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雨滴在窗玻璃上蜿蜒成泪痕的形状。阮念初数到第七滴时，手背传来锐痛，暗红的血珠顺着输液管倒流而上，在透明管道里拖出一道长长的血丝。
又回血了护士急匆匆跑来调整针头，阮小姐，您不能总这么攥着手。
阮念初松开不知何时握紧的拳头，掌心四个月牙形的伤口正在渗血。从三天前在记忆迷宫展厅晕倒开始，这种无意识的自伤行为就频繁发生。主治医师温言说这是创伤后应激反应，可她分明记得自己从未经历过什么创伤。
今天有访客。护士递来消毒纱布时压低声音，顾氏集团的，来头不小。
消毒水气味突然变得刺鼻。阮念初按住太阳穴，那里有根血管正在突突跳动。当她抬头看向门口时，整个世界骤然失焦——
黑色大衣裹着修长的身影，男人逆光而立，左眼尾的泪痣在阴影中若隐若现。最刺目的是他摘皮手套的动作，皮革与皮肤分离时发出黏腻的声响，露出腕骨处狰狞的环状疤痕。
久仰，阮小姐。
低沉的嗓音像冰刀刮过脊椎。阮念初的指尖开始发抖，监护仪上的心率线疯狂跳跃。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可当他的身影填满瞳孔的瞬间，后颈的蔷薇胎记突然灼烧般疼痛起来。
顾沉舟站在距病床三米处不再靠近。这个距离刚好能让苦艾香若有若无地飘过来，混着雨水的潮湿。阮念初发现他的大衣下摆沾着泥渍，像是刚穿过某片废墟。
听说您昏倒时撞碎了记忆迷宫的镜面装置。顾沉舟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放在床头柜，金属与玻璃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我捡了些碎片。
那是几块棱角分明的镜面碎片，其中一片沾着干涸的血迹。阮念初的视线被牢牢钉住，恍惚看见碎片里映出无数个自己，每个影像都在流泪。
顾先生是来索赔的她试图用玩笑掩饰心悸，声音却嘶哑得不像自己。
顾沉舟忽然向前迈了一步。月光正好掠过他的眉骨，阮念初这才注意到他右眉有一道细小的断痕。某个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少年染血的手指抚过她的眉梢，金属冷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比起赔偿，我更关心...他伸手拨弄输液管，指节擦过她手背时，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阮小姐在昏迷时喊的那个名字。
阮念初的呼吸停滞了。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昏迷时说过什么，但此刻顾沉舟腕上的疤痕开始诡异地渗血，鲜红顺着苍白手腕滑入袖口。更可怕的是，她后颈的胎记同时传来温热的湿润感。
我们认识吗她脱口而出。
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底翻涌的黑暗。就在他俯身的瞬间，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离她远点！温言医生冲进来挡在病床前，白大褂下摆扫翻了托盘。玻璃药瓶在地上摔得粉碎，某种淡蓝色液体在瓷砖上滋滋作响。
顾沉舟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掏出手帕按在流血的手腕上：温医生还是这么...尽职尽责。他咬重最后四个字的语气让阮念初后背发凉。
温言的手按在她肩上，力道大得生疼：阮小姐有严重的记忆创伤，任何刺激都可能导致...
记忆重构顾沉舟突然笑了。他从内袋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扔在病床上，阮念初看到封口处印着慈山福利院的钢印，真巧，我也对记忆很感兴趣。
纸袋里的照片滑出来一半——泛黄的画面上，两个孩子在结冰的湖面上手拉着手。阮念初的太阳穴突地一跳，剧痛中她似乎听见冰层碎裂的声响，还有谁在声嘶力竭地喊念念。
够了！温言一把抢过纸袋，您是想害死她吗您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阮念初抓住温言的手臂，却摸到一层冷汗，那照片上的孩子是我那个男孩是...
病房突然陷入黑暗。停电的瞬间，她感觉有人攥住了她的脚踝，冰冷的金属物体滑进病号服裤袋。顾沉舟的气息擦过耳际：午夜十二点，看窗外。
当应急灯亮起时，顾沉舟已经站在门口整理手套。月光给他轮廓镀上银边，也照亮床头柜上突然出现的鸢尾花——纯白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暗红汁液，像静脉血。
展览延期到下周。他的目光扫过阮念初惨白的脸，这期间会有人24小时保护阮小姐。转身时大衣下摆掀起的气流，掀开了病历本最新一页。
阮念初看到温言今天写下的诊断记录：
【患者海马体异常活跃，疑似记忆重构】
后面被人用红笔加了一句：
【想起来会死，忘了会疯】
午夜十一点五十分，阮念初摸出裤袋里的金属物体——是把老式黄铜钥匙，匙柄刻着S&C的花体字母。她望向窗外，暴雨中的住院部花园空无一人，只有一棵病槐在风中摇晃。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花园地面突然亮起幽蓝的光点。那些光点组成箭头，指向槐树方向。阮念初鬼使神差地拔掉输液针，踉跄着走向窗前。
槐树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深坑。雨水冲刷中，坑里露出金属箱的一角。当她眯起眼睛想看清时，后颈胎记突然剧痛，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少年染血的手捧着她的脸，断弦的小提琴躺在雪地里，还有结冰的湖面下缓缓下沉的身影...最清晰的是锁链声响中，谁在耳边说：念念，等我从少管所出来...
啊！阮念初抱头跪倒在地，指甲在头皮上抓出血痕。等剧痛稍减，她颤抖着翻开枕边的日记本，最新一页不知被谁用血画满了交缠的锁链，角落里歪斜地写着：
【2012.11.7
沉舟不渡】
这是她十八岁那年的字迹。
而更早的某一页上，有行被反复涂抹的句子：
【温言给的药不能吃
他在帮傅家】
监护仪突然发出长鸣。阮念初在眩晕中看到自己吐出的鲜血溅在雪白被单上，像极了那年冰湖上绽放的红梅。失去意识前，她似乎听见顾沉舟的声音穿透雨幕：
这次轮到我来忘记你了，念念。
第二章
咖啡杯沿的口红印像道伤口。阮念初用银匙搅动第三杯黑咖啡，奶油漩涡中浮现出顾沉舟那双戴着皮手套的手。三天过去了，那把黄铜钥匙在她睡衣口袋里烫出了汗渍。
阮小姐平时喜欢什么音乐
相亲对象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陈医生白大褂里露出浅蓝衬衫领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让她想起实验室里观察小白鼠的研究员。
最近...总梦见小提琴声。阮念初无意识地摩挲左手腕内侧，那里有圈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勒痕，D大调卡农，中间总会断在同一个音节。
陈医生的钢笔突然在记事本上划出长痕。巧了，我论文正好研究音乐与记忆。他推过名片，傅氏制药的logo在咖啡厅吊灯下泛着青灰，您这种创伤后幻听，我们新研发的NT-7型药剂...
创伤阮念初的太阳穴突地一跳。窗外闪过穿黑风衣的身影，她猛地转头，却只看见雨帘中摇晃的银杏枝桠。
福利院。陈医生凑近，消毒水味混着薄荷糖的气息，上周您听到这个词时产生了剧烈应激反应。
记忆突然裂开缝隙——雪白墙壁，铁栅栏床，还有玻璃罐里漂浮的...
