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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那场宴会,华丽得像一场精心编织的噩梦。侯府的雕梁画栋下,人人都端着得体的笑,只有我知道,我的未来正被摆在案板上,任人宰割。

    侯府老夫人,我未来的婆母,在众人面前,用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盯着我,忽然慈爱地笑了:明姝这孩子,真是个有福气的,我看她与廷煜倒更有缘分。

    四周瞬间死寂。顾廷煜。那个病入膏肓、常年不见天日的侯府嫡长子,他甚至没有出现在宴会上。将我,一个健康鲜活的侯府准儿媳,说给一个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病人,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要将我推进火坑里啊!

    我僵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而我的未婚夫,他站在不远处,脸色煞白,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却没有说一个字,甚至没有上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眼睁睁看着我被推向深渊。

    老夫人,这……这如何使得我的父亲,柳大人,颤抖着声音试图挽回。

    如何使不得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喙的威严,柳大人是觉得,我侯府嫡长子配不上你柳家姑娘

    这句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柳家父女脸上。配不上谁不知道顾廷煜只是个等死的病秧子!可侯府嫡长子的名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更何况,老夫人这是摆明了要借题发挥。那个玩笑——不过是我无意中说了句顾家大少爷身子不好,若能冲喜兴许还有一线生机——竟被她拿来当了改婚的借口!

    既然是明姝自己说的,那便成全她一番心意。老夫人一锤定音,语气冰冷,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便将婚事办了。冲喜,也好。

    冲喜我像个物件一样被摆弄,被决定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病入膏肓的男人,只为了给侯府嫡长子冲喜!这简直荒谬到了极致!我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侯府众人看我的眼神,有怜悯,有看好戏,更多的是冷漠。顾景川,他依然站在那里,像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我张了张嘴,想喊,想哭,想质问,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仿佛要炸开。从天堂跌落地狱,不过一句话的时间。我的双手紧紧攥着裙摆,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侯府的夜风吹来,不是凉意,是彻骨的寒。我,柳明姝,就这样被一个荒唐的玩笑,被一场冰冷的冲喜,葬送了。

    2

    我被匆匆送入了侯府的内院,没有喜轿,没有吹打,甚至没有像样的喜服,只是一件临时套上的大红嫁衣,讽刺地提醒着我这场荒唐的婚事。我被直接带到了一间偏僻、阴冷的院落。这就是我的新房,与侯府其他地方的富丽堂皇形成鲜明对比。房间里弥漫着药味和一股挥之不去的死气。

    顾廷煜,我的新婚丈夫,就躺在床榻上。他瘦得不成样子,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闭着眼,呼吸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气。我站在床边,看着这个男人,心里没有一丝作为新婚妻子的感觉,只有无尽的怨恨。我的人生,我的幸福,都被他这个活死人毁了。

    他没有看我一眼,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我不知道他是病得太重,还是根本不在意。无论是哪种,都让我觉得愤怒和屈辱。我嫁进侯府,不是做少奶奶,而是来给一个将死之人守活寡。

    婆母来看过我一次。她坐在正厅里,我恭敬地站着。她没有问我一句冷暖,只是用那种审视犯人的目光盯着我,从头到脚,仿佛我在她眼中是一个带着病菌的物件。

    既然嫁进了侯府,就要守侯府的规矩。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威压,廷煜的身子不好,你这个做妻子的,要尽心伺候。若是他有个好歹……她没有说完,但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她甚至没有提一句我的生活安排,仿佛我嫁进来唯一的价值就是伺候顾廷煜。

    在侯府的日子,冰冷而压抑。我住在那个偏僻的院子里,除了几个奉命伺候顾廷煜的仆人,几乎见不到其他人。用餐时,我被安排在角落,婆母偶尔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都能让我如坐针毡。她总能找到挑剔我的地方,不是嫌弃我走路的声音太轻,就是说我端茶的姿势不对,甚至连我吃饭时多夹了一筷子菜,她都能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我,让我食不下咽。

    管家时,她更是刁难,给我安排最繁琐、最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却不给我人手,或者故意克扣物资。我累死累活,她却总能鸡蛋里挑骨头,说我做得不好,给侯府丢脸。每一次被她训斥,那种无力感和屈辱感都让我几乎崩溃。

