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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的名字是我父母精心取的,但是承载希望越多,失去越多。

    不过是平民百姓想要好好生活而已,一再期盼,却一再落空。

    原该无所祈愿。

    第一章

    大厅门突然打开,灌进来一阵风。

    许清淮背进来一个女孩,在椅子上放下。

    他夫人林然见到时被吓了一跳,眼前这个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脸颊和双手双脚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痕和青淤,身上即使披着干净的外衣,仍旧可以看到里面沾染了泥垢和血污的中衣。眼神木木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快,取些干净的纱布和跌打药过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妥,待林然取来之后,他焦急地握住她的手:可否帮忙清洗下上个药,再换个干净的衣服。

    林然见状也不觉跟着慌乱,连连答应,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清水便开始收拾。

    她尽量动作轻柔,一点点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

    如果你疼,就和我说。

    不论她怎么和女孩交谈,女孩始终没有反应。说她是人,倒像是个人偶。

    她收拾完出去发现清淮跌坐在门口,额头的汗水沿着下巴滴落在手上也没有擦掉,贴身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看来不久前的事情,他仍惊魂未定。

    听到要将一个陌生的女孩留下来,林然本是不愿的,但见清淮态度坚决且语气强硬,也无可奈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敢问——他若想说,自会和她解释的。

    他们本就是父母之言,成亲前两人毫无交集,自然谈不上一来就恩爱非常。

    清淮和她一直相敬如宾,但几个年岁过去,她想和他更亲近些,可不管如何靠近,她仍觉得离他甚远。

    第二日,女孩醒过来便被清淮带过来吃饭,桌上摆着几道菜,都是清淮亲自下厨做的。

    清淮托着碗将菜喂给女孩,像喂孩童一般,尝尝桂花蒸鱼,东街醉香楼的特色菜肴,陈酿的桂花酱,味道很是浓厚,连鱼肉都带着桂花的香气,你应该喜欢。

    林然看着他语气温柔且小心翼翼的模样,忽然觉得心里涌上酸涩。

    见女孩开始慢慢咀嚼,清淮问道:味道如何,喜欢吗

    林然忍不住开口:阿淮,喂饭这种事交给下人做便好了,你也趁热吃些吧。

    无妨。

    今日不用去私塾吗

    清淮夹菜的手停下,道:今日告假了。然儿,我知你心中郁闷,突然带回来一个人,冷落了你。但她刚经历一场变故,还没恢复好,交给下人我还是不放心。

    过后几个时日,清淮每日从私塾教书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去见女孩,甚至将自己房里的下人安置在女孩房里照顾其起居。林然心中不免吃醋,忍不住旁敲侧击问女孩身世,对方避而不谈,她又委婉抱怨几句,也只是得到心不在焉的回答。

    趁清淮外出坐馆后,她坐在女孩对面,目不转睛的,想要从女孩垂目中看出点什么。

    结果依旧令她很失望。

    朝着平静的湖水丢一颗石子尚且有涟漪,可不论她如何与女孩交谈,女孩的眼里始终没有泛起波澜。

    我一定是疯癫了才会每日过来看,林然想。

    这天林然学了道新食送了过来,正好遇上清淮在给裕和擦手,桌上放着吃剩的果皮。

    林然刚放下食盘准备离开,便被清淮一个快步将其拉住,然儿,等会好吗

    二人在桌边坐下,清淮饮下一口茶,缓缓将事情的原委尽数告知。

    第二章

    她叫方裕和。

    裕和

    清淮目光从裕和身上收回来,开口道:裕和二字初听虽像男子的名字,但裕和的双亲是商人,而商人重利,祈求物质丰足,取裕字,和字便是希望她性情谦和和现世安稳。

    林然心头微微一颤,外在富足且内在安宁,真是美好的祝愿啊。

    还记得吗,我们成亲那日,有个袖口系着铃铛,在席间来回跑跳的女孩。

    林然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确实是有个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响的女孩,二人拜堂的时候还可以听到女孩的欢呼声。清淮在席间和亲友喝酒时,她坐在床边还隐约听见窗边有轻微的铃铛响,隔着盖头她看不清窗外的影子,只当是孩子捣乱,便也未在意。

    想来她便是裕和了。

    清淮和裕和是邻居,自小一块长大,父母皆从商,只是裕和的父母是需要走南闯北的,相当于承接起县城之间的商贸来往,将此处的特色商品卖到其他地方。因为一些事情,清淮跟随父母搬家到了安城,二人便通过书信来往。

    学业没有那么繁重的时候,他们十天或半个月便分享各自身边的事情,越长大些书信来往间隔也变成了几月。

    他成功去私塾执经授席时,高兴的给裕和写了封信,但快半年都没有收到回信。或许是忙于其他事务又或是忘记了吧,他如是想。

    直到远房亲戚前来安城办事,暂住他家中,和他闲聊,随嘴谈起,他这才知晓出了事。安顿好家里便告假回家,这才发现城中变化巨大,凭借旧时的记忆,穿过好几条弯弯绕绕的小巷,这才找到她们家。房门落了锁,翻墙进院中,周身便被各种杂草包围,以前一起参与挖的小池塘都已干涸。

