程煜从后面跟上来，我车就在附近，可以送你。
不用了，谢谢。很近。颜婉礼貌而疏离地拒绝，头也不回地走向公寓方向。
回到空荡荡的新家，颜婉将食物一样样放进冰箱。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消息。这就是她的新生活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面对所有。
她撕开一包泡面，倒入开水，看着蒸汽模糊了镜片。不知为何，超市里那个叫程煜的男人的眼睛在记忆中格外清晰——温暖而真诚，像是很久未曾见过的那种目光。
清晨的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斜射进来，颜婉睁开眼睛，有片刻的恍惚。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布局，还有枕边空荡荡的位置。
对了，我已经离婚了。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荡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床头柜上的手机显示六点四十五分。五年婚姻养成的生物钟比闹钟还准。颜婉伸手关掉七点的闹钟，起身拉开窗帘。三楼的视野不算开阔，但能看到小区中央的小花园，几个晨练的老人已经开始了他们的太极拳。
浴室镜子里的女人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颜婉用冷水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振作起来。今天是周一，律所里还有一堆案子等着她。
明理律师事务所的金色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颜婉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颜律师早！前台小林热情地打招呼，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容收敛了几分，那个...张主任让你来了就去他办公室。
颜婉点点头，径直走向主任办公室。敲门时，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
进来。
张明理，律所创始人和主任，六十出头，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他摘下老花镜，示意颜婉坐下。
颜婉啊，最近...怎么样张主任的语气中带着长辈式的关切。
我很好，谢谢主任关心。颜婉保持着职业微笑。
那就好。张主任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有个案子想交给你。儿童抚养权纠纷，女方经济条件一般，但孩子一直由她照顾。男方再婚后想争夺抚养权。
颜婉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起来。这类案件通常没什么油水，大律所的律师们都不太愿意接。
这是个公益案件，张主任补充道，但我觉得很适合你。你一向细心，而且...他顿了顿，工作可能会让你好过一些。
颜婉抬起眼睛，对上张主任慈祥的目光。这位看着她从实习生成长为资深律师的长辈，显然比其他人更了解她的处境。
谢谢您的信任，我会尽力。她站起身，文剑紧紧抱在胸前。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颜婉泡了杯浓咖啡，开始仔细研究案件材料。母亲叫李蓉，三十岁，超市收银员；父亲王强，三十五岁，某公司中层，再婚妻子是公司高管侄女。孩子八岁，男孩，一直由母亲抚养。
典型的男方经济条件占优的抚养权案。颜婉在笔记本上写下要点。这类案件最难打，法官往往会考虑哪方能为孩子提供更好的成长环境。
投入工作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当颜婉抬头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再工作一会儿，反正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公寓也没什么可做的。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薇的来电。
喂，薇薇。
婉婉！你还在律所林薇的声音充满活力，我二十分钟后到你楼下，别想逃跑！
什么等等——电话已经挂断。
颜婉叹了口气，开始收拾文件。林薇是她大学室友，如今在广告公司做创意总监，性格外向热情，与内敛的颜婉形成鲜明对比。
黑色MINI
Cooper准时停在律所楼下。颜婉刚拉开车门，就被车内震耳欲聋的音乐吓了一跳。
上车！林薇戴着夸张的墨镜，冲她咧嘴一笑。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颜婉系好安全带，我明天还有——
闭嘴，今天不许谈工作！林薇打断她，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颜婉困惑地摇头。
是你重获自由满一周纪念日！林薇得意地宣布，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派对！
颜婉的心沉了下去。派对她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强颜欢笑应付一群人的同情或好奇。
薇薇，我真的不——
不许拒绝！林薇单手开车，另一只手从后座摸出一个纸袋，先换上这个。
纸袋里是一件亮片小礼服和一双高跟鞋。
你疯了我穿这个去哪
我的离婚庆祝派对！林薇眨眨眼，我可是把最帅的单身哥们儿都叫来了。
颜婉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闭上了眼睛。林薇是好意，她不能辜负朋友的心意。
派对在一家私人会所的包间举行。推开门的那一刻，彩带和欢呼声迎面而来。颜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接受着来自半熟不熟的朋友们的拥抱和祝福。
恭喜恢复单身！
周志远那个白痴，他配不上你！
今晚不醉不归！
香槟一杯接一杯地递到手中。颜婉小口啜饮，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旁观着这场以她为主角却与她无关的闹剧。
那个怎么样林薇凑过来，指着角落里一个高个子男人，投行精英，年薪百万，离异无孩。
颜婉摇摇头：薇薇，我真的没心情。
别这样嘛！林薇搂住她的肩膀，我知道你还难过，但最好的疗伤方法就是开始新的约会。周志远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音乐声越来越大，人群越来越喧闹。颜婉感到呼吸困难，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
我去下洗手间。她放下酒杯，逃离了包间。
冷水拍在脸上，颜婉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睛发红，妆容有些花了。她从小包里摸出粉饼想要补妆，手却抖得厉害。
你还好吗一个陌生女孩走进洗手间，关切地问道。
颜婉点点头，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她没有回派对，而是直接走出了会所。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拦了辆出租车。
回到公寓，颜婉踢掉高跟鞋，扯下亮片裙子扔在地上，一头扎进被子里。压抑了一整天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她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这五年婚姻里积攒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
不知哭了多久，颜婉终于精疲力竭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顶着红肿的眼睛去上班。李蓉案今天要见当事人，她不能缺席。
李蓉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瘦小，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格子衬衫，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王强说...说我没能力给小宝好的教育。李蓉声音颤抖，但他根本不知道小宝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连儿子对花生过敏都不知道。
颜婉认真记录着，时不时提出几个问题。会面结束时，她已经有了初步策略。
我们需要证明你才是孩子的主要照顾者，同时证明王强虽然经济条件好，但并不了解孩子的实际需求。颜婉合上文件夹，你有小宝的就医记录吗特别是过敏那次。
李蓉点点头：都在家里。我明天带给你。
好。另外，我需要你列出过去三年里小宝参加的所有课外活动，包括时间、地点和费用。颜婉站起身，我们会尽全力的，李女士。
送走李蓉后，颜婉决定去医院调取孩子的过敏就诊记录。虽然李蓉可以提供复印件，但原始医疗记录在法庭上更有说服力。
市儿童医院总是人满为患。颜婉在儿科门诊部排队等候，周围满是哭闹的孩子和焦虑的家长。
下一位！护士喊道。
颜婉上前说明来意，出示了律师证件和委托书。护士指引她去医疗记录室。
转过走廊拐角时，她差点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两人同时开口，然后都愣住了。
是那个超市里遇见的男人，程煜。他今天穿着白大褂，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孩子脸颊通红，显然在发烧。
颜...婉程煜迟疑地叫出她的名字。
程医生。颜婉点点头，目光落在孩子身上，你儿子
我侄子小鹏。程煜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高烧39度，我姐在外地出差，我带他来看看。
小男孩虚弱地睁开眼睛，看了看颜婉，又缩回叔叔怀里。
你应该直接去急诊。颜婉下意识地说，儿科门诊排队太长了。
程煜苦笑：急诊现在要等三小时以上，我作为本院医生，走个后门还快些。
就在这时，护士站传来喊声：程医生！3号诊室空出来了！
我得走了。程煜匆忙说道，却又突然回头，等等，你是那个社区法律援助中心的颜律师吗
颜婉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母亲去过中心咨询，她提起过你。程煜的眼神变得柔和，谢谢你帮她解决了养老金问题。她一直想亲自道谢，但你后来没再出现。
颜婉想起来了。半年前，她确实在法律援助中心值过班，帮助过一位和蔼的老太太。那时她还没发现周志远有外遇，还在努力做个完美妻子，挤出时间去当志愿者。
那是我应该做的。她轻声说。
程医生！护士又在催促。
改天聊！程煜匆匆抱着侄子离开了。
颜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诊室门后。世界真小，她想。调取完医疗记录，她特意绕道经过儿科门诊区，但已经看不到程煜和他侄子的身影。
回到律所，颜婉全身心投入工作。李蓉的案件比想象中复杂，对方律师来自城中最大的律所，经验老道。她需要做足准备。
晚上八点，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薇的短信：昨天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你还好吗
颜婉回复：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林薇很快回道：我懂。随时需要随时call我。爱你。
放下手机，颜婉环顾四周。公寓里安静得可怕，冰箱里除了泡面什么都没有。她突然想起程煜在超市说的话：你买这么多泡面不太健康啊。
鬼使神差地，她穿上外套，走向小区附近的生鲜超市。这一次，她挑选了一些蔬菜、鸡蛋和鸡肉，还有一小袋米。
回到家，颜婉对着手机菜谱，笨拙地尝试做一顿像样的晚餐。油放少了，鸡蛋炒老了，米饭也有点夹生。但她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吃完了自己做的第一顿单身晚餐。
睡前，她翻看着李蓉案的材料，目光停留在孩子的医疗记录上。不知为什么，程煜抱着发烧侄子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他当时的神情那么焦急，那么关切...
颜婉摇摇头，关上台灯。明天还有一堆工作等着她，没时间胡思乱想。
颜律师，李女士到了。
颜婉抬起头，朝助理点点头：请她进来。
李蓉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衬衫，比上次见面时精神稍好一些。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鼓鼓的文件夹，指节泛白。
这是我整理的小宝的资料。李蓉将文件夹递给颜婉，包括他的成绩单、课外活动记录，还有...她停顿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文件袋，这是他画的画。我不知道有没有用，但...
颜婉接过文件袋，轻轻抽出里面的画作。色彩鲜艳的儿童画上，三个火柴人手拉着手，背景是一栋房子和一棵大树。其中两个小人明显是李蓉和小宝，第三个...
这是爸爸吗颜婉指着第三个稍高一些的火柴人。
李蓉的嘴角微微抽动：是。去年父亲节画的。她低下头，王强那天出差，小宝等了一整天。
颜婉将画轻轻放回文件袋，翻开文件夹开始检查其他材料。就医记录、学校评语、课外活动照片...李蓉准备得非常详尽。
这些很有帮助。颜婉抬起头，对方律师是谁
姓周...周...李蓉翻找着手机，律所发来的邮件在这里，周志远律师。
颜婉的钢笔在记事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她放下笔，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周律师很有经验，我们需要做足准备。
会面结束后，颜婉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周志远——她的前夫，如今成了她对手律师。命运有时真是讽刺得令人发笑。
手机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
您好，请问是颜婉律师吗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
我是。您是哪位
程煜。我们在超市和医院见过。我母亲说您帮过她...
颜婉想起来了，那个儿科医生：程医生，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程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社区读书会这周讨论《追风筝的人》，听说您是法学院辩论队的，想邀请您参加。就在明天晚上，社区中心二楼。
颜婉下意识地想拒绝。她手头有案子要准备，而且...社交活动从来不是她的强项。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几点开始
七点。如果您忙的话——
我会尽量去。颜婉打断他，地址发我手机上吧。
挂断电话，颜婉揉了揉太阳穴。她为什么要答应李蓉的案子、律所的其他工作...她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参加什么读书会。
但那天晚上，处理完案件材料后，颜婉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电脑，搜索《追风筝的人》的电子版。她大学时读过这本书，但记忆已经模糊。
第二天晚上七点整，颜婉走进社区中心二楼的活动室。十几个人围坐成一圈，程煜站在中间，正在调整投影仪。看到她进来，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
你真的来了。他声音里带着惊喜，我还以为...