    顾景川,那个曾经与我有婚约的男人,我以为他至少会有一丝愧疚或歉意。但他没有,他偶尔会出现在我居住的院子附近,但总是匆匆离去,眼神闪烁,不敢与我对视。有一次,他拦住我,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我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顾廷煜的病情是不是真的那么严重。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焦虑,一丝探究,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畏缩。我不知道他想知道什么,或者他是不是在试探我。他的异常行为让我更加困惑和不安。

    在这个侯府,我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囚徒,每一天都在冰冷、压抑和无尽的怨恨中度过。我恨顾廷煜,恨他无声地接受了我这个冲喜新娘,恨他病恹恹地躺着却毁了我一生。我恨婆母,恨她的心狠手辣和冷酷无情。我恨顾景川,恨他的懦弱和背叛。侯府,对我来说,就是一座活生生的坟墓。

    3

    侯府的压抑并非死寂,它像平静水面下的暗流,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危机四伏。我在这个冰冷的牢笼里,被迫睁大了眼睛,开始观察周遭的一切。顾廷煜的病并非毫无起色,有时他会短暂地清醒过来,但依然极度虚弱,无法言语,眼神也混沌不清。我对他从最初的怨恨,渐渐多了一丝麻木,甚至偶尔会想,他这样活着,是不是比死了更痛苦

    婆母的刁难从未停止,她似乎乐此不疲地折磨我。她让我整理顾廷煜的书房,那是一个堆满了古籍和药方的地方。我以为这只是她找的又一个苦差事,却在整理时发现了一些被小心藏匿的纸条和信件的残片。这些残片上的字迹潦草,内容零碎,但隐约提及了药、剂量、意外等字眼,让我心中生疑。这不像是一个病人日常会接触到的东西。

    顾景川的异常行为愈发频繁。他不再仅仅是匆匆离过,而是会找机会与我偶遇。有一次,他在花园的僻静处叫住了我。他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问:嫂子,大哥的病……真的没有好转吗他的眼神闪烁,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急切。

    我冷冷地看着他:二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少爷的病情,二少爷不是最清楚吗

    他脸色一变,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嫂子保重。然后又匆匆离开了。他的反应让我更加困惑。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似乎关心顾廷煜的病情,又似乎隐藏着某种秘密。他的行为不像一个简单的懦弱者,更像是一个身陷泥潭、挣扎求生的人。

    我开始留意顾廷煜身边的仆人。伺候他的有两个贴身小厮,一个叫福安,一个叫禄寿。福安沉默寡言,做事一丝不苟;禄寿则显得活泼一些,但眼神中总带着一丝警惕。我尝试着与他们交流,但他们都守口如瓶,对顾廷煜的病情和侯府的事情避而不谈。然而,我注意到禄寿在给顾廷煜煎药时,有时会不经意地看向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指示。

    也许顾廷煜的病,可能并非完全是天生的。侯府里的气氛,那种无形的压力,婆母的冷酷,顾景川的异常,以及那些撕碎的纸条,都指向一个可能性:侯府里正在进行一场针对顾廷煜的阴谋。而我,作为被强塞进来的冲喜新娘,很可能已经卷入了这场风暴,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我嫁进来,是为了冲喜,还是为了成为某个计划的一部分或者,只是为了让顾廷煜死得更名正言顺

    我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我面对的不仅仅是婆母的刁难,还要提防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刀光剑影。我不能再这样怨天尤人了,为了活下去,我必须弄清楚真相,否则,我可能会像顾廷煜一样,不明不白地消失。

    4

    就在我小心翼翼地观察和猜测时,一场意外发生了。

    那天傍晚,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眼看要下大雨。顾廷煜的院子里,禄寿正在煎药。我恰好路过,想进去看看顾廷煜的情况。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药罐碎裂的声音。

    我冲进去,只见禄寿惊慌失措地站在地上,药罐摔得粉碎,黑乎乎的药汁溅得到处都是。更糟糕的是,一股浓烈的、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不是寻常药材的味道,而是一种混合着腐臭和腥臭的怪味。