    清淮经过一番打听,找到她们家的亲戚,方知原来半年前便已经出了事:

    裕和一家跟随十来个玉石商贩前往百里外的蓝井县探亲。沿途多是山路,地形复杂,众人特找了一队镖师,去时无匪,回来便也松了心。哪知返程离城仅五十里时突然遇上了山匪,众人拼死抵抗,引得山匪震怒将商队的人尽数杀害钱财货物皆洗劫一空。

    他们前去认领尸体的时候,便已经不见裕和了,官府派官吏沿途前去搜索,也没有结果。

    没有消息或许是好消息。

    事发后有柴夫报了官,一年前新上任的府尹上任前便已听说此处地头蛇无法无天,根本不将前府尹放在眼里,行事也琢磨不透,时间早晚地点位置都不固定。前府尹无能,对此无所作为,上头这才撤了其职派遣他来。

    哪知那帮盗匪仍旧肆无忌惮的在商道上作乱。

    这那能容忍的了,府尹申请加大人手,在入城的大道和小道上均设下埋伏,终于在一旬后抓住了十余名山匪,但首领及其他山匪仍在逃窜,正全城搜捕中。

    清淮行礼告别后寻到二老下葬的地方,点完一束香之后,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立下誓言,这才离去。

    来去往来最多的除去商队或许只有镖局了,他留下一笔钱交给镖头,若在城外发现相似的人,便写信快马加鞭告知于他。

    回途中他一直在后悔,如若当初可以早些发现异常,如若一直坚持短期内写信又或者是回家看看,或许就可以早些知道那些山匪的事情,甚至可以避免事情发生。

    可一切都太晚了。

    第三章

    他们相见是在清明。

    清淮回到了老家,见过家中父母之后,再次去到了裕和家中,在清理杂草时,角落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青天白日的,难道是野猫

    他掀开夹杂着枯枝的草叶,却瞧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头发糟乱,身上都是细细密密的伤痕,头埋在膝盖中,整个人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他心里一惊,脑中闪过一张熟悉的脸,却还是存疑,姑娘,你是如何进到这里来的

    目光一转,旁边有个膝盖高的狗洞,尽管有杂草遮盖,他还是在间隙中发现了一双眼睛,吓得其连后退几步。

    或许是见到他后退,洞后的人了窜出来。明明自己身子身形更瘦小,衣不蔽体,却反身将女孩护得紧紧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滚开!

    孩子,别怕,这个地方是我邻家妹妹的家,今日我过来收拾一下,并无恶意,你们别害怕。

    说罢,他从包裹中掏出来几块准备给裕和父母扫墓作祭品的糕点,全部递给了男孩。

    男孩依旧没有反应,只是眼神稍微柔和了些。

    没事的。这个是我在李记买的糕点,就是蒲柳街那家,他家糕点用料扎实,暂且可以垫垫肚子。他拿起一块咬了一半,露出里面的馅料。

    男孩这才放下心,接过糕点,吃了一块便将剩下的全部塞给了女孩。

    女孩缓缓抬起头,但却像被抽去了灵魂一般,只是木木地盯着那团包裹着糕点的油纸。

    是她!果真是她!

    哪怕四五年未见,可她的样貌却没有怎么改变。

    清淮震惊又难过,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张张嘴但是却说不出话,缓了许久才说出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名字。

    裕和。

    女孩没有反应,但男孩又如同受到惊吓的猫儿警惕地问他:你认识她

    我找了她好久。

    放屁!这几个月是我和她在一起,根本就没有人找过她,也根本没有人管过我们!

    为何不报官府清淮说出这句话便后悔了,他能想到的,那些人又何尝想不到

    呵,新上任的县令是做了好事,可派下来的救济金不知道被多少人瓜分了去,真正到收容所的又有多少想进去,甚至需要给他们钱!我们不过是身份卑贱的人,被抛弃,被欺压,甚至被视为过街老鼠,连衙役的茶钱都拿不出,更别说进县衙见县令了,又如何申诉我们的情况

    清淮只觉得心情复杂不堪,一边心疼着裕和,一边为男孩能说出这一番话而震惊,又为这世道的官吏制度感到悲哀。

    他向男孩验明了自己的身份,并表明自己要将裕和带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见你对事物见解不错,我在安县做私塾先生,你是否愿意随我一起,学费我替你承担。

    他分明见男孩眼睛一亮,但又很快低头掩饰过去,可还是嘟囔一句:

    不去。

    他又以陪伴裕和为主,辅以安顿住所的理由,好说歹说的,男孩还是摇头拒绝了。

    既然我活到现在,那便是命运,剩下我会靠我自己方式活下去的。男孩声音不大,但清淮听来却是掷地有声。

    好样的。

    他觉得这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清淮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可有名字

    男孩轻笑,怎么会有名字。

    那我给你取一个如何,就叫拾安,希望你最后能找到好的归宿。

    找来大夫将两人检查一番确认无碍之后,清淮才松了口气,带着裕和踏上回家的路。

    原来那些土匪已经将裕和拐回到匪窟,是裕和瘦小钻各个缝隙狗洞跑了出来,在被追杀过程中被拾安发现,躲在山洞里面这才没有逃过一劫。但是她也变成如今呆木的样子了。

    回到县里浮浪人的聚集地,裕和似乎是记得一些事情,时常趁男孩出去寻吃食时独自在外晃荡,越走越远,直到找到了这座废弃的房子。

    拾安猜测这是她原来的家,才挖了方便进入的狗洞,为避免外人发现,肆意生长的植物便也没破坏。

    清淮不放心,又去府衙投了诉状,带着拾安告知了匪窟的位置,请求加快抓捕速度。

    第四章

    两人一度陷入了沉默。

    林然双手扣得紧紧的,好一会才开口道:原来前几日回乡扫墓你回来那么长时间是在处理她的事情。

    清淮点头,回应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还是我考虑不周,带她回来那日,经过那帮玉石商贩遇害的地方,她反应很是激烈,甩开我便往旁边跑,连滚带爬的。我们追上安抚了许久,绕了路她才放下心同我回来。

    林然顿时了然,怪不得你带她回来的时候,她身上都是擦痕。

    然儿,实在抱歉,这几日是我对你态度太过于冷漠,裕和遭遇这样的变故,变成如今的样子,我也有责任,一时之间还没有缓过来,过后不会了。清淮双手撑着额头,低头时泪水滴落在桌上,洇湿了一片。

    林然怔住,这样的话好像是他第一次说,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难过。与其说她之前总觉得两人之间是隔着所谓的礼数,不如说是他一直防备着,但是现在她觉得面前这个人周身都变得柔和了。

    她轻轻抚上他颤抖的手,看着床边呆坐的裕和,暗下决心。

    此后,清淮每次回来都能看到裕和头上盘着时兴发髻和搭配好的妆容。连梳妆台也摆满了各式妆匣,旁边散落着簪子。

    他知道,是林然每天不厌其烦地过来给她梳妆。

    带回来的糕点也多了一份。

    那日,清淮刚批阅完学生的作业,便被下人通报家里有两个人偷偷翻墙进她的房间。下人怕打草惊蛇,立刻来通报。

    清淮管不得手中的动作,便疾步赶往侧房,心里不好的预感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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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他们——他的堂兄们。

    年少的时候他就记得大哥许清桑经常跑出家外玩耍,二哥许清启也跟在其屁股后头,这两人年岁相差无几,性格品性也相似,在长辈面前总是甜言蜜语一副孝顺的姿态,伯父母宠溺得很,两人要做什么都放任去做。

    后来他们不满足乡里那点娱乐,将家里积蓄都掏空之后跑到安城来,果不其然染上了赌。

    家里爹娘尚住城里的时候,做生意有了些家底,伯父母偶有需要的时候,家里也会帮衬一二,但刚借出去的银两过不了多久就到两位堂兄手里,被拿去整日留恋在烟花柳巷和赌坊里。

    爹娘碍于亲兄弟的情谊倒也没有多过计较,但清淮对自己这两位堂兄的作为早已不满许久。

    后来娶了林然,爹娘了了一桩心愿,回家乡田园养老,而清淮留在此处做私塾先生。没了赌钱的本金,两兄弟就找上门来,逼迫清淮给钱。清淮刚开始还顾及点面子,有多余的闲钱给便给了。但过不了几月,二人又频繁找上门来,几次之后清淮忍无可忍叫了官老爷赏了二人几大板,这才消停些时日。