以为我会爽约颜婉淡淡地说，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程煜笑了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守时。律师的习惯
颜婉没有回答，但嘴角微微上扬。活动室里布置得很温馨，角落里甚至有个小茶点桌，上面摆着饼干和水果。
随便坐。程煜指了指圆圈，我去给大家倒茶。
颜婉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观察着陆续到来的人群。有退休教师模样的老人，有年轻的大学生，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家庭主妇的中年女性。这个读书会比她想象的更...多元化。
好了，我们开始吧。程煜拍了拍手，回到圆圈中央，首先欢迎新成员颜律师加入我们。今天是《追风筝的人》专题讨论，谁想先分享读后感
一位银发老太太举起手：我认为这本书最打动我的是阿米尔对哈桑的背叛与救赎。我们每个人一生中都有需要被原谅的时刻...
讨论逐渐热烈起来。颜婉安静地听着，注意到程煜作为主持人的技巧——他总能抓住每个人发言中的亮点，引导讨论深入，又不让任何人感到被忽视。
颜律师，程煜突然看向她，作为法律从业者，你怎么看书中阿富汗法律制度的变化对主人公命运的影响
所有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她身上。颜婉抿了抿嘴唇：实际上，我认为书中更突出的是道德法与成文法的冲突。阿米尔的父亲虽然违法偷渡，但从道德层面...
她的声音逐渐坚定，分析条理清晰。程煜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当颜婉谈到法律与道德的灰色地带时，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孩突然打断了她。
但法律就是法律，不是吗如果每个人都按自己的道德标准行事，社会不就乱套了
颜婉挑起眉毛：那么，你认为《威尼斯商人》中的夏洛克应该割走安东尼奥的一块肉吗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
男孩一时语塞。程煜轻笑一声，适时介入：这是个很好的讨论点。法律条文与实质正义之间的张力...
讨论持续了两个小时，最后程煜做了简短总结。活动结束后，几个人围上来与颜婉交谈，询问法律意见或单纯表达对她观点的欣赏。她发现自己竟然...享受这种交流。
你的分析很精彩。人群散去后，程煜走过来，递给她一杯茶，不愧是专业辩手。
颜婉接过茶杯：你主持得也不错。没想到医生还擅长这个。
业余爱好。程煜耸耸肩，读书会办了三年了，成员就像家人一样。
颜婉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侄子...小鹏对吧他好些了吗
退烧了，谢谢关心。程煜眼睛亮了起来，他妈妈今天回来了，终于有人管着他吃冰淇淋了。
他妈妈...颜婉若有所思，是单亲家庭
程煜的表情微微一滞：嗯。我姐...离婚三年了。前夫不怎么管孩子。他看了看手表，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我知道附近有家粥铺开到很晚。
颜婉犹豫了一下：明天还有工作...
就一碗粥的时间。程煜坚持道，就当是...感谢你来参加读书会。
粥铺确实很近，步行五分钟就到。店面不大但干净整洁，这个时间点客人寥寥无几。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皮蛋瘦肉粥是招牌。程煜推荐道，或者你喜欢甜的他们有不错的红豆粥。
皮蛋的吧。颜婉将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你经常来这里
值夜班后常来。程煜招手叫来服务员，两碗皮蛋瘦肉粥，一笼虾饺。
等待上菜的空档，颜婉的手机响了。是李蓉发来的短信，询问案件进展。她简短回复后放下手机，发现程煜正看着她。
工作他问。
一个抚养权案子。颜婉下意识回答，随即想起保密义务，转移了话题，你平时在哪个科室
儿科，主要看呼吸系统疾病。程煜没有追问她的案子，最近换季，哮喘患儿特别多。
粥上来了，热气腾腾。颜婉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你那天去医院...也是为案子程煜突然问。
颜婉放下勺子，犹豫了一下：医疗记录取证。一个八岁男孩，花生过敏送急诊。
程煜的筷子停在半空：等等...是不是姓李李小宝
颜婉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我是他的接诊医生之一。程煜的表情变得复杂，他妈妈在争取抚养权
颜婉没有立即回答，律师的职业敏感让她警觉起来。
程煜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别担心，医患保密和律师保密一样神圣。只是...如果是这个案子，我可能能提供一些专业意见。
你认识对方律师吗颜婉谨慎地问。
不认识。但作为医生，我可以证明孩子母亲对他的健康状况非常了解，照顾得也很好。程煜的声音坚定起来，那个孩子每次过敏发作，都是他妈妈第一时间送来，记录非常完整。
颜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医生的证词在抚养权案件中很有分量。
如果你需要...程煜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工作电话。
颜婉接过名片，上面印着市儿童医院
呼吸科副主任医师
程煜。她没想到他已经是副主任级别了。
谢谢。她将名片收进包里，我会和当事人商量。
回程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夜风微凉。颜婉发现自己竟然感到一丝...轻松这是离婚后第一次，她暂时忘记了那些不愉快。
下个月读书会讨论《百年孤独》，有兴趣吗在社区门口分别时，程煜问道。
颜婉微微点头：如果有时间的话。
那我提前发信息提醒你。程煜笑了笑，，颜律师。
，程医生。
回到公寓，颜婉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打开电脑，重新审视李蓉案件的资料。如果程煜能作为专家证人出庭...她摇摇头，现在想这个还为时过早。
第二天是周六，但颜婉依然去了律所加班。李蓉的案件下周就要开庭，她必须准备充分。办公室里安静得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纸张翻动声。
傍晚时分，手机震动起来。是程煜发来的短信：读书会照片，拍得不错。附带一张她正在发言时的侧脸照，神情专注，嘴角微扬。颜婉几乎认不出照片里的自己——看起来那么...生动。
她犹豫了一下，回复：谢谢。在加班
程煜很快回复：带小鹏来儿童中心参加活动。他吵着要见你。
颜婉愣住了：见我
说喜欢听你讲法律故事。小孩子。附带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颜婉不知如何回复。她与程小鹏只有一面之缘，在医院走廊里，孩子甚至没和她说过话。
儿童中心在哪她最终问道。
就在社区图书馆旁边。每周六下午我在这里做志愿者。
这又是一个意外。程煜还是儿童中心的志愿者颜婉看了看时间，又看看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她应该继续工作，但...
二十分钟后，颜婉站在阳光儿童中心的招牌下。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十几个孩子围坐在一起，程煜站在中间，手里拿着一个冒着白气的瓶子，正在讲解什么。孩子们发出哇的惊叹声。
颜婉轻轻推开门，站在最后面。程煜看到她，眼睛一亮，但没有中断讲解。
...所以干冰其实是固态的二氧化碳，温度非常低，绝对不能用手直接碰...他一边说，一边戴上厚手套，将一块干冰放入热水中，顿时白雾滚滚，看，这就是舞台表演中常用的烟雾效果！
孩子们兴奋地鼓掌。颜婉注意到程小鹏坐在第一排，目不转睛地盯着实验。与医院里那个病恹恹的孩子判若两人。
活动结束后，孩子们四散到各个游戏区。程小鹏跑到颜婉面前，仰着小脸：你是律师阿姨吗
颜婉蹲下身，与他平视：是的。你好，小鹏。
叔叔说你知道好多抓坏人的故事！男孩眼睛亮晶晶的，能讲一个吗
颜婉有些无措地看向程煜，后者耸耸肩，一脸我告诉过你的表情。
呃...好吧。颜婉想了想，有一个案子是关于...
她简单改编了一个她处理过的消费者维权案件，将法律术语转换成孩子能听懂的语言。程小鹏听得入迷，最后还提了几个天真的问题。
该回家了，小探险家。程煜拍拍侄子的头，跟颜阿姨说再见。
再见！下次还能听故事吗程小鹏期待地问。
颜婉点点头，看着孩子跑向洗手间的背影。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程煜笑着说，儿童心理学家错失的人才。
颜婉摇摇头：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说话。
但你做得很好。程煜的声音柔和下来，小鹏平时很怕生，但他喜欢你。
颜婉不知如何回应这样的赞美。她看了看手表：我该回去了，还有工作...
我送你。程煜说，小鹏去洗手间了，等他一下。
回程路上，程小鹏一手拉着叔叔，一手拉着颜婉，蹦蹦跳跳地说个不停。颜婉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但看到孩子开心的样子，又不忍心抽回手。
下周见在分岔路口，程煜问道。
颜婉点点头：读书会。
那天晚上，颜婉工作到深夜。当她揉着酸痛的脖子抬起头时，发现已经凌晨一点了。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走廊的灯都熄灭了。
手机屏幕亮起：还在加班是程煜发来的。
颜婉回复：嗯，快结束了。
十五分钟后，敲门声响起。颜婉警觉地抬头，看到程煜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
猜你没吃晚饭。他走进来，将一个袋子放在她桌上，牛肉面，还热着。
颜婉愣住了：你怎么...
你律所地址在官网上有。程煜打开另一个袋子，拿出两盒牛奶，还有这个，助眠。
颜婉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牛肉面，突然感到鼻子一酸。多久没有人关心她是否吃饭了和周志远结婚后期，她经常加班到深夜回家，面对的只有冰箱里的剩菜和卧室紧闭的门。
谢谢。她低声说，打开餐盒。香气扑鼻而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饿了。
程煜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我值夜班，刚好路过。
颜婉知道他是在撒谎——儿童医院和她律所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但她没有拆穿，只是安静地吃着面。
案子准备得怎么样程煜问。
颜婉擦了擦嘴：还行。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对方律师是我前夫。
程煜的筷子停在半空：这么巧
生活有时比更戏剧化。颜婉苦笑，不过没关系，我会专业对待。
程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需要医生证明的话，随时联系我。
颜婉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安心感。在这个深夜的办公室里，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一个几乎还算陌生的人，却给了她离婚后第一次感受到的...温暖。
法庭的空调开得太足了。颜婉紧了紧西装外套的衣领，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对面律师席上，周志远正从容地与助理交谈，时不时瞥向她这边，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全体起立！
法官步入法庭，颜婉和李蓉同时站了起来。李蓉的手在桌下微微发抖，颜婉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臂，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李女士诉王先生抚养权变更一案现在开庭。法官推了推眼镜，原告律师，请做开庭陈述。
颜婉站起身，声音清晰而坚定：尊敬的法官大人，本案核心在于判断何种安排最符合未成年人李小宝的最佳利益。我方将证明，尽管王先生经济条件优越，但李女士作为孩子的主要照顾者，更了解孩子的实际需求...