啊！银匙坠地。阮念初捂住右耳，温热的液体正从耳道涌出。陈医生抓着她手腕的触感，与病历本上2012年右耳鼓膜穿孔的记录严丝合缝。
放开她。
低沉的男声从背后劈来。顾沉舟不知何时站在卡座旁，黑色皮手套按在陈医生肩上，力道让白大褂皱出蛛网般的纹路。
顾先生陈医生松手的瞬间，阮念初耳边的出血奇迹般止住了。她看着顾沉舟甩出张黑卡拍在桌上，咖啡杯里的倒影突然变成两个浑身是血的孩子。
滚。
这个音节像把生锈的刀。陈医生离开时撞翻了服务生的托盘，瓷器的碎裂声中，阮念初清晰听见顾沉舟磨牙的声音。
NT-7是神经毒素。他忽然扯开领带，露出锁骨上方植入的银色芯片，三毫克就能让海马体永久休眠。
阮念初的呼吸凝滞了。她看着顾沉舟从内袋掏出支钢笔，拧开后不是笔尖而是微型注射器，淡蓝液体在玻璃管里晃荡。
陈跃是傅家养子。钢笔咔哒合上时，她注意到顾沉舟右手小指缺了截指甲，十年前往你静脉推药的...也是这只手。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阮念初的视线模糊起来，咖啡杯沿的口红印在眼前分裂成无数个血月。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蜷缩在福利院洗衣房，针头刺入肘窝的冰凉触感真实得令人作呕。
为什么...她抓住顾沉舟的袖扣，皮革下传来不正常的高热，你知道这些却...
玻璃窗突然爆裂！顾沉舟猛地将她扑倒在地上。飞溅的碎渣中，阮念初看见他后颈露出半截金属接口，蓝光在发丝间规律闪烁，像某种倒计时。
别碰那里！顾沉舟制住她探向接口的手。两人倒在大理石地面上，他的体温透过衣料灼烧着她。某种熟悉的恐惧攥住阮念初的心脏——上次这样贴近时，有滚烫的液体流进了她的领口。
警笛声由远及近。顾沉舟撑起身时，阮念初瞥见他后腰的绷带渗出新血。那形状...像被提琴弓弦勒出的伤。
午夜十二点。他在她耳边留下这句话，起身时往她大衣口袋塞了什么东西。黑风衣扫过满地玻璃碴，发出碎冰般的声响。
阮念初在出租车里掏出那样东西——是支老式诺基亚手机，开机画面是结冰的湖面。收件箱里只有一条草稿：
【别相信温言
他在监控你的梦】
车驶过慈山大桥时，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让她浑身血液结冰：福利院档案室里，少年陈跃正将注射器扎进昏迷女孩的脖颈。那个女孩穿着蓝白条病号服，左手腕系着褪色的红绳。
而照片角落的日历，显示着2012年11月7日。
温言医生在病房门口来回踱步。你去哪了他抓过阮念初的手腕测脉搏，指甲在她皮肤上留下半月形凹痕，脑部血块最忌情绪波动...
陈医生提到福利院时，我耳朵出血了。阮念初盯着温言白大褂第三颗纽扣——那里有粒微型摄像头正闪着红光，您说这是为什么
温言的钢笔啪嗒掉在地上。当他弯腰时，阮念初看见他后颈也有个类似的金属接口，只是颜色更暗沉。
你见到顾沉舟了。这不是疑问句。温言递来药片的手在抖，吃下去，我告诉你2012年11月7日发生了什么。
阮念初捏着橙色药片，舌尖尝到熟悉的苦杏仁味。过去半个月，每天午夜温言都会亲自给她注射这种药剂。而此刻药片背面的刻痕，与顾沉舟钢笔里蓝色液体的黏稠度完美重合。
那天...温言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阮念初看见自己的手指正在抽屉里摸索，抓住了一把手术剪，顾沉舟为了阻止傅家清除你的记忆，在冰湖上...
剪刀刺入温言后颈接口的瞬间，整个病房的灯光疯狂闪烁。阮念初惊愕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身体，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寄居在四肢百骸。温言跪倒在地，电子元件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
终于醒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声线却年轻了十岁，我的半身。
诺基亚手机在这时亮起。顾沉舟发来的新消息是一段音频，点开后十五岁的阮念初的声音炸响在病房：
【沉舟，如果我忘了你，就把我们的记忆埋在那棵槐树下。等挖出来那天...】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阮念初的视线落在墙上的电子钟——23:47，距离午夜还有十三分钟。
后颈胎记突然灼烧般疼痛起来。她扯开衣领，惊悚地发现镜中自己的胎记正在变色，从暗红逐渐转为与顾沉舟手腕伤疤相同的青紫色。
暴雨如注。阮念初赤脚冲进住院部花园时，槐树下的土坑已经被雨水灌成小水塘。黄铜钥匙插入金属箱的瞬间，整个院子突然断电。
箱子里只有三样东西：
1.
沾血的儿童小提琴弦
2.
冷冻保存的脑组织切片标本
3.
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记忆芯片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芯片，无数画面轰然涌入——
十五岁的顾沉舟被按在实验台上，傅世琛笑着说：既然你们用脑电波共鸣发誓永不遗忘，我就把你们的记忆编码成量子纠缠态。电极刺入少年后颈时，玻璃窗外传来她的尖叫...
别看。
一双温热的手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顾沉舟的气息裹着血腥味笼罩下来，阮念初感到有液体滴在自己发间，不知是雨是泪。
当年他们切了我十分之一海马体做成记忆标本。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只要这标本存在，你就永远无法真正忘记我...也永远无法完整地记起我。
阮念初转身时，顾沉舟的黑色衬衫正在腰际晕开暗红。她颤抖着掀开衣角，三道平行伤疤横贯腰腹——与福利院那只被解剖的流浪猫伤痕一模一样。
现在你明白了吗顾沉舟将额头抵住她的，温言给你注射的是我的记忆提取液。这十年...你每忘记我一次，我就得再割一块海马体...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顾沉舟突然将她推向树后，自己迎着刺目的手电光走去。阮念初在闪电中看清他背在身后的手正比着倒计时：三、二、一...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病房区传来。火光中，顾沉舟回头对她做了个口型：
跑。
雨越下越大。阮念初攥着记忆芯片冲向医院后门时，摸到自己满脸冰凉的泪水。口袋里的诺基亚突然震动，最后一条信息映入眼帘：【你口袋里的小提琴弦浸过NT-7
下次见到陈跃
用它刺他右眼
那是傅家芯片的弱点】
第三章
福利院的铁门在阮念初背后合拢时，发出锈蚀多年的呻吟。她攥着那根浸过毒的小提琴弦，弦丝勒进掌心，在血肉里刻出与左手腕如出一辙的伤痕。
暴雨冲刷着慈山福利院的牌匾，水流在斑驳的铜字上蜿蜒成泪痕。顾沉舟的诺基亚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又熄灭，像垂死之人的脉搏。
B区3号楼，地下二层。
阮念初数着心跳走向废弃医疗楼。每走一步，后颈的胎记就灼烧得更剧烈些。她想起金属箱里那块脑组织标本——灰白色脑回上刻着极小字母：S&C，永恒与诅咒的首字母缩写。
医疗楼门把手上挂着铁链，锁芯里插着半截断钥匙。阮念初弯腰时，嗅到锁孔里飘出的苦杏仁味——与温言给的药片气味相同。她摸出小提琴弦，弦丝在锁眼里发出细微的金属刮擦声。
你果然来了。
声音从头顶劈下来。阮念初抬头，陈跃站在二楼破碎的窗口，白大褂被风吹得像招魂幡。他右眼戴着黑色眼罩，完好左眼里跳动着癫狂的光。
十年前你从这里带走沉舟时，也是这样的雨天。陈跃的嗓音突然变成女声，阮念初的血液瞬间冻结——这是她梦中反复出现的，傅家女家主的声音。
铁链突然断裂。阮念初踉跄着冲进楼道，黑暗中有东西擦过她的脚踝——是只黑猫，腹部横贯三道缝合伤疤，与顾沉舟腰间的伤痕一模一样。
地下二层的门牌歪斜地挂着【记忆净化科】。阮念初推门的瞬间，十二个玻璃罐的照明灯同时亮起，福尔马林液体里悬浮着大小不一的灰白色组织。
每个罐体标签都是日期：
2012.11.7
2013.2.15
2015.9.3
......