    而今二人听闻清淮带了小娘子回来,于是打量着上门瞧瞧。

    两人在客房摸索着找到了裕和的房间开门进去,其中一个探到裕和面前说:这就是那捡回来的野犊子啊。

    果然就是个木头,丝毫反应都没有,许清淮这家伙癖好还真是独特,喜欢个傻子哈哈。许清启坏笑着开口说。

    许清桑揪住裕和的脸,将其整个人都拖了过去。

    许清桑笑起来:那可不是吗,话说这女娃的脸摸着就是舒服。

    说着便要将裕和拉出门外。

    突然他感觉领口一紧,整个人被拖拽得倒在地上,忍不住发出闷哼,回头发现许清启捂着半边脸死死盯着赶过来的清淮。

    清淮挡在裕和前面。

    清淮开口:你当这里还是窑子吗在外面风流惯了,知道我带人回来了闻着味就过来了是吧。麻烦下次手脚干净些,再让我知道你翻墙进来扰我清净,咱就到官老爷那里讲讲理。

    许清桑被搀扶起来,啐了一口,好好好,清淮先生您不顾家里娘子从外面带野犊子回来,您都顾不上脸面了,倒还真是‘文人风骨’。

    快滚,不然别怪我再找官爷赏你们几板子。

    两人迫于威胁悻悻离开,转身之际顺走了妆台上摆着的几支玉钗。

    清淮懒得再同二人计较,转身扶起裕和坐在床上。见她脸上指印通红,却仍旧像没有感觉一样,安安静静的,眼中毫无波澜。

    他再忍不住,泪水奔涌而出,抱着她便哭了起来。

    明明他每天都变着法的给她讲外面的事情,为什么一点效果都没有,连收到伤害了也一声不吭,他只觉得好累好累,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徒劳。

    明明那么鲜活的、说起话来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一个人,而今却了无生气的坐在他面前。

    第五章

    推开门便是一股浓烈的香气,林然刚进门便觉得熏得些许头晕,香炉烟雾缥缈。

    熏的是安神香。

    视线一转,清淮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砚台里的墨边缘已经有些干涸,旁边支着一支羊毫,笔尖还蓄着墨。

    从上次堂兄们过来找事之后,他晚上总是翻来覆去无法安眠,林然几次朦朦胧胧醒来不是见他做梦皱眉冒了一身冷汗,就是干坐在桌前喝冷茶。

    为了不打扰她休息,清淮才提出到书房歇息,也借口说方便给孩子们批阅作业。

    她不来,竟不知道需要点这么多安神香他才能入睡,心里顿时像揪了起来一般疼。

    屋内安静极了,林然甚至能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犹豫之后还是决定不叫醒他了。转身香炉里剩下的香挑去了一些,然后便将软榻上的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然儿。清淮感觉到肩上一沉,清醒过来。

    林然一惊,扶着他坐起来:回软榻上睡吧。

    清淮感觉手臂一阵酸麻动弹不得,身体如同灌铅,脑中被蒙了一层雾般混混沌沌,但还是强撑着在软榻上躺下。

    相比于裕和,我确实是更幸运的那个,双亲尚在,妻子在侧,还有份教书的活计......清淮欲言又止,转了话题,经此事,我实在觉得人脆弱又渺小的很,在天灾人祸面前根本无力的,丝毫没有逃避的余地。

    是呀,因为我们皆有同理心,所以才会为他人所遇而感伤,但我们不是神明,无法做到救济这世间所有的苦难,或许一切都是命运的使然,往后的走的每一步都是定数。而你,清淮,不必再太过于自责了,既然都已经发生了,那我们就试着去改变,尽自己一份力就好了。

    清淮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林然给他掖好被角,轻轻梳理他脸上的碎发,道:今夜需要我在这里陪你吗。

    需要。很肯定的回答。

    林然躺在一侧,任由清淮抱着她的手睡了一夜。

    第二日,清淮或许还是未睡好,比往日提早去了私塾,连早饭都没有吃。

    日落下课,他回到家从怀里掏出个雕刻得略微粗糙的小鸟,但仍能看出来小鸟张着翅膀,好似一股傲气的姿态。

    他开心地跟林然说:有个学生父亲是木匠,他学着雕了一个小鸟给我,你知道为何是小鸟吗

    林然问:为何

    清淮忍俊不禁道:他说我这几日安静的让他害怕,便想着雕一个喜鹊,因为喜鹊叽叽喳喳的,让我授课时不要板着脸。怪可爱的。

    他突然转身,板着脸朝林然凑近,一脸严肃的问:真的很恐怖吗

    林然佯装害怕往后面躲,不要啊先生!我一定好好背书!

    两人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六章

    深秋来临,清淮下课回来,还带了几块布匹递给林然让做件衣衫,看样子是刚从街市回来。

    听闻东街那边又新开了一间食肆,其中的蔗浆米糕甚是特别,我们一起去尝尝吧。

    林然打趣回道:安城的美食都要被你吃遍了,怕是再这样下去,你就要自己琢磨新的了。

    食物就是填饱肚子的同时可以温暖内心的,而我只想带你们都把特别的美食都吃个遍。

    三人刚及店门口,便遇到了熟悉的人——是许清桑和许清启,两人喝的满身酒气,摇摇晃晃从前面的酒馆出来。

    对方也见到了清淮三人,快步上来拦在前面。

    许清桑率先开口:呀,这不是我们那个君子堂弟吗,居然还有脸带着你小娘子......他歪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裕和,和你拐回家的呆子......啊不,小妾出来啊。

