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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突然,我听见茶水间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二十八杯咖啡同时炸裂,滚烫的液体化作血水,顺着地板的缝隙流淌。

    那些血水仿佛有生命,沿着诡异的轨迹汇聚,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阵形。

    “开始了......”

    小夏的声音变得沙哑。

    办公区的灯光开始闪烁,每一次明灭,同事们的位置都会改变,越来越近。

    我看见他们的指甲变得漆黑而尖锐,牙齿一点点变得锋利。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夹杂着浓重的檀香。

    “别动。”

    沈默突然把我拉到身后,掏出一叠符纸。

    符纸在空中燃烧,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

    “你以为这样就是保护她吗?”

    小夏狞笑着,脸上的皮肉一块块剥落。

    “我们等了八十年......”

    小张的声音从天花板上传来,她像蜘蛛一样倒挂着,“就是为了等林姐回来......”

    “你知道前面二十七个替代品是怎么死的吗?”

    保安咧着布满尖牙的嘴,“她们的骨头,现在还在地下室的棺材里......”

    “别听他们的。”

    沈默低声说,“无论发生什么,活着。”

    办公区的温度骤降,我看见窗外开始下血雨。

    二十八具棺材从地板下缓缓升起,棺盖无风自开。

    每一具棺材里都躺着一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她们都穿着沾满血迹的工作服。

    “欢迎回家,姐姐......”

    小夏伸出青黑的手,指甲几乎要刺破我的喉咙。

    6.

    一天过去,我在地下室醒来。

    奇怪的是我似乎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混合着腐烂的气息。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墙壁,我看见无数暗红色的手印从天花板一直延伸到地面。

    像是有人用血在上面写满了符文。

    滴答、滴答。

    不知从哪里传来水滴的声音。

    我循着声音望去,发现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是小夏,她正对着墙壁喃喃自语。

    “小夏?”

    她缓缓转过头,我差点尖叫出声。

    她的脸上全是窟窿,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腐烂的组织里爬着两只巨大的蜘蛛。

    “林姐。”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你终于来了。”

    我转身就跑,却在拐角撞上了人事部的小张。

    她歪着头,脖子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别跑啊。”

    她伸出青紫色的手,“我们等你好久了。”

    四周的温度骤降,我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近乎无法呼吸。

    手电筒的光芒开始闪烁,每一次明灭,都能看见更多扭曲的人影从黑暗中浮现。

    他们都穿着工作服,胸前别着工牌。

    但工牌上的照片全都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一张张腐烂的脸。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工位永远是二十八个吗?”

    小夏贴在我耳边低语,“因为这是祭坛需要的数字。”

    地面突然震动,一具具棺材从地板下升起,整齐地排成一个巨大的法阵。

    棺材盖无风自开,里面躺着的都是与我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

    她们的胸口都插着一支朱砂笔。

    “她们都是你。”

    小张笑着说,“都是失败的祭品。”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每次照镜子都能看见自己的脸在腐烂,为什么工牌照片会变成陌生女人的样子。

    那些都是我,都是被献祭的“我”。

    “马上就轮到你了。”

    保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的皮肤一块块剥落,露出下面漆黑的骨头:

    “等清明一到,林姐,你就能永远陪着我们了。”

    突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我认出这是消防警报,但声音却诡异地扭曲,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

    “开始了!”

    小夏兴奋地说,她的眼眶里爬出一条条小蜘蛛,“献祭仪式开始了!”

    所有的棺材同时炸裂,无数血丝从里面喷涌而出,在空中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扯我的灵魂,要把我拖进那些腐烂的躯体里。

    “别挣扎了,林姐。”

    小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是你的宿命。”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突然划破黑暗。

    沈默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桃木剑。

    “滚开。”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不是你们的祭品。”

    “沈知白。”

    小夏发出尖锐的笑声,“你以为你是在保护她吗?就算是,又能保护多久?”

    我惊讶地看着沈默,这才发现沈默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呈现出一个身着长衫的男人形象。

    那应该就是他以前的样子吧。

    “林晚。”

    他头也不回地说,“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你是活人!”