    怎么回事!我厉声问道。

    禄寿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回、回少奶奶,奴才不小心……

    这时,顾廷煜的贴身小厮福安也跑了出来。他看到地上的药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有理会禄寿,而是快步走到药渣旁,仔细闻了闻,然后猛地看向禄寿,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愤怒。

    你做了什么!福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禄寿吓得跪倒在地:福安哥,我、我真的只是不小心……

    就在他们对峙时,婆母带着人匆匆赶来。她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福安和禄寿,眼神在禄寿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冷冷地问:怎么回事

    福安刚要开口,禄寿却抢先喊道:老夫人,奴才不小心摔了药,药……药里好像有毒!

    他这句话如同一颗炸弹,在院子里炸开了。有毒我瞬间明白了那股怪味的来源。我看向婆母,她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僵硬,但很快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胡说八道!婆母厉声呵斥,侯府的药都是经过严格检查的,哪来的毒你分明是打碎了药,怕受罚,所以信口雌黄!

    她命人将禄寿拖下去杖责。禄寿凄厉地喊着药有毒、有人要害大少爷,但他的声音很快被雨声和板子的声音淹没。福安想说什么,却被婆母一个眼神制止。

    我站在那里,浑身冰冷。怎么可能是意外禄寿的不小心,药汁的怪味,福安的反应,婆母的迅速处理,以及禄寿最后的喊叫,都指向一点——有人想在顾廷煜的药里下毒!而摔碎药罐,或许是禄寿在最后一刻的犹豫或反悔,也或许是他故意制造的意外,来引起注意。

    我抬头看向顾廷煜的房间,他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离死亡如此之近,而我,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却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婆母处理完禄寿,转身看向我,眼神冰冷得像刀子:柳氏,你是廷煜的妻子,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事,你也有责任。以后好好管束下人,别再出这种岔子!她没有提一个字关于毒的事情,仿佛那只是禄寿的疯言疯语。

    我心底的恐惧达到了顶点。我意识到,侯府的阴谋比我想象的更深、更险恶。顾廷煜随时可能被害,而我,也身处险境。这场意外让我清楚地看到,我不能再坐以待毙。我必须行动起来,不仅是为了弄清真相,更是为了保命。那个躺在床上、曾让我无比怨恨的男人,他的生命正悬于一线,而我,或许是唯一能救他的人。但我要怎么做证据在哪里谁是幕后黑手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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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禄寿被杖毙了。侯府对外宣称他失职打碎了珍贵药材,畏罪自尽。这个理由荒谬至极,却没人敢质疑。禄寿临死前的喊叫,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药有毒,有人要害顾廷煜。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

    我回到了顾廷煜的书房,开始更仔细地搜寻。那些零碎的纸条残片,我一片片拼凑起来,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我在书架的暗格里,在砚台的底部,甚至在顾廷煜的枕头下,都找到了类似的残片,它们似乎是被人故意撕碎并分散藏匿的。

    我花了几个晚上,在昏暗的烛光下,将这些残片小心翼翼地拼合。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很多部分都缺失了。然而,当我将最大的一块残片与另一块拼在一起时,我的手开始颤抖。那是一封信,虽然不完整,但字迹娟秀,内容让人震惊。

    信是写给顾廷煜的,署名是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信中详细描述了一个针对顾廷煜的计划,如何通过慢性毒药损害他的身体,如何制造他病重不治的假象,以及如何在关键时刻推一把。信中还提到了那个荒唐的宴会玩笑和冲喜婚事,称这是计划的一部分,用来转移视线,或者将我这个外人卷进来,以便在顾廷煜死后,能名正言顺地处理掉我这个碍眼的妻子。

    更让我心惊的是,信中多次提到了侯府内部的几个人名,其中一个赫然是婆母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嬷嬷。信中还隐晦地提及了顾景川,说他虽然心软,但已入局,不足为虑。

    我如遭雷击。原来,我的悲惨婚姻,顾廷煜的病重,禄寿的死亡,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我,从一开始就被算计在内。那个宴会上的玩笑,根本不是玩笑,而是他们用来改婚的借口!他们需要一个我这样的外人,一个被认为与顾廷煜毫无感情的,甚至带着怨恨的冲喜新娘,来掩盖他们的罪行。

    我的怨恨,我的屈辱,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愤怒和恐惧。我曾以为顾廷煜是毁我人生的罪魁祸首,可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我拼凑着那些残片,脑海里闪过侯府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婆母的刁难,顾景川的异常,禄寿最后的喊叫,都是警告!