她的陈述简洁有力，列举了李蓉多年来独自照顾孩子的证据，包括详细的医疗记录、学校联系表和各种课外活动参与证明。当提到孩子花生过敏事件时，颜婉特意强调了李蓉的及时处理和后续跟进。
传唤证人程煜医生。颜婉说道。
程煜穿着深蓝色西装走上证人席，宣誓时目光与颜婉短暂相接。作为李小宝的主治医师之一，他的证词专业而客观，证实了李蓉对孩子的健康状况了如指掌，每次就诊都准备充分。
王先生曾陪同就诊吗颜婉问。
根据记录，只有一次。程煜翻看文件，去年九月，孩子常规复查。
颜婉点点头：那次就诊，王先生表现如何
程煜略显犹豫：他...接了几个工作电话，对医生提出的日常护理建议似乎不太关注。
周志远立刻站起来反对：对方律师在引导证人。
反对有效。法官敲了敲法槌，颜律师，请提问而非陈述。
颜婉微微颔首，换了个问法：程医生，那次就诊中，王先生是否询问过孩子过敏的详细注意事项
没有。程煜回答得很干脆。
轮到周志远交叉质询时，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程医生，周志远走近证人席，语气轻松，您刚才提到李女士对孩子的健康状况非常了解，对吧
是的。
那么请问，了解孩子的健康状况，是否等同于能够为孩子提供最好的成长环境周志远突然提高语速，包括优质的教育、宽敞的居住环境、丰富的课外资源
程煜皱眉：这些当然重要，但孩子的身心健康——
只需回答问题，医生。周志远打断他，李女士作为超市收银员，月收入不足五千元，住在城郊一室一厅公寓，能否提供我所说的这些条件
颜婉站起来反对：对方律师在混淆概念。抚养权判定标准并非单纯比较经济条件。
法官沉思片刻：反对有效。周律师，请重新组织问题。
但损害已经造成。颜婉看到陪审团中有几位成员开始交头接耳。
庭审持续了整整一天。当法官最终宣布休庭，择日宣判时，颜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情况不乐观，她能感觉到。
三天后，判决结果出来了——抚养权归王强，李蓉获得每周两天的探视权。
颜婉站在法院门口，看着李蓉无声落泪。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却依然令人窒息。
不是你的错。李蓉反而安慰她，我知道你尽力了。只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
颜婉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法律有时就是这样冰冷，即使你拼尽全力，正义也不一定会降临。
回到办公室，颜婉机械地回复了几封邮件，然后盯着电脑屏幕发呆。电话铃声惊醒了她。
颜婉。程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听说了判决结果。
嗯。她简短回应。
今晚有空吗程煜问得直接，我带你去个地方。
颜婉想拒绝，她只想回家泡个澡，然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但程煜的下一句话让她改变了主意。
七点，我来接你。穿暖和点。
挂断电话，颜婉揉了揉太阳穴。也罢，出去走走总比一个人胡思乱想好。
晚上七点整，程煜的车停在律所楼下。颜婉拉开车门，发现后座上放着一个野餐篮和两条毛毯。
这是要去哪她系好安全带问道。
秘密。程煜神秘地笑了笑，发动车子。
他们驶出城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车窗外的建筑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树林和偶尔闪过的田野。颜婉靠在窗边，看着夕阳将云层染成金红色。
一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处开阔的山顶平台。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几把长椅和一个天文望远镜的基座。
天文台颜婉下车，夜风拂过她的脸颊。
不对公众开放，但我有个同学在这里工作。程煜从后备箱拿出野餐篮和毯子，每月一次，他让我来看星星。
他铺开毯子，示意颜婉坐下，然后从篮子里拿出保温壶和三明治。
先吃点东西。他递给她一个三明治，待会儿有好戏看。
山顶的夜晚有些凉，但三明治热乎乎的，保温壶里是香浓的咖啡。颜婉小口啜饮，感觉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看。程煜突然指向天空。
颜婉抬头，不禁屏住呼吸——漆黑的夜幕中，无数星辰璀璨闪烁，比她在城市里见过的任何夜景都要壮丽。银河像一条朦胧的光带横贯天际，偶尔有流星划过。
这里光污染少，是观星的好地方。程煜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星空，每当我遇到挫折，就会来这里。
颜婉望着星空，突然觉得白天的失败变得微不足道。人类的法律、纠纷、胜负，在浩瀚宇宙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
我第一次来是在医学院第三年。程煜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当时解剖学挂科，差点被退学。
颜婉惊讶地看着他：你挂科
程煜苦笑：不敢相信是吧好学生程煜也会挂科。那时候我父亲刚确诊肝癌，我白天上课，晚上去医院照顾他，根本顾不上学习。
颜婉沉默了一会儿，也躺下来，与程煜并肩望着星空：后来呢
补考过了，勉强没被退学。但父亲还是走了。程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深深的遗憾，他没能看到我毕业，没能看到我成为医生，也没能见到他的孙子。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颜婉不自觉地许了个愿，然后为自己这种幼稚举动感到好笑。
今天在法庭上，你表现得很好。程煜侧过身看着她，有时候，正义不是一蹴而就的。
颜婉叹了口气：法律就是这样，黑白分明，却又不尽公平。李蓉是个好母亲，但她输在了经济条件上。
但因为她有你这样的律师，至少获得了探视权。程煜说，如果没有你，对方可能会以各种理由剥夺她见孩子的权利。
颜婉没有回答。夜风轻拂，带着草木的清香。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哼歌——一首她母亲常唱的摇篮曲。
心情好点了程煜问。
颜婉点点头。奇怪的是，她确实感觉好多了。败诉的阴霾仍在，但不再那么沉重。
回程路上，颜婉在车里睡着了。醒来时，车已经停在她的公寓楼下，身上盖着程煜的外套。
几点了她迷迷糊糊地问。
快十二点了。程煜轻声说，我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你。
颜婉把外套还给他：谢谢...今晚很特别。
程煜笑了笑：下次再带你来。每月中旬是最佳观星时间。
上楼后，颜婉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几颗孤星。她突然意识到，这是离婚后第一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有人愿意花时间陪她走出低谷。
接下来的几周，颜婉和程煜的交往变得频繁起来。读书会、儿童中心的活动、偶尔的晚餐或咖啡。他们聊工作、聊书籍、聊各自的生活琐事，却默契地避开了过去的婚姻话题。
一个周六下午，颜婉受邀到程煜家吃饭。这是她第一次去他家——位于医院家属区的一套三居室，装修简单但温馨。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照，书架上摆满了医学书籍和一些。
随便坐。程煜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我在做红烧鱼，马上好。
颜婉好奇地环顾四周。客厅一角摆着钢琴，上面放着几张照片。她走近一看，是程煜和一个男孩的合影——男孩大约十岁，眉眼与程煜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他儿子程明。
那是明明。程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端着两杯柠檬水，他今天去他妈妈那里了，不然一定缠着你讲故事。
颜婉接过水杯：他看起来很可爱。
调皮得很。程煜嘴上抱怨，眼里却满是骄傲，上周刚把学校的消防铃弄响了，我被校长请去喝茶。
颜婉忍不住笑了：听起来很有活力。
晚餐比颜婉预想的丰盛得多——红烧鱼、清炒时蔬、排骨汤，还有一碟自制的小菜。
都是你做的颜婉惊讶地问。
单身父亲的必备技能。程煜给她盛了碗汤，尝尝看。
汤很鲜美，鱼也烧得恰到好处。颜婉由衷赞叹：比我强多了。我连煎蛋都会糊。
真的程煜挑眉，那下次我教你几道简单的。
饭后，程煜拿出笔记本电脑：正好，儿童中心下个月要搞个宣传活动，需要写个文案。你文笔好，帮我看看
颜婉接过电脑，认真起来。文案写得不错，但有些专业术语可能不适合普通家长。她提出几点修改建议，程煜连连点头。
果然专业。他笑着说，我们医务工作者写东西总是太术语化。
他们坐在沙发上讨论文案修改，不知不觉靠得很近。颜婉能闻到程煜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某种清爽的须后水香气。她突然意识到这种距离有些暧昧，微微向后靠了靠。
门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程煜起身去开门，颜婉听到一个女声：明明说他作业本落在这里了，我来拿一下。
哦，在书房桌子上。程煜的声音有些僵硬，张丽，这是颜婉，我朋友。颜婉，这是张丽，我前妻。
颜婉站起来，朝门口的女人点头致意。张丽看起来三十五岁左右，穿着时尚，妆容精致。她上下打量着颜婉，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久仰。张丽走进来，径直去书房拿了作业本，程煜很少带朋友回家。
程煜的表情有些尴尬：颜律师帮儿童中心修改文案。
律师张丽挑眉，难怪。她转向颜婉，程煜没告诉你他有多工作狂吧我们离婚的主要原因。
颜婉不知如何接话，只好保持沉默。
好了，不打扰你们。张丽拿着作业本走向门口，突然回头，对了，下周六是明明生日，你会来吧明明很期待。
程煜点点头：当然。
张丽离开后，气氛一时有些凝固。程煜揉了揉太阳穴：抱歉，她有时候...
没关系。颜婉打断他，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程煜送她到门口：文案的事谢谢了。还有...下周六明明生日，如果你有兴趣...
颜婉摇摇头：家庭聚会，我不方便参加。
程煜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路上小心。
回到家，颜婉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今天见到张丽，提醒了她一个事实——程煜的生活比她想象的复杂。他有前妻，有儿子，有一段她不完全了解的过去。
正当她准备上床时，门铃响了。透过猫眼，她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周志远。
有事她打开门，但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周志远西装革履，手里拿着一瓶红酒：路过，想来看看你。他看了看她身上的睡衣，打扰了
很晚了。颜婉冷淡地说。
就聊几句。周志远的目光越过她肩膀，扫视着公寓内部，你这里...还不错。
颜婉叹了口气，侧身让他进来。周志远环顾四周，目光在餐桌上停留——那里放着两杯咖啡，其中一杯是程煜上次来留下的。
有客人他问。
朋友。颜婉简短回答，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志远放下红酒，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婉婉，我一直在想...我们离婚是不是太仓促了。
颜婉几乎要笑出声：仓促你出轨半年，最后是我太仓促
我和她早就断了。周志远向前一步，这几个月我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
就在这时，颜婉的手机响了。是程煜。
抱歉，接个电话。她走到阳台，按下接听键。
颜婉，我忘了问...程煜的声音传来，下周读书会改到周日了，你还能来吗
嗯，应该可以。颜婉不自觉地压低声音。
你那边...还好吗程煜似乎察觉到什么，声音有点怪。
没事，有客人来了。颜婉瞥了眼客厅里的周志远，明天再聊。
挂断电话，她回到客厅。周志远的表情变得微妙：新男友
不关你的事。颜婉抱起双臂，时间不早了，请你回去吧。
周志远站着不动：是谁那个医生庭审时我就注意到了，他看你的眼神...