    空气中的血丝突然暴动,化作无数张狰狞的鬼脸。

    我看见小夏的身体像蛇一样扭曲,手脚关节反转,朝我爬来。

    小张的头颅完全旋转了一圈,口中吐出腐烂的内脏。

    “林姐!”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你将是我们的新生。”

    7.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伴随着刺骨的疼痛。

    我跪在地下室冰冷的地面上,太阳穴突突直跳。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现实与过去的画面不断交织。

    我看见了1937年的那个清明夜,暴雨倾盆,我穿着血迹斑斑的旗袍,

    我站在这栋大楼的天台上。

    手中的朱砂笔还在滴血,那是我的血。

    “啊!停下,别让她想起来!”

    小夏尖叫着扑过来,她的身体像蛇一样扭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蠕动。

    “太迟了,你们不是一想让她想起来吗。”沈默——不,是沈知白冷冷地说,“我成全你们。”

    我记忆的闸门被彻底打开。

    我看见自己站在天台边缘,身后是沈知白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啊!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没有其他办法了。”

    我微笑着说,“只有活祭,才能永远镇住这些怨灵。”

    八百个冤魂在楼下哭嚎,他们都是这座凶楼的亡魂。

    战争年代,太多人死在这里。

    有被活埋的难民,有遭受酷刑的抗日志士。

    有被投毒的无辜者......他们的怨气积累成煞,需要一个强大的灵魂来镇压。

    “林姐,我们不要你的灵魂了,你的记忆对我们来说就是毒药。”

    小张的头颅突然从天花板上垂下来,颈椎像橡皮一样伸长,“让我们先把你的脑子挖出来吧。”

    她的嘴巴裂开,一直延伸到耳根,露出满口漆黑的尖牙。

    腐烂的涎水滴在我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就在她要咬下来的瞬间,一道金光闪过。

    沈知白手持桃木剑,逼退了小张,但他的脸色异常苍白,显然是强弩之末。

    “你撑不了多久了,沈知白。”

    小夏狞笑着,她的皮肤开始脱落,露出里面漆黑的怨气,“八十年的寿命,终究是要耗尽的。”

    地下室的墙壁突然开始流血,那些血液顺着诡异的轨迹流淌,勾勒出一个巨大的献祭法阵。

    二十八具棺材同时炸裂,里面的尸体全都站了起来。

    “看看你的前世们。”

    保安哈哈大笑,他的皮肤完全剥落,露出一具漆黑的骨架:

    “她们都是失败的祭品,都是被我们吃掉的可怜虫。”

    那些尸体摇摇晃晃地走来,我认出她们都是我。

    都是这八十年来,一次次转世投胎的我。

    每一世,都在清明时节被这些怨灵生吃活剥。

    她们的胸口都插着一支朱砂笔,眼眶深陷,皮肤呈现诡异的青黑色。

    “现在你明白沈默为什么那样对你了吗?”

    小夏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他每一次呵斥,每一次惩罚,都是在削弱你的灵魂力,让我们认不出你。”

    更多的记忆涌现。

    我想起了那些被强制加班的夜晚,沈默总是站在窗前,影子拉得很长。

    他在替我挡住窗外的煞气。

    那些突如其来的请假,是因为他预感到怨灵恐怕要暴动。

    他把我关在档案室里,是因为那里布满了防护符文......

    “可惜啊。”

    小夏舔了舔青紫色的嘴唇:“他的布局还是被我们识破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舍不得完全泯灭你的灵魂,他那该死的感情,成了最大的破绽。”

    “你以为沈知白是在保护你?”

    小张不屑的大笑,“他不过是在把你养肥,等你的灵魂足够强大,就能成为更好的祭品!”

    “不!”

    沈知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只是在等她想起一切。”

    他的衣服在阴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但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年轻,八十年的光阴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沧桑。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他转过头,眼中是八十年不变的深情。

    空气突然凝固。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撕扯我的灵魂,要把我拖进那些腐烂的躯体里。

    无数冰冷的手从地下伸出,抓住我的脚踝。

    那些是被献祭的亡魂,她们都想把我拉进地狱。

    “你。”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将成为我们的新生。”

    我看见小夏的身体膨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皮肤撕裂,露出里面漆黑的怨气。

    那些怨气化作无数张狰狞的鬼脸,朝我扑来。

    她的眼眶里爬出无数爬虫,在空中连成一张巨网。

    就在这时,沈知白突然扔掉桃木剑,从怀里掏出一支朱砂笔。

    那支笔我很熟悉——是我八十年前用过的那支,是我用来写下生死契约的那支。

    “不要!知白!”