    滚开。清淮往前一步,挡在面前,将他们和林然、裕和隔绝开。

    许清启推开清淮肩膀,舔着嘴唇坏笑道:怎么了还说不得了,这不是事实吗。话说你那小妾长得模样倒是不错啊。

    经过的路人听此皆忍不住回头观望,更有甚者停在一旁看热闹。

    是上次太给你们面子了是吗,如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都可以放肆造谣了。是要我将你们之前种种从我家顺走银子的事情一件一件说给大家听吗。后面一句话,清淮特意提高了声调,引来驻足的看客更多了。

    哈哈哈哈哈!哪知二人丝毫不觉得羞愧,甚至放声嘲笑。

    许清桑指着清淮,游走一圈,用更高的声调喊道:大家快来看看呐,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是西街私塾的教书先生,不作学生的表率,不知道从哪里拐来一个小犊子养在家里,每天好吃好喝好玩的供着,就是给那轮椅上的傻子带的!全然不顾他糟糠......

    清淮脑中瞬间像爆炸了一般,原来他们一直在监视着他!

    咬紧牙关,全身气得发抖,他眼中只有许清桑脸上得意的笑容,全然忽略掉了旁边的看客,怒不可遏挥起拳头揍了过去。

    三人顿时扭打在一起,林然劝阻不得,只能边护着裕和,边大喊:报官!快报官呐!

    巡逻的衙役闻讯而来,将三人都抓捕进了官府。了解事情的原委,对两个堂兄都处以杖刑并监禁十日;而清淮因是率先动手,也处以了笞刑四十下。

    林然挖出一点药膏,毫不客气地往清淮被揍得青紫的身上抹,他们是越发得寸进尺了,你为何阻止我在府衙说他们偷窃的事

    清淮被疼得忍不住闷哼一声,无奈叹气道:他们终究是我堂兄,爹还和我们一同住的时候就时常关照他们,我自是不好说什么,所幸他们偷的并不多,就当我替爹给他们罢了。此次赏他们进狱十日也算给个教训了。

    你还是心软,不好因为你们的事情,让爹和大伯撕破脸皮。可你都连累着身上没一处好地了。

    我只希望他们悔过些,现在对我倒是无事,若是日后愈发得寸进尺伤害了你们,我定是要同他们拼命的。清淮安慰道。

    林然道:他们若再伤害你,我也会同他们拼命的。

    第七章

    接近年关,林然早已将回乡探亲的年货准备妥当,也给裕和特地做了几身新棉袍和新鞋。

    刚刚好,先前还担心内衫穿的太厚,外套会有些紧呢。她给裕和整理好衣襟,满意的看着这身衣服,很是好看,小女子果然就是要穿鲜艳的。

    清淮握住裕和的手,轻声道:裕和,我已先行写了家书告知归期,今年的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过了。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裕和睫毛颤了颤,呆滞涣散的眼神像被无形的线牵扯有了略微变化。

    直到林然惊呼一声,他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道:裕和你是不是能理解我们说什么了。我们要回家了,可以见你二叔、二婶......还有你爹爹和你娘亲了。

    仍旧是没有任何反馈,但清淮和林然都觉得这是个好征兆,证明这近一年来,他们每日和她说话聊天是有效果的。

    说不定有一天,她就可以开口说话了。

    跟随着商队出发。一行人到家的时候,许家二老已经在门口等候许久,远远见车马行来便迎了上去。

    清淮和林然下车行礼,贺了几句新年祝词,便开始将准备的年货往下搬。

    许母见驴车上裹着斗篷的裕和,心疼的将其搂过来拥在怀里,好久未见了,还记得清淮你儿时上学堂,裕和每天抓着一根糖葫芦在外面等你下课,屁颠颠地跟在你后面,蹦蹦跳跳的。现在太安静了。

    对于那件事,众人皆三缄其口。

    好了。路途遥远,先回屋歇息吧。许父打破略显凝重的气氛,拎着年货便往屋内走去。

    许父准备了好些拿手好菜,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甜酸辣都有。

    许母夹起鸡肉分别递给两个小辈,又夹起一块稍小的喂给裕和,笑着道:快尝尝,你们爹学做的这道莲藕烧鸡,改了几次配方,才做出来而今这种鲜香不柴的口感。

    清淮拌着饭吃下去,鸡肉虽是有些甜口,但完全不腻,还带着些许藕的清香,他又忍不住夹起一块。

    见桌上的菜都是之前没见过的样式,林然开口道:爹爹这些菜式好像都是之前未曾见过的,都是新学的吗

    是呀,你爹上次收到阿淮的信,见他提起一嘴说裕和喜欢吃新鲜的菜式,一直记得,经常跑去乡里邻居家里学哩。许母点头,看向正慢慢咀嚼着饭的裕和,很是欣慰。

    清淮找来一辆轮椅,带着裕和和林然就到县里看歌舞百戏了。

    杂技者将七八个碗抛向空中,身子灵活的转个圈,一条腿高高翘着,展开双手定在原地,瓷碗如同被规划好了路线一般,正好落到杂技者手中,再向上一抛,又整整齐齐在另外一个杂技者头上摞得高高的。

