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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薄荷糖与抛物线

    九月的阳光把走廊切割成明暗相间的格子,沈念安的影子蜷缩在墙角阴影里,像一片被揉皱的草稿纸。她盯着数学卷子上的

    58

    分,红叉在

    二次函数图像绘制

    题上张牙舞爪,墨迹渗进纸纤维,像她藏在指甲缝里的洗洁精痕迹

    ——

    昨夜帮母亲擦便利店货架时,她偷偷把《函数图像入门》塞进购物篮,却在结账时被母亲换成了打折的卫生巾。

    哟,这不是数学考砸的小哭包吗

    学姐的高跟鞋声停在两步外,鞋尖的珍珠装饰在阳光下晃得她眼疼,听说你爸死得早,怎么,脑子也没遗传到

    沈念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结痂的倒刺被压得生疼。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算术本还藏在枕头底下,扉页

    数学是最诚实的朋友

    的钢笔字已经褪色,像他逐渐模糊的体温。她想起上周家长会,母亲攥着她的试卷向老师鞠躬,便利店工作服上还沾着薯片碎屑

    ——

    此刻,那些碎屑仿佛变成了学姐嘴角的讥诮,密密麻麻爬满她的皮肤。

    学姐,她的数学书里夹着蝴蝶标本,你确定要没收吗

    清冽的男声像突然插入的休止符。沈念安浑身一震,后颈的碎发被走廊穿堂风掀起,扫过耳垂时痒得惊人。她认得这个声音

    ——

    许砚承,高二(3)班的课代表,上周升旗仪式代表学生发言时,她注意到他校服第二颗纽扣缝得歪歪扭扭,像她永远画不直的辅助线。

    她仰头望去,少年斜倚在栏杆旁,阳光穿过他微卷的睫毛,在颧骨处投下扇形阴影。他转着钢笔的指尖骨节分明,指腹的薄茧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像她偷看过的、他作业本上的解题步骤批注

    ——

    那些

    笨蛋这里要画虚线

    的字迹,总在她课本里突然出现,又在她想追问时消失无踪。

    学姐皱眉:什么蝴蝶标本

    不信你看。

    许砚承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他的眼神,却遮不住嘴角扬起的弧度,不过可能飞了,刚才还停在她睫毛上。

    沈念安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睫毛,劣质睫毛膏的纤维粘在指腹,像深秋树上残留的枯叶。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总是把

    笨蛋

    挂在嘴边的男生眼里,她睫毛上的狼狈,竟能被幻想成蝴蝶振翅的瞬间。这种荒诞的温柔让她胸腔发烫,比被学姐骂得掉眼泪更让她不知所措。

    学姐甩着马尾离开时,发梢扫过沈念安的试卷,带起一阵风,将她的影子吹得晃了晃。许砚承弯腰捡起试卷,他的影子覆在她身上,像一张展开的坐标纸,将她的影子框在第一象限

    ——

    那个代表正数、代表希望的区域。

    哭起来像函数图像失真。

    他用试卷敲了敲她的头,钢笔尖在阳光下划出银弧,给你个建议。

    她闻到他身上的雪松香水味,混着阳光晒过的蓝月亮洗衣液气息,突然想起父亲出事前那个夏天,他穿着白衬衫在阳台晾晒衣服,肥皂泡落在她发间,说

    我们念念以后肯定是数学小天才。此刻,许砚承的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纽扣,露出的锁骨像她画过无数次的抛物线顶点,美好得让她想避开视线,又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塞进她手里的薄荷糖带着体温,糖纸边缘有细微的齿痕,像是被人反复捏过。下次考砸就含颗糖,

    他指腹蹭过她掌心的汗,声音轻得像试卷翻过的页脚,甜味能刺激多巴胺分泌,让大脑重启。

    她攥紧糖纸,小熊图案被压得变形,却在褶皱里露出半颗

    ——

    原来糖纸背面印着图案。这个细节让她喉咙发紧,想起母亲偷偷藏在便利店冰柜里的临期牛奶,每次她说

    妈,我不喝,母亲就会说

    补补脑子。

    谢、谢谢。

    她盯着他皮鞋尖的刮痕,那道弧线像极了她昨天解错的抛物线,那个……

    蝴蝶标本其实是银杏叶。

    我知道。

    他转身时,校服后摆扫过她膝盖,她看见他左手腕内侧有块淡褐色的斑,形状像她课本里的积分符号,不过你的睫毛确实像蝴蝶翅膀,比我计算器的小数点还密。

    这句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口激起层层涟漪。等她抬起头,走廊已空无一人,只有手里的薄荷糖在高温下渐渐软化,糖纸与糖果黏在一起,像她此刻混乱的心跳。她剥开糖纸,把糖含进嘴里,凉意从舌尖炸开,芯里的味却比记忆中的更甜

    ——

    原来有些谎言,比真相更让人想要沉溺。

    上课铃响起时,她慌忙起身,糖纸掉在地上。弯腰捡取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影子与许砚承留在地面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在阳光的切割下,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图形。数学老师说过,不规则图形的面积可以用定积分计算,只要找到合适的区间和函数。

    而她此刻的心跳,是否也能用某个公式,计算出从

    谢谢

    到

    喜欢

    的距离

    2

    钢笔与速干墨

    物理实验室的瓷砖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的试剂痕迹,沈念安蹲在储物柜前找导线,指尖蹭过冰冷的金属把手,忽然想起今早林小夏在课间的调侃:许砚承看你的眼神,像在看一道需要解三天三夜的压轴题。

    她慌忙摇头,碰掉了柜顶的烧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念安,发什么呆

    物理老师敲了敲讲台,今天做串联电路实验,两人一组,抓紧时间。

    她攥着导线回到座位,同桌临时请假,面前的实验台显得格外空旷。讲台上的电路图在投影仪下泛着冷光,那些蜿蜒的线条让她想起许砚承转钢笔时的手腕弧度

    ——

    他总是坐在教室后排,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她永远算不对的小数点。

    滋滋

    ——

    电流通过导线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按照课本步骤连接电路,却在最后一步犹豫了

    ——

    电池的正负极标识被磨得模糊,她咬着下唇,把红色导线接在了标有

    -

    的端口。

    啪嗒。

    开关按下的瞬间,灯泡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烧杯里的硫酸铜溶液剧烈沸腾,玻璃壁上爬满细密的裂纹。她惊呼着后退,凳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危险!