够了！颜婉提高了声音，我们已经离婚了，周志远。我的生活与你无关。
周志远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好吧，我尊重你的隐私。但婉婉，我们五年的感情，你真的能这么轻易放下吗
他离开后，颜婉锁上门，靠在门板上长舒一口气。今晚发生的事太多，她的大脑几乎处理不过来。
躺在床上，手机又响了。是程煜发来的短信：刚才电话里不方便说。张丽的话别往心里去，我们离婚是因为性格不合，与工作无关。
颜婉看着这条解释性的短信，不知该如何回复。最终她只回了个简单的明白，然后关掉了手机。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颜婉想起山顶那片璀璨的星空，想起程煜专注烹饪的侧脸，想起他说下次再带你来时眼里的笑意。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温暖，却又隐隐不安。
她翻身将脸埋进枕头。太久没有这种心乱如麻的感觉了，久到她几乎忘记了这是什么滋味。
颜阿姨！看这个！程小鹏举着一片形状奇特的树叶，蹦蹦跳跳地跑到颜婉面前。阳光透过树林间的缝隙，在他兴奋的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颜婉接过树叶，假装认真地研究起来：嗯...这应该是一片...神奇的树叶
不对啦！男孩咯咯笑着，是枫叶！叔叔说秋天它会变红，像火一样！
不远处的野餐垫上，程煜正从篮子里往外拿食物。他抬头看向这边，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六月的阳光将他的白T恤映得发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们两个，过来吃东西了！
这是程煜提议的周末郊游——森林公园一日游。原本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程小鹏知道后缠着要一起来，李蓉也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直到临出发前李蓉突然有事，最终又变回了三人。
颜婉帮程小鹏擦了擦汗湿的小手，递给他一个三明治。男孩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嘴角沾满了蛋黄酱。
慢点吃。程煜用纸巾轻轻擦去侄子嘴边的酱汁，没人跟你抢。
叔叔，我想去划船！程小鹏指着不远处的湖面，那里有几艘脚踏船正在水面上缓缓移动。
吃完休息一会儿再去。程煜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转向颜婉，抱歉，小孩子总是精力过剩。
颜婉摇摇头：他很可爱。这是真心话。程小鹏活泼开朗的性格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表弟，那种纯粹的快乐在她成年后的生活中已经很少见了。
李蓉最近怎么样程煜压低声音问道，小鹏说妈妈最近总是很晚回家。
颜婉叹了口气：她在争取更多的探视权。王强再婚后，新妻子对小宝并不好。
程煜的表情变得严肃：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暂时不用。这类案件...改变判决很难。颜婉抿了抿嘴唇，除非能证明父亲一方有明显过失。
湖面上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带着水草的气息。程小鹏吃饱后，躺在野餐垫上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神奇树叶。
他昨晚太兴奋，几乎没怎么睡。程煜轻声解释，给侄子盖上自己的外套。
颜婉看着这一幕，胸口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程煜照顾孩子的样子那么自然，那么温柔，与她记忆中父亲严肃的形象完全不同。
你是个好叔叔。她脱口而出。
程煜笑了笑：我尽力。我哥去世后，小鹏就像我半个儿子。他顿了顿，其实...我一直想有个大家庭。小时候家里就我和哥哥，很冷清。
颜婉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童年——独生女，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家里永远安静整洁，连笑声都克制有度。
你呢程煜问，喜欢小孩吗
我...没怎么想过。颜婉诚实地回答，工作太忙了。
律师和医生，确实都不是轻松的职业。程煜望向湖面，我和张丽离婚后，明明有一段时间很叛逆，觉得是工作抢走了他的爸爸。
颜婉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过去的婚姻。她小心地问：现在呢
好多了。我尽量平衡工作和陪伴他的时间。程煜转头看她，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多关注家庭一些，也许...
他没有说完，但颜婉明白他的意思。她突然意识到，程煜和她一样，也背负着过去的遗憾和自责。
叔叔！我醒了！程小鹏突然坐起来，揉着眼睛，现在能去划船了吗
程煜看了看手表：当然，小探险家。
脚踏船比想象中难操作。颜婉和程煜坐在两侧踩踏板，程小鹏坐在中间掌舵——或者说，假装掌舵，因为船实际上是由程煜控制的。
左满舵！男孩兴奋地喊道，小手把方向盘往左打到底。
遵命，船长！程煜配合地喊道，同时巧妙地调整踏板力度，让船缓缓转向。
颜婉忍不住笑出声来。湖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微风拂过脸颊，程小鹏的笑声回荡在水面上。这一刻，她感到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快乐。
颜阿姨笑起来真好看！程小鹏突然说道，叔叔你说是不是
程煜的目光与颜婉相遇，他点点头：是啊，很好看。
颜婉感到脸颊发热，赶紧低头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回程路上，程小鹏在后座睡着了。车内很安静，只有导航偶尔发出提示音。
今天谢谢你。程煜突然开口，小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颜婉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我也很开心。很久没...放松了。
红灯处，程煜转头看她：下周六是我生日，明明和他妈妈要回外婆家，所以...他停顿了一下，我想请你吃顿饭，算是庆祝
颜婉的心跳突然加快：好啊。
就我们两个。程煜补充道，绿灯亮起，他重新看向前方道路，七点，我去接你
嗯。颜婉轻声应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接下来的几天，颜婉发现自己时不时会想起周末的郊游，想起程煜在阳光下微笑的样子。工作时，思绪也会突然飘走，想象周六晚上会发生什么。
你不对劲。周四午休时，林薇盯着她说，嘴角老是挂着这种...诡异的微笑。
颜婉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有！林薇凑近，是不是有情况了那个医生
颜婉没有否认，只是喝了口咖啡掩饰脸上的热度。
终于！林薇拍了下桌子，我早就说周志远那混蛋不值得你为他守寡！
小声点！颜婉看了看四周，而且...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你个大头鬼。林薇翻了个白眼，你这样子，明明就是恋爱中的少女。
颜婉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也许林薇是对的。离婚半年后，她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心跳加速的感觉。
周五晚上，颜婉特意去了趟商场。她想给程煜买份生日礼物，却不知道该选什么。领带太正式。手表太贵重。书太普通。
最终，在一家古董店，她发现了一个老式听诊器装饰品——真正的医用听诊器缩小版，可以当项链佩戴。店主说这是上世纪50年代的医疗古董，现在很少见了。
医生会喜欢这个吗颜婉不确定地问。
如果他有点怀旧情怀，肯定会。店主眨眨眼，这可是能倾听心跳的礼物。
周六下午，颜婉早早开始准备。她试了三套衣服，最终选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既不过于正式，又不显得太随意。化妆时，她的手竟然有些发抖，眼线画了两次才满意。
六点五十分，门铃响起。颜婉深吸一口气，拿起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和手提包，打开了门。
程煜站在门口，穿着深蓝色衬衫和黑色休闲裤，手里拿着一小束白色满天星。他的头发似乎刚刚修剪过，下巴上的胡茬也刮得干干净净。
给你的。他递过花束，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你今天...很美。
颜婉接过花，闻到淡淡的清香：谢谢。进来坐一下我拿个花瓶。
程煜跟着她进入公寓，环顾四周：你这里收拾得很整洁。
一个人住，没什么东西。颜婉找出一个小花瓶，装上水，将花束插进去。白色的星星点点在玻璃瓶中显得格外清新。
这是给你的。她递过那个精心包装的礼物盒，生日快乐。
程煜接过礼物，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当他看到里面的听诊器项链时，眼睛亮了起来：这太棒了！是古董吗
店主说是50年代的。颜婉观察着他的反应，喜欢吗
非常喜欢。程煜立刻将项链戴在脖子上，我医学院时的教授也有一个类似的，一直想买但没找到。
看着他欣喜的样子，颜婉感到一阵满足。选礼物的纠结全都值得了。
餐厅订的七点半，程煜看了看手表，我们还有时间...等等。他突然皱眉，从口袋里掏出震动的手机。
颜婉看到他的表情从疑惑变成担忧。
怎么了她问。
程煜放下手机：张丽说明明发烧了，39度，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颜婉的心沉了下去：很严重吗
这个年龄的孩子高烧不能大意。程煜已经拿起了车钥匙，我得去医院看看。对不起，晚餐可能要...
没关系。颜婉迅速调整表情，孩子更重要。我理解。
程煜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我尽快回来。如果太晚...
不用着急。颜婉勉强笑了笑，生日可以改天庆祝。
送走程煜后，颜婉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车驶离小区。她告诉自己不应该失望，明明生病了，程煜作为父亲当然要赶过去。这是他的责任，也是她欣赏他的原因之一。
但胸口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她脱下连衣裙，换上家居服，把准备好的晚餐食材放回冰箱。桌上的满天星依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与房间里残留的程煜的古龙水味道混合在一起。
手机响了，是程煜发来的信息：明明扁桃体发炎，需要留院观察。真的很抱歉。
颜婉回复：没关系，孩子要紧。需要帮忙吗
几分钟后，程煜回复：不用，张丽在这里。明天再联系。
看到张丽在这里几个字，颜婉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摇摇头，责备自己的小心眼。前妻陪在孩子身边很正常，尤其是在孩子生病的时候。
她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综艺节目当背景音，然后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但思绪总是飘向医院，想象程煜现在在做什么，明明的情况如何，张丽是否...
够了！颜婉对自己说，强迫注意力回到案件材料上。
晚上十一点，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林薇：紧急求助！明天社区义卖，我们公司赞助的，原定主持人生病来不了！你口才好，能救场吗
颜婉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明天反正也没安排了：什么时间
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阳光社区中心。求你了！
好吧。颜婉回复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第二天早上，颜婉比约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社区中心。义卖场地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几张长桌排成U形，上面摆满了各种手工艺品、烘焙食品和二手书籍。
婉婉！林薇飞奔过来抱住她，你救了我的命！
颜婉笑着摇摇头：夸张。我需要做什么
很简单，开场介绍活动，然后每个整点宣布一下拍卖品，活跃气氛就行。林薇递给她一份流程单，对了，听说你昨天约会泡汤了
颜婉瞪了她一眼：谁告诉你的
程医生啊。林薇一脸无辜，他打电话问我能不能找人陪陪你，说你可能会心情不好。
颜婉愣住了：他...打电话给你
是啊，今早七点。林薇眨眨眼，挺贴心的嘛，虽然找错人了。我哪有空陪你，所以才拉你来帮忙啊。
颜婉不知该生气还是感动。程煜确实体贴，但通过她闺蜜来安排她，又让她有种被操控的感觉。
活动准时开始。颜婉拿着麦克风，流畅地介绍着义卖的目的和流程。主持工作比她想象的轻松，观众大多是社区居民，气氛友好而随意。
下一件拍卖品是由社区儿童中心捐赠的手工陶瓷花瓶...颜婉正介绍着，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程煜，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站在最后一排。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差点忘了台词。程煜冲她微微一笑，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起拍价五十元...颜婉强迫自己专注在主持工作上。
拍卖结束后，人群开始自由活动。程煜走到台前，递给颜婉一瓶冰水：表现很棒。
明明怎么样了颜婉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
退烧了，在家休息。程煜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张丽照顾他。
颜婉点点头：那就好。
昨天真的很抱歉。程煜低声说，我本来计划了...
没关系。颜婉打断他，我理解。孩子生病是突发事件。
程煜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林薇的喊声打断了。
婉婉！过来一下，电视台采访！
颜婉歉意地看了程煜一眼：我得...
去吧。程煜笑了笑，我帮你收拾东西。
采访很短，主要是关于义卖活动的意义。结束后，颜婉回到主会场，发现程煜正和一个老太太交谈甚欢，同时熟练地整理着拍卖记录。
颜律师！老太太看到颜婉，热情地招手，程医生说你们是朋友。真是郎才女貌啊！
李奶奶...程煜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颜婉认出了这位老太太——正是她在法律援助中心帮助过的那位，程煜的母亲。
阿姨好。颜婉礼貌地问候。
好好好。李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小煜啊，什么时候带颜律师来家里吃饭我包饺子给你们吃。
周围几个社区工作人员听了，也都露出会意的笑容。颜婉感到脸颊发热，低头假装整理文件。
活动结束后，程煜主动提出送颜婉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行。颜婉婉拒，你应该回去照顾明明。
张丽带他去外婆家了，明天才回来。程煜坚持道，至少让我补偿一下昨晚的失约。
车上，两人都有些沉默。最终程煜开口：我妈妈的话...别往心里去。她见谁都这样。
嗯。颜婉看向窗外。
不过...程煜犹豫了一下，如果你不介意，我确实想邀请你来我家吃饭。不是补偿，就是...单纯想请你来。
颜婉转过头，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好啊。
真的程煜转头看她一眼，眼里有惊喜。
嗯。我也很久没吃家常饺子了。颜婉微笑着说。
他们在颜婉公寓楼下道别。程煜说要去医院看看值班情况，颜婉则打算回去处理一些工作。
刚进家门，手机就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
是颜婉律师吗一个女声问道，我是《法律前沿》杂志的编辑，周志远律师推荐您作为下期新锐律师栏目的采访对象...