    我惊呼,“那支笔会吸干你的生命!”

    “值得。”

    他露出释然的笑容,“我等了你八十年,就是为了这一刻,这次换我来。”

    朱砂笔在空中划出一道血光。

    我看见他的头发在瞬间变得苍白,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那支笔在吸取他的生命力,要把他的灵魂献祭。

    “原来如此。”

    小夏狞笑,“你想代替她?每几年投胎都被我们吃掉吗?哈哈哈!好一个痴情男!”

    “不。”

    沈知白的声音虚弱却坚定,“我要把你们永远封印。”

    他开始在空中书写,每一笔都带着金色的光芒。

    我认出那些符文——是生死契约----永远不如轮回的内容。

    “你疯了!沈知白!”

    我哭喊,“你这样会生不如死的!”

    “我本该八十年前就死去。”

    他平静地说,“能多活这些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刹那间,整个地下室亮如白昼。

    我看见无数金色的符文从他体内涌出,在空中编织成一张大网。

    那些符文都是用他的生命写成的,每一笔都带着八十年的思念。

    怨灵发出凄厉的惨叫。

    我看见小夏的身体开始崩溃,小张的头颅化作黑烟。

    那些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纷纷倒下,化作一滩脓水。

    “不!”

    他们尖叫,“这不可能!不入轮回契约的条件那么苛刻!你怎么可能做到!”

    “可能。”

    沈知白微笑,转头看向我,“因为爱,比执念更强大。”

    他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点点金光。

    那些光芒融入符文之中,让封印变得更加强大。

    “活下去。”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好好活下去。”

    后来,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八十年。

    沙头雁影连云断,浦口风声带雨愁。

    若问此心何所似,春潮日夜过瓜洲。

    白哉如驹恍然过,回首西楼,泪满襟。

    番外:

    独白:我在等一个回不来的人

    从那天起,我开始数日子。

    一天,两天,一年,十年。

    时间像指缝中的沙,怎么也抓不住。

    每到清明,我都会回到那栋大楼,坐在已经废弃的档案室里,闻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发呆。

    八十年了。

    我还记得他最后的样子,在金色的光芒中微笑着消散。

    那个总是板着脸训斥我的上司,那个在暗中守护我的人,那个等了我八十年的傻子。

    现在想来,那些莫名其妙的加班,那些看似无理的责骂,那些强制的请假,都是他在保护我。

    他用那些刻薄的话语削弱我的灵力。

    用那些不近人情的规定限制我的行动。

    用那冷漠的外表掩饰他的守护。

    我曾经那么恨他,觉得他是个变态的上司。

    可笑的是,直到最后一刻我才明白,他的每一分残酷都是温柔,每一次伤害都是救赎。

    那个地下室的场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当我看到那些与我一模一样的尸体从棺材里爬出来时,我才知道这八十年来发生了什么。