最新的是空罐子，标签写着今天的日期。
沉舟的第十三个标本。陈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手术刀抵住阮念初的腰眼，猜猜这次要取哪块脑区海马体已经没剩多少了。
阮念初的视线黏在2012年的标本上。那块组织表面布满闪电状裂纹，就像...冰湖的裂痕。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陈跃的笑声震得罐体微微颤动：是我们。他按下遥控器，墙面翻转露出监控屏幕——十五岁的阮念初穿着束缚衣，正在给手术台上的顾沉舟注射某种蓝色液体。
NT-7原型剂，你亲手推进他颈静脉的。陈跃舔了舔手术刀，他本该变成没有记忆的傀儡，没想到挣扎时摔碎了你们的小提琴，用琴弦勒住傅夫人的脖子...
屏幕画面切换。满地玻璃碴中，少年顾沉舟浑身是血地护着昏迷的阮念初，而她的手里，正握着半截染血的琴弦。
真浪漫。陈跃突然扯开眼罩，露出机械义眼里旋转的芯片，他宁愿被切除记忆中枢，也要保住你的记忆自由。
阮念初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监控画面继续播放：傅世琛将电极刺入少年顾沉舟的后颈，而玻璃外的阮念初突然开始剧烈抽搐——她后颈的胎记位置，浮现出与顾沉舟完全相同的金属接口。
现在明白为什么你每次失忆，沉舟都会受伤了陈跃的刀尖挑开阮念初的衣领，你们的记忆是量子纠缠态，他一直在用血肉供养你的...
琴弦刺入义眼的声响像琴弓擦过断弦。陈跃的惨叫中，阮念初看见自己的手指灵活地操纵着弦丝，精准挑出义眼里的芯片——就像曾经有人教过她千百次。
沉舟教你的陈跃跪倒在地，机械义眼冒出火花，真可惜...他快没时间了。
最里间的冷冻舱冒着白雾。阮念初踹开舱门时，金属门框上结的霜割破了她的脚踝。
顾沉舟躺在舱内，赤裸的上身接满电极，后颈接口连着十二根数据线，每根都通向一个记忆标本罐。他的体温低得吓人，睫毛上挂着冰晶，腰腹的旧伤正在渗血——与阮念初脚踝伤口的位置完全一致。
体温28度...阮念初读着监护仪数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扯开自己衣领——后颈的胎记已完全变成青紫色，与顾沉舟手腕伤疤同色。
她颤抖着去拔数据线，第一根断开时，2012年的标本罐突然爆裂。福尔马林液体漫过鞋面，那块带裂纹的脑组织竟像有生命般蠕动着，爬向她脚踝的伤口。
别...碰...顾沉舟的手指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如同隔着冰层，会...污染...
阮念初不管不顾地抱住他。当皮肤相贴的瞬间，顾沉舟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监护仪上的体温指数疯狂下降——25度...23度...20度...
离开...他的瞳孔开始扩散，我在...杀死你...
更深的记忆碎片涌来。阮念初看见六岁的自己蜷缩在福利院衣柜里，外面传来孩子的惨叫。有双手扒开柜门，满脸是血的少年将发热的额头贴住她的：念念，我偷到退烧药了...
现实与回忆重叠。阮念初将滚烫的眼泪贴在顾沉舟冰凉的皮肤上：这次换我来温暖你。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她后颈的胎记开始泛红发热，而顾沉舟手腕的伤疤同步亮起暗芒。监护仪上的体温曲线突然反转，18度...22度...25度...
量子纠缠态记忆的副作用。陈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拖着流血的眼眶，一方体温升高，另一方就会...咳咳...不过没关系...
他按下墙上的红色按钮。
记忆清除程序，启动。
整个地下室的标本罐同时亮起刺目红光。阮念初感到有电流顺着相贴的皮肤窜入大脑，记忆开始被暴力抽取——
槐树下埋着的小铁盒，里面有两颗乳牙和染血的糖纸；
冰湖中央凿开的洞口，沉浮着断弦的小提琴；
还有午夜医务室里，少年颤抖着将针管扎进她肘窝：忘记我，才能活着离开...
不！阮念初尖叫着抱紧顾沉舟。他的体温正在回升，代价是她自己的手指开始结霜。最恐怖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某些记忆正在消失——顾沉舟教她拉小提琴的手势，顾沉舟为她偷药的侧脸，顾沉舟在雪地里背着她走过的每一步...
共生记忆系统的终极解法。陈跃的声音忽远忽近，一方完全遗忘，另一方就能...咳咳...获得全部记忆能量...
阮念初的视野开始模糊。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做了件疯狂的事——抓起地上染血的琴弦，狠狠刺入自己后颈的胎记！
剧痛中，她看见十五岁的顾沉舟站在冰湖上对她笑。少年举起鲜血淋漓的左手，小指缺了半片指甲：念念，这次要好好记住...
阮念初在槐树下醒来。晨露浸透了病号服，身边放着两样东西：
1.
诺基亚手机，屏幕显示收到1条加密视频；
2.
玻璃安瓿瓶，标签写着【你的记忆，慎用】。
视频里的顾沉舟站在冷冻舱前，腰腹缠着新鲜绷带：当你看到这段视频时，我已经进入长期休眠。他举起左手小指，缺失的指甲盖下藏着微型芯片，傅家在我大脑里植入了记忆炸弹，只要我完全恢复记忆...
画面突然切换成福利院监控录像。六岁的阮念初被绑在电击椅上，傅夫人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小念念，等小宇哥哥来接你时，用这个刺他后颈...
