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死亡轮回的起点
第七次死亡来得比前六次都要快。
林雨晴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辆货车的车牌号，只记得刺眼的远光灯和尖锐的刹车声。然后世界陷入黑暗，熟悉的坠落感袭来，她又回到了那个起点——早晨七点整的公寓床上，手机闹钟正播放着那首她听了六遍的《生日快乐》。
操！她一把拍掉闹钟，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依然明媚得不合时宜，就像前六次一样。她机械地数着：车祸、坠楼、触电、窒息、中毒、溺亡，现在是第七次——被货车撞死。
林雨晴翻身下床，双腿发软。六次死亡积累的疼痛记忆在肌肉里叫嚣。她跌跌撞撞冲进浴室，冷水泼在脸上，抬头时镜子里的女人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像个活死人。
这不是噩梦。她对着镜子说，指甲掐进掌心，如果是噩梦，痛觉不会这么真实。
手机震动起来。林雨晴浑身一颤，慢慢走回卧室。屏幕上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生日快乐，我的礼物你喜欢吗
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前六次循环里，这条短信每次都会在她死亡前十分钟准时出现。而现在才早上七点零五分。
这次不一样了。林雨晴死死盯着手机，某种诡异的兴奋感冲淡了恐惧。变化意味着突破口。
她迅速穿好衣服，把手机、钱包和防狼喷雾塞进包里。前六次死亡教会她两件事：第一，无论如何逃避，死亡都会在晚上八点十七分准时降临；第二，死亡方式会变，但一定与她当天的行动有关。
今天我要主动出击。林雨晴对着空荡荡的公寓宣布。
咖啡厅的角落，林雨晴面前摊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前六次循环的细节。她抿了口已经凉透的美式，苦涩在舌尖蔓延。
第一次，我请假在家，中午出门取快递时被闯红灯的轿车撞飞；第二次，我决定不出门，结果阳台护栏突然断裂；第三次...她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小洞，每次我以为找到了安全模式，死亡就会换种方式找上门。
邻座的情侣突然大笑起来，林雨晴惊得差点打翻咖啡。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像筛糠。深呼吸三次后，她继续写道：共同点：1.死亡时间固定；2.死亡前收到相同短信；3.每次死亡方式不同但都看似意外。
笔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4.每次循环记忆都会保留。
需要更多信息。林雨晴合上笔记本，决定去第一次死亡的事发地点看看。
十字路口车水马龙，毫无异常。林雨晴站在人行道边缘，回忆着被撞击的瞬间。突然，她注意到对面便利店门口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看向这边。当她目光扫过去时，那人迅速压低帽檐转身离开。
眼熟...林雨晴皱眉，记忆闪回第三次循环——她在超市触电身亡前，似乎也见过这个背影。
心跳加速，她快步穿过马路。便利店店员表示对鸭舌帽男人没印象。林雨晴正要离开，玻璃门反射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鸭舌帽男人就站在街角电线杆后。
林雨晴假装整理头发，实则通过反光观察。男人身材中等，黑色夹克，左手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当她转身直面时，男人再次消失在人流中。
不是巧合。她确信。前几次循环里过于关注躲避死亡，反而忽略了周围环境的异常。
下午三点，林雨晴坐在图书馆角落，电脑屏幕上是她搜索的本地新闻。过去半年里，这个城市确实发生过几起离奇死亡事件，但日期和方式都与她的经历无关。
啊！她突然捂住嘴。屏幕上是一则三个月前的简讯：心理医生徐明意外坠亡，生前专攻创伤后应激障碍研究。
徐明。这个名字像钥匙般打开了某段记忆。林雨晴翻找钱包，从夹层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徐明心理咨询中心，背面手写着预约日期：三个月前的今天。