颜婉愣住了。周志远推荐她为什么
谢谢邀请，但我最近比较忙...
周律师说您可能会拒绝。编辑笑道，他特别强调您在婚姻法和儿童权益方面的专长。我们杂志这期正好聚焦这个主题。
颜婉皱了皱眉。周志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需要考虑一下，能给我几天时间吗
挂断电话，颜婉站在窗前，思绪万千。周志远的突然好意，程煜的邀请，张丽的出现...一切似乎都变得复杂起来。
她拿出手机，翻到昨天程煜发来的信息，又看了看桌上已经有些蔫了的满天星。感情的事，从来就不简单，尤其是当过去和现在纠缠在一起的时候。
雨滴敲打在办公室的窗户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颜婉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却时不时停下来删除重写——这份抚养权上诉状已经修改了三遍，还是不满意。
电话铃声打破了雨天的沉闷。
颜律师，门口有位程先生找您。前台小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颜婉的心跳漏了一拍：请他进来。
程煜走进办公室时，头发和肩膀还带着雨水的痕迹。他今天没穿白大褂，而是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衬得他的轮廓更加分明。
突然下雨了。他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希望没打扰你工作。
颜婉起身倒了杯热水递给他：怎么了明明还好吗
他没事。程煜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取暖，我是来...邀请你参加小鹏的生日派对。下周六。
颜婉有些意外：李蓉邀请的
我和她商量过。程煜终于喝了口水，小鹏一直念叨你，说一定要请故事阿姨来。
雨声填补了两人之间的短暂沉默。颜婉想起上次程煜生日的不欢而散，以及之后那束渐渐枯萎的满天星。
我会去的。她最终说道，需要我带什么吗
不用，人来就好。程煜放下杯子，犹豫了一下，还有...上次说的来我家吃饭，还作数吗
颜婉看了看日历：这周五晚上我有空。
那就周五。程煜的眼睛亮了起来，六点半我来接你
好。颜婉点点头，突然注意到程煜脖子上还戴着她送的听诊器项链，胸口泛起一阵暖意。
程煜离开后，颜婉站在窗前，看着他在雨中快步走向停车场。那把黑色雨伞在他手中稳稳地撑开，像一朵移动的蘑菇。她发现自己已经在期待周五的晚餐了。
颜律师小林再次敲门，周律师找你。
颜婉皱眉：哪个周律师
周志远律师。说是...你前同事。
颜婉的背脊瞬间绷直：告诉他我不在。
他说有重要案件要讨论。小林补充道，关于...程煜医生的
颜婉猛地转身：什么
五分钟后，周志远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仿佛外面的雨天与他无关。
好久不见，婉婉。他微笑着，目光扫过办公室的每个细节，新环境很适合你。
有事直说。颜婉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你提到程煜
周志远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我在处理一桩医疗纠纷案，对方律师指名要程煜作专家证人。例行背景调查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颜婉没有去碰那份文件：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位新朋友，周志远向前倾身，声音压低，前妻正准备重新争夺抚养权。理由是...他新恋情影响了孩子的心理健康。
颜婉的指尖变凉：这不可能。
文件在这里。周志远推了推那份档案，张丽已经联系了律师，准备以父亲新伴侣介入导致孩子情绪不稳定为由，申请变更抚养权。
颜婉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周志远露出一个假惺惺的同情表情：毕竟夫妻一场，不想看你卷入麻烦。程煜如果聪明，应该会暂时...疏远你。毕竟儿子更重要，不是吗
颜婉站起身：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还有工作。
周志远也站了起来，整了整西装：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婉婉。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忘掉过去的不愉快。
出去。颜婉指着门，声音冷得像冰。
周志远离开后，颜婉立刻拨通了程煜的电话，但响了很久没人接。她转而打给林薇，一个在家庭法院工作的大学同学。
帮我查个事，关于程煜和张丽的抚养权情况...对，就是那个儿科医生...私下查，别声张。
挂断电话，颜婉走到窗前。雨已经小了，但天空依然阴沉。周志远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她心头。如果因为自己，程煜失去儿子的抚养权...
林薇的回电来得比预期快。
查到了。林薇的声音很严肃，张丽确实提交了变更抚养权申请，理由如你所说。听证会定在下个月。
颜婉的胸口一阵刺痛：程煜知道吗
应该知道了，文件已经送达。林薇顿了顿，婉婉，你和这个程煜...
只是朋友。颜婉机械地回答，谢谢帮忙。
挂断电话，颜婉呆坐在椅子上，眼前浮现出程煜书桌上那张与儿子的合影。程明笑得那么开心，小手紧紧搂着爸爸的脖子。如果因为她的存在，这对父子被迫分离...
手机震动起来，是程煜的短信：刚才在门诊，有事吗
颜婉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不知该回复什么。最终她只回了个没什么，确认周五晚餐的事。
程煜很快回复：当然，六点半准时到。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那个笑脸表情像一把小刀扎在颜婉心上。她放下手机，决定先专注于工作。李蓉的上诉状还需要完善，这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
但思绪总是飘向程煜。他说的好消息是什么他知道张丽的行动吗周五见面时，她该不该主动提起这件事
下班时间到了，雨也停了。颜婉走出办公楼，发现夕阳穿透云层，将湿润的地面染成金色。她决定步行回家，让清冷的空气帮助理清思绪。
转过一个街角，她看到前方公园入口处有个熟悉的小身影——程小鹏，背着书包，一个人站在路边东张西望。
小鹏颜婉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男孩转过头，颜婉倒吸一口冷气——他右眼乌青，嘴角还有一道结痂的伤痕。
颜阿姨！小鹏眼睛一亮，随即又低下头，我...我在等妈妈。
颜婉蹲下身，小心地检查他的伤口：发生什么事了
学校里的大个子打我...小鹏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因为我说他作弊。
你妈妈知道吗
男孩摇摇头：不想让她担心。她工作很辛苦...
颜婉的心揪成一团。这个七岁的孩子，承受着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重担。
听着，她轻声说，被欺负不是你的错。告诉妈妈和老师很重要，这样才能阻止那些坏孩子。
小鹏抬起头，大眼睛里闪着泪光：可是...爸爸说男子汉要坚强...
坚强不等于默默忍受。颜婉拿出纸巾轻轻擦去他的眼泪，你叔叔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小鹏抽了抽鼻子，叔叔最近很忙，明明哥哥说他爸爸有新女朋友了...
颜婉的手停在半空。新女朋友是指她吗
就在这时，李蓉急匆匆地跑来：小鹏！天啊，你的脸怎么了
颜婉简要解释了情况，李蓉的脸色变得苍白：这已经是这周第二次了...那个孩子是王强新妻子侄子，老师都不敢管...
需要法律援助吗颜婉问，校园暴力是严重问题，学校有责任保护所有学生。
李蓉搂着儿子，犹豫了一下：王强说...如果我再惹事，就减少探视时间。
这是两码事。颜婉从包里拿出名片递给她，随时联系我。小鹏需要知道，面对不公正时，寻求帮助是正确的。
李蓉感激地点点头，带着儿子离开了。颜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小鹏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挥了挥小手。
回到家，颜婉立即查阅了关于校园暴力和抚养权的相关判例。如果李蓉决定采取行动，她需要做好准备。工作到深夜，她暂时忘记了程煜和张丽的事。
周五很快到来。颜婉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准备——选了一条简约的藏青色连衣裙，化了淡妆，甚至喷了一点香水。她告诉自己这只是普通的晚餐，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程煜准时到达，手里拿着一小束白色小花。
洋甘菊，他递给她，花语是逆境中的力量。
颜婉接过花束，闻到淡淡的清香：谢谢，很漂亮。
程煜今天看起来格外精神，深蓝色衬衫衬托出他挺拔的身材，头发似乎刚刚修剪过。他帮颜婉拉开车门，动作自然而绅士。
车内弥漫着一种舒适的沉默。程煜打开音乐，是一首轻柔的钢琴曲。
明明怎么样了颜婉打破沉默。
好多了。程煜微笑，他问我什么时候能再听你讲故事。
颜婉的心一紧：他...知道我们...
知道你是我的朋友。程煜看了她一眼，孩子们很敏感，他能感觉到你是个好人。
好人。这个词在颜婉听来有些刺耳。如果张丽成功变更抚养权，程明还会认为她是个好人吗
程煜的家比颜婉想象的更整洁温馨。客厅里摆着一架钢琴，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照，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医学书籍和一些。厨房飘来阵阵香气。
你先坐，程煜脱下外套，我还有最后一道菜。
颜婉好奇地环顾四周。客厅一角有个小小的展示柜，里面摆满了各种奖杯和证书——医学院优秀毕业生、儿科专业技能大赛冠军、志愿者服务奖...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程煜从厨房探出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妈妈坚持要摆出来。
很厉害啊。颜婉真诚地说。
晚餐出乎意料地丰盛——清蒸鲈鱼、芦笋炒虾仁、一碗香气扑鼻的菌菇汤，还有一小碟腌萝卜作为开胃菜。
都是家常菜。程煜给她盛了碗汤，尝尝看。
第一口汤下去，颜婉就睁大了眼睛：太好喝了！
程煜露出满足的笑容：我妈妈的秘方。明明每次生病都要喝这个。
提到儿子，他的眼神变得柔软。颜婉想起周志远的话，胸口一阵发闷。
你说的好消息是什么她转移话题。
程煜放下筷子，眼睛亮了起来：我申请到了国外进修名额。约翰霍普金斯医院，为期三个月的儿科呼吸系统疾病专项培训。
恭喜！颜婉由衷地说，什么时候出发
下个月。程煜犹豫了一下，我在想...如果你有时间，也许可以一起去就当休假。
颜婉的筷子停在半空。一起出国这是...约会邀请吗
我...她不知如何回应。如果答应，张丽一定会以此为由攻击程煜的抚养权。如果拒绝...
程煜似乎察觉到她的犹豫：不用现在回答。只是个想法。
晚餐后，程煜坚持自己洗碗。颜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突然问道：明明平时住哪里
一周跟我，一周跟他妈妈。程煜头也不回地回答，离婚协议上写得很清楚。
如果...有人想改变这个安排呢
程煜的动作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颜婉深吸一口气：我听说张丽想重新争取抚养权。
水龙头的声音戛然而止。程煜转过身，脸色变得严肃：谁告诉你的
周志远。颜婉直视他的眼睛，他说张丽以新恋情影响孩子为由申请变更。
程煜的手握成拳头：他怎么会知道
他在处理一桩医疗案，调查你背景时发现的。颜婉向前一步，这是真的吗
程煜沉默了片刻，最终点点头：张丽上周提出申请。但我没想到周志远会...