    腰间突然缠上一道有力的手臂,带着雪松味的白衬衫擦过她鼻尖。许砚承不知何时冲了过来,他的手掌紧紧扣在她腰上,指尖隔着校服布料传来灼热的温度。烧杯在两人脚边炸裂,碎玻璃溅在他小腿上,墨绿色的溶液泼在他袖口,像一幅即兴创作的抽象画。

    你不要命了

    他的声音带着少见的颤抖,却在对上她惊慌的眼神时骤然放软,有没有伤到哪里

    她愣愣地摇头,视线落在他白衬衫上的墨渍

    ——

    那是刚才撞翻试剂架时泼的,形状像极了她上周在草稿纸上画的爱心。他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玻璃碴,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她忽然想起父亲的相机里一张老照片,蝴蝶停在花瓣上,翅膀上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许砚承,带沈念安去医务室!

    老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他松开手,却在她踉跄时再次扶住她的肩膀。小心玻璃碴。

    他弯腰捡起一块较大的碎片,指尖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渗出来,滴在瓷砖上,像一个小小的感叹号。

    你的手!

    她慌忙翻找口袋里的纸巾,却摸到那颗已经融化的薄荷糖

    ——

    从昨天到现在,她一直舍不得扔掉。

    没事。

    他扯过她的手,拇指轻轻擦过她虎口处的划伤,你也受伤了。

    他的指尖带着速干墨的凉意,在她伤口周围画了个圈,墨能止血,这是我爸教我的。

    提到父亲,他的眼神忽然暗了暗。沈念安想起上个月听见的传言,许砚承的父亲也是数学老师,半年前突发心梗去世,葬礼那天,他抱着父亲的教案在教室坐了整夜。

    疼吗

    他抬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她摇摇头,闻到他身上混着的试剂味和蓝月亮洗衣液的清香。你的衬衫……

    她伸手去碰他袖口的墨渍,指尖刚触到布料,他却像被电到般猛地缩回手。

    不用管。

    他转身走向讲台,背影有些僵硬,我去跟老师说换个实验台。

    她看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他走路时微微跛脚

    ——

    刚才的玻璃碴一定扎进了他的小腿。愧疚感突然涌上来,她蹲下身,开始捡拾地上的碎玻璃,指尖被划出好几道小口,鲜血渗出来,滴在瓷砖上,和他的血珠形成小小的坐标轴。

    笨蛋,别用手捡!

    许砚承不知何时回来,手里拿着扫帚,想破伤风吗

    他用扫帚轻轻拍开她的手,去医务室处理伤口,这里我来。

    可是……

    没有可是。

    他把扫帚塞进她怀里,袖口的墨渍蹭过她手腕,再废话,微分题加二十道。

    她只好转身离开,走到实验室门口时,听见他在身后低低说了句:下次害怕就喊我,别总自己躲着。

    医务室的消毒水味道刺得人眼眶发酸。校医给她涂碘伏时,她盯着天花板上的风扇发呆,想起许砚承刚才扣在她腰上的手,力度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子里,却又在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像触碰易碎品般微微颤抖。

    念安,你的钢笔掉了。

    校医递来一支钢笔。

    她这才发现是许砚承的那支,笔帽内侧的

    X.Y.C

    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她轻轻摩挲着刻字,突然想起数学作业本上那些熟悉的批注

    ——

    每次她解错的题,旁边总会出现用钢笔写的

    笨蛋,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点总是习惯性地往上挑,像他嘴角扬起的弧度。

    傍晚的夕阳把教室染成暖橙色,沈念安抱着作业本路过高二(3)班,看见许砚承独自坐在座位上,卷起的裤腿露出小腿上的创可贴,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一只小熊

    ——

    是她昨天塞在他抽屉里的卡通创可贴。

    许砚承。

    她轻声喊他。

    他抬头,钢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弧线。微分题做完了

    他挑眉,却在看见她手里的创可贴时,耳尖微微发红。

    嗯。

    她把作业本放在他桌上,注意到他正在解的题

    ——

    是道关于

    电流与电阻关系

    的应用题,解题步骤旁用铅笔写着:笨蛋如果在,一定会把正负接反。

    这里错了。

    他用钢笔尖指着她的解题过程,却在她凑近时,突然把笔帽扣在她头上,墨水滴到头发上了。

    她慌忙伸手去摸,却触到他温热的指尖。两人的手在半空相撞,他迅速缩回手,钢笔在作业本上晕开一块墨渍,形状像极了心跳监测仪上的波形。

    明天带盒糖来。

    他低头整理书包,声音轻得像傍晚的风,上次给你的那种。

    她愣了愣,想起口袋里那颗已经融化的糖。好。

    她说,看见他耳尖的红色蔓延到脖颈,像傍晚天边的火烧云,许砚承,谢谢你今天……

    说了别废话。

    他抓起书包起身,却在经过她身边时,从口袋里摸出块橡皮塞给她,上次看你橡皮快用完了。

    那是块樱花图案的橡皮,边缘带着齿痕,像被人反复捏过。她突然想起今早值日生表,他的名字旁边画着个小太阳,而她的名字旁边,不知何时多了道用钢笔写的辅助线,将两个名字连在一起,像一个未完成的等式。

    3

    粉笔字与橡皮擦

    高三的教室总弥漫着粉笔灰的味道,沈念安握着黑板擦的手有些发抖,黑板上

    毕业典礼倒计时

    30

    天

    的粉笔字歪歪扭扭,像她此刻紊乱的心跳。后排传来钢笔轻叩桌面的声音,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许砚承又在转笔

    ——

    那个习惯,从高二陪她解物理题开始,就成了他的

    专属

    BGM。

    念安,该你了。

    班长把粉笔塞给她,写句毕业感言吧。

    她接过粉笔,指尖蹭上白色粉末,忽然想起上周许砚承给她讲题时,指尖也是这样沾着粉笔灰,却在给她画辅助线时,特意用袖口擦了又擦。粉笔尖触到黑板的瞬间,她鬼使神差地写下

    我喜欢你

    四个字,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尾巴,像她藏了两年的心事。

    写得不错啊!