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为什么完全不记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更奇怪的是，既然徐明已经去世三个月，为什么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段就诊经历
离开图书馆时天色已暗。林雨晴决定去徐明的诊所看看。刚走到公交站，手机震动，那条短信再次出现：找到红色笔记本。
林雨晴僵在原地。这不是之前那条生日祝福短信。她颤抖着回复：你是谁
没有回应。
公交车来了又走，她仍站在原地。某种直觉告诉她，红色笔记本是关键。但去哪里找家里肯定没有，她昨天——或者说六个循环前——才彻底大扫除过。
手机显示18:43。距离死亡还有一个半小时。林雨晴决定回家再找一遍。
公寓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林雨晴握紧防狼喷雾，轻轻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冰箱运作的嗡嗡声。
灯亮瞬间，她倒吸一口冷气——客厅被翻得底朝天，靠垫全部割开，书架上的书散落一地。但奇怪的是，贵重物品一样没少。
不是普通小偷。林雨晴小心检查每个房间，在卧室衣柜后发现一个暗格，里面空空如也，但灰尘上有长方形痕迹，大小正好是一本笔记本。
19:30。手机再次震动，又是那条生日祝福短信。林雨晴突然意识到什么，冲向书桌抽屉。在一堆收据下面，她摸到一把陌生的钥匙，标签写着城西储物柜218。
调虎离山...她恍然大悟。有人希望她离开公寓，因为真正的线索在别处。
距离死亡还有47分钟。林雨晴冲出公寓，拦下出租车：城西购物中心，快！
购物中心即将关门。林雨晴狂奔向地下储物区，找到218号柜子。钥匙插入瞬间，她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柜门弹开，里面果然躺着一本红色笔记本，封面沾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林雨晴刚拿起它，头顶灯光突然闪烁起来。
又来了。她苦笑。每次死亡前，周围环境都会出现异常。时间所剩无几，她迅速翻开笔记本。
第一页用潦草的字迹写着：林雨晴的七种死法。
下面列出了七种死亡方式，前六种与她经历的一模一样，第七种写着货车撞击。而第八行是空白的。
翻到下一页，林雨晴的血液凝固了——上面详细记录着她过去六次循环中的一举一动，包括她每次试图逃避死亡的方法。最可怕的是，那笔迹分明是她自己的。
灯光彻底熄灭。黑暗中，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显示20:17。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笔记本最后一页血红的字：
这是第八种方式。
剧痛从后背袭来时，林雨晴终于明白——红色笔记本不是线索，而是诱饵。
第八次醒来，林雨晴没有立即起床。她盯着天花板，脑海中回放着红色笔记本的内容。那些字迹...为什么和她的一模一样
手机闹钟还在唱着生日歌。她关掉闹钟，发现收件箱里已经有一条未读短信：游戏升级了。这次你有24小时。
不是之前的号码。林雨晴猛地坐起，这次的变化更大了。她冲进浴室，用马克笔在镜子上写下关键线索：
1.
红色笔记本（城西储物柜218）
2.
徐明医生（已死）
3.
鸭舌帽男人
4.
我的笔迹
水汽模糊了字迹。林雨晴抹开雾气，突然发现镜中自己的倒影...没有同步动作。
镜中的她缓缓扬起嘴角，用口型说：找到你了。
2
第八次循环
镜中的她还在笑。
林雨晴踉跄后退，脊背撞上冰凉的瓷砖。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她抓起漱口杯砸向镜子。
哗啦——
无数碎片中，每个她都在笑。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林雨晴手脚并用爬出浴室，颤抖着按下接听键。
林小姐，您预约的十点咨询别忘了。陌生的女声说道，徐医生去世后由我接手您的病例。
什么病例林雨晴盯着满地镜子的碎片，某个碎片里，她正用口型重复着找到你了。
您的解离性身份障碍啊。对方停顿了一下，上周您还说终于想起红色笔记本放在哪了...
电话突然断线。林雨晴盯着手机屏幕，发现今天是3月21日——不是她记忆中陷入循环的3月20日生日那天。
时间线变动了...
她跌坐在床边，大脑飞速运转。前七次循环都在同一天重复，现在却跳到了第二天。那个短信说的24小时原来是这个意思。
浴室里传来水滴声。林雨晴僵硬地转头，看见一只苍白的手从碎片中伸出，扒住了门框。
不...不...
