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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嫁衣如血

    暮色沉沉,冷雨敲窗,红烛未燃尽,房中已无笑语。

    谢瑶站在雕花红木床前,十指紧扣衣角,指节因过于用力泛着青白。她身上的嫁衣绣着鸾凤,金线缠绕,却比不得她脸上的那抹死寂。

    洞房之夜,她却是被临时替嫁。

    她是庶出之女,生母是亡国罪臣之女,早早病亡,父亲对她向来不闻不问。嫡姐谢云瑶乃是相府明珠,原应由她出嫁王府,与摄政王萧景珩成婚。

    可昨夜,嫡姐突然昏厥,昏迷不醒。谢府急于维系与摄政王府的姻亲,仓促间,府中夫人递了一道密旨:由谢瑶顶替谢云瑶,嫁入王府。

    反正她也不过是谢家一枚弃子。

    夫人的话犹在耳边,宛如利刃,一刀刀剐在她心头。

    她甚至来不及反抗。喜轿直接抬入王府,大红盖头掩住了她惊惶的眸光。

    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一枚可供随意更换的棋子。

    王妃。门外传来一道清冷男声,王爷吩咐,今夜您一人歇下,毋须等他。

    谢瑶倏地抬头。

    他,不来。

    她苍白一笑,嘴角浮出一抹冷意。既是替嫁,本就不该奢求情义,倒也干脆。

    她走至铜镜前,轻轻摘下盖头,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映入眼帘。眉眼极似谢云瑶,却少了几分娇纵,多了几分冷清与倔强。

    镜中人轻声呢喃:谢瑶,你已经嫁入王府,是生是死,皆由你自己。

    她扯下头上的凤钗,一根根拔出,放入匣中,动作不急不缓,仿佛不是在除嫁妆,而是在剥离一层层伪饰。

    门吱呀一声轻响,微风灌入,红烛摇曳,一道高大身影悄然入内。

    谢瑶猛然回头。

    男人着黑色蟒袍,银面具遮住半张脸,身姿挺拔如松,眉眼冷冽,犹如夜下寒刃。他缓步走近,步伐沉稳,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威压。

    你是谢云瑶声音低沉,冷至骨髓。

    谢瑶定定地看着他,我是谢瑶,嫡姐突患风寒,由我代嫁。

    男人眸中闪过一丝波澜,唇角微扬,笑意森然,代嫁谢相这一手,倒是玩的漂亮。

    谢瑶咬唇,不语。

    谢府以为,我会看不穿他语气愈发清冷,谢云瑶是本王筹谋多年的棋子,竟换了你

    谢瑶心头一震,握紧了匣中凤钗。

    他竟早知此事,并非无意落入局中,而是——怒火中藏着深意。

    她垂眸,王爷若觉不妥,我可以请旨还府。

    晚了。他冷声打断,既入王府,就是本王的人。你活着,死着,皆由我定。

    红烛跳动,映着他面具下那一双深邃冷眸,仿佛藏着滔天风雪。

    谢瑶只觉胸口发闷,命运的锁链已悄然扣上。

    你……到底想如何她倔强地仰头。

    萧景珩不语,片刻后,他走到她身前,伸手挑起她下颌,低声道:从今往后,不许撒谎,不许逃,不许死。

    谢瑶瞳孔骤缩。

    他怎知——她曾想,在洞房红烛熄灭前,咬碎藏在发髻里的毒丸,一了百了。

    你我虽是陌路,但你若敢寻死,本王自会让谢家血债血偿。

    语罢,他转身而去,衣袂翻飞如雪。

    房中静得出奇,只有红烛映出的影子,在墙上摇曳成一场未完的局。

    谢瑶缓缓坐下,望着紧闭的门扉,指尖轻轻落在凤钗尖端,眸中寒光乍现。

    她已无退路。

    既然如此,那便从王府起步,步步为营,逆天改命。

    谢瑶缓缓阖眸,嫁衣如血,命格将转。

    2

    红帐惊梦

    谢瑶睁开眼时,已是次日拂晓。

    红帐尚未褪尽,昨夜的冷意却仍未散去。她披衣而起,推窗望去,只见雨雾未歇,王府深巷曲折如迷,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一夜无眠,脑中却未停过翻涌。