    好!人群中爆发出喝彩声和掌声。

    清淮推着轮椅挤进去,裕和快看,你以前可喜欢看杂技了,还说要把所有的戏法都看一遍呢。

    再往前穿过两旁的食肆,就是锣鼓声急促的舞龙。金龙鳞片在阳光下闪烁,晃晃脑袋猛地一摆尾,从看客面前扫过去,惊得众人连连后退,随即爆发出掌声。

    一路逛下来,天也黑了,周边灯火通明。

    清淮将一盏月亮样式的河灯放在裕和手上,在她耳边道:裕和,有什么心愿就在心里默默念出来吧,将这盏灯放下河,它便会带着你的愿望顺着河流,会在实现的那天等你的。

    很特别的解释,林然笑着,也在河灯上写下了愿望。

    刚将河灯放入河中,对岸第一枚烟花嘶——地升上空中,爆裂出一束朱砂红的流星,随即整个天空遍布一个个接连绽放的牡丹,连房檐都被染上了绚丽的色彩。

    清淮十指交扣,闭眼许愿:

    愿来年春临时,亲友平安。

    第八章

    清淮将手炉交给拾安,

    那你在此处等我们,我们祭祀完便下来,如若觉得太冷,你可先行回去。

    好,拾安回道。

    清淮带裕和给她的父母上了束香,摆上贡品,墓述后行完礼便下山了。

    刚行至山下,准备绕路回山前,便见远处来了一帮人,看不清面貌,但领头的着一身虎皮大袄,肩上扛着刀。

    清淮登时脑子里面闪出不好的念头,是山匪!

    官府居然还没有彻清他们!

    当即拉着裕和往反方向跑,钻进前方的小道里,想利用密集的植被掩盖过去。

    但还是被发现了,山匪首领一声喝下,其他小弟蜂窝似的冲过来。

    虽然天气阴沉但温度回升,积雪融化,路面泞泥湿滑,加之山路陡峭,根本跑不快。

    眼看着那帮人就要追上来,清淮不得不挺而走险,背起裕和拐到另一方向,奔至一段,立刻往旁的坑道跳了进去。幸而不是很高,且有植被覆盖着,他安顿好裕和之后爬了上去,往小道上接着向前跑。

    身后灌木不断发出的哗啦声音越来越近,后背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击,将他震出去,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翻滚下去。

    枯枝在耳边噼里啪啦地断裂,又是后背被猛烈撞击,他停了下来,只觉得眼前突然发黑,想爬起来却疼痛得怎么都使不上力。

    就是你粗粝的男声似乎强压着怒气,山匪首领揪起清淮的衣领使其坐起来,话说回来,那小妮子竟是你相好真是让我好一番找啊。

    清淮咽下口中腥甜的唾液,冷笑一声,将话头引到自己身上,我何德何能让您如此费心费神寻找呢。

    脖颈一凉,还沾染着植物汁液的刀身就架在了肩上,阳光下刀面寒光凛冽。

    山匪首领凑近,眼睛死死盯着清淮,好似要将他盯穿,是你向府衙投的状吧,害的老子损失好几个弟兄,你小子躲在安城里生活倒好,新账旧账老子必须跟你好好算算

    旁边瘦高的小弟骂了句方言,附和道:要不是你这家伙,我们老大至于沦落在外面躲官兵吗!

    清淮突然笑起来,原来独占一方山头的地头蛇也有被衙役追捕到流落在外的地步啊。

    山匪首领架着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老子懒得跟你废话,那小妮子你藏哪去了!

    语毕手一挥,旁边的小弟顿时心领,开始在附近搜索。

    老大!有人来了!是官府的人!

    趁山匪首领还未反应过来,清淮迅速歪头,右手刚将刀别过去,左手就抓着一摊泥往首领脸上砸去,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往树后跑。

    似乎是更激怒了山匪首领,他顾不得身后呵斥的官兵,将腰间别着的匕首掷了出去,直直捅进清淮后背!

    账还没完,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清淮觉得身后刺痛,温暖的液体不断涌出来,刚转身便被抓住衣领,腹部又是一阵刺痛。

    那把寒光凛冽的刀从他腹部抽出来染上了鲜艳的血色。

    清淮再忍不住跪坐在地上,恍惚间看到那群山匪已经被赶来的官兵抓捕,人群后拾安慌乱的正朝自己奔过来,身后裕和抬眸看见了他。

    他想阻止裕和过来,但是全然丧失支撑身体的力气栽到了地上。

    哥,我带你去看大夫!拾安用身子将清淮撑起来,可他越用力,清淮腹部涌出来的鲜血更多。

    他顿感无力,脸上已全是泪水,冲后面的官兵喊:有没有会医术的官爷!求求了,帮帮忙......