    那些都是我的前世,都是被怨灵吞噬的"我"。

    而他,一次次地寻找我的转世,一次次地试图保护我,一次次地看着我死去。

    多么痛苦的轮回啊。可他从未放弃,从未停止守护。

    即使那些保护的方式看起来那么残忍,即使那些守护的姿态那么扭曲。

    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工牌照片会变成那个旗袍女子的样子。

    为什么镜子里的我会逐渐腐烂,为什么我总能听到哭声。

    那些都是记忆在觉醒,都是前世在呼唤。

    而他拼命地想要压制这些,因为他知道,一旦我想起一切,怨灵就会找到我。

    我多希望能早点明白这一切。

    如果那时我能看穿他冷漠的面具,如果那时我能理解他古怪的行为。

    如果那时我能记起我们的过去......也许结局会不一样。

    也许,我们能找到其他的方法。

    也许,他不用用自己的生命换我的重生。

    每次想到这里,我都忍不住落泪。

    那个傻瓜,明明可以让我继续糊涂地活着,明明可以继续用那些残酷的方式保护我。

    可他却选择让我想起一切,选择用最后的生命织就永恒的封印。

    他说,爱比执念更强大。

    是啊,他的爱太强大了。

    强大到足以对抗八百怨灵,强大到能突破生死轮回,强大到让我在这之后的每一世都记得他。

    现在的档案室已经很少有人来了。

    但我知道,那些墙上的符文还在,那些保护还在。

    只是再也没有人会用刻薄的话语呵斥我,再也没有人会在我加班时站在窗前守护,再也没有人会在我即将想起一切时阻止我。

    我时常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选择殉楼,如果我们能有更多的时间相爱,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但这些假设都没有意义了。

    不入轮回契约已经签下,时光永远停在了那个清明夜。

    沈知白,你说让我好好活下去。

    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

    但你要知道,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你这样爱我了。

    再也不会有人为了我等待八十年,再也不会有人用生命为我织就封印,再也不会有人在暗中这样守护我。

    我时常在想,当初你为什么不肯让我一起走?

    为什么要独自承担这痛苦的轮回?

    为什么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爱我?

    也许,这就是爱吧。

    明明可以选择放手,却偏偏要把最好的给对方。

    明明可以选择遗忘,却偏偏要记住所有的痛苦。

    明明可以选择解脱,却偏偏要把自己困在永恒的思念里。

    现在,我终于懂了你说的那句话:

    爱比执念更强大。

    你用爱织就的封印,不仅封印了那些怨灵,也封印了我们的故事。

    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会继续数着时间,等着不会来的人。

    每个清明,我都会带一杯不加糖的咖啡来档案室。

    那是你的习惯,我记得。

    你说那是民国时的老习惯,苦涩才是咖啡最真实的味道。

    现在我终于明白,你是在用苦涩提醒自己不要沉溺在温柔里。

    因为只有保持清醒,才能继续守护我。

    我常常会想起那个地下室的场景。

    二十八具棺材,二十八个"我",二十八次轮回。

    那些腐烂的面容都是我,那些痛苦的呻吟都是我的声音。

    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一次次在面前死去,却还要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继续等待下一世的重逢。

    有时我会去翻那些老照片。

    1937年的照片已经泛黄,但我还是能清晰地看见,照片里的你穿着长衫,眼神清澈坚定。

    而现在,那些照片成了我唯一能触摸到的你的痕迹。

    我时常会梦见那些片段。

    你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影子拉得很长;你在档案室里点燃檀香,默默念诵着咒语;

    你给我一记又一记的耳光,眼中却含着心疼;

    你在最后一刻露出释然的微笑,化作点点金光......每一个画面都那么清晰,每一帧都刻骨铭心。

    人们说,时间能治愈一切。

    但对我来说,时间只是让思念越来越深。

    我开始理解你当年的感受,等待一个人的滋味是如此煎熬。

    但至少你还能见到我,还能守护我,而我连见你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有时我会想,如果当初我们都没有那么倔强,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如果我不执意要用活祭镇压怨灵,如果你不固执地要用生命换我的重生,也许我们还能在某个平行世界里相守。

    但这些假设都没有意义,因为正是这些执着,才造就了我们的爱情。

    沈知白,这一世我终于记住了一切,记住了你的名字,记住了你的样子,记住了你给我的每一分爱。

    我不会再让这些记忆消失,即使它们有时会让我心痛得难以呼吸。

    因为这些痛,是你留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

    那栋大楼早已不复往日模样,但我知道,你的气息永远留在这里。

    在每一个角落,在每一面墙上,在每一缕空气里,都有你的痕迹。

    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我会继续等下去,等到下一个八十年,等到下一个轮回。

    也许在某个清明,我能在档案室里,再次闻到那熟悉的檀香味。

    再次看见那个穿着长衫的身影。

    即使这个期待很渺茫,但我愿意等,就像你当年那样。

    这可能很傻,但我想,这大概就是爱的模样吧。

    就像你等了我八十年一样,我也愿意这样等你,等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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