    她已无退路,唯有顺势而谋。

    房门吱呀一响,一名侍女低眉垂首,手捧早膳入内,王妃,奴婢是落烟,以后由我伺候您。

    谢瑶瞥她一眼,声音轻淡:规矩我不问,你只需告诉我,我现在算什么。

    落烟一怔,旋即低声道:您是王妃,昨日拜堂成亲,王府上下皆知。

    那王爷呢

    落烟垂头:王爷清晨入宫议事,未曾传话。

    谢瑶心中冷笑:这便是王妃一纸婚书,一夜无言,一人被弃如旧物。

    将膳撤了。她低声说。

    王妃可要用些点心落烟迟疑。

    谢瑶转眸看她,那目光不含怒意,却让落烟寒意袭背。

    你既是伺候我的人,就记住,我的命不是靠吃维系的。

    落烟战战兢兢退下,心头已对这位庶出王妃多了几分敬惧。

    谢瑶起身拢了拢衣衫,取出那匣凤钗,一根根整理回发间。她不再为昨日的羞辱颓废,也不再妄想王爷的怜悯。

    镜中人眉目如画,却透着一抹清冷的杀意。

    谢瑶,你不能输。

    她走出房门,晨雾未散,耳边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听说那位王妃是庶女,还曾是谢家的弃子呢。

    这等人也能嫁入王府王爷那张脸昨晚怕是冷得能结冰。

    我倒觉得怪了,王爷竟未撵她走。

    她神色如常地走过那些低声议论的丫鬟,仿若未闻,只是眼神淡漠如水,叫人不敢直视。

    刚至前厅,便见一抹倩影迎面而来。

    那女子一袭浅绿色长裙,容貌俏丽,眉目生辉,正是王府中地位颇高的侍妾——沈如霜。

    哟,王妃起得真早。沈如霜笑得娇俏,眼神却带着藏不住的锋芒,昨日成婚,今早王爷便不见了人,王妃可真是……福气深厚啊。

    谢瑶微微一笑,声音不疾不徐:原来沈侧妃也起得早,王爷未归,你倒关心得紧。

    沈如霜一愣,脸色微变。

    谢瑶转身,衣袂如水,语调平稳,侧妃毕竟不是正室,不宜太操心王爷行踪。

    一句话,不急不火,却将正妃与侍妾的尊卑立下。

    沈如霜心头顿起怒意,却不得不盈盈施礼,妾身失言,王妃教训的是。

    谢瑶抬眸,淡淡看她一眼,眼底却无一丝怜悯。

    她不是昔日那个任人摆布的庶女。

    既已站在这王府之中,她便要用自己的方式,走得稳,立得住。

    正欲转身离去,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

    王妃,大事不好了!

    来人是王府小厮,满面惊惶,跪倒在地,前线传来急报,萧将军……战败被俘!

    谢瑶猛然一震,脑中轰然一响。

    萧将军——正是摄政王萧景珩的胞兄,镇守边疆多年,是朝中不可动摇的战神。

    何时的事

    昨夜子时,敌军突袭,前线失守,将军被困敌营。

    空气瞬时凝固。

    谢瑶只觉寒意从脊背涌起。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若萧将军有失,朝局动荡,王府亦将风雨欲来。