    我回想起顾廷煜偶尔清醒时,那双混沌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和无奈。我甚至想起,有一次我整理书房时,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弄湿了他的手稿,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旁边的福安却急忙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帕子,而顾廷煜的指尖似乎轻轻动了一下,仿佛想阻止我,又仿佛在示意什么。当时我只觉得他冷漠,现在想来,那可能是他唯一能做出的微弱反应。只是我被怨恨蒙蔽了双眼,从未察觉。

    我看着手中拼凑出的信,心跳如鼓。这份证据,足以掀翻侯府的伪装,但也可能给我带来杀身之祸。我必须冒险一搏,是为了救顾廷煜,也为了救我自己。

    6

    看着躺在床上的顾廷煜,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曾是我怨恨的对象,现在却成了我必须保护的人。因为只有他活着,我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有才能揭露侯府的阴谋,我才能活下去。

    为了调查真相,我不再躲避顾景川,而是试探性地接近他。看着他闪烁其词的眼神,我咬了咬牙,决定冒险一试。

    二少爷,我直视他的眼睛,尽管心中忐忑,您知道大哥的病是怎么回事,对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颤抖。嫂子,你、你在说什么大哥他就是病了……

    不,我打断他,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他没有病,他是中毒了。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但很快又被恐惧取代:嫂子!你别乱说!这话要是传出去……

    我不是乱说,我拿出那封拼凑起来的信,虽然不完整,但足以让他看到只言片语,我找到了这个,我知道是谁在害他,也知道为什么。

    顾景川看到信的内容,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颤抖着手接过信,越看脸色越难看,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最终他颓然地跌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

    你早就知道,对吗我问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也有一丝怜悯。信中说他已入局,或许他也是被迫的。

    他痛苦地点点头:我……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我不想参与,可我没有办法……他们威胁我,如果我不听话,就连我……他的声音哽咽了。

    那封信是谁写的我问。

    是我母亲以前的侍女,后来嫁到了外面。她无意中得知了计划的一部分,冒死写信给大哥示警。顾景川说,就算大哥知道危险临近了,他也无能为力,他身子太弱了,逃不了,他想把信交给可靠的人,可侯府上下都被监视着。他也只能将信撕碎,藏在书房各处,希望有一天有人能发现。

    那冲喜的婚事呢

    那是大哥自己提出来的。顾景川抬头看我,眼神复杂,他知道你早晚会嫁进来,如果嫁给我的话,你恐怕命不久矣,索性不如嫁给他,你离他近,如果他能留下什么线索,你发现的可能性更大。同时,他想赌一把,也许‘冲喜’这个名头,能让那些人稍微忌惮一下,不那么快动手,也好留一些时间给你。可是病得很重,无法说话,只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通过福安向老夫人表达了这个‘心愿’。他知道你可能会怨恨他,但这是当下唯一能暂时保住你性命的方法。

    我听着顾景川的解释,心中翻江倒海。顾廷煜,那个我曾深恶痛绝的男人,他所做的一切,竟是为了保护我,为了给我留下揭露真相的机会。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无声地流了下来。我对他的怨恨,此刻全都变成了锥心的疼痛和愧疚。

    我该怎么做我看着顾景川,眼神坚定,你有办法吗

    顾景川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嫂子,你真的愿意帮大哥

    当然,帮他也是帮我自己。他死了,我也活不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我无奈地说。

    顾景川咬了咬牙:好!我帮你。我知道他们下一步的计划,他们等不及了,打算在三天后的寿宴上动手。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确凿的证据,或者想办法阻止他们。