他是我前夫。颜婉苦笑，显然，他在关注我的新生活。
程煜关上水龙头，擦干手：我已经找了律师。张丽没有充分理由改变现有安排。
但如果法官认为你的新恋情确实影响了明明呢颜婉轻声问。
程煜的眼神变得复杂：我们...只是朋友，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颜婉头上。是啊，他们从未明确过关系。一起吃饭、郊游、送礼物...所有这些，在法律面前，都可以解释为朋友行为。
当然。颜婉强迫自己微笑，我只是担心会影响你的抚养权。
程煜走近一步：颜婉，我...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程煜皱眉去开门，颜婉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张丽。
明明发烧了，一直喊爸爸。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实在没办法...
程煜回头看了颜婉一眼，歉意显而易见：我得去看看。
当然。颜婉拿起包，我该回去了。
等等，我送你...
不用，你照顾孩子要紧。颜婉已经走向门口，对张丽点头致意，希望明明早日康复。
张丽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颜婉的连衣裙和精心准备的妆容上停留了片刻：打扰你们的...晚餐了。
没有的事。颜婉保持微笑，快步走向电梯，没有回头看程煜。
回家的出租车上，颜婉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程煜没有否认只是朋友，这应该是好事——张丽很难用朋友关系为由争夺抚养权。但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痛
手机震动起来，是程煜的短信：对不起。明明确实发烧了，39.2度。明天再聊
颜婉没有回复。回到家，她脱下连衣裙，卸掉妆容，站在淋浴下让热水冲刷全身。今天发生的一切在她脑海中回放——程煜的邀请、周志远的警告、张丽的突然出现...
她擦干身体，换上睡衣，坐在床边发呆。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林薇：查到了更多信息。张丽的律师是周志远的大学同学，两人最近频繁联系。
颜婉的心沉了下去。所以，周志远不仅知道张丽的行动，很可能还在背后推动这一切。他想干什么破坏她和程煜的关系，然后...
她想起程煜展示柜里的奖杯，想起他照顾侄子时的温柔，想起他说逆境中的力量时的眼神。这样一个好人，不应该因为她的存在而失去儿子。
下定决心后，颜婉给程煜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我想我们需要保持距离，为了明明的抚养权。祝你进修顺利。
发完这条信息，她关掉手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颜婉想起程煜说过，月光其实是太阳光的反射。就像她现在感受到的温暖，也只是过去那些美好时刻的反射罢了。
第二天清晨，颜婉被门铃声吵醒。她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发现程煜站在门外，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未眠。
我们需要谈谈。他的声音沙哑而坚定。
我们需要谈谈。程煜站在门口，声音沙哑。
颜婉抓紧了睡袍的领口，清晨的冷空气从敞开的门缝钻进来。程煜的样子让她心头一颤——眼睛布满血丝，衬衫皱巴巴的，显然一夜未眠。
现在六点半。她低声说，下意识地看了看走廊，邻居会...
程煜直接递过一部手机：听这个。
颜婉犹豫了一下，接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段录音文件。她按下播放键，张丽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只要你能证明他们确实在交往，抚养权变更至少有七成把握。周律师说，颜婉刚离婚不久，这种反弹关系最不稳定，法官会考虑这一点...
接着是程煜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和周志远联系的
上周三。他主动找我，说可以提供帮助。张丽的语气带着算计，他说颜婉是他前妻，他了解她的性格缺陷...
颜婉的手指微微发抖，按下了暂停键。她不需要听更多了。周志远不仅插手了这件事，还在背后诋毁她。
昨晚你走后，我质问张丽。程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她承认和周志远有联系。明明其实只是低烧，是她故意夸大。
颜婉将手机还给他，转身走向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尽管这证实了她和林薇的猜测。
我查过了法律条文。程煜跟进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张丽没有充分理由变更抚养权。只要我们...
不，程煜。颜婉打断他，放下水杯，她有理由。如果你因为新恋情而忽视儿子，法官完全可能重新考虑抚养安排。
但我没有忽视明明！程煜提高了声音，上周他学校的亲子活动，我特意调班参加；每天无论多忙，我都会检查他的作业；他过敏的药，我永远备着两份...
我知道，我知道。颜婉轻声说，胸口发紧，你是个好父亲。但张丽会利用一切机会证明相反的事实。包括昨晚——你为了和我共进晚餐，而抛下生病的儿子。
程煜的脸色变得苍白：那不是...
在法律眼中，那就是事实。颜婉深吸一口气，程煜，我们不能冒这个险。明明需要你，远比我需要...我们的友谊更重要。
友谊程煜苦笑一声，颜婉，你知道这不只是友谊。
颜婉移开目光，不敢直视他眼中的痛楚：不管它是什么，都不值得你用抚养权去交换。
一阵沉默。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起来，照在茶几上那杯没动过的水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所以这就是你的决定程煜终于开口，彻底结束
是保持距离。颜婉纠正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冷静，等你处理完抚养权的事，完成进修...如果到时候你还...
我还程煜向前一步，颜婉，看着我。你以为这会改变什么吗三个月，三年，三十年——我对你的感情不会因为时间或距离而改变。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坚定地插入颜婉的心脏。她咬紧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但明明更重要。她最终说道，我们都清楚这一点。
程煜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缓缓点头：好。如你所愿。他转身走向门口，又停住脚步，但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不是所有问题都只有非此即彼的答案。
门关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公寓里格外刺耳。颜婉站在原地，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扶着沙发慢慢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睡袍的布料。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薇的短信：今天开庭别忘了，九点。需要我接你吗
颜婉看了看时间——七点十五。她回复：不用，我自己去。然后强迫自己站起来，走向浴室。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没有时间沉溺在个人情绪中。
热水冲刷过身体，蒸汽模糊了镜面。颜婉机械地洗头、洗脸，思绪却飘向程煜离开时的背影。她做对了吗或许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风险太大了，她不能拿程煜和明明的关系去赌。
穿好职业套装，化好淡妆，颜婉站在全身镜前审视自己。深灰色的西装裙，白色衬衫，珍珠耳钉——专业、冷静、不可动摇。这是她在法庭上需要的形象。
今天的案子是一起复杂的商业合同纠纷，对方是城中知名律所的高级合伙人。颜婉原本只是协助角色，但主办律师上周突发阑尾炎，张主任临时决定让她主辩。
法院走廊上，林薇递给她一杯咖啡：你看起来像一晚上没睡。
差不多。颜婉接过咖啡，小啜一口，资料都带齐了
都在这里。林薇拍了拍公文包，不过...对方律师是周志远的师兄，听说很厉害。
颜婉冷笑一声：正好。
庭审比预想的更激烈。对方律师经验老道，几次试图引导话题偏离核心争议。但颜婉准备充分，每个论点都有判例和条文支持，防守得滴水不漏。
颜律师，休庭时法官甚至公开称赞，你的法律意见书写得很清晰，帮了大忙。
走出法庭，阳光刺得颜婉眯起眼。她赢了——不仅赢了案子，还赢得了法官的赏识。这本该是值得庆祝的时刻，但她只想回家睡一觉。
张主任找你。林薇小声提醒，看样子有好消息。
果然，张主任办公室里的香槟已经准备好了。
颜婉啊，老律师满脸笑容，刚才李法官专门打电话来表扬你。他手头有个疑难案件，想推荐你加入合议庭。
这是难得的荣誉，尤其是对颜婉这样资历尚浅的律师。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张主任栽培。
别谢我，是你自己的能力。张主任倒了杯香槟给她，离婚后你变了很多，更专注，更...坚定。是好事。
颜婉接过酒杯，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确实变了，但并非完全因为离婚。
接下来的几周，颜婉全身心投入工作。她接手了几桩其他律师不愿碰的棘手案件——一起备受关注的残疾人就业歧视案，一桩跨省环境污染公益诉讼，还有一个未成年人网络诈骗的辩护。每件案子都挑战着她的专业极限，但也让她暂时忘记了个人生活的空洞。
程煜没有再联系她。有时深夜加班回家，颜婉会不自觉地看向他曾经停车的位置，但那里总是空荡荡的。只有一次，她路过儿童医院时，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穿着白大褂匆匆走进大门，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小鹏的生日派对她当然没有参加，尽管男孩通过李蓉发来了邀请。颜婉托李蓉转交了一份礼物——一套儿童探险故事书，附上一张简单的贺卡：祝小鹏生日快乐，勇敢探索世界。——颜阿姨
李蓉后来发短信告诉她，小鹏很喜欢礼物，但一直问为什么颜阿姨不来。这条短信让颜婉在办公室卫生间里偷偷抹了会儿眼泪。
六月中旬，颜婉的父母突然来访。这是离婚后他们第一次来看她。
妈爸打开门看到父母站在门外，颜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欢迎颜母笑着递过一袋新鲜水果，你爸来城里开会，我跟着来看看你。
颜父打量着小小的公寓，点点头：收拾得挺干净。
父母的态度让颜婉有些困惑。离婚时，他们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但也表示过遗憾，认为五年婚姻不该轻易放弃。
我做了红烧肉，趁热吃。颜母从保温盒里拿出几个饭盒，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熟悉的香味让颜婉鼻子一酸。她已经很久没吃到家里的味道了。
餐桌上，颜父难得地问起了她的工作：听说你接了几个公益案子
嗯，残疾人就业歧视那个刚胜诉。颜婉有些意外父亲会关注这个，媒体有些报道。
我同事的女儿在残联工作，提到过你。颜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说对方律师被你驳得哑口无言。
颜母夹了块鱼肉放到颜婉碗里：你瘦了。一个人吃饭总是凑合吧
还好...颜婉低头吃饭，避免与母亲对视。
那个...周志远，颜父突然提到前女婿，他再婚了
颜婉筷子一顿：不清楚。我们没联系。
嗯。颜父点点头，离了也好。当初我就觉得他太功利。
颜婉惊讶地抬头。这是父亲第一次正面评价她的离婚决定。
饭后，颜母坚持要洗碗，颜婉只好陪着父亲在沙发上喝茶。小小的客厅里一时只有电视新闻的声音。
婉婉，颜父突然开口，你记得陈伯伯吗你小时候常去他家玩。
记得，他总给我买冰淇淋。
他女儿，陈莉，比你大五岁。也离婚了。颜父盯着茶杯，现在过得很好，去年升了教授，还领养了个孩子。
颜婉不确定父亲想表达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颜父罕见地有些局促，离婚不是世界末日。你...你看起来比上次回家时状态好。
上次回家是离婚前两个月，她当时正为周志远的外遇痛苦不堪，但在父母面前强颜欢笑。
谢谢爸。颜婉轻声说，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父母离开后，公寓又恢复了寂静。颜婉收拾着碗筷，想起父亲别扭的关心，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或许有些关系破裂了，但有些却因此得到了修复。
周末，颜婉去超市采购，却在生鲜区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志远，正在挑选水果。她立刻转身想避开，但对方已经看到了她。
婉婉！周志远快步走过来，真巧。
颜婉冷淡地点点头：周律师。
别这么生疏嘛。周志远笑得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龃龉，听说你最近接了几个大案子李法官很欣赏你。
颜婉眯起眼睛：你调查我
只是职业关注。周志远耸耸肩，对了，我们所正在招募合伙人，你有兴趣吗待遇比你现在的要好很多。
这个提议如此突兀，颜婉几乎要笑出声来：你是在开玩笑吗
完全认真。周志远的表情变得诚恳，婉婉，我们有过不愉快，但我一直欣赏你的专业能力。而且...他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和那个医生的事了。他选择儿子很正常，但你值得更好的。
颜婉的血液瞬间变冷。所以这就是他的计划——先拆散她和程煜，再以救世主姿态出现，提供职业机会。
周志远，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和程煜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请永远不要再联系我。
她转身离开，听到周志远在后面喊：他永远不会选择你！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颜婉没有回头，挺直腰背走向收银台。手指紧紧攥着购物篮，指节发白。
回到家，她将采购的东西一样样放进冰箱，动作机械而用力。周志远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她心头：他永远不会选择你。但这不是选择的问题，而是优先级。而她完全理解程煜的优先级是什么。
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颜律师吗我是李蓉。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打扰你，但...小鹏又被打伤了，这次更严重...