她抓起外套冲出公寓。阳光刺得眼睛生疼，行人如常行走，没人知道她的世界正在崩塌。
咖啡厅里，林雨晴点了双份浓缩。服务员放下咖啡时，她猛地抓住对方手腕：你认识徐明医生吗
那个跳楼的医生服务员抽回手，他诊所就在对面大楼。
林雨晴望向窗外。对面写字楼12层的窗户反射着阳光，其中一扇拉着警戒线。
您还好吗服务员问，您的手在流血。
林雨晴这才发现掌心被镜子碎片割破了。血迹在咖啡杯沿留下半个指纹。她突然想起红色笔记本封面那些暗红污渍——也是指纹的形状。
洗手间在哪
冷水冲刷着伤口，林雨晴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这次倒影很正常。她松了口气，转身时发现隔间门下露出一角红色。
推开门，红色笔记本静静躺在马桶水箱上。
这不可能...林雨晴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循环结束时笔记本应该留在城西储物柜。
翻开第一页，内容变了：
第八次：镜子。你终于看到我了。
后面附着详细的心理诊所地址和今天的日期。最下方用红笔画了个箭头：翻到最后一页。
林雨晴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最后一页贴着一张照片：徐明医生坠亡的现场，他手里攥着一张纸，放大后能辨认出林雨晴和治疗记录几个字。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他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隔间门突然砰地关上。林雨晴拼命转动门锁，透过缝隙看到一双熟悉的运动鞋——和她脚上的一模一样。
放我出去！她踹着门板。外面传来轻笑，然后是打火机的声音。焦糊味从门缝渗入，火苗顺着纸巾迅速蔓延。
林雨晴踩上马桶盖，从顶部翻出隔间。洗手间门被反锁，浓烟已经弥漫到天花板。她用笔记本砸碎消防警报玻璃，喷淋系统启动的瞬间，看见镜子上用口红写着：
你逃不掉的，我即是你。
心理咨询中心拉着警戒线。林雨晴假装是记者混了进去。徐明的办公室保持着他死亡时的样子：文件散落一地，电脑屏幕碎裂，窗框上还留着警方测量的痕迹。
您不能进来！保安在门口喊。
林雨晴迅速蹲下，从抽屉里抽出一沓文件。最上面是她的名字：林雨晴，DID伴随严重记忆解离，建议立即住院治疗。
DID——解离性身份障碍。通俗地说，多重人格。
不可能...她翻到下一页，是自己的治疗记录。最后一行写着：患者提及红色笔记本和七种死法，可能与其童年创伤有关。
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林雨晴抬头，看见玻璃反射中，自己身后站着戴鸭舌帽的男人——不，是戴着鸭舌帽的她自己。
相同的五官，不同的表情。她举起手指向窗户，嘴唇蠕动。
林雨晴突然明白了徐明是怎么死的。
跳下去。身后的她开口了，声音和自己一模一样，就像你七岁那年把妈妈推下去那样。
记忆如潮水涌来。七岁生日，顶楼争吵，妈妈坠楼时惊愕的表情...还有那个红色的小笔记本，记录着孩童扭曲的幻想：七种杀死妈妈的方法。
那不是意外。另一个她走近，鸭舌帽下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现在你要用第八种方式杀死自己。
林雨晴冲向门口，却被自己绊倒。文件散落，其中一张照片让她血液凝固：小时候的自己站在顶楼边缘，背后是正在坠落的母亲，而照片角落，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举着相机。
想起来了吗她摘下鸭舌帽，露出和林雨晴完全相同的脸，爸爸一直知道真相。所以他留下那本笔记本，让我们自相残杀。
手机震动。林雨晴低头看到新短信：生日快乐，这是最后的礼物。发送时间：20:17。
办公室的时钟指向20:16。
不...林雨晴抓起桌上的钢笔，狠狠扎向另一个自己。对方轻松躲开，反而将她推向窗户。
这次换你坠楼了。她笑着说，然后我会以你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林雨晴半个身子悬在窗外，突然抓住对方衣领：那就一起死。
坠落只用了三秒。足够她看清对方惊恐的表情——原来她也怕死。
风声呼啸中，林雨晴想起红色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其实还有一行小字：
唯一的逃脱方式，是承认你就是我。
地面迅速逼近。这次她没有闭眼。
第九次醒来，林雨晴径直走向浴室。镜子完好无损，映出她苍白的脸。
早上好。她对镜中的自己说。
这次，倒影同步微笑了。
手机屏幕亮起，新短信：游戏结束。我们赢了。
林雨晴知道，24小时后不会再醒来。她翻开不知何时出现在枕边的红色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道：
第九种方式：成为彼此。
窗外，戴鸭舌帽的身影转身离去，消失在晨光中。
3
最终循环
第九次睁开眼睛，林雨晴没有看手机。
窗外在下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某种摩斯密码，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母亲坠楼时也是这样的雨天。
床头柜上的红色笔记本摊开着，新出现的内容在昏暗晨光中泛着诡异光泽：
第九次：真相或永恒循环
林雨晴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径直走向浴室。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嘴角却噙着一抹陌生的微笑。
这次不逃了镜中人开口，声音与她自己的重叠在一起。
不逃了。林雨晴抬手触碰镜面，告诉我全部真相。
镜面如水波纹荡漾。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七岁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父母激烈的争吵。母亲拽着她的手腕往天台边缘拖。要不是因为你...的哭喊。湿滑的栏杆。母亲失去平衡时惊恐的表情。她徒劳伸出的手...