    清淮摆手,艰难从口中挤出:无用了......

    他只是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走了,留下家里人......留下她应该怎么活,可他背后传来的痛感让他几乎动弹不得,甚至能感受到血从他的身体流出。

    铃铛声响起,却是急促又凌乱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挣扎着睁开眼,模糊间看见她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却是惊恐的。

    是他的现在的样子吓到她了吗

    不对,是这样血腥的场景又一次被她亲眼目睹了,她害怕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不要怕......

    眼前被黑色笼罩,身上好像也不痛了,他恍惚间听到她着急的喊自己的名字。

    清淮、清淮——

    她唤我了,真好......

    第九章

    公堂上,府尹呵斥台下跪坐的许清桑和许清启,衙役双手拷着将他们死死按在地上,迫于威压许清桑颤抖着说出事情的经过:

    上次被抓到牢狱之后,他们二人一直怀恨在心,想着如何报复。

    某日他们在赌坊听见有人出城遇到了山匪,那人听说之前山匪被抓的事情,害怕被杀,将身上携带的银子全部交了出去,连连求饶才被放过。

    其他人问为何不找官府,那人心有余悸连连摆手,说自己赌钱已经被自家婆娘拉去官府闹了好几回,这次丢了这么多钱更是不敢再说出来了。

    他问了那人遇见山匪的位置,居然离乡里不远,脑子瞬间有了念头。

    年关回乡的时候,他听到村头婆子议论纷纷,知晓清淮原来早已经归家,还带了那女娃。他们商量轮流每日蹲守在许家门口,清淮出来就尾随其后一直跟着。

    年初二他们瞧见清淮给了一个小乞丐一笔钱,说要上青头山去给裕和双亲上香,小乞丐回复说他不便上山,就在山下等待。

    乡里人都知晓青头山是乡里埋家中意外死亡人的山头,有且只有一条大路上去,送葬队伍不走回头路,下山绕另一条路再返回山脚的大路口,其他小路太过陡峭几乎没有人走,都长满了藤蔓草被。

    许清启跑去向山匪透露清淮踪迹,他则继续跟着。

    原计划是有一小帮山匪先行,佯装普通百姓上山祭祖,准备先将小乞丐解决掉再返回和大部队一起上山。哪知那小乞丐是个眼尖的,不光认出来,跑得还快,一下就将众人甩开,还把官兵叫了过来。

    还好许清淮死了。许清桑讲到后面眼中竟没有丝毫惧怕和悔恨,甚至放肆大笑起来。

    林然听着真相越来越完整,愤怒得冲过去就要杀了那两个人——清淮所谓的堂兄弟。

    公婆还在家中处理后事,许母甚至抱着棺材哭晕几次,连裕和都再次受到刺激整日被噩梦惊醒尖叫。

    一切都是他们!枉顾人命的狗东西!

    看着他们压根不知悔改的恶心嘴脸,若不是被衙役拦着,她恨不得当场将他们大卸八块!

    既然如此,林然自是顾不得什么脸面,先前就是公公和清淮太过于维护两家的脸面,才导致他们越发得寸进尺!

    她将过往两人所干的龌龊事和他们偷窃家中的物品及金额列了清单悉数上报,还找来当初售卖饰品的首饰老板及当铺老板作证。

    最后证据确凿加上口供,山匪和两个堂兄都被关进了牢狱,案情上报州府复审,等候施刑。

    出殡日,乡里民居屋外都挂着鲜艳的灯笼,窗棂上贴着刻着生肖的窗花,他们穿着白色的麻衣走在道路中间,前往青头山的大路。

    林然走在中间,阳光和煦又温暖,可她却感觉好冷好冷啊。

    仪式结束,许家父母被其他亲戚搀扶下山,林然迟迟不肯离去,跪坐在墓前反反复复擦拭墓碑上的字,哪怕上面已经没有沾染一点泥土。

    清淮......不论最后官府判决如何,我都觉得太轻太轻了,太过于轻易的判决他们了。

    后来听人提起过,打更人夜间值夜时,远远见到河边有个身影正缓慢的朝水中走去,着单衣,身形瘦削,看样子是个女子。但不论怎么喊,那女子都没有任何反应。打更人冲去救时,已经寻不见其身了。

    对河道较为了解的百姓说,别看河面平静,实际暗流激进,落下去指不定被冲到何处去了。

    官府派人沿着河道打捞了几天,也没有寻到,问及周边,皆说没见过。

    青头山,清淮的墓旁,多了个衣冠冢。

    番外

    再睁开眼,已经是在床上,身上又换了件衣服,盖着薄被,不冷不热的。

    床边的帷帐用细线绣满了云纹,阳光照进来印在上面发出淡淡的金光。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