    7

    三天后的寿宴,是侯府老夫人精心准备的盛事。然而对我来说,这却是决定生死存亡的战场。顾景川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老夫人和她娘家的人,他们觊觎侯府的爵位和家产已久。然而,她是继室,又无所出,所以顾廷煜作为嫡长子就是他们最大的障碍。而顾景川因为是庶出,且性格不够狠厉,被他们认为容易控制,所以才被卷入。他们打算在寿宴上,借着顾廷煜冲喜失败、病情恶化为由,神不知鬼不觉地彻底解决他。

    我和顾景川分头行动。他负责拖延时间,制造混乱,并试图说服一些对他大哥尚存忠心但被蒙蔽的侯府老人。我则负责寻找最后、也是最关键的证据——下毒的药引,或者幕后主使亲口承认罪行的机会。

    寿宴如期举行,侯府宾客云集,表面一派祥和,内里却暗流汹涌。我穿着一件素净的衣服,混迹在宾客中,耳朵却竖得高高的,留意着每一个细节。顾景川按照计划,在宴会上制造了一些小骚动,他突然失手打翻了酒杯,撒到了一个宾客身上并与其争执起来,一下子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我趁乱溜进了老夫人的院子。往往最关键的证据,很可能藏在她最信任的地方。于是我冒险潜入了她的书房,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就在我几乎绝望时,在一个看似普通的笔筒里,发现了一个隐藏的机关,打开机关,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暗格,放着一个小巧的瓷瓶和一个账本。

    瓷瓶里的液体呈褐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与禄寿打翻的药汁气味有些相似。账本上记录了一些不寻常的开销,比如高价购买某些罕见药材,以及给某些人打点的记录,旁边用隐秘的符号标记着用途。我翻到最新的一页,上面赫然记录着一笔巨款,旁边写着事成之后,酬谢。

    我的手颤抖着将东西收好。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来不及多想,我立刻冲出了书房。在院子里,我撞上了带着护卫赶来的老夫人。她看到我从书房里出来,脸色瞬间变得狰狞。

    柳氏!你在做什么她的声音尖利刺耳。

    我紧紧攥着怀里的证据,心脏狂跳,我知道,一旦被她抓住,我就死定了。

    老夫人,我只是路过……我试图辩解。

    路过你这个贱人!你敢闯我的书房!来人,抓住她!老夫人怒吼着,身后的护卫立刻朝我冲过来。

    我拼命地躲闪,朝着宴会大厅的方向跑去。我必须把证据公之于众!

    侯府的护卫训练有素,很快就将我团团围住,就在他们要抓住我时,顾景川带着几个侯府的老人出现在门口。

    住手!顾景川大喊,你们做什么

    二少爷,这个贱人闯进了老夫人的书房,偷了东西!护卫头领说。

    偷东西顾景川冷笑一声,她能偷什么我看是有人做贼心虚,想杀人灭口吧!

    老夫人脸色铁青,指着顾景川:住口,你个小畜生,你敢污蔑我!,然后又对着我破口大骂,柳氏,你这个贱人,竟敢闯进我的书房,分明是想对我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的是谁,老夫人心里清楚!我豁出去了,大声喊道,老夫人,你买通下人,在顾廷煜的药里下毒,想害死嫡长子,霸占侯府家产,你才是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我的话像惊雷一样炸响在侯府上空,所有人都惊呆了,宾客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吼道:放肆!来人,把她给我拿下,乱棍打死!

    护卫们再次冲上来,顾景川带着那几个老人挡在我前面,试图阻止他们,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虚弱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

    住手!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只见顾廷煜,那个本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病秧子,竟然在福安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了出来。

    他脸色依然苍白,身体摇摇欲坠,但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锐利如刀,直射向老夫人!

    8

    顾廷煜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老夫人更是像见了鬼一样,失声尖叫:你,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不是该死吗顾廷煜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让老夫人失望了,我还没死。

    他扶着福安的手,慢慢走到我身边。我将怀里的瓷瓶和账本递给他,他接过,冷冷地扫了一眼老夫人。

    老夫人,这个瓷瓶里的东西,您应该很熟悉吧还有这个账本,记录得可真详细啊。顾廷煜说。

    老夫人脸色煞白,她知道事情败露了。但依然强作镇定:廷煜,你不要听这些贱人胡说,他们分明是合起伙来污蔑我的!