颜婉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现在在哪
儿童医院急诊室。学校说只是孩子间的打闹，但...小鹏耳朵流血了...
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颜婉抓起钥匙和外套就往外冲。二十分钟后，她气喘吁吁地赶到儿童医院急诊室，一眼就看到李蓉抱着小鹏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男孩右耳包着纱布，眼睛哭得红肿。
颜阿姨！看到颜婉，小鹏挣扎着从妈妈怀里下来，扑向她。
颜婉蹲下身接住他，小心避开伤处：疼不疼
有点...小鹏抽噎着说，但我是男子汉，我不哭...呜呜...
李蓉疲惫地解释：耳膜轻微穿孔，需要观察。又是那个孩子...这次用铅笔戳的。
颜婉的怒火腾地燃起：学校怎么说
还是老样子，说是意外。李蓉的眼里闪着泪光，王强说如果我闹大，就...
就怎么样减少探视权颜婉冷笑一声，这次不一样了，李蓉。这是故意伤害，构成轻伤就可以追究刑事责任，不管施暴者多大年纪。
她拿出手机，开始拍照取证：我们先去报警，然后申请伤情鉴定。学校如果不处理，我们就起诉学校和施暴者监护人。
真的可以吗李蓉眼中燃起希望。
当然。颜婉摸摸小鹏的头，没有人应该忍受欺凌，尤其是孩子。
就在这时，急诊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白大褂身影匆匆走进来。程煜看到颜婉，明显愣住了，但很快将注意力转向小鹏。
让我看看。他蹲下身，专业而轻柔地检查小鹏的耳朵，还疼吗，小勇士
看到叔叔就不疼了。小鹏破涕为笑，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转向颜婉，颜阿姨，你为什么不去我生日派对我给你留了蛋糕...
颜婉喉咙发紧，不知如何回答。程煜迅速接过话题：颜阿姨工作很忙，对吧他看了颜婉一眼，眼神复杂。
嗯，很忙。颜婉顺着他的话说，勉强笑了笑，但小鹏的事最重要。我们现在要去报警，让那个欺负人的坏孩子受到惩罚。
我也去！程煜突然说，作为医生，我可以提供专业伤情证明。
李蓉感激地点点头。就这样，四人一起去了派出所。有颜婉的法律指导和程煜的医学证明，警方非常重视，立即立案并联系了学校。
处理完所有手续已是晚上九点多。小鹏在李蓉怀里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送你们回家。程煜主动提议，然后看向颜婉，你...也一起
颜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她不能因为个人情感而拒绝帮助这对母子。
车上，小鹏和李蓉坐在后座。颜婉坐在副驾驶，刻意与程煜保持距离。车内很安静，只有导航偶尔发出提示音。
谢谢你。在一个红灯处，程煜低声说，为小鹏做的一切。
颜婉看着窗外：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这不只是工作。程煜的声音很轻，只有她能听见，你还是那个会为弱者发声的颜婉，即使自己也在痛苦中。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颜婉努力维持的冷静外壳。她咬住下唇，害怕一开口就会崩溃。
送完李蓉和小鹏，程煜坚持送颜婉回家。这一次，车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沉默变得更加沉重。
我下周去美国。程煜突然说，进修的事。
颜婉点点头：祝你一切顺利。
颜婉，程煜将车停在路边，转向她，关于我们...
没有我们，程煜。颜婉打断他，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平静，从来就没有。你是个好人，好医生，好父亲...但有些路必须一个人走。
程煜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只是轻轻点头：如果你坚持的话。
到家后，颜婉站在窗前，看着程煜的车驶离。夜色如墨，街灯在他车身上投下流动的光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她慢慢滑坐在地板上，抱紧双膝。这一次，她没有哭。某种奇异的力量在她体内生长——不是快乐，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坚定的、近乎冷酷的决心。
如果生活注定要她独自前行，那么她将走得比任何人都要挺拔。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为了不辜负那个曾经为她仰望星空的人。
雨滴敲打着儿童中心活动室的窗户，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程煜蹲在地上，帮六岁的小女孩莉莉调整听诊器的位置。今天是认识身体主题活动日，他带来了几个玩具听诊器，让孩子们听听自己和同伴的心跳。
程医生，我的心跳快吗莉莉睁着大眼睛问道。
程煜微笑着将听诊器耳塞戴在她的小耳朵上：你听听看。
莉莉认真地听了一会儿，突然咯咯笑起来：像小兔子在蹦蹦跳！
周围的孩子立刻围上来，争相要听。程煜耐心地指导每个孩子，教他们如何找到心跳的位置。活动室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暂时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程医生，八岁的男孩小凯拉了拉他的袖子，你脖子上那个是真的听诊器吗
程煜低头看了看颜婉送他的那条古董听诊器项链：是装饰品，不过确实能听到心跳。
能让我听听吗小凯期待地问。
程煜取下项链，小心地戴在小凯脖子上。男孩立刻将听筒按在胸口，表情变得异常专注。
哇！好清楚！他惊叹道，然后突然将听筒转向程煜，程医生，我也要听你的！
程煜配合地弯下腰。小凯将听筒贴在他胸前，眉头渐渐皱起。
程医生，你的心跳...好慢啊。男孩困惑地抬头，而且听起来...不开心。
程煜愣住了。孩子的直觉有时准得可怕。自从与颜婉分开后，他确实感觉心里缺了一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医生也会不开心吗莉莉歪着头问。
当然会。程煜轻声回答，医生也是普通人。
我爸爸不开心的时候，妈妈会给他做蛋糕。小凯认真地说，程医生，你的女朋友呢
程煜胸口一阵刺痛：我...没有女朋友。
为什么莉莉天真地问，你这么好，应该有很多女朋友！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有的说要介绍自己的姐姐给他，有的建议他去找上次那个讲故事的漂亮阿姨。
程煜不知如何回应这些童言童语。活动结束后，他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汇聚成小溪流。三个月了，颜婉离开他的生活已经三个月。起初他尊重她的决定，认为保持距离确实对抚养权有利。但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无法接受这种非此即彼的选择。
手机震动起来，是张丽的短信：明明想视频，方便吗
程煜回复：十分钟后。
视频通话中，明明兴奋地讲述着夏令营的见闻。他晒黑了些，看起来健康快乐。
爸爸，你什么时候来美国男孩突然问道。
下周三的飞机。程煜回答，你先跟妈妈玩两周，然后轮到我了，记得吗
明明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爸爸，我有个秘密。
什么秘密
妈妈有新男朋友了！明明做了个鬼脸，他老是来我们家，还假装对我好。
程煜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只要他对你好就行。
但他好假！明明撇撇嘴，不像颜阿姨，她是真的喜欢我。
程煜的心跳漏了一拍：你...还想颜阿姨
嗯。明明低下头，她答应教我下棋的...爸爸，为什么她再也不来了
面对儿子纯真的疑问，程煜喉咙发紧。该如何解释成人世界的复杂如何告诉孩子，有时候即使做对的事，也会伤害到在乎的人
有些事情...很复杂。他最终说道，但爸爸会想办法解决，好吗
挂断视频，程煜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重的《家庭法实务》。这三个月来，他几乎翻遍了所有关于抚养权的法律条文和判例，寻找那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书页间夹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颜婉随手画的小漫画——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火柴人医生在给恐龙看病。那是她某次在他办公室等他时画的，当时他觉得可爱就留了下来。现在想来，他保存的何止是这张便签还有电影票根、餐厅收据、她喜欢的那家咖啡店的杯套...所有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都成了无法言说的思念载体。
程煜拿起手机，拨通了律师朋友的电话：老陈，关于那个实质性影响条款，我有个想法...
雨停了，夕阳穿透云层，将窗外的世界染成金色。程煜站在光晕中，感到一种久违的决心在胸中升起。或许有些路不必一个人走，有些选择不必非此即彼。
与此同时，颜婉的公寓里堆满了文件和案卷。她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前摊开的是下周要开庭的商业纠纷案材料。但视线却不断飘向茶几上的手机——程煜明天就要飞往美国了。
林薇瘫在沙发上，啃着苹果：所以，你就真的让他这么走了
什么叫让他这么走了颜婉头也不抬，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
得了吧。林薇翻了个白眼，这三个月你接的案子比过去一年还多，明显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
颜婉没有反驳。确实，这三个月她几乎把自己埋在工作里，从早到晚，一个案子接一个案子。只有在精疲力竭时，她才不会想起程煜眼中那种受伤的神情。
小鹏的案子下周二审，她转移话题，这次证据充分，应该能彻底解决校园暴力问题。
别岔开话题。林薇坐直身体，我问你，如果现在程煜出现在门口，说他已经解决了抚养权问题，你会怎么做
颜婉的手指停在文件上，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蓝点。这个假设太残忍了，因为它永远不会发生。她已经明确表示过结束，而程煜是个理性的人，会尊重她的决定。
没有如果。她最终回答。
林薇叹了口气，拿起包准备离开：有时候我在想，你到底是在保护程煜的抚养权，还是在保护自己不再受伤。
门关上后，颜婉放下笔，走到阳台上。夜风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拂过脸颊。远处，城市的灯光如星辰般闪烁。她想起那个和程煜一起看星星的夜晚，想起他说有些问题不止一个答案时的坚定眼神。
回到屋里，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上的一个相框上——她和父母上个月的合影。离婚后，她与父母的关系反而更亲密了。这让她明白，有些关系破裂是为了让更健康的关系生长。
手机突然震动，是李蓉发来的消息：颜律师，小鹏的案子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另外...程医生让我转交一封信给你，说很重要。
颜婉的心跳骤然加速。信程煜为什么要给她写信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她迅速回复。
今天下午。他说明天就要去美国了，有些话必须告诉你。
颜婉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理智告诉她不该看那封信，那只会让已经艰难的决定更加动摇。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疯狂呐喊：读它！读它！
我能去拿吗现在。她最终回复道。
当然，我和小鹏在家。
李蓉的公寓离颜婉家不远，打车十五分钟就到了。小鹏已经睡了，李蓉轻手轻脚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他看起来很着急，李蓉低声说，说一定要在你明天开庭前送到。
颜婉接过信封，手指微微发抖。上面工整地写着她的名字，是程煜一贯的字迹——清晰有力，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回到家，颜婉将信封放在茶几上，盯着它看了足足五分钟。这薄薄的信封里装着什么告别责备还是...她不敢想的可能性
深吸一口气，她拆开了信封。里面是几张折叠的纸和...一把钥匙第一页是程煜工整的手写信：
亲爱的颜婉：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飞往美国的航班上。但有些话必须说清楚，所以选择写信这种方式。
首先，关于抚养权问题。经过深入研究法律条文和咨询专业律师，我确认张丽没有合法理由变更现有安排。法律上，父母的新恋情只有在确实对孩子造成实质性伤害时才会影响抚养权。而明明喜欢你，你也从未对他造成任何不良影响。张丽的申请纯属无理取闹，法官已经驳回了她的请求。
其次，关于我们。这三个月的分离让我明白一件事：生命中有些人是不可替代的。我可以是个好父亲，同时也可以爱你。这两者并不矛盾，除非我自己让它变得矛盾。
钥匙是我公寓的。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请在我回来那天（8月15日）去我家。如果不愿意，不必回复，我会理解。
无论你的决定如何，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程煜
信纸在颜婉手中微微颤抖。她翻到第二页，是法律意见书的复印件，详细分析了张丽申请的无效性。第三页是一张照片——程煜和明明在游乐园的合影，男孩笑得灿烂，程煜眼中满是骄傲和爱意。
颜婉将信紧紧贴在胸前，泪水模糊了视线。程煜找到了解决方案，不是冲动地放弃抚养权，而是用理性和专业证明了两者可以兼得。而她呢她一直在用为他好当借口，逃避可能的伤害和失败。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颜婉想起程煜说过，月光是太阳的反射。就像她现在感受到的勇气，也是从他那里借来的光芒。
她擦干眼泪，拿起手机，拨通了林薇的电话：下周的案子，你能替我出庭吗
什么林薇的声音充满惊讶，这可是个大案子，你准备了那么久...