    后排传来起哄声,她慌忙用黑板擦去,粉笔灰簌簌落在校服上,像冬天第一场雪。许砚承的钢笔突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转身时,看见他弯腰捡笔,后颈露出的皮肤白得透明,像她每天偷偷看的樱花花瓣。

    放学时,教室只剩她和许砚承。他坐在后排解竞赛题,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停下来咬笔帽

    ——

    这个习惯,她观察了整整一年,知道他只有在遇到难题时才会这样。她收拾书包时,故意放慢动作,等他起身离开,才敢走到他座位旁。

    课桌上有张草稿纸,上面写满了微分方程,在最后一行,她看见用铅笔写的

    笨蛋

    两个字,旁边画着个哭脸表情包。她嘴角上扬,指尖轻轻抚过字迹,突然发现纸角卷起的部分,露出半行没擦干净的字:如果……

    看够了吗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她慌忙后退,撞上讲台的粉笔盒。白色粉笔滚了一地,她蹲下身去捡,却被他按住肩膀。笨手笨脚的。

    他叹气,却在蹲下来时,肩膀轻轻贴上她的。

    两人沉默着捡粉笔,指尖在同一个粉笔上相撞。他的手比她的大一圈,轻易地将粉笔握住,却在接触的瞬间,像触碰火焰般缩回。明天周末,

    他忽然开口,去图书馆吗

    她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约她。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高二那次他帮她挡住烧杯碎片时一样。

    图书馆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书页上投下整齐的光影。沈念安盯着面前的《高考数学压轴题详解》,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余光里全是许砚承翻书的动作

    ——

    他的手指修长,翻动书页时,指甲会轻轻刮过纸面,发出细微的响声。

    这道题用洛必达法则更快。

    他突然指着她的草稿纸,钢笔尖在

    极限

    两个字上画圈,不过你们现在还没学,用泰勒展开式吧。

    哦。

    她慌忙拿起笔,却在低头时,看见他手腕上的积分符号胎记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那个胎记,她曾在实验室帮他贴创可贴时见过,当时他说:这是我和数学的契约。

    窗外突然下起暴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沈念安想起三年前父亲出事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她躲在便利店角落,看着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一道道解不开的方程。许砚承突然合上书本,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我送你回家吧。

    他们在公交站台等车,雨幕模糊了远处的灯光。许砚承把伞倾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淋得透湿,却在她试图调整伞面时,用肩膀轻轻抵住她:别动,你会淋湿的。

    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打破沉默。上车时,她被台阶绊了一下,踉跄着撞进他怀里。他的手臂迅速环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传来,像春天的第一缕阳光。笨蛋,

    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顶,以后穿防滑的鞋子。

    公交车在雨中前行,车内的灯光昏暗,映出他下颌的线条。沈念安靠在窗边,看着雨珠在玻璃上画出不规则的轨迹,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不规则图形的面积,要用定积分慢慢算。

    或许爱情也是如此,需要无数个这样的瞬间,才能积出完整的答案。

    到站下车时,雨已经小了些。许砚承从书包里摸出颗薄荷糖递给她,糖纸在雨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到家记得喝热水。

    他说,指尖蹭过她湿润的发梢,明天见。

    她攥着糖站在楼下,看他转身走进雨幕。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突然想起高一那个走廊,他的影子也是这样笼罩着她,像一条温柔的抛物线。她剥开糖纸,把糖含进嘴里,薄荷的凉意混着的甜,在舌尖漫开,像他刚才环住她腰的手臂,温柔而坚定。

    回到家,她在台灯下翻开笔记本,发现里面夹着张纸条,是许砚承的字迹:明天带糖,要铝罐装的。

    她笑了,指尖抚过字迹,忽然注意到落款处画着个小太阳,和她今早看见的值日生表上的一模一样。

    窗外的雨还在下,她却觉得心里暖暖的。或许,有些心事,不需要说出口,就像抛物线总会找到它的焦点,而她和许砚承,终将在某个合适的时刻,解出属于他们的方程式。

    4

    暴雨中的纸船

    June

    10

    日,晴转暴雨。

    沈念安握着粉笔的手悬在课桌上方,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距离毕业典礼还有三天,教室后排的许砚承正在午睡,钢笔从他指间滑落,在草稿纸上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像她此刻紊乱的心跳。

    她屏住呼吸,在他课桌上轻轻写下

    我喜欢你

    四个字,粉笔灰簌簌落在他袖口,惊醒了他睫毛上的阳光。他动了动,她慌忙用橡皮擦去,力道大得几乎要把桌面刮穿。等她确定痕迹完全消失,才发现橡皮擦已经被捏得变了形,像她这三年来反复揉皱又展开的心事。

    沈念安,校门口有人找你。

    班长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她转身时,看见母亲站在教室门口,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瓷砖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

    母亲很少来学校,上一次还是高一家长会,她考了全班倒数,母亲却在老师面前挺直腰杆说:我女儿很努力。

    妈,你怎么来了

    她迎上去,闻到母亲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医院的味道。

    母亲的手冰凉,指甲缝里还沾着便利店的薯片碎屑。念念,

    母亲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在她耳边炸响,医生说……

    癌症复发了。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沈念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物理实验课上炸裂的烧杯,碎成无数片。她想起上周帮母亲整理抽屉时,看见的那张诊断书,当时她以为是误诊,以为命运不会这么残忍。

    手术费……

    母亲哽咽着,可能要几十万,妈不想拖累你……

    别说了。

    沈念安握住母亲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许砚承说过,A

    大数学系的奖学金足够覆盖学费,想起他在图书馆说

    明天见

    时,耳尖泛起的红色。如果她消失,他就能毫无负担地去读大学,去成为顶尖的数学家。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她冲进教室时,许砚承正在擦黑板,白衬衫被汗水浸透,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肩胛骨。许砚承,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雨水泡过的纸,以后别来找我了。

    他转身,钢笔从指间滑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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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腻了。