    污蔑顾廷煜冷笑,禄寿临死前,喊着药里有毒,你却急着把他杖毙灭口。我院子里的药,每次煎好后,福安都会偷偷留一碗给我。我虽然病重,但还没到糊涂的地步。我用银针试过,药里确实有毒,是慢性毒药,一点点损耗我的生机。

    他看向顾景川:景川,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大家吧。

    顾景川深吸一口气,跪了下来,将他无意中听到老夫人和她娘家侄子的谈话内容,以及他如何被发现,如何被威胁,如何被迫参与其中的经过一一道出,以及最后又如何得知大哥的计划,与我联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的话,证实了我的指控。

    老夫人见状,知道狡辩无用,索性撕下了伪装。她狰狞着脸,指着顾廷煜骂道:你这个病秧子,早就该死了!你活着只会拖累侯府,你娘是个狐狸精,你也是个病鬼!这个侯府,本来就该是我的!

    她的话,暴露了她隐藏多年的怨毒和野心。宾客们哗然。

    顾廷煜听着她恶毒的诅咒,眼神却异常平静。他转向那些侯府老人和宾客,声音虽然不大,但字字句句都掷地有声:各位,这就是侯府的真实面目。我的母亲当年病逝,也许并非意外。这些年我病重,也都是拜他们所赐。他们不仅想害死我,还想将柳明姝推入火坑,事后灭口。他看向我,眼神温柔了一瞬,她一个弱女子,被强行嫁入侯府,受尽刁难,却冒死为我搜集证据,揭露真相。在我心中,她不是冲喜的工具,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顾廷煜今生唯一的妻子。

    心猛地一颤,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这番话,让我所有的委屈、痛苦,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释然。

    侯府的真相被彻底揭开,老夫人和她的同党被控制起来,等待朝廷的审判。顾景川因为检举有功,得到了宽大处理,但他放弃了争夺爵位的念头,只求一个安稳。

    风暴平息后,侯府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清洗。我陪在顾廷煜身边,看着他处理后续事务。他虽然病弱,但手段果决,完全不像那个任人摆布的病人。

    一天晚上,顾廷煜叫我去了他的书房,他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月亮。

    明姝,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歉意,对不起,是侯府把你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我摇摇头:没关系,你也是受害者,无需给我说对不起,那封信,我看到了。

    他转过头看我,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我当时病得太重,能做的只有这些。我知道你恨我,我甚至想过,如果我真的死了,也许对你是一种解脱。

    别说傻话。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抬头看着他,你救了我。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我的脸颊,指尖微凉。你发现信件,冒死救我。你比我想象的,更勇敢,更聪慧。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瘦,但很温暖。你当时,真的想用改婚来保护我吗

    他点头:与其让你嫁给一个被他们控制的人,然后意外之下病故,不如直接嫁给我这个‘活不久’的人。这样,你至少有机会接近真相。我也赌,也许你能在侯府找到一丝的线索。我知道这很残忍,但当时别无选择。

    我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这一次,是心疼。

    从怨恨到理解,再到心疼和爱意,我的感情在这一刻彻底转变。这个男人,用他残破的身体和智慧,在绝境中为我们搏出了一条生路。他不是病秧子,他是我的英雄。

    9

    侯府的阴霾渐渐散去,阳光重新照进了那些阴冷的角落。顾廷煜虽然身体依然虚弱,但他活了下来。在我的精心照顾下,以及那些真正忠心的老医官的治疗下,他的身体慢慢有了好转。虽然无法完全恢复健康,但他不再是那个躺在床上等死的病人。

    我们搬离了那个阴森的偏僻院落,住进了侯府主院。婆母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侯府上下对我敬重有加。但我知道,这一切并非因为我的身份,而是因为我曾冒死揭露真相,救了侯府的主人。

    我和顾廷煜的关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名义上的夫妻,到生死与共的战友,再到心意相通的伴侣。我们之间没有浪漫的开始,只有在绝境中建立起来的信任和依赖。