往她手心里塞的，正是那截小提琴弦。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每次我们靠近，伤口都会开裂了。视频里的顾沉舟苦笑着解开绷带，腰间的伤痕组成三个字母：RUN，我们的记忆被编程成互相杀戮的武器。
手机突然收到新消息。来自温言的短信写着：
【别用那个安瓿瓶
里面是NT-7改良版
会彻底清除你对顾沉舟的...】
阮念初拔掉安瓿瓶的橡胶塞，淡蓝色液体在朝阳下闪着诡异的光。她想起冷冻舱里顾沉舟最后的耳语：如果有一天你必须选择，记得...遗忘比死亡仁慈。
远处传来引擎声。阮念初将安瓿瓶对准自己左臂静脉，突然发现瓶底刻着一行小字：
【注射后24小时生效
足够你杀死傅世琛】
第四章
针管里的蓝色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阮念初凝视着手腕上逐渐显现的电子纹路，那些幽蓝的线条像活物般沿着静脉蔓延，最终在后颈胎记处汇聚成一个微型数据接口。
NT-7的改良版会暂时抑制记忆暴走。温言的声音从监控器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但副作用是你会产生时间认知障碍。
阮念初将空针管丢进医疗废物箱，金属碰撞声在病房里格外刺耳。窗玻璃映出她现在的模样——苍白的皮肤下流动着蓝色数据流，像具被高科技诅咒的尸体。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2023年5月18日，但她分明记得昨天还是2012年的雪夜。
今天是顾沉舟的葬礼。温言推门而入，白大褂下摆沾着泥水，傅家允许你参加，条件是戴上这个。他递来的黑色项圈闪着红光，锁扣处刻着傅氏家徽。
阮念初的指尖刚触碰到项圈，突然一阵剧痛袭来。无数陌生记忆碎片在脑中炸开——她看见自己站在实验室里，亲手将电极插入少年顾沉舟的后颈；看见傅世琛抚摸她的头发说做得很好；最可怕的是，她看见冰湖上自己举起琴弦刺向顾沉舟的瞬间，脸上带着微笑。
这些...不是我的记忆...她蜷缩在墙角，指甲在地板上抓出血痕。
温言蹲下身，机械义眼旋转着对焦：量子纠缠态的记忆会互相污染。他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同样的电子纹路，就像我和父亲。
阮念初猛地抬头：傅世琛是你...
不。温言的声音突然变成机械合成音，我的父亲是顾沉舟的第一代记忆载体。
病房突然断电。黑暗中，阮念初后颈的接口自动接入墙面的数据端口，海量信息洪水般涌入——
2012.11.7
23:59:59
【记忆分割程序启动】
【载体1号：温言（7岁）】
【载体2号：阮念初（15岁）】
【主载体：顾沉舟（16岁）休眠模式】
葬礼在暴雨中进行。阮念初站在黑色大伞下，珍珠白礼服被雨水打湿后变得透明，勾勒出皮肤下闪烁的电子纹路。傅世琛挽着她的手臂，金丝眼镜链随着演讲的节奏轻轻摇晃。
顾总监为记忆科学献出了生命。傅世琛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墓园，今天我们埋葬的不仅是天才，更是人类进化的火种。
阮念初盯着墓碑上的全息照片。二十岁的顾沉舟穿着实验室白袍，左眼尾的泪痣在投影中格外清晰。当傅世琛示意她上前献花时，她发现墓碑右下角刻着一行小字：
【这里沉睡着我的第13块海马体】
雨突然停了。不，准确说是雨滴静止在了空中。阮念初伸手触碰悬浮的水珠，指尖传来细微的电流感。整个世界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的全息投影，连傅世琛眼镜链的摆动都凝固在半空。
喜欢我的葬礼吗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阮念初转身时，顾沉舟正倚着墓碑抽烟，火星在静止的雨幕中格外刺眼。他的身体呈现半透明状态，皮肤下流动着比阮念初更密集的电子纹路。
你...死了吗阮念初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顾沉舟吐出一个烟圈，烟雾在空中凝结成数字：23。他伸手抚摸阮念初后颈的接口，指尖传来不似人类的低温：NT-7让你产生了23小时的时间差。他的手掌穿透她的肩膀，现在的我，是你昨天见到的量子记忆投影。
阮念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实体的触感。顾沉舟的皮肤下，电子纹路正以惊人速度向心脏汇聚。
时间差正在缩小。顾沉舟低头看她，睫毛上挂着凝固的雨滴，当我们的记忆完全同步，我就会...
彻底消失。阮念初接上他的话，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掌也开始变得透明。
顾沉舟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两枚沾血的乳牙，和一段发黑的琴弦。阮念初碰到琴弦的瞬间，静止的雨滴突然全部变成血红色，墓碑上的全息照片切换成福利院监控画面——
六岁的她和七岁的顾沉舟蜷缩在衣柜里，两个孩子手腕上缠着同一条红绳。年幼的顾沉舟正用玻璃碎片划开自己的手掌：念念，喝了我的血，他们就找不到你了...
记忆如海啸般袭来。阮念初跪倒在血雨中，后颈接口迸发出刺目蓝光。顾沉舟透明的身体开始消散，他俯身在她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
去B区3号楼找剩下的记忆标本，温言会帮你。
B区3号楼的铁门被血雨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阮念初赤脚踩在潮湿的走廊上，每一步都让皮肤下的电子纹路更亮一分。温言站在尽头的实验室门口，机械义眼闪烁着不正常的红光。
你还有1小时12分钟。他递来把老式黄铜钥匙，钥匙柄刻着S&C，父亲的记忆正在你的海马体里重构。
实验室里摆着十二台冷冻舱，每台都连着显示屏。阮念初走近第一台，屏幕上跳出一段全息录像——
十五岁的顾沉舟被绑在电击椅上，傅世琛正在往他太阳穴植入芯片。第一个记忆标本。温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储存着他六岁到九岁的全部记忆。
阮念初触碰操作面板，冷冻舱缓缓开启。白雾散去后，她看见悬浮在液氮中的不是脑组织，而是一枚晶莹的冰晶，冰芯里封存着片银杏叶。
量子记忆晶体。温言的手指划过舱体，父亲把记忆转化成可编程物质。
第二台冷冻舱里是团跳动的蓝色火焰；第三台里悬浮着把微型小提琴；第四台...当阮念初打开第十二台冷冻舱时，里面空空如也，只在底部刻着行小字：
【留给念念的第13份礼物】
时间不多了。温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机械义眼渗出蓝色液体，你必须现在融合所有记忆晶体。
阮念初后颈的接口自动延伸出十二根数据线，每根都精准插入一台冷冻舱。当最后一根连线接通的瞬间，整个实验室的灯光全部变成暗红色。
警报声中，十二颗记忆晶体同时发光。阮念初感到有电流顺着数据线涌入大脑，无数记忆碎片开始重组——
六岁的顾沉舟在衣柜里割破手掌：喝了我的血，我们就是同一个人了...
九岁的顾沉舟在雪地里背着她：念念不怕，我偷到退烧药了...
十二岁的顾沉舟在槐树下埋铁盒：等我们长大了一起打开...
十五岁的顾沉舟在冰湖上推开她：活下去，哪怕忘了我...
最后的画面是二十岁的顾沉舟站在实验室里，将最后一颗记忆晶体植入自己的太阳穴：这样，就算我的身体死亡，记忆也能永远守护你...
记忆洪流退去后，阮念初发现自己站在福利院废墟中央。十二个不同年龄的顾沉舟围成一圈，从六岁到二十岁，每个人都带着伤痕累累的微笑。他们同时开口，声音重叠成奇异的和声：
量子记忆永生。
年长的顾沉舟走上前，将一个小铁盒放在她掌心。盒子里是把银色钥匙，匙柄刻着永恒二字。
去打开第十三号标本。二十岁的顾沉舟抚摸她的脸颊，那是我们最后的...