    而她,这个新妇,恰逢其会地被推上风口浪尖。

    沈如霜眼波微转,眸中已现算计:王妃,您说……此事与谢府可有干系

    谢瑶缓缓回眸,盯着沈如霜的眼。

    那一刻,她眸光犹如寒冰封刃,令人不寒而栗。

    若有人敢借此事污蔑谢家,谢瑶自当第一个不饶。

    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

    沈如霜脸色微白,讪讪退下。

    谢瑶转身回府,步伐沉稳。

    她明白,这是王府真正的开局。

    一场风暴,已悄然袭来。

    3

    棋子与局

    王府内,一场无形的风暴悄然酝酿。

    谢瑶立于偏院回廊下,雨声潺潺,洗不净昨日的血色回忆。

    前线战败的消息如利刃般刺破王府的宁静,萧将军被俘,摄政王萧景珩尚未回府,整个王府宛如一头受惊的猛兽,躁动不安。

    落烟站在她身后,声音低微:王妃,膳房送来汤药,说是王爷昨日吩咐,要您按时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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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瑶未回头,只问:什么药

    调养身子的,说是您昨夜着凉,又舟车劳顿。

    谢瑶唇角微勾,冷意乍现,他倒还记得我着凉。

    她接过药碗,指尖覆上瓷面,微微温热。

    我若不喝呢

    落烟一惊,王妃……

    你不必惊慌。谢瑶淡然一笑,这药我会喝。

    她回身,缓缓举碗,一饮而尽。

    她清楚,自己如今的每一步都在王府的棋局之中。喝药也好,不喝也罢,都是落子。

    只不过,这一次,她要做执子之人,而不是被落的棋子。

    午后,王府议厅传来传召,内侍通报:王妃请至议厅一叙。

    谢瑶一身素色常服,步入厅中,便觉冷意扑面。

    堂上几位王府旧臣环坐左右,居中主位空悬。沈如霜端坐一侧,衣着华丽,眉眼间不无得意。

    见过诸位大人。谢瑶行礼。

    一名白须老者轻咳一声,王妃,今日请您前来,是因昨日战报已传至朝中,圣上震怒,朝堂风动,王爷虽入宫处理政务,但府中不能无人执掌。

    谢瑶垂眸,未出声。

    依王府旧例,如遇主事人不在,由正妃暂摄府务。

    沈如霜立即出声:谢妹妹初入王府,规矩尚未熟稔,此时主持大局,恐怕难以服众。

    老臣微皱眉,沈侧妃虽得宠,却终非正室,恐有违矩。

    谢瑶抬眸,声音不轻不重:若王府上下不信我,我自然不强求。但今日之局,是王爷亲口允我代嫁,拜堂成亲,圣旨已下,名正言顺。若我不能主事,岂非质疑王爷之断

    此言一出,众人皆变色。

    沈如霜咬唇,却不敢再言。

    老臣点头,王妃所言有理。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若王爷回府有异议,自会定夺。

    议事散去,谢瑶转身离厅,落烟悄声道:王妃,您真不怕沈侧妃从中作梗

    她若只会在背后使绊,那还不算威胁。

    谢瑶抬头望天,雨已歇,乌云却未散。

    王府的权柄,只要她握得稳,便无人敢撼动。

    傍晚时分,前院传来马蹄急促之声。

    王爷回府了!有人低呼。

    谢瑶立于台阶之上,静静看着那身披玄袍的男子步入雨帘之中。

    他未着朝服,靴上沾满泥水,眉目冷峻,眸光似雪。

    众人跪迎,恭迎王爷。

    萧景珩步伐未停,目光直落谢瑶。

    她不避不让,平视他的目光。

    众目睽睽之下,萧景珩缓缓道:本王听闻王妃代为主事,府内尚安。

    谢瑶垂首施礼,战报未明,府中风声鹤唳,不敢生乱。臣妾……谨守本分。

    萧景珩盯了她片刻,眸中意味深长。

    你,做得不错。

    一句话,落在满堂众人心中,却重如千钧。

    沈如霜面色铁青,却只能低头敛眉。

    谢瑶退至侧旁,未语,心却一寸寸沉稳下来。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只是被替嫁的庶女。