    每天,我都会陪他一起处理府务。他坐在轮椅上,我站在他身边,我们一起商量,一起决定。他会耐心地听我说,偶尔会握住我的手,给我力量。

    今天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合上账本,看向他,你累不累

    他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宁静和满足。不累,和你一起,做什么都不累。

    我们开始有了寻常夫妻的日常对话,聊聊今天的天气,院子里的花开了几朵,晚上想吃什么。这些琐碎的日常,在经历了生死考验后,显得格外珍贵。

    他会给我讲他小时候的事情,讲他母亲,讲他为何会中这种慢性毒药。我也会给他讲我以前在家里的生活,讲我的梦想。我们分享彼此的过去,弥补那些错失的时光。

    顾景川偶尔会来看我们,他变得成熟了很多,也更加内敛。他不再闪烁其词,而是坦诚地面对我们。我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再是未婚夫妻,但多了一种共同经历过风雨的默契。他真心希望顾廷煜好起来,也真心为我感到高兴。

    嫂子,大哥,你们能走到今天,真的不容易。顾景川由衷地说。

    是啊,不容易。顾廷煜握着我的手,看向我,多亏了明姝。

    我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我曾以为自己掉进了地狱,却没想到在地狱深处,遇到了我的救赎。

    侯府的爵位被重新审视,最终由顾廷煜继承。虽然他身体不好,但他的智慧和决断力,足以支撑起整个侯府。而我,作为侯府主母,不再是那个被随意摆布的柳家姑娘,而是与顾廷煜并肩而立的妻子。

    我们的生活并非完全平静,侯府的敌人虽然被清除,但朝廷的纷争依然存在。顾廷煜的身体也需要长期调养。但我们不再孤单,我们有了彼此。

    10

    岁月静好,并非没有波澜,而是我们学会了如何共同面对。顾廷煜的身体时好时坏,每一次反复都牵动着我的心。但我不再是那个只知怨恨哭泣的弱女子,我学会了坚强,学会了照顾他,也学会了如何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保护我们自己。

    我们一起重振侯府的声誉,清理了那些蠹虫,让侯府重新焕发生机。顾廷煜的病体让他无法像正常的侯爷那样在朝堂上奔波,但他凭借其过人的智慧和对人心的洞察,在幕后运筹帷幄,依然是朝廷不可小觑的力量。而我,则成了他在侯府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他与外界沟通的桥梁。

    我们之间的爱,没有轰轰烈烈,却如涓涓细流,滋养着彼此的心田。他会在我劳累时,轻轻为我按揉肩膀;我会在他病痛时,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那些曾经的误解和伤害,在共同经历的生死和相濡以沫的岁月中,早已化为更深的理解和珍惜。

    顾廷煜曾问我:你后悔吗嫁给我,受了这么多苦

    我看着他,认真地摇摇头:不后悔。如果没有嫁给你,我不会知道侯府的真相,不会知道你所承受的一切,更不会知道,原来爱可以在这样绝境中生长。

    他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将我揽入怀中。他的怀抱依然瘦弱,却是我最安心的港湾。

    我们用我们的故事,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冲喜。不是用一个鲜活的生命去冲一个病人的运气,而是两个被命运捉弄的人,在绝境中相互扶持,冲破黑暗,迎来新生。我曾是侯府的弃妇,他曾是侯府的病秧子,我们都被视为无用之人,却在彼此身上找到了存在的价值和活下去的勇气。

    侯府的梅花又开了,洁白的花瓣在寒风中摇曳,傲骨凌霜。就像我们,经历了冰雪严寒,依然顽强地绽放。

    我站在顾廷煜身边,看着远方。我知道,未来的路可能依然充满挑战,但我不怕。因为我的身边有他,他的身边有我。我们是彼此的依靠,是彼此的希望。那场荒唐的宴会玩笑,那场冰冷的冲喜婚事,最终没有成为我的坟墓,而是我凤凰涅槃的起点。

    我,柳明姝,在侯府的深渊中,找到了我的光,我的爱,我的新生。而顾廷煜,我的丈夫,我的英雄,我们用生命和爱,写就了属于我们的传奇。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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