    她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反正要毕业了,我们……

    就算了吧。

    沈念安,你什么意思

    他上前一步,袖口的粉笔灰落在她手背上,像一场未落定的雪。

    她后退,撞上课桌,昨天写的

    我喜欢你

    铅笔印在桌面上若隐若现。没什么意思,

    她弯腰捡起他的钢笔,塞进他手里,以后别再给我讲题,别再给我糖,别再……

    别再喜欢你,是吗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颤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以为我看不懂你画的骑士漫画,看不懂你每次见我时发红的耳尖

    她的心脏猛地收缩。那些藏在草稿纸背面的画,那些偷偷观察他的瞬间,原来早就被他尽收眼底。是,

    她咬着牙说,我从来没喜欢过你,一切都是你的错觉。

    许砚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转身抓起书包,从里面抽出樱花笔记本,摔在她面前:这里面的每一道题,每一张速写,都是我的错觉

    笔记本翻开的瞬间,她看见自己高二时解错的立体几何题,旁边用红笔写着

    笨蛋,辅助线在这里,纸角还贴着她掉落的睫毛

    ——

    原来他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对不起。

    她抓起笔记本,转身冲进暴雨中。雨水瞬间浸透她的校服,她躲在操场角落,颤抖着翻开录取通知书,A

    大数学系的烫金字在雨中模糊成一片。母亲的诊断书从口袋里滑出,和通知书贴在一起,像两张被判了死刑的判决书。

    撕了吧,念念。

    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别让妈拖累你。

    她摸出父亲留下的钢笔,在通知书上写下

    对不起,笔尖划破纸面,血珠从指腹渗出,滴在樱花笔记本封面上,形成永远擦不掉的红点。然后,她将通知书撕成碎片,扔进暴雨中的排水沟,纸船载着她的梦想和爱情,迅速被水流吞没。

    许砚承找到她时,她正在撕樱花笔记本。住手!

    他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腕,你疯了吗

    她抬头看他,雨水混着泪水从脸上滑落。他的白衬衫全湿了,贴在身上,露出胸口那颗积分符号胎记。放开我,

    她低声说,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我不放。

    他攥紧她的手腕,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哭

    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喊声。沈念安狠下心,用力推开他,转身跑向校门口。她听见许砚承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像三年前那个走廊,他喊住她,递给她一颗薄荷糖。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许砚承发来的消息:我算过了,我们的分数可以同分进

    A

    大数学系。

    她咬着牙,按下

    删除并拉黑。暴雨冲刷着她的手机屏幕,却冲不掉他最后那条消息的残影,像一道永远解不开的方程,刻在她心上。

    5

    未完成的极限

    沈念安视角(2019

    年秋)

    电子厂的夜班总是格外漫长,荧光灯管在凌晨三点发出濒死的嗡鸣。沈念安揉着酸涩的眼睛,从工作服口袋里摸出录音笔,许砚承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传来:接下来我们讲解洛必达法则,这个公式可以帮助我们求解不定式极限……

    她的指尖停在快进键上,喉咙发紧。洛必达法则,是他高三时说要教她的内容,现在她终于听懂了,却再也没有机会问他

    这个步骤为什么要这样写。牙膏在镜子上的公式已经模糊,她用食指重新描了描

    lim,想起他说过

    极限是无限趋近却永不相交的浪漫。

    念念,又在学数学

    室友阿芳端着泡面路过,那个许教授真的这么好看比厂草还帅

    屏幕上的公开课截图里,许砚承穿着白衬衫,袖口纽扣闪着微光

    ——

    是她高三时帮他缝的那颗。嗯。

    她低声回答,摸出铝罐里的糖,糖纸在夜班灯下泛着陈旧的光泽。这是他最后一次问她要的糖,却再也没有机会给。

    手机突然震动,母亲的病历照片发来: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淋巴。她攥紧录音笔,指甲陷进掌心的旧疤

    ——

    那是高二实验课留下的,他用速干墨帮她止血的地方。明天,她要去银行申请网贷,用她的人生做抵押,换母亲的一线生机。

    许砚承视角(2019

    年秋)

    A

    大银杏树下的长椅上,许砚承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他追着沈念安跑过的操场。樱花笔记本摊开在膝头,第

    52

    页的碎纸片已经拼成

    沈

    字,边缘用透明胶带仔细粘好,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许学长,这是您的挂号单。

    学妹递来纸张,医生说您的胃溃疡已经很严重……

    扔了。

    他合上笔记本,钢笔尖在

    沈念安

    三个字上戳出破洞。自从她消失后,他再也没去过医务室,任由胃痛像当年她撕毁的通知书,一片一片割着他的五脏六腑。

    实验室的夜灯亮起时,他正在解一道关于

    心脏跳动频率

    的微分方程。草稿纸上,他习惯性地在等号后画了个爱心,笔尖顿住,愤怒地将纸揉成一团。垃圾桶里,躺着无数个这样的纸团,每个爱心旁边都写着

    笨蛋,像他无处安放的思念。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校园论坛的推送:《数学系许教授惊现银杏节,樱花笔记本疑似藏着初恋》。他盯着照片里的笔记本,封面上的红点清晰可见

    ——

    那是她的血,是她撕碎通知书时留下的印记。

    他抓起外套冲出门,银杏叶在风中飞舞,像极了高三那年她在教室门口转身时,飘落的樱花。长椅上,坐着一个穿自考校服的女生,背影很像她,却在回头时,露出陌生的笑容。

    许教授,这是您的咖啡。

    女生递来杯子,听说您在等一个人

    他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杯套上的樱花图案。没有。

    他说,声音干得像脱水的草稿纸,我只是在解一道题,一道关于极限的题。

    女生离开后,他从口袋里摸出半块橡皮,樱花图案已经磨得模糊,却依然能看见齿痕

    ——

    那是她咬过的痕迹。他把橡皮贴在唇边,像触碰一个遥远的梦,却只闻到消毒水和电子厂机油的味道,那是她离开后,世界留下的气味。

    6

    重逢的绝对值

    A

    大银杏节的喧嚣像一锅煮沸的奶昔,沈念安攥着自考录取通知书,樱花落在她泛旧的笔记本封面上,红点点像三年前的血痕。林小夏的指尖突然戳向她后腰:看!许砚承!