    她,是摄政王妃,是这场棋局中,有资格动子的对弈者。

    夜深时,谢瑶独坐窗前。

    铜炉袅袅,信笺一封。

    查——沈如霜与户部侍郎林宴之间,是否有旧。

    她轻声吩咐。

    落烟惊愕,王妃,那是朝中重臣之子,您……

    动我可以,动我谢家,不行。

    谢瑶执笔,在蜡封上按下指印。

    她眼神澄澈,声音冷冽。

    这王府,是时候动一动了。

    4

    局中有局

    夜雨初歇,清晨的王府却没有半分清净。

    谢瑶坐在案前,手中握着密信,指节微微泛白。

    昨夜送出的那封信,回音极快——沈如霜果然曾私下与林宴有往来,虽未明言私情,但来往次数之频,足够构成柄。

    林宴之父,乃户部侍郎林佑,与沈家素有来往。落烟轻声道,属下查到,林宴曾多次在沈府停留,每逢节庆必到。

    谢瑶缓缓点头:人情往来尚可遮掩,若是金银账册有据,便是谋私。

    落烟顿了一下,迟疑道:属下还有一事……王爷似知您查沈侧妃。

    谢瑶眉心轻蹙,他如何知晓

    今晨,王爷未入朝,在外书阁召见了沈侧妃,谈话许久。

    谢瑶轻轻一笑,眸光微冷:果然坐不住了。

    她放下手中茶盏,立起身来,传话去,既王爷不入朝,本宫便亲自请安。

    落烟一惊,王妃,王爷怕是……

    正好,谢瑶整了整衣襟,步履从容,让他知道,我做的每一步,皆有意为之。

    书阁外雨珠未干,台阶清润,几名守卫见谢瑶到来,面色一凛。

    王妃恕罪,王爷吩咐暂不见客。

    谢瑶神色不动,只回一句:摄政王妃,非客。

    说罢径直入内,众人虽惊,却无人敢拦。

    书阁之内,一道女子倩影盈盈而立,身着淡紫衣裙,眼含泪光。

    而在书案后,一袭玄袍男子端坐不语,正是萧景珩。

    沈如霜听见脚步声回身,瞧见谢瑶,面色陡变。

    王妃……她声音颤抖,似是受了极大委屈。

    谢瑶却未看她一眼,只对萧景珩施礼,妾身前来,为王爷请安。

    萧景珩目光冷淡,淡声道:王妃规矩倒记得清楚。

    谢瑶不卑不亢,摄政王府自有章法,妾身身为主母,岂敢失仪。

    萧景珩盯着她,眼底如冰雪初融,忽冷忽暖。

    沈如霜泫然欲泣:王爷,妾身不过替您分忧,不知何故王妃如此敌视。

    谢瑶终于看向她,笑意盈盈:侧妃之言太重。妾身未言一句责备,何来敌视

    您派人查我,与户部林公子之事……沈如霜咬唇,眼中含泪。

    谢瑶淡声:沈侧妃与林宴之间何事,我不曾妄断,只是府中账册近来动荡,妾身自当查明。

    萧景珩道:本王未命你查账。

    谢瑶抬眸,王爷不在府中数日,朝中风起云涌,府内不稳,妾身为主母,难道该袖手旁观

    萧景珩沉默良久,忽道:你倒有几分谢云瑶的姿态了。

    谢瑶眉眼不动,心头却是一震。

    她垂眸施礼,王爷误会,妾身非她,不敢妄求她之名。

    萧景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终是挥袖,沈侧妃,先退下。

    沈如霜一怔,面露不甘,却仍福身离开。

    书阁静寂,红木窗格微晃,雨光穿过缝隙洒落地面。

    你为何查她萧景珩问,嗓音低沉。

    谢瑶看着他,她踩在谢家的脸上,妾身总得还点颜色。

    萧景珩道:你倒很会记仇。