我有更重要的事。颜婉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林薇笑了：终于。去吧，案子交给我。
挂断电话，颜婉走到书桌前，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是她一个月前买的领带夹——原本打算作为程煜的送行礼物，却因为胆怯而一直没送出去。
盒子里还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给世界上最温柔坚强的医生。
明天，程煜将飞往大洋彼岸。而十五天后，她会在他家门口等他，亲自送上这份礼物，还有她一直未能说出口的话。
这个决定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长久以来漂泊的小船终于看到了港湾的灯塔。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她不再逃避自己的心意。
夜深了，颜婉却毫无睡意。她打开电脑，开始重新审阅小鹏的案件材料。后天就是二审，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程煜为爱勇敢了一次，现在轮到她为那个信任她的孩子而战。
屏幕的光映在她专注的脸上，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这个夜晚，两颗孤独的心虽然相隔千里，却向着彼此的方向又靠近了一步。
雨滴敲打在窗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弹奏。颜婉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把钥匙——程煜公寓的钥匙，这半个月来她一直随身携带。
今天是8月15日，程煜回国的日子。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薇的短信：航班CA983已降落，延误两小时。你还去等他吗
颜婉看了看窗外倾盆大雨，回复：去。
她穿上雨衣，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盒——里面是那个领带夹和她自己写的一封信。过去半个月，她反复思考要对程煜说的话，最终决定写在纸上，害怕当面时会语无伦次。
电梯下到一楼，门一开，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雨比想象中更大，像一道银色的帘幕挂在天地之间。颜婉撑开伞，水珠立刻在伞面上炸开，发出噼啪的声响。
刚走出几步，一阵狂风几乎把伞掀翻。她不得不放慢脚步，小心地避开水洼。转过小区拐角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雨幕中，没有打伞，全身湿透，却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颜婉的心脏猛地停跳一拍——程煜。
他们同时停住脚步，隔着两米的距离对视。雨水顺着程煜的发梢滴落，他的衬衫完全贴在身上，手里紧紧抓着一个文件袋。
你...怎么在这里颜婉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程煜向前一步，雨滴从他睫毛上滑落：我等不及了。
简单的四个字，让颜婉的眼泪瞬间涌出。她向前迈步，伞从手中滑落，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但此刻她毫不在意，径直扑进程煜的怀抱。
他的身体冰凉而潮湿，但怀抱温暖如初。颜婉紧紧抓住他背后的衬衫，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我也是，她在他耳边哽咽，我也等不及了。
程煜捧起她的脸，雨水中她的轮廓有些模糊，但眼中的情感却无比清晰。他低头吻住她，咸涩的雨水和泪水在唇间交融。这个吻带着半个月的思念和三个月的克制，激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去我家。分开时程煜气喘吁吁地说，捡起地上的伞撑在颜婉头顶，就在前面。
颜婉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钥匙：我本来要去你家的。
程煜看到钥匙，眼睛亮了起来：你收到信了。
嗯。颜婉将礼物盒递给他，这是给你的。
程煜接过盒子，却注意到自己手中的文件袋已经被雨水浸湿。他懊恼地皱眉：该死，里面的文件...
没关系，颜婉拉住他的手，先回去换干衣服。
程煜的公寓离颜婉家只有十分钟步行距离。进门后，他立刻找来干毛巾和一套自己的家居服给她。
你先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他关切地说，自己的头发还在滴水。
一起擦干吧。颜婉拿起毛巾，轻轻擦拭他湿漉漉的头发。程煜安静地站着，任由她的手指穿过自己的发丝，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我本来想在机场等你的，颜婉低声说，但林薇说航班延误...
我改签了早一班的飞机。程煜握住她的手，昨晚明明突然发烧，我几乎要取消行程，但今早他退烧了，坚持要我回来。
他没事吧
只是普通感冒。程煜拉着她坐到沙发上，颜婉，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他从湿漉漉的文件袋里小心取出几份文件：张丽撤回了抚养权申请。她...要再婚了，对方是个美籍华人，他们计划搬去加州。
颜婉接过文件，是经过公证的抚养权补充协议，确保无论程煜的婚姻状况如何，他对程明的监护权都不会受影响。
这...太好了。颜婉由衷地说，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刚才说婚姻状况
程煜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易拉罐环改造成的简易戒指：我知道这很突然，也很简陋。在飞机上做的，用可乐罐环和护士给的绷带。原本的计划更浪漫些，但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颜婉的眼泪再次涌出，这个平日里理性克制的医生，竟然在飞机上笨拙地做了一个戒指，就为了向她求婚。
颜婉，你愿意嫁给我吗程煜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是完美的求婚，不是完美的戒指，甚至不是完美的时机...但我会是个努力爱你、尊重你、支持你的丈夫。
颜婉拉起他，吻了吻那个可爱的易拉罐环戒指：我愿意。一千个原因。
程煜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过了很久，他才松开手，拿起那个被雨水打湿的礼物盒：现在，我能看看我的礼物了吗
颜婉点点头，心跳加速。程煜小心地打开盒子，取出那枚精致的领带夹和下面的信。他先看了看领带夹，嘴角上扬：正好配你送我的那条领带。
然后他展开信纸，颜婉的字迹工整而有力：
亲爱的程煜：
如果你正在读这封信，那么我已经做出了人生中最勇敢的决定——不再让恐惧支配我的感情。
这三个月，我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每个深夜，思绪总会飘向你。想起你教我做菜时的耐心，想起你为小鹏案件奔走时的正义感，想起你在星空下说有些问题不止一个答案时的坚定。
我害怕过，害怕重蹈覆辙，害怕成为你和明明之间的障碍。但你的信让我明白，真正的爱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题，而是两个人共同寻找最优解的旅程。
无论抚养权问题如何解决，我想告诉你：我爱你，愿意和你一起面对所有挑战。
等你回来的，
颜婉
程煜读完信，眼眶泛红。他再次将颜婉拥入怀中，声音沙哑：我们会解决所有问题，一起。
那天晚上，他们叫了外卖，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程煜的手指始终与颜婉的交缠，仿佛害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
周志远找过我。颜婉突然说，感觉程煜的手一紧，他提供我合伙人职位，暗示想复合。
程煜沉默了一会儿：你怎么回答
我告诉他永远不要再联系我。颜婉靠在他肩上，有些事，一旦结束就是永远结束了。
程煜吻了吻她的发顶：明明很想你。每次视频都问颜阿姨什么时候再来。
我也想他。颜婉微笑，还有小鹏。李蓉说二审胜诉后，那个欺负他的孩子转学了，小鹏现在开朗多了。
我们明天去看他们吧。程煜提议，明明后天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吃饭，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颜婉回答，然后因为这个短语的双重含义笑了起来。
雨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在这个普通的夜晚，两颗受过伤的心找到了彼此，像拼图的两片终于完美契合。
一年后，阳光社区儿童中心重建仪式上，颜婉作为法律顾问发表了简短讲话。重建资金有一部分来自她胜诉的那桩公益诉讼的赔偿金。
...希望这个新中心能成为孩子们的第二个家，一个充满爱与安全的地方。她结束发言，向台下微笑。
掌声中，程煜走上台，却不是来接她下去的。他站在话筒前，清了清嗓子：作为儿童中心的医疗顾问，我也想说两句。
他转向颜婉，眼神温柔而坚定：一年前的今天，我向这位美丽的女士求婚了。当时用的是易拉罐环做的戒指。
台下传来善意的笑声和惊叹声。颜婉脸颊发热，不知道程煜要做什么。
今天，程煜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天鹅绒盒子，单膝跪地，我想正式地问一次：颜婉，你愿意嫁给我吗这次有真正的戒指。
台下瞬间沸腾起来。颜婉眼眶湿润，看着那枚简约而优雅的钻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愿意。她回答，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程煜为她戴上戒指，起身将她拥入怀中。台下，李蓉和小鹏，程明和张丽，还有林薇和其他朋友们，都在热烈鼓掌。
仪式结束后，程明跑过来抱住颜婉：所以你现在真的是我妈妈了吗
颜婉蹲下身与他平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是你的第二个妈妈。
男孩想了想，认真地问：那你会给我讲故事吗像你给小鹏讲的那样
当然，想听多少都行。颜婉承诺道。
张丽走过来，表情有些复杂但还算友善：恭喜你们。明明一直很喜欢你。
谢谢。颜婉站起身，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张丽点点头：我知道。程煜是个好父亲，你...也是个好人。
这句简单的评价，对颜婉来说意味着很多。过去一年里，张丽再婚并移居美国，程煜和她的关系反而比离婚初期更融洽了。有时候，结束一段关系不是为了成为敌人，而是为了各自找到更适合的位置。
回家的路上，程煜牵着颜婉的手：婚礼想在哪里办
简单些就好。颜婉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家人朋友聚一聚就够了。
听你的。程煜捏了捏她的手，对了，小鹏下个月生日，李蓉问我们能不能一起庆祝。
当然。颜婉微笑，他现在是我最忠实的小听众，每周都要听一个新案子。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他们走过超市门口——那个曾经相撞的地方，相视一笑。
知道吗，程煜突然说，那天在超市，我就觉得你很特别。
因为我买了太多泡面颜婉挑眉。
因为你捡东西时，先把我的东西递给我，才捡自己的。程煜回忆道，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女孩一定很善良。
颜婉心头一暖。原来在他们相识的最初时刻，那些她以为微不足道的细节，在他眼中都是珍贵的特质。
回到家，程煜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给你看样东西。
盒子里装满了小物件——电影票根、餐厅收据、她随手画的便签，甚至还有她曾经留在他车上的发夹。每一个都标注了日期，是他们相识以来的所有共同记忆。
你...都留着颜婉轻轻触摸这些物品，胸口发紧。
每一件。程煜从背后环抱住她，因为从遇见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
颜婉转过身，吻住这个温柔的男人。窗外，夕阳西下，华灯初上，城市的喧嚣渐渐远去。在这个平凡的夜晚，两个曾经破碎的灵魂找到了彼此，拼凑出一个比想象中更美好的未来。
他们的故事，从离婚后开始，却远比任何童话都真实而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