    穿白衬衫的男人站在树下,袖口纽扣闪着微光

    ——

    是她亲手缝的那颗。他的头发比高中时长了些,垂在额前,挡住了她熟悉的、看题时会皱起的眉峰。校花举着粉色信封上前时,他的指尖在背后攥成拳,指节泛白

    ——

    这个小动作,和高三平安夜她递牛奶时一模一样。

    许教授,这是我的心意,请您收下!

    校花的声音甜得像酱。

    沈念安的指甲陷进掌心。她看见许砚承接过信封,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封口,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三年前,他也是这样摩挲着她送的樱花橡皮,在教室后排解了一整夜的题。

    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在抬头时,眼神骤变

    ——

    穿过人群,对上她的目光。

    时间突然静止。沈念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物理实验课上炸裂的烧杯,碎成无数片。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像看见一道本以为无解的方程,突然出现了关键的辅助线。

    校花跺脚离开时,信封掉在地上。沈念安弯腰去捡,却和他同时伸手。指尖在牛皮纸上相撞,他的手比记忆中更凉,指腹的茧子蹭过她虎口的旧疤

    ——

    那是高二实验课留下的,他用速干墨帮她止血的地方。

    沈念安。

    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钢笔尖,好久不见。

    她站起身,笔记本从臂弯滑落,露出封面上的红点。他的视线凝固在那点上,喉结滚动,像看见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她撕碎通知书时滴落的血珠。

    许、许砚承。

    她的声音发抖,你的胃病……

    劳你费心。

    他弯腰捡起笔记本,指尖抚过红点,听说你自考进了

    A

    大当年不是很有骨气地说‘再也不想学数学’

    这句话像锋利的刀片,划破她精心包裹的伪装。她想起拉黑他那天,发了疯似的在草稿纸上写

    对不起,直到墨水耗尽。我……

    她想说

    我后悔了,却看见他口袋里露出的樱花笔记本一角,封面上有她熟悉的、他画的速写。

    林小夏突然冲过来,打破尴尬:学姐!许教授的课表我搞到了!还有他每周三喂流浪猫的时间……

    林小夏!

    沈念安慌忙捂住她的嘴,却看见许砚承挑眉,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原来你在打听我的行踪

    血液轰地冲上头顶。她想起昨晚在论坛看他的学术直播,用小号打下

    对不起

    却秒退的事。他的目光扫过她手腕,那里戴着他高中送的橡皮

    ——

    被她磨成了心形,用红绳系着。

    没有。

    她别过脸,却在转身时,樱花落在她睫毛上。他的手突然伸过来,指尖停在她眼尾,像要拂去花瓣,却在触到皮肤前猛地收回。

    樱花脏了。

    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就像有些人,回来了也洗不掉过去的……

    许砚承!

    她突然喊住他,勇气像突然接通的电路,当年的事,我……

    沈念安!

    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喊,医生说要提前手术!

    命运的断路器再次落下。沈念安看着母亲在银杏树下挥手,病历本在风中翻开,露出

    晚期

    两个刺目的字。许砚承的视线扫过病历本,脸色瞬间惨白,像三年前她在教室说

    腻了

    时一样。

    我得走了。

    她攥紧笔记本,以后再解释……

    不用了。

    他转身走向实验室,白衬衫被风吹起,露出后颈的皮肤,依然白得透明。他的樱花笔记本从公文包滑落,她看见内页夹着的

    ——

    是她高中时的草稿纸,上面有她画错的抛物线,和他用红笔写的

    笨蛋。

    当晚,沈念安在图书馆发现他的胃溃疡诊断书,旁边散落着过期的卡通创可贴。她蹲在地上捡拾,指尖触到他的签名,笔迹力透纸背,在

    许砚承

    三个字旁边,隐约有行没擦干净的铅笔印:沈念安,我疼。

    泪水大颗大颗落在诊断书上。她摸出铝罐里的糖,糖纸已经泛黄,却依然能看见他当年写的

    少糖

    字迹。远处的夜灯亮起,她想起他说过的话:绝对值符号里的数,永远是非负的,就像我对你的喜欢,永远不会变。

    可现在,他们之间的绝对值,是三年的空白,是撕碎的通知书,是再也说不出口的

    我喜欢你。

    7

    养胃粥攻防战

    清晨七点十五分,沈念安站在许砚承办公室门前,指节悬在漆成杏色的门板上,迟迟未落下。保温桶里的南瓜粥还隔着棉布套发烫,铝制外壳映出她微颤的睫毛

    ——

    那是昨夜在出租屋厨房熬的,水与米的比例精确到毫升,就像他当年教她解二元一次方程时的严苛。

    叩叩。

    门内传来钢笔尖划纸的沙沙声,却无人应答。她咬了咬下唇,将印着小熊图案的保温桶轻轻放在门口,压上写有

    南瓜粥含果胶,可护胃

    的便签纸,转身时带起的风让纸角掀起一角,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

    注意休息。

    三小时后,她躲在楼梯间拐角,看见陈默端着不锈钢饭盒从办公室出来,饭盒上沾着星星点点的南瓜粥渍。许博导今天居然没把早餐扔进垃圾桶,

    陈默对着手机直播挑眉,看来有人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手机屏幕突然被拍开,许砚承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陈默,微分方程作业批完了

    周二:鸡肉山药粥

    沈念安换上新买的青瓷保温桶,粥里炖着撕成细丝的鸡胸肉,撒了少许碾碎的淮山粉。便签纸上的字迹比昨日工整:蛋白质与淀粉结合可保护胃黏膜,落款是用尺子画的小太阳。

    沈同学,

    许砚承在走廊叫住她,白大褂口袋露出便签纸一角,以后不必送这些。

    他的语气像在讲解一道普通的习题,却在递回保温桶时,指尖在桶身停留了零点几秒。

    她摇头:这是给你的赔礼。

    赔礼

    他挑眉,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

    高二实验课,你替我挡碎玻璃的伤。

    她盯着他袖口的旧疤,一直没机会道歉。

    他忽然转身走向实验室,白大褂下摆扫过她手背:笨蛋,那道题的正确解法,是用左手推你,右手护头。

    周五:蔬菜瘦肉粥与暴雨夜

    暴雨如注的傍晚,沈念安攥着温度计站在实验室门口,38.9℃的数字在暮色中灼人眼球。保温桶里的蔬菜瘦肉粥还冒着热气,她的刘海却已被雨水粘在额角,像被揉皱的草稿纸边缘。