他的话语被刺耳的警报声打断。福利院的废墟突然开始坍塌，十二个顾沉舟的身影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般闪烁起来。阮念初拼命想抓住他们，手指却穿过虚无的光影。
不要——
阮念初在病床上惊醒。窗外阳光正好，电子钟显示2023年5月19日09:00:00。她摸向后颈，数据接口已经消失，皮肤上只剩淡粉色的胎记。
记忆融合完成率98.7%。温言站在床边，机械义眼暗淡无光，父亲的最后一块海马体...在你左脑颞叶。
阮念初看向镜子，自己的瞳孔深处闪烁着极细微的蓝光。当她集中注意力时，镜中影像突然变成了顾沉舟的脸——只有一瞬，但足够清晰。
第十三号标本...她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找病号服口袋。银色钥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泛黄的纸条：
【慈山公墓C区13号】
温言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跪倒在地，机械义眼投射出一段全息录像——傅世琛站在某个类似控制中心的地方，面前是十二个培养舱，每个舱里都漂浮着与顾沉舟长相相同的少年。
记忆永生计划启动。傅世琛对着镜头微笑，用顾沉舟的记忆克隆体，控制所有植入芯片的人类。
录像结束时，温言的机械义眼也彻底熄灭。他最后的话语带着人类情感的颤抖：去找第十三号...那是父亲留给你的...
阮念初冲出病房时，皮肤下的电子纹路已经完全消失。但当她触摸后颈胎记时，分明听到顾沉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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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慈山公墓C区13号的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串二进制编码：01010011
00110011。阮念初跪在潮湿的泥土上，银色钥匙插入墓碑底部的锁孔时，整块花岗岩突然变得透明如水幕。
虹膜验证通过。机械女声从地底传来。墓碑下沉露出金属阶梯，甬道两侧的壁灯次第亮起，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监控屏幕——每个画面都是不同年龄的阮念初。
六岁的她蜷缩在福利院衣柜；
十二岁的她在槐树下埋铁盒；
十五岁的她站在冰湖边缘；
最新的画面显示她现在站在甬道口，皮肤下的电子纹路重新浮现，在后颈胎记处汇聚成发光的S3字样。
欢迎回家，载体三号。
傅世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阮念初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阶梯尽头是扇金属门，门上的电子屏显示着倒计时：
【记忆重组剩余：00:23:59】
门开瞬间，冷雾扑面而来。十二个培养舱呈环形排列，每个舱里都漂浮着十五六岁的顾沉舟。他们闭着眼睛，后颈接口连着数据线，所有线路汇聚到中央控制台——那里坐着傅世琛，金丝眼镜反射着屏幕蓝光。
比预计的早到二十三分钟。傅世琛头也不回地敲击键盘，看来沉舟的记忆已经开始影响你的时间感知。
阮念初的视线黏在培养舱上。那些少年顾沉舟的皮肤下同样流动着电子纹路，只是颜色更暗沉。当她走近第三号培养舱时，舱内的少年突然睁开眼睛——左眼尾有颗泪痣。
他们不是克隆体。傅世琛转动座椅，是沉舟记忆的不同时间切片。他按下控制键，所有培养舱同时排出液体，就像你把记忆分成十二份藏进晶体，他把自己的记忆编成了可循环程序。
阮念初的后颈突然剧痛。控制台主屏幕亮起代码流，她认出那是顾沉舟的编程风格——每行注释都是D大调卡农的琴谱。
知道为什么选你当载体吗傅世琛走近她，机械义眼旋转对焦，因为2012年11月7日，是你亲手把NT-7推进沉舟的颈静脉。
主屏幕突然切换成监控录像。画面里十五岁的阮念初穿着白色拘束衣，手中的注射器扎在少年顾沉舟脖子上。最可怕的是，她脸上带着微笑。
不...阮念初抱住剧痛的头，这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傅世琛的声音突然变成顾沉舟的，是记忆寄生体初号。
整个实验室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时，培养舱里的少年顾沉舟们全部睁开眼睛。他们同时开口，声音叠成诡异的和声：
卡农是轮回的旋律。
阮念初的皮肤开始发光，电子纹路组成复杂的电路图。控制台主屏幕自动解锁，显示出一段全息录像——二十岁的顾沉舟站在实验室里，手里把玩着银色钥匙。
当你看到这段录像时，我已经被分解成十二个时间切片。全息顾沉舟的影像有些失真，傅世琛以为他在利用我的记忆，实际上...
录像突然中断。阮念初感到有电流顺着后颈接口涌入大脑，记忆深处某扇门被轰然推开——
2012年的雪夜，她确实站在冰湖上握着琴弦。但不是刺向顾沉舟，而是割断了自己手腕上的控制芯片。鲜血滴在冰面上，画出SOS的图案。
记忆...被篡改了...她跪倒在地，电子纹路开始暴走。
傅世琛的机械义眼突然弹出投影。画面里温言被绑在电击椅上，太阳穴插着电极：父亲...阻止...记忆轮回...
倒计时走到00:15:00时，实验室的金属门突然密封。傅世琛的金丝眼镜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机械眼的红光：真遗憾，你本来可以成为完美的载体。
他按下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所有培养舱同时开启，十二个少年顾沉舟踏出舱体。他们皮肤下的电子纹路组成同一个词：
【格式化】
最后一步。傅世琛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用载体三号完成记忆永生的闭环。
阮念初想逃跑，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向中央控制台。她的手指自动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一个命名为摇篮曲的程序。
沉舟没告诉你吗傅世琛的机械臂展开手术刀，你才是初代记忆寄生体。
第一把手术刀刺入后颈时，阮念初想起了冰湖下的气泡。那些顾沉舟临死前吐出的气泡，在水面下组成S3的图案。第二把刀挑开胎记处的皮肤，露出闪着蓝光的生物芯片。
多完美的接口。傅世琛用刀尖拨弄芯片，沉舟十五岁那年亲手植入的。
剧痛中，阮念初看到记忆碎片如走马灯闪过——
六岁时的衣柜里，顾沉舟割破手掌不是为了喂她血，而是将某种纳米机器人注入她的伤口；
十二岁的槐树下，铁盒里装的不是乳牙而是原始控制芯片；
十五岁的冰湖上，她挣脱控制割断芯片的瞬间，顾沉舟被傅世琛的机械臂刺穿肺部...
现在，让我们完成记忆永生的最后一步。傅世琛的机械臂连接上她的生物芯片，把你的身体变成沉舟记忆的新载体。
数据开始传输。阮念初的瞳孔逐渐被蓝光填满，皮肤下的电子纹路组成新的图案——傅氏家徽。十二个少年顾沉舟围着她站成一圈，每人手中都延伸出数据线，连接她的脊椎。
就在传输进度达到99%时，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墙上的监控屏幕全部爆裂，温言满身是血地撞开密封门，手里举着个老式引爆器。
父亲说...要打破轮回...他按下按钮，自己后颈的接口突然过载爆炸。
巨大的冲击波中，阮念初的生物芯片自动弹出一段加密记忆——
二十岁的顾沉舟站在量子实验室里，身后是十二个记忆培养舱。当你看到这段记忆，说明轮回已经被打破。他对着虚空微笑，傅世琛不知道，真正的第十三号标本不是芯片...