    谢瑶轻笑,若妾身不记,谁来记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满是压迫的张力。

    他忽然站起,步步逼近。

    谢瑶未动,亦未避。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他声音低到极致。

    知道。谢瑶答,妾身在护谢家的名,在护王府的脸。

    萧景珩盯着她看了许久,终是退后一步。

    很好。

    他说完这两个字,背过身去,再未开口。

    谢瑶躬身一礼,转身离开。

    雨又落下,滴在石阶之上,似在奏响一局未完之棋。

    而她知晓,这局中之局,才刚刚开始。

    5

    冷月疑影

    夜色如墨,王府一角灯火微弱,谢瑶坐于书案前,凝视着烛影浮动,心思却沉入一团迷雾之中。

    自从她入府以来,已连破数局,然而局势并未因此明朗,反而愈加错综复杂。

    王妃。落烟悄然而入,低声道:林家账册查到了。两年前秋收之季,沈侧妃曾私下以王府名义,购入大批粮布,转售与林宴所属商行,获利三倍。

    谢瑶接过账册,一页页翻看,眼底寒光渐聚。

    证据足够了。她语气平淡,指尖却微微发紧。

    只是……落烟犹疑,属下近日留意到,沈家似有动作,坊间传言——林家将与沈家结亲。

    谢瑶抬眼:成亲对象,可是林宴

    正是。落烟应声,若此事为真,王爷便不能轻动沈侧妃,怕是……

    谢瑶冷笑,怕朝堂震动,怕王府动荡,怕谢家有损他怕的事太多,而我,只怕一个。

    落烟顿时肃然,王妃怕什么

    怕不够狠。谢瑶缓缓合上账册,这世上的清白,从来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护的。

    夜已深沉,她却毫无倦意。忽地门外传来脚步声,一名侍卫低声通禀:王妃,西苑偏房传来异响,属下巡夜时发现一名黑衣人闯入未遂。

    可曾擒住谢瑶沉声。

    已缉至后院,待王妃发落。

    谢瑶抬步而行,风吹烛灭,院中陷入幽暗。

    后院灯火通明,数名侍卫押着一名黑衣人跪伏在地,衣襟上沾满雨泥与血痕。

    王妃。黑衣人忽然抬头,目光如刃,沈如霜才是你要的目标,我只是个替命鬼。

    谢瑶眉心一动,目光一沉,你是谁的人

    林宴。他轻笑,吐出两个字,便仰首撞地,生机断绝。

    落烟惊呼,王妃,他服毒了!

    谢瑶眸色如夜,望着那具倒地的尸体,良久无言。

    将尸体密封,连夜送往暗司,验毒。此事,谁都不准传出去。

    是。

    她转身回房,步履无声,心中却起了滔天巨浪。

    沈如霜与林宴果然关系匪浅,连死士都已布下。

    她才踏入王府数日,便已沾上血腥,若步子稍慢半分,只怕今日死的不是黑衣人,而是她。

    这一夜,谢瑶未再闭眼。

    次日清晨,王府内堂。

    沈如霜一身素衣,神色哀戚,正向众人请安,话未说完,便见内侍疾步而入:王妃驾到。

    厅中人皆色变。

    谢瑶步入堂中,气定神闲,手中捧着昨夜账册与一封密函。

    她未行礼,只将物件轻轻置于案上:沈侧妃擅用王府印信,私通外商,转售王府资产,所得银两未入公账,涉嫌贪墨,罪证俱在。

    沈如霜脸色倏变,你血口喷人!