    许砚承,

    她推门的手在发抖,你的胃药……

    话未说完,保温桶已被他夺过,搁在实验台上。他的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脸颊时,眉头皱得比遇到无解的方程还紧:发烧为什么不请假

    你没吃晚餐。

    她的声音轻得像实验台上的试剂蒸汽,粥里加了小米,容易消化。

    他突然抓起办公椅上的外套披在她肩头,雪松与蓝月亮洗衣液的混合气息将她笼罩:去医务室。

    可是你的粥……

    粥重要还是命重要

    他罕见地提高音量,却在看见她瑟缩的模样时,放缓了语调,先去处理体温,剩下的事……

    等你退烧再说。

    医务室的消毒水气味里,校医看着许砚承给她换湿毛巾的动作直笑:当年许教授发烧到

    39

    度还在解偏微分方程,现在倒知道照顾人了。

    沈念安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泛红,正专注地调整吊瓶的流速。为什么不照顾自己

    她轻声问。

    他顿了顿,用镊子夹起棉球,在她手腕的旧疤上轻轻擦拭:因为有人教会我,数学题可以等,但有些事不能。

    窗外的暴雨渐渐转为淅沥,许砚承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校园论坛的推送:【惊!数学系许教授携神秘女生现身医务室,疑似当年樱花笔记本主人】。他迅速划掉通知,却被她瞥见锁屏壁纸

    ——

    那是张银杏叶的照片,叶脉间夹着半块樱花橡皮。

    其实我早就知道,

    她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你留在我课本里的微分题,答案永远是‘笨蛋’的拼音首字母。

    他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指腹的薄茧蹭过她掌心:而你藏在我草稿纸里的蝴蝶标本,其实是用解析几何作业折的。

    消毒水的气味里,她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原来有些心事,早就像根号下的正数,虽未说出口,却始终真实存在。

    8

    笔记本修复局

    实验室的紫外线灯发出冷白的光,沈念安跟着林小夏钻进许砚承的课题室时,闻到一股混合着雪松香水和蓝月亮洗衣液的气息。樱花笔记本躺在操作台上,封面的红点在灯光下像颗跳动的心脏。

    快,趁他去开学术会!

    林小夏把吹风机塞给她,就说帮他抢救受潮的笔记本!

    笔记本内页洇着水渍,沈念安翻开第一页,看见自己高一哭鼻子的速写,旁边用铅笔写着:笨蛋的眼泪,是抛物线的顶点。

    她的指尖发抖,翻到高二那页,画着她炸烧杯时的狼狈模样,却把她身后的许砚承画成了骑士,盾牌上写着

    沈念安的专属解算器。

    我的天,这男人暗恋得好深!

    林小夏凑过来,这张是高三毕业典礼吧

    画面里,她站在教室门口,阳光穿过她的发丝,而许砚承躲在门后,手里攥着半块樱花橡皮,背景用极细的字写着:我数过,你睫毛眨了

    17

    次,是质数,像我对你的喜欢。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沈念安慌忙合上笔记本,却碰倒了一旁的墨水瓶,黑色墨水泼在许砚承的白衬衫上,在左胸口晕开,像她当年滴落的血珠。

    沈念安,

    他的声音带着她熟悉的、解难题时的克制,你在做什么

    她转身,看见他站在实验室门口,领带松了两颗,露出锁骨下方的旧疤

    ——

    那是背她去医院时撞的。他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笔记本上,喉结滚动,像看见被揭开的伤疤。

    我……

    她想解释,却看见他手腕上的积分符号胎记在发抖,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想看看我有多可笑

    他上前一步,衬衫上的墨水蹭到她指尖,看看我把你的碎片拼成了心脏的形状看看我在每道题的余数里藏你的名字

    她抬头,撞上他泛红的眼眶。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他也是这样红着眼眶,却被她推开。不是的,

    她抓住他的手腕,我是想告诉你,当年我离开,是因为我妈……

    因为你妈癌症复发,你怕拖累我,所以撕碎录取通知书,拉黑我,跑去电子厂打工。

    他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她听不懂的情绪,这些,陈默早就黑进你的旧手机查到了。

    她愣住了。原来他早就知道,却依然用三年时间,把她的痕迹刻进生命的每道题里。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对你这么冷

    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因为我怕,怕你回来只是为了说对不起,怕你对我的感情,只是愧疚。

    樱花笔记本在两人之间轻轻颤动,被洇湿的纸页发出细微的响声。沈念安想起他在论坛直播时,总摸袖口纽扣的习惯

    ——

    那是她缝的,他在向她求救。

    不是愧疚。

    她翻开笔记本,找到高三那页被撕去的

    52

    页,背后的

    加油

    二字已经褪色,是喜欢,从高一你递薄荷糖开始,就喜欢。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看见期待已久的解题步骤。她从口袋里摸出半块樱花橡皮,和他抽屉里的另一半拼在一起,刚好组成完整的樱花图案。这块橡皮,我咬了三年,

    她说,像咬着你的名字。

    许砚承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抵在实验台上。试剂瓶在身后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呼吸灼热: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许砚承。

    她仰头看他,樱花落在她睫毛上,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喜欢。

    他的吻落下来,带着雪松与糖的味道,像解了三年的方程终于得出答案。她攥紧他的白衬衫,指尖触到墨水的痕迹,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墨渍是时间的签名,就像我爱你,永远有迹可循。

    9

    暴雨剖白与全微分

    实验室的玻璃幕墙外,暴雨如注,苏晚晚操控的投影仪在幕布上投下细密的雨帘,与真实的雨声形成诡谲的共鸣。沈念安盯着幕布上自己高二时的投影

    ——

    那时她正踮脚擦黑板,许砚承的速写本里,这个瞬间被描绘得连发梢的弧度都清晰可辨。

    喜欢一个人,就像解一道全微分方程。

    许砚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大褂上还沾着她昨夜熬粥时溅的小米粒,每个变量都看似独立,却在某个临界点突然交汇,汇集成无法逃避的答案。