画面切换。阮念初看到自己站在相同的实验室里，但时间明显更早。她手里握着银色钥匙，而顾沉舟正在往她的后颈植入生物芯片。
这是唯一的方法。记忆中的顾沉舟抚摸她的脸，让我们的记忆互相寄生，形成量子纠缠态的闭环。
全息录像突然变成第一人称视角。阮念初通过顾沉舟的眼睛看到自己点头，然后举起注射器扎进他的脖子：二十三小时后见。
记忆如潮水退去。现实中的实验室已是一片狼藉，傅世琛的机械义眼冒着火花，十二个少年顾沉舟倒在地上逐渐透明。阮念初摸到后颈弹出的生物芯片，上面刻着微型字：
【时间锚点：2012.11.7
23:59:59】
倒计时走到00:00:00的瞬间，整个实验室开始坍缩。阮念初抓起银色钥匙刺向自己的胎记，鲜血溅在控制台主屏幕上。代码流突然变成D大调卡农的乐谱，所有电子设备同时播放同一段录音：
念念，接住时间的碎片。
强光吞没了一切。当阮念初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冰湖上，手里握着染血的小提琴弦。对面是十五岁的顾沉舟，他胸口插着半截琴弦，却带着解脱般的微笑。
这次...少年咳着血握住她的手，别改我的记忆了...
阮念初在病床上惊醒。窗外是2012年的初雪，福利院的广播正播放着日期：11月7日。她摸向后颈，光滑的皮肤上没有任何胎记。
病房门被推开，年轻的温言穿着白大褂走进来：手术很成功，记忆芯片已经取出。
阮念初看向镜子，里面是十五岁的自己。床头柜上放着个铁盒，里面是十二颗记忆晶体和一张纸条：
【这次换我忘记你】
走廊突然传来骚动。阮念初冲出门，看到医护人员推着担架狂奔而过。担架上的少年浑身是血，左手小指缺了半片指甲。
顾沉舟！她听见自己尖叫。
少年突然睁开眼睛，左眼尾的泪痣在急救灯下格外明显。但他的眼神陌生得令人心碎：抱歉，你是...
担架推走的瞬间，阮念初摸到口袋里多了样东西——银色钥匙，匙柄刻着永恒二字。走廊尽头，傅世琛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他手中的平板显示着新启动的程序：
【记忆永生计划2.0】
第六章
银色钥匙在阮念初掌心留下一道血痕。她站在福利院钟楼顶端，看着第三次重演的11月7日初雪。前两次轮回的记忆像锋利的玻璃碎片扎在脑仁里——第一次顾沉舟死在冰湖，第二次他成了傅世琛的实验品。
这次必须改变锚点。
钥匙插入钟楼机械锁芯的瞬间，表盘指针开始逆向旋转。雪花悬浮在空中，远处正在发生的冰湖场景如同倒放的录像带——顾沉舟胸口的琴弦抽离，鲜血倒流回伤口。
当时针停驻在11的位置，整个世界突然静音。阮念初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后颈浮现出淡蓝色的S3标记。她看向自己的手腕，电子纹路组成倒计时：
【00:23:00】
钟楼楼梯传来脚步声。十五岁的温言走上来，白大褂下露出机械义肢的金属光泽——这与前两次轮回完全不同。
父亲说你会来。他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杂音，这次他给你准备了新游戏。
温言递来的平板显示着监控画面：图书馆里，十五岁的顾沉舟正在翻阅一本《量子力学史》。当他触碰某页时，书页上的普朗克公式突然变成D大调卡农的琴谱。
时间锚点改变了。阮念初的指尖掐进掌心。前两次的锚点都是冰湖，这次却换成了图书馆。
温言的机械义眼闪过红光：父亲说，记忆就像卡农，可以无限变奏。他突然按住自己后颈的接口，声音变得断续，小心...书里的...
话音未落，他的机械义肢突然反向扭曲，金属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阮念初后退时撞到钟摆，大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00:20:17】
图书馆的门被某种力量从内部反锁。阮念初透过菱形窗玻璃看见顾沉舟站在书架间，手中书本散发出诡异的蓝光。更可怕的是，书架间的阴影里站着十二个模糊人影——从六岁到二十岁不同年龄的顾沉舟。
记忆共振...
阮念初的后颈标记突然灼烧般疼痛。她踹开侧窗翻进去时，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变得透明。图书馆的地板上用粉笔画着复杂的量子纠缠方程，每个符号都在渗血。
顾沉舟抬头看她，眼神陌生得令人心碎：载体三号他手中的书页无风自动，傅教授说你会来杀我。
不！阮念初冲向他，我是来阻止——
书页突然暴起，锋利的纸缘划过她的脸颊。鲜血滴在方程上，那些符号立刻活物般蠕动起来。十二个影子顾沉舟同时逼近，他们皮肤下流动着与阮念初相同的电子纹路。
第一次轮回你改了冰湖的记忆。二十岁的顾沉舟影子按住她肩膀，第二次轮回你动了手术室的芯片。他的手指穿透她皮肤，这次想改哪里
阮念初的视线开始模糊。当她再次聚焦时，发现自己被绑在电击椅上，头顶是傅世琛的金丝眼镜反光。
欢迎参加第三次记忆实验。他手中的注射器装着紫色液体，知道为什么总是23分钟吗针尖刺入阮念初的颈动脉，那是沉舟记忆闭环的临界值。
剧痛中，阮念初看到自己的记忆如电影胶片般被抽出——六岁衣柜里的血誓，十二岁槐树下的铁盒，十五岁冰湖上的琴弦...所有画面里的顾沉舟都在被一点点擦除。
【00:15:42】
电击椅的束缚带突然崩裂。阮念初扑向控制台，手指自动输入一长串二进制代码。监控屏幕切换成福利院地下室的画面：真正的十五岁顾沉舟被锁在培养舱里，胸口插着数据线，而操作台上放着把染血的小提琴。
你以为的锚点都是陷阱。傅世琛的机械臂钳住她手腕，真正的锚点是...
图书馆突然断电。黑暗中，十二个影子顾沉舟融合成发光的量子态人形。他握住阮念初的手，在她掌心写下：
【你的乳牙】
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阮念初想起六岁那年，顾沉舟不仅割破手掌，还拔下她一颗乳牙——那颗牙齿被做成量子存储器，埋在她后颈皮肤下。
时间不多了。量子态顾沉舟开始消散，找到初代温言...
傅世琛的机械臂突然刺穿量子态人影。阮念初趁机撞开控制台下的暗格，里面是段被截取的监控录像——
2012年11月7日23:59:59，初代温言将琴弦刺入顾沉舟肺部，而年幼的阮念初在一旁哭泣。最诡异的是，录像里的顾沉舟对着监控器做了个口型：
下次轮回见。
【00:10:05】
福利院地下室的铁门被血锈封死。阮念初用银色钥匙划破手掌，血液在锁孔里汽化成血雾。门开时，腐败气息混着苦杏仁味扑面而来。
初代温言被锁在墙上，机械义肢已经锈蚀。他脚边躺着具白骨，肋骨间卡着半截琴弦。
你终于...来了...温言的声音像老旧的录音带，父亲等了...七个轮回...