    账册在此,你若有疑,可请王爷对质。

    沈如霜刚欲再辩,门外忽传一声冷哼。

    萧景珩一袭玄袍而入,眸色晦沉,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在案上密函上。

    此信,为暗司所递。他沉声道,昨日夜半,王府缉得一名死士,临终之言,直指林宴与沈家私通,欲借战事之乱破局朝局。

    沈如霜猛地瘫坐在地,唇色尽褪。

    本王……他顿了顿,眼神冷厉,将择日,将沈家与林宴之事一并上报刑部审理。

    沈如霜哑口无言,泪流满面,却再难反驳。

    谢瑶静静站在一旁,眸中未有一丝得意。

    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局中有局,而她,已亲手掀开了第一层帷幕。

    6

    梦回锦衣

    风起时分,王府的天光黯淡得如暮年老酒,沉沉地压在屋瓦之上。

    谢瑶立于书阁回廊,手中是一封密信,纸面薄透,字迹未干,笔锋锋利如刃。

    这是从谢家送来的家信,却非问安,而是告急。

    谢家在江南的布庄被查封了。落烟低声禀道,有人匿名举报,说是暗中勾结逆党,私运兵器。

    谢瑶面色未变,只是眼中渐起冷光:查,是从哪一级衙门起的

    苏州府署,现已移送刑部。

    沈家还真是急了。谢瑶冷笑。

    她知道,这是沈如霜与林宴被揭发后,沈家最后的反扑——以谢家为饵,逼她退让。

    属下还查到,刑部侍郎林佑昨夜曾私见当朝御史,今晨便有人暗访谢府。

    谢瑶转身走入书阁,踱步至窗前,手指轻扣窗棂。

    林佑要将我谢家一网打尽,只为替他那宝贝儿子脱罪。

    落烟迟疑片刻,王妃可要向王爷求援

    谢瑶顿住,淡声道:求

    王爷昨日虽未明言,但对沈家之案并未立即下旨交审,许是……

    他要看我能做到哪一步。

    谢瑶回身,眼神清冷如冰,他要的是一个不动声色,能稳得住场的王妃,而非一味依赖的妇人。

    王妃打算……

    把苏州布庄的旧账查出来,把谢家二房近十年的账目整齐抄录一份,送到暗司。

    是,属下即刻去办。

    等等,谢瑶顿了顿,那位御史的姨母,是我谢家哪门亲

    落烟一愣,是……谢老夫人庶出的三妹。

    谢瑶淡淡一笑:如此,倒也不是外人。

    她望向天光,亲情、人情、朝廷律法……有时,只需推一指,便知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日暮时分,王府前厅。