    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带我来这里的男子的声音,听其他人唤他:清淮,而站在旁边的女子叫然儿。

    我被带到桌前,桌上摆着的菜好像见过,又都没有了印象。

    嘴边递过来温热的鱼肉,听清淮说有桂花味,确实很不错。

    听他们交谈,是我经历了变故才来到这里。是什么变故呢想不起来,脑中一片空白,我好像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又是哪里呢

    然儿有时候会来看我,搬过小凳子坐在我面前,给我编好看的发髻,嘴里还嘀咕着你到底是谁、你从哪里来的之类的话。

    她在每次房间暗下来要点灯的时候就准时离开。

    过不了多久清淮就捧着书进来,从袖口掏出小玩意或者吃食给我。跟我叽里咕噜讲好多话,大多时候我看不懂他脸上各种表情,也记不太清他到底都讲了什么。

    只记住每天他喂我的吃食,都是不同的。

    不记得是哪一天了,突然从外面闯进来两个男子,不由分说便要拖着我往外拖去,抓着的手腕被铃铛硌得生疼。

    这铃铛还是清淮带回来给我戴上的,他说我以前最喜欢听铃铛的声响了,可我都不记得了。

    清淮将两人赶走之后,抚上我的脸,轻轻地,你应该很疼吧。

    他是什么表情呢,怎么眼泪流下来了。

    他们第一次带我出去,是说要带我吃什么米糕,可是还没吃上,清淮就被上次闯进门的那两个男人争吵起来。再后来,我只记得去了一处两排拿着棍子的人的地方,好像是县衙,过了好久好久才回来。

    最后然儿还是带了米糕回来给我,拉着我在一旁絮絮叨叨。

    她好像是因为什么生气了,应该是生气的语气吧。

    天气越来越凉,我身上的衣服隔一段时间就换件厚的。

    我们再一次出了门,这条路比上次出门走的路还长,一直走一直走,仿佛没有尽头。

    他们带着我吃了新的菜品,看到了甩着十几个碗的杂技,也看到了独木台上跳跃的的舞龙。

    清淮递给我一个河灯,说许愿之后河灯就可以带着我的愿望在实现的日子里等着我。

    可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吧,有新鲜好吃的菜品,温暖的衣服,还有他们的陪伴,这样就足够了。

    湖中各式河灯明亮,水面金光粼粼,也随着天空绽放起了烟花。

    可是在清淮带着我到山上那天,看见墓碑上清晰刻着父母的名字,我愈发觉得头疼欲裂,脑中闪现出片段:身形魁梧的男人举着鲜红的刀,和另外一个人将我架着往后走,前面是惊乱尖叫的马匹、血泊之上面容惊恐睁着双眼的人,还有两个正朝着自己这边爬过来的身影。

    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清淮背着我不停地在树林里跑,尚未反应过来,眼前便被植被挡住看不全四周。

    裕和你在此处千万不要出来。我听见清淮说完这句话便朝其他方向跑了,后面追上来很多人,其中一个正是脑中画面的魁梧男人。

    四肢像是被冻结住了动弹不得,但我仍能感觉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被带出来,耳边全是官员抓捕的怒吼声,人流之间,清淮跪坐在地上看着我,腹部被鲜血浸染蔓延至身下。

    头又开始疼了!

    闪现的片段变得清晰完整,突然就多了好多记忆,那两个朝我爬过来的身影是我的父母!清淮的表情和他们一模一样,充满了不舍。

    从那日之后便再也没见过我的父母,难道此次又要再见不到清淮了吗。

    我只觉害怕,双脚踏出去都像踩在棉花上,奔至清淮跟前,看着他的面容,是痛苦的!

    我再忍不住唤出那个在心里默念了好多次的名字:

    清淮,清淮......

    可往后好多天我都没有见到他,只在梦中次次梦见自己双手沾满温热的鲜血,面前是父母和清淮看着我,离我越来越远,口中像被哽住一般,喊不出他们的名字,往前追去却怎么都追不到。

    回家......回家......脑中的想法变得强烈,我推开房门,瞧见月色明亮,映得地上薄薄的积雪都泛着幽蓝的微光。

    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风声呼啸,身子也逐渐变得冰冷,四肢、耳朵都好痛好痛......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父母在前面招呼我过去,清淮也在他们后面朝我微笑着招手。

    好像摔下了台阶,可相比于寒冷已经不算疼痛了。只想离他们近些,更近些。

    周身从脚踝逐渐被暖流包裹,直至胸口......

    我跑过去将他们拥抱在了怀里,结结实实的。

    终于追上他们了。

    脑中突然闪现好多画面:在巷中和邻居小孩玩掷石子;和清淮在院中挖小池塘;嘴巴塞了满了母亲做的花糕,母亲笑面盈盈递过来一杯水;清淮成亲时,宾客满座,鞭炮齐鸣......

    我想起来了。

    全部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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