阮念初的电子纹路突然暴走。她触碰白骨肋骨间的琴弦，瞬间被拉入记忆幻境——
二十岁的顾沉舟站在量子实验室里，面前是十二个记忆培养舱。每个轮回我都会留下一个记忆切片。他对着虚空说，当十二个切片集齐...
幻境切换。阮念初看到自己站在相同的实验室里，将乳牙植入顾沉舟的后颈。而傅世琛在监控室里微笑，手中的控制器显示着：
【记忆寄生完成度：99.9%】
我们都被骗了。现实中的温言咳嗽着，父亲要的不是记忆永生...他的机械义眼弹出最后全息投影，是记忆武器。
投影显示傅世琛在批量生产生物芯片，每个芯片都刻着S3标记。而原料来源正是那些轮回中被废弃的顾沉舟记忆切片。
阮念初的后颈突然裂开，那颗乳牙存储器自动弹出。当她将乳牙按在白骨肋骨间时，整具骨架突然重组为量子态顾沉舟。
最后一个切片。他抚摸阮念初的脸，现在可以打破轮回了。
地下室的灯光全部变成暗红色。墙上的电子钟开始疯狂倒流，最终停在：
【2012.11.7
23:59:59】
冰湖上的雪是温暖的。阮念初站在时间原点，看着十五岁的顾沉舟将琴弦刺向自己胸口。这一次，她抓住了他的手腕。
沉舟，看着我。
少年抬头，左眼尾的泪痣在雪光中格外清晰。当他们的目光相接，十二个记忆切片同时从阮念初体内飞出，在空中组成量子纠缠态的闭环。
记忆共振达到临界值。傅世琛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启动最终协议。
冰面突然裂开。阮念初抱住顾沉舟坠入冰窟，在刺骨湖水中，她看到无数个轮回的记忆碎片如萤火虫般环绕着他们。顾沉舟的嘴唇贴上她耳垂：
这次换我忘记你。
他的身体开始发光，那些光点涌入阮念初的后颈。当最后一个光点消失时，冰湖上的天空出现了诡异的极光现象。
阮念初独自爬上岸，手中握着十二颗记忆晶体和半截琴弦。傅世琛站在不远处，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既震惊又狂喜：
你竟然...融合了所有切片...
电子纹路在阮念初皮肤上重组，最终在后颈形成完整的S3标记。当她抬头时，瞳孔里流转着星河般的量子数据流。
不是融合。她的声音重叠着十二个时间线的回音，是进化。
福利院的钟声敲响十二下。在最后一记钟声余韵中，阮念初看到十五岁的自己从雪地里爬起来，懵懂地望向冰湖方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而她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颗刻着永恒的乳牙。
第七章
实验室的白炽灯在阮念初视网膜上灼出光斑。她盯着培养舱里漂浮的量子态顾沉舟，皮肤下的电子纹路正随着舱内液体的脉动明暗闪烁。傅世琛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机械手指在控制台上敲出一段卡农旋律。
记忆兵器的最终测试阶段。他调出全息投影，画面上十二个S3标记的士兵正在演练，每人承载着沉舟不同年龄段的战斗记忆。
阮念初的后颈突然裂开细缝，一颗记忆晶体自动弹出。傅世琛用镊子夹起晶体，对着灯光观察内部流动的数据流：知道为什么选11月7日做锚点吗他将晶体插入主控台，那天沉舟第一次成功分离记忆量子态。
监控屏幕亮起2012年的录像。少年顾沉舟站在冰湖中央，手中的小提琴弓弦突然断裂。断弦悬浮在空中，分裂成十二根发光的量子纤维——每根纤维里都闪烁着他不同年龄的记忆片段。
他把记忆变成可编程武器。傅世琛的机械臂展开手术刀，而你，是唯一能承载完整记忆回路的容器。
阮念初的视线黏在培养舱上。量子态顾沉舟的睫毛突然颤动，左眼尾的泪痣在溶液中格外清晰。当她的手指贴上玻璃，整个舱体突然剧烈震动，液体变成血红色。
记忆共振又开始了。傅世琛按下紧急制动钮，每次接近临界值都会这样。
实验室的电子钟显示00:23:00，数字不断跳动却始终不变。阮念初突然明白——不是时间静止了，是她自己卡在了时间裂隙里。
通风管道传来金属刮擦声。阮念初抬头时，通风口栅栏突然脱落，满身机油的温言摔在地上。他的机械义眼只剩一个，左臂关节裸露着电线。
父亲...说谎...他爬向控制台，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夹杂着杂音，沉舟不是...自愿分离记忆...
傅世琛的机械臂突然刺穿温言的肩膀，蓝色液压液喷溅在培养舱上。阮念初趁机扑向主控台，手指自动输入一长串密码——那是顾沉舟教她的摩尔斯电码，对应D大调卡农的第一小节。
所有监控屏幕同时切换。隐藏文件夹里的视频开始播放：十五岁的顾沉舟被绑在电击椅上，傅世琛正在往他太阳穴植入某种黑色芯片。
记忆不是分离的。视频里的顾沉舟突然看向镜头，眼神清醒得可怕，是被盗取的。
现实中的培养舱突然爆裂。量子态顾沉舟悬浮在空中，数据流从他体内辐射状延伸，接入实验室每个终端。阮念初的皮肤开始透明化，电子纹路组成与顾沉舟完全相同的量子编码。
终于。傅世琛的金丝眼镜裂成两半，露出机械义眼的红光，记忆兵器的终极形态。
他的机械臂突然变形，延伸出十二根数据线刺向阮念初。就在尖端即将接触她后颈的瞬间，温言用身体挡在了前面。
数据线刺穿温言的胸膛，液压液在空气中汽化成蓝色血雾。他最后的机械音带着电流杂波：父亲...密码是...乳牙日期...