    她转身,看见他手里攥着胃溃疡的诊断书,最新的医嘱栏用红笔圈着:建议住院治疗,忌情绪激动。

    而他指间还夹着她送的卡通创可贴,图案是只抱着数学公式的小熊。

    为什么不治疗

    她的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腕,那里的积分符号胎记比三年前淡了些。

    因为主治医生说,

    他低头看她,睫毛在雨幕投影下投出颤动的阴影,除非有重要的人监督服药,否则疗效甚微。

    窗外的惊雷炸响,幕布上的雨帘突然扭曲成心形。苏晚晚在控制室比了个

    OK

    的手势,陈默操控的无人机从窗口飞进,吊着用荧光试剂写的

    笨蛋,我在等你

    的横幅。

    三年前你推开我时,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有块凸起的疤痕,碎片划到了这里,每次心跳都会疼。

    她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砸在他白大褂上:我以为……

    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笨蛋,

    他用拇指抹去她的眼泪,最好的选择从来不是独自承担,而是

    ——

    话未说完,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林小夏举着手机冲进雨幕:家人们!许教授要放大招了!

    陈默同时按下遥控器,上百架无人机在暴雨中拼出他们高中时的教室场景:沈念安在黑板上写

    我喜欢你,许砚承在后排转笔微笑。而真实的许砚承,此刻正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里面是她当年撕碎的

    A

    大录取通知书碎片,每片都用金粉重新裱过,拼成了樱花的形状。

    我用了三年时间,

    他的声音盖过暴雨,把你的遗憾拼成了我们的未来。

    铁盒打开的瞬间,无人机撒下用速干墨写着

    笨蛋,我爱你

    的纸船,在积水的地面漂成银河。沈念安看见每艘纸船上都画着不同的数学符号,而中心那艘最大的纸船上,赫然是他们的名字缩写,用积分符号永远连在一起。

    全微分的定义是,

    他单膝跪地,取出用樱花笔记本内页折成的戒指,所有微小的喜欢,最终都会汇聚成完整的爱。

    戒指套上她无名指时,暴雨骤然停歇,阳光穿过云层,在他睫毛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斑。远处传来陈默的欢呼:程序运行成功!许博导的追妻代码终于编译通过!

    幕布上的雨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苏晚晚的实时画作:许砚承为沈念安戴上戒指的瞬间,他们的影子被拉长成永不相交的抛物线,却在无限远处殊途同归。

    现在我命令你,

    他起身时胃病发作,却依然笑得温柔,以女朋友的身份监督我服药,每天三次,每次一粒。

    她含泪点头,指尖抚过他衬衫下的疤痕:还要加上每日三餐,由我亲自烹饪。

    成交。

    他低头吻她,舌尖尝到咸涩的泪水与糖的甜,不过我有个附加条件。

    什么

    永远不要再离开我,

    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听着彼此重叠的心跳,因为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全微分,是所有变量的终极答案。

    实验室外,樱花在雨后的微风中轻颤,像极了高一那年他递来薄荷糖时,她剧烈颤抖的指尖。而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毫无保留地踮起脚尖,回应这个迟来三年的拥抱

    ——

    在数学的世界里,有些极限终会抵达,有些等待,终将在相爱的坐标系里,找到属于他们的原点。

    10

    定积分的面积

    终章:定积分的面积

    十月的

    A

    大银杏林被染成暖金色,阳光穿过枝叶间隙,在草坪上织就一张斑驳的坐标纸。沈念安身着象牙白婚纱,婚纱上的樱花刺绣随步伐轻轻颤动,仿佛将整个春天的温柔都缝进了缎面。她挽着母亲的手臂走过用

    108

    支钢笔搭成的拱门,钢笔尖统一朝向右侧,形成一道指向幸福的箭头

    ——

    那是许砚承特意设计的

    向量拱门,寓意

    爱有方向,且永不偏移。

    念念,

    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指腹轻轻抚过她发间的樱花发卡,你父亲若在,一定会为你骄傲。

    发卡是用高三的数学草稿纸折成的,纸面上

    lim

    (n→∞)

    1n

    =

    的公式隐约可见,却在樱花的轮廓里化作了浪漫的注脚。沈念安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算术本,扉页

    数学是最诚实的朋友

    的字迹与许砚承父亲教案上的批注重叠,忽然觉得命运的齿轮早已在暗处悄然转动。

    许砚承站在银杏树下,黑色西装的左胸别着一枚特殊的胸针

    ——

    那是用沈念安撕碎的

    A

    大录取通知书碎片拼成的樱花,每片碎纸都用金粉勾边,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当《婚礼进行曲》的旋律响起,陈默操控的无人机群从云端掠过,每架无人机下方都悬挂着一颗薄荷糖,糖纸展开后连成一串:从薄荷糖到莫比乌斯环,你是我唯一的解。

    沈念安,

    他的声音穿过银杏叶的沙沙声,像极了高一那年在走廊喊住她时的清冽,数学教会我,任何复杂的函数都有其定义域与值域。而你,是我定义域内唯一的自变量,是值域里最璀璨的极值。

    他单膝跪地,打开的戒指盒里,两枚铂金戒指交缠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内环分别刻着