妈妈是意外坠楼。林雨晴的指甲在镜面上刮出刺耳声响，我没有推她。
镜中的笑容扩大了：但你一直以为自己推了。
客厅传来脚步声。林雨晴猛地回头，看见一个鸭舌帽放在茶几上，帽檐还滴着水。她颤抖着走近，发现帽子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父亲抱着七岁的她站在医院门口，两人眼睛都红肿着，背后是精神科的牌子。
爸爸...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林雨晴僵在原地，看着门被推开——戴鸭舌帽的男人抬起头，露出她记忆中已经模糊的脸。
小雨。父亲的声音比记忆中苍老许多，你终于想起来了。
二十年的隔阂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林雨晴跌坐在地上，红色笔记本从她手中滑落，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满了父亲这些年偷偷拍下的照片，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和今天也没被发现。
我一直在等你走出来。父亲摘下帽子，露出花白鬓角，那本笔记本...是我留给你的锚点。
徐医生呢林雨晴想起坠楼的医生，他为什么会死
父亲的表情凝固了：他发现我在干预治疗，追到天台...一个痛苦的停顿，栏杆年久失修。
雨水顺着父亲的外套滴落，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林雨晴突然意识到，这些年父亲承受的愧疚不比她少。
那个她...林雨晴指向浴室。
你的保护人格。父亲轻声说，帮你承担你认为自己杀了妈妈的记忆。
手机震动起来。时间显示20:17，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结束。
林雨晴感到一阵轻松，仿佛有什么沉重的枷锁突然松开。她看向父亲：循环要结束了，是不是
父亲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老宅的钥匙。所有答案都在那里。
林雨晴接过钥匙的瞬间，周围环境开始褪色。父亲的身影变得透明，他最后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原谅你自己...
黑暗降临。
林雨晴站在童年老宅的客厅里。月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亮墙上停止在1999年3月20日的挂钟。霉味和回忆一起扑面而来。
楼梯吱呀作响。她抬头，看见七岁的自己站在楼梯中间，怀里抱着那个红色的小笔记本。
你来了。小女孩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我等你很久了。
林雨晴走上楼梯，每步都像踩在记忆的薄冰上。当她触碰到小女孩的瞬间，整栋房子开始剧烈震动。
对不起。林雨晴将小女孩拥入怀中，不是你的错。
天花板坍塌的瞬间，小女孩在她耳边轻语：我知道。
林雨晴在病床上醒来。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条纹，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欢迎回来。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微笑着走近，我是接替徐医生的陈医师。你昏迷了三天。
林雨晴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红色笔记本安静地躺在那里，旁边是父亲的那顶鸭舌帽。
我爸爸呢
陈医师的表情变得复杂：林先生他...在你去老宅那晚突发心梗。但他坚持等到救护车把你送医才...
林雨晴闭上眼睛。泪水滑过太阳穴，没入鬓角。
有个东西你应该看看。陈医师递过一个信封，徐医生留下的。
信封里是一张诊断书复印件和字条：林小姐，你父亲伪造了你童年的部分记忆。你母亲确实死于意外，但他让你相信是自己失手，只为让你远离那个危险天台。他的方式错了，但爱是真实的。
林雨晴望向窗外。树梢上停着一只乌鸦，嘴里叼着什么东西闪闪发亮——像是相机镜头碎片。
她打开红色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下：
第十种方式：活着。
合上笔记本时，封底的污渍在阳光下清晰可辨——那是一个小小的、孩童的血指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