    内侍来报:摄政王请王妃至正殿。

    谢瑶略一沉吟,整衣前往。

    正殿灯火辉煌,檀香盈室。

    她步入殿内,便见萧景珩立于书案前,背影孤直,玄袍曳地,手执密函,未语。

    王爷召妾身前来,可是有旨下达

    萧景珩未回头,只道:谢家之事,传到了朝中。

    谢瑶静立不语。

    林佑上奏谢家勾结南疆余孽,意图复起旧宗。

    王爷信吗谢瑶抬眼。

    萧景珩缓缓转身,目光如霜:你若是林宴的对手,他如何坐得住

    谢瑶眼中无波,所以他选择拿谢家开刀,借刀杀人。

    萧景珩凝视她,半晌道:你很像你母亲。

    谢瑶心头微震。

    你可知,你母本非罪臣之女。

    谢瑶陡然抬头,脸色微变。

    萧景珩终于开口:谢昭华,本名苏昭华,乃先皇旧部之后,因拒不屈降,被诬为逆党,改名换姓入谢府。你父娶她,实为一桩交易。

    那我呢谢瑶声音颤微。

    你……是她留在这世间唯一的刀。

    谢瑶怔在原地,心头千层巨浪翻卷。

    她竟不知,自己的身世竟藏着这样一段被掩埋的血脉与冤仇。

    萧景珩看着她:你若愿,我可封锁此事,将你送离王府。

    谢瑶缓缓摇头,不必。

    她步步走近,目光沉静如水,却映出烈火。

    她若将我生于乱世,我便以她之名,护她未护之人,断她未断之仇。

    萧景珩望着她,眼中神色复杂。

    那你可知,这一步,你便彻底站到了朝局风口。

    知。

    你可悔

    谢瑶笑了,眼中泪光未干,却如春雪初融。

    我怕过,哭过,恨过,也妄想过被谁庇护……但我从未后悔,披嫁衣那日,我已死过一次。

    今日之后,所走每一步,都由我自己定。

    萧景珩静静看着她,良久,低声一叹。

    那便由你自己来。

    7

    执刃为冠

    天光微曦,王府正殿尚未启门,前厅却已聚满朝中使者,气氛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

    谢瑶静坐于主位之侧,身着素缟,却不减锋芒。她的眸光冷静而清明,静静望着那一封来自刑部的密奏——谢家被控私通逆党,证据确凿,拟押赴天牢。

    众人议论纷纷,而摄政王迟迟未出,朝堂与王府之间的分裂几欲昭然。

    内侍来报:圣上震怒,命限三日内彻查谢家,若事属实,王府亦难脱干系。

    沈如霜重新披上妆容,挤出一抹笑意,缓步而入,王妃,谢家之事既有疑点,不如由外廷清查,王府不必牵连。

    谢瑶看着她,声音平静,你这般急于撇清,莫非是怕什么

    沈如霜脸色微变,刚欲开口,殿外忽有一声号角长鸣。

    摄政王回府——!

    人群一阵骚动,只见萧景珩身披玄甲而来,未入朝堂,反自皇城直归王府,身后暗卫数十,杀气腾腾。

    他步入殿中,一眼落在谢瑶面上,眼神深沉莫测。

    谢瑶,随本王入内议事。

    谢瑶起身,步履从容,随他走入后殿。

    殿门一合,隔绝众声。

    你可知,若今日不出手,你谢家便没了。

    知道。谢瑶望着他,平静如水。

    那你为何不求我

    王爷早知我不会。她迎上他的目光,你要的是能与风雷并立之人,不是哭求庇护的妇人。

    萧景珩凝视她良久,忽然冷笑一声,取出一道密函,递于她手中。

    这是你想要的。

    谢瑶展开密函,笔迹未干,正是林佑收受沈家巨贿,私改军令之证——赫然是从圣上御前暗司中截出。

    她缓缓收起文书,眼神却未有丝毫喜悦,只道:王爷怎知,我想要的,是这个

    萧景珩一怔。

    谢瑶却转身看向窗外,我想要的,是谢家清白,是我娘之冤得雪,是你口中的那把‘刀’,真正有了自己的鞘。

    她回头看他,眼神沉静而坚决,我不会谢你,因为这本是你欠的。

    萧景珩眉头微蹙。

    但我也不恨你。谢瑶轻声,因为你曾给过我一次机会,做回自己。

    他缓缓走近,在她面前停下。

    你从未怕过我

    怕过。谢瑶坦然道,可怕不是因为你能杀我,而是因为你太像我,太冷,也太孤。

    他低笑一声,你知本王心中之人,从未是谢云瑶

    谢瑶不语,只道:我知你心里藏着什么,但我不能做替身。

    你不是。萧景珩一字一顿,你是谢瑶,是我此生唯一愿放下刀的人。

    谢瑶怔住,呼吸一滞。

    那一刻,天光破云,洒落窗前。

    他伸手,将一枚玉冠递至她手中。

    谢瑶,本王愿你执刃为冠,与我并肩天下。

    她接过玉冠,指尖微颤,仿佛那是一柄沉沉长刃——不是用于杀人,而是护人。

    王爷……她第一次,未再唤摄政王。

    萧景珩,我愿。

    ……

    十日后,圣上亲谕下达:

    谢家冤屈昭雪,林佑革职查办,沈家余孽尽数清缴。

    摄政王妃谢瑶,以清名、智谋、血胆之功,赐金印佩剑,行内宫外朝之令,赏号临霜。

    她以一介庶女,起于红帐之夜,步步杀出囹圄血路,立于权巅。

    而王府深宫之中,红衣照影,她挽发佩冠,腰悬玉剑,缓步登阶。

    再无人敢问她出身何门。

    因她已亲手,将自己写入王朝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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