    ∑

    与

    ∞——

    前者是求和符号,后者是无穷大,合起来便是

    无穷尽的爱之总和。这个环没有边界,

    他说,就像我对你的喜欢,从相遇那刻开始,便注定是永不停歇的循环。

    交换信物时,沈念安递出的是一支老旧钢笔,笔尖还残留着高二实验课的速干墨痕迹。这支笔替我挡过玻璃碎片,

    她轻声说,现在它想见证我们的永远。

    许砚承接过笔,转而将樱花笔记本里的一片干枯银杏叶放入她掌心,叶脉间夹着的睫毛标本旁,用极小的字写着:这是我偷藏的第一片星光。

    现在,我宣布

    ——

    校长的话音被突如其来的

    嗡嗡

    声打断。陈默操控的无人机群突然变换阵型,在天空拼出高考倒计时牌的模样,数字从

    30

    天

    开始飞速跳动,最终定格在

    ∞。苏晚晚站在画架前挥动画笔,画布上的新娘提着婚纱奔跑,身后扬起的不是头纱,而是无数张写满数学公式的草稿纸,每张纸的空白处都藏着

    许砚承

    的名字。

    林小夏抛捧花时,花束竟直直飞向了陆沉舟。概率论失灵了

    她挑眉接过花束,却在陆沉舟递来的计算器上看见算式:P

    (你我相遇)=1——

    在他的世界里,他们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事件。

    婚礼接近尾声时,许砚承忽然牵起沈念安的手跑向图书馆。顶楼的落地窗前,365

    个养胃粥的空保温桶被摆成心型,每个桶底都刻着日期与简短留言:2019.10.1

    南瓜粥,笨蛋说暖胃2020.3.15

    鸡肉粥,她偷偷加了我喜欢的香菇。

    知道为什么选今天吗

    他指着窗外的电子屏,日期

    10

    月

    27

    日

    在暮色中闪烁,3650

    天前的今天,我在走廊第一次喊住你。而

    3650=2×5×37,其中

    37

    是我们第一次对话时的楼层数

    ——

    每一个质数,都是我记住你的证据。

    她转身吻他,婚纱上的樱花刺绣蹭过他胸前的樱花胸针。远处传来下课铃响,却不再是分离的信号。在这个被银杏叶与数学公式填满的秋天,他们终于在相爱的坐标系里找到了永恒的原点

    ——

    那里没有极限,没有未知,只有两个灵魂在岁月的积分中,汇集成最完整的答案。

    计算机实验室的白炽灯在深夜发出冷白的嗡鸣,陈默盯着屏幕上不断报错的无人机避障程序,食指机械地敲击着键盘。第

    17

    次运行失败后,他终于注意到键盘缝隙间的蛋糕碎屑

    ——

    苏晚晚又在他写代码时偷溜进来吃下午茶。

    11

    陈&苏番外:代码与星空的傅里叶变换

    苏晚晚。

    他扯下键盘防尘罩,语气里带着程序员特有的克制,你的蛋糕屑已经入侵我的‘if’循环。

    正在给画布刷底色的女孩抬起头,亚麻色卷发沾着钴蓝色颜料:程序猿哥哥,你的键盘比我的调色盘更需要艺术拯救呢。

    她晃了晃画笔,钛白色颜料滴落在

    Delete

    键上,晕开的形状像极了她画布上的星芒。

    当晚,陈默趁展厅布展时潜入苏晚晚的工作室,将她的键盘替换成防水机械款,每个按键都印着数学公式。F5

    键被贴上红色贴纸,标注着

    Forever5——

    他记得她调侃过他

    母胎

    solo

    到

    25

    岁。次日清晨,他在实验室门口收到回礼:键盘上覆盖着梵高《星月夜》的贴纸,Enter

    键被换成粉色爱心,而他的代码注释里,不知何时多了用颜料画的小太阳。

    这叫跨学科融合。

    苏晚晚踮脚调整他歪掉的领带,指尖残留的松节油气息混着她惯用的樱花香水,你的‘lim’和我的‘星空’,本质上都是对无限的向往。

    陈默看着被颜料晕染的代码,忽然发现那些不规则色块与他设计的无人机灯光轨迹形成奇妙呼应。他鬼使神差地保存了修改,在程序末尾添加注释:BUG=SUWANWAN。

    梅雨季的傍晚,苏晚晚的画展因暴雨取消。她蹲在仓库门口,看雨水在玻璃上织成蛛网,忽然听见螺旋桨的嗡鸣。陈默举着印有

    无人机防水测试

    字样的工程伞出现,身后跟着六架吊着防水布的无人机。坐标定位显示你需要支援。

    他打开平板电脑,代码在屏幕上流淌,现在计算风速与升力的函数关系

    ——

    你负责美学指导,我负责参数校准。

    暴雨中,他们像精密齿轮般配合:她挥手指挥无人机调整角度,他飞速敲击键盘修正数据。当防水布精准覆盖仓库屋顶时,陈默的白衬衫已被雨水浸透,露出小臂内侧的机械键盘纹身

    ——

    那是用二进制代码纹的

    SUWANWAN。苏晚晚递来手帕,触到他手腕的温度时,听见他低声说:应急预案写了三个月,终于等到合理的触发条件。

    校庆夜的无人机表演上,108

    架机器在夜空拼出流动的《星月夜》。苏晚晚通过

    VR

    眼镜看见,星群化作微分方程,银河变成求和符号,而她的自画像被拆解为二进制代码,在星空中闪烁。这是傅里叶变换的魔法。

    陈默摘下眼镜,眼中倒映着真实的星光,你的每幅画都是可解的方程,每个笔触都藏着逻辑的韵律。

    他单膝跪地,递出机械键盘形状的首饰盒:每个按键对应你的一幅画,而‘空格’键

    ——

    按下按键,镶嵌碎钻的戒指弹出,是留给我们共同编写的未来。

    苏晚晚笑着为他戴上星空袖扣,那是用她第一次画展的门票碎片制成的。现在,

    她举起小画板快速速写,见证

    BUG

    与

    ART

    的正式合并。

    画布上,抱着键盘的男孩与举着画笔的女孩背靠背而坐,背后是用傅里叶公式构成的璀璨星空。

    三年后,陈默在硅谷发布

    艺术编程

    软件,用户可用画笔直接生成代码。发布会现场,苏晚晚的新作《循环永不终止》引发轰动:机械齿轮与樱花组成莫比乌斯环,二进制代码如雪花飘落,而环内的

    C&M=∞

    字样,被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环绕。

    有人问我,艺术与科技的界限在哪里。

    陈默搂着苏晚晚的腰,看着无人机群在窗外拼出他们的名字,我的答案是

    ——

    他指向屏幕,软件的

    星空模式

    正将观众的祝福转化为跳动的像素星轨,当逻辑成为美的载体,当灵感拥有计算的轨迹,界限便不复存在。

    苏晚晚抬头看他,发现他领口别着的键盘吊坠里,嵌着他们第一次互怼时扯掉的贴纸碎片。远处的钟楼敲响十二点,她听见他在耳边说:就像我用代码写情诗,你用色彩解方程

    ——

    我们的坐标系,从来都是同一片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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