阮念初的瞳孔完全被量子数据流占据。她看到无数时间线上的可能性——某个世界里顾沉舟活下来成了作曲家；另一个世界里他们一起逃出福利院；最多的可能性是她独自站在不同时间的实验室里，面前永远是那具漂浮的量子态躯体。
选择吧。傅世琛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成为完美兵器，或者看着他彻底消散。
控制台的主屏幕弹出输入框。阮念初颤抖着输入六岁那年的日期：20030915。
所有设备突然静音。培养舱的残余液体在空中凝聚成十二颗记忆晶体，每颗晶体内部都浮现出顾沉舟的脸。量子态躯体开始坍缩，最终化作一把银色钥匙落在阮念初掌心——与之前那支一模一样，只是匙柄刻着永恒二字变成了再见。
错误选择。傅世琛的机械臂突然过载冒烟，你启动了自毁程序！
实验室开始坍塌。阮念初攥着钥匙冲向紧急通道，身后传来傅世琛癫狂的笑声：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他每个时间线上都有我的实验室！
通道尽头是间圆形密室，中央悬浮着个微型黑洞般的装置。温言濒死前传来的最后信息在阮念初脑海中闪现：
【记忆奇点
唯一出口】
银色钥匙自动飞向装置，在接触事件视界的瞬间，整个密室开始时空扭曲。阮念初看到无数时间线的记忆如洪流涌来——
冰湖上顾沉舟沉入水底的最后一个气泡；
手术室里她亲手植入生物芯片时他的眼泪；
还有十二岁的槐树下，两个孩子用血在树皮上刻下的不是沉舟不渡，而是念念不忘。
黑洞装置突然释放强光。当阮念初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福利院旧址的槐树下，手中握着生锈的小提琴弦。树皮上当年的刻痕已经长成狰狞的疤痕，但仔细看能辨出被篡改的痕迹——有人用刀刮掉了念念二字。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阮念初摸出口袋里的老式诺基亚，屏幕上显示未知号码。接通的瞬间，量子态顾沉舟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找到第一个记忆切片了吗
阮念初的视线落在槐树根部。泥土微微隆起，露出铁盒的一角。当她挖出铁盒时，后颈突然传来剧痛——那里的皮肤自动裂开，露出生物芯片的接口。
铁盒里没有乳牙，只有枚晶莹的记忆晶体和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六岁的她和七岁的顾沉舟，两个孩子手腕上缠着同一条红绳。照片背面写着：
【第一次记忆盗取实验
2003.9.15】
晶体接触皮肤的瞬间，阮念初被拉入记忆幻境。她看到年幼的顾沉舟被绑在实验台上，傅世琛正用某种设备从他的太阳穴抽取闪着蓝光的记忆丝。最可怕的是，六岁的自己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注射器。
这是...什么...阮念初的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
记忆兵器的起源。量子态顾沉舟出现在幻境中，傅世琛发现我们的记忆能量子纠缠，于是开始系统性地盗取。
幻境切换。十五岁的顾沉舟站在冰湖上，手中的琴弦不是刺向自己，而是射向天空——十二根发光的量子纤维如烟花般绽开，每根都带着他的记忆片段。
我把自己分解成十二个切片。他的身影开始消散，只有你能重组...
现实中的槐树突然剧烈摇晃。阮念初抬头，看到傅世琛的直升机正在上空盘旋，狙击激光点在她胸口晃动。
最后机会。直升机的扩音器传来机械音，交出记忆晶体。
阮念初将晶体按在后颈接口处。世界在强光中分解重组，等她再次恢复视觉时，已站在量子实验室里。墙上的电子钟显示：
【00:00:23】
培养舱里的量子态顾沉舟睁开眼睛。阮念初隔着玻璃与他相望，发现自己的倒影逐渐变成六岁时的模样。实验室的警报声中，她听到记忆深处顾沉舟的声音：
时间锚点要改变了。
银色钥匙自动插入控制台。所有设备同时播放D大调卡农，音符具象化成发光的数据流，在空气中交织成DNA般的双螺旋。傅世琛的机械臂在接触到数据流的瞬间开始锈蚀崩解。
不可能！他的机械义眼爆出火花，记忆奇点不应该...
阮念初的皮肤完全透明化，体内的电子纹路组成十二个时间线的闭环。当她触碰培养舱时，量子态顾沉舟的身影如雾气般融入她的身体。
剧痛中，两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对话：
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不，是念念不忘。
强光吞没了一切。当阮念初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坐在钢琴前，手指停在D大调卡农的最后一个音符上。琴谱上有人用红笔圈出了第23小节，旁边写着：
【沉舟渡尽
念念不忘】
镜子里的她左眼尾有颗陌生的泪痣，触碰时有微微的刺痛感。窗外飘着2012年的初雪，而日历上的日期是：
11月7日。
第八章
左眼尾的泪痣在触碰时传来细微电流感。阮念初站在钢琴前，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六岁的脸庞，十五岁的身体，二十岁的眼神。琴键上放着一张泛黄的琴谱，背面用血写着坐标：
【2003.9.15
慈山福利院东经116.4
北纬39.9】
当她弹奏D大调卡农第23小节时，钢琴内部传来机械运转声。琴盖弹开，露出藏在消音毡下的银色钥匙，匙柄刻着112。
第一个记忆切片...
钥匙插入琴凳锁孔的瞬间，整个房间开始量子化分解。墙壁如沙粒般崩塌，露出后面扭曲的时间裂隙。阮念初握紧钥匙踏入漩涡，皮肤上的电子纹路自动组成防护网。
2003年的阳光刺得人流泪。阮念初站在福利院洗衣房外，透过气窗看见六岁的自己蜷缩在角落。小女孩怀里抱着破旧的玩偶，右手腕上有道新鲜的割伤。
记忆盗取的第一现场。
身后传来机械运转声。年轻的傅世琛穿着白大褂走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手术刀般锋利。阮念初迅速躲进阴影处，却发现自己的手掌正逐渐透明化。
时空排斥反应...她看向电子纹路组成的时间计数器：【00:22:30】
洗衣房里的哭声突然停止。小阮念初抬起头，直直望向躲藏的方位——那双眼睛里闪烁着不似孩童的冷静。
载体三号女孩的声音直接在阮念初脑海中响起，来拿回你的记忆切片吗
傅世琛的脚步声逼近。阮念初冲进洗衣房抱起六岁的自己，却在触碰的瞬间被拉入记忆幻境——
手术台上，七岁的顾沉舟正在挣扎。傅世琛用吸管从他太阳穴抽取闪着蓝光的记忆丝，注入小阮念初后颈的微型接口。最可怕的是，小女孩全程睁着眼睛，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
第一个背叛者是你自己。幻境中的傅世琛抚摸小阮念初的头发，多完美的初代载体...
洗衣房的门被踹开。2003年的傅世琛举着注射器闯入，阮念初抱着六岁的自己撞开后窗。草坪上传来犬吠声，电子纹路显示剩余时间：【00:20:15】
地下室...怀中的小女孩突然开口，手指向福利院锅炉房，小宇哥哥在那里。
锅炉房铁门被十二道电子锁密封。阮念初将银色钥匙插入最上方的锁孔，锁芯自动识别出量子编码。门开时，腐臭气息混着苦杏仁味扑面而来。
七岁的顾沉舟被锁在墙上，后颈插着数据线。看到阮念初的瞬间，他左眼尾的泪痣突然发光：念念你长大了...
数据线拔出的瞬间，整个地下室剧烈震动。顾沉舟的身体开始量子化，最终凝结成第一颗完整的记忆晶体。阮念初将晶体按在自己泪痣上，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槐树下的血誓不是约定，是顾沉舟偷偷将反制程序编码进她的DNA；
冰湖上的刺杀是假象，实为转移傅世琛注意力的表演；
最震撼的是，二十岁的顾沉舟从未真正死亡，他的意识一直寄生在她的量子态记忆里。
快走！晶体中的顾沉舟声音急促，他在每个时间线都布置了...
爆炸冲击波将阮念初掀飞。2003年的傅世琛站在门口，手中的控制器显示着【记忆污染启动】。六岁的自己突然挣脱怀抱，冲向傅世琛咬住他的手腕。
跑啊！小女孩回头大喊，瞳孔里闪烁着与阮念初相同的电子纹路。
时间裂隙再次打开。阮念初在最后一秒跃入漩涡，手中的记忆晶体发烫到几乎灼伤皮肤。
2015年的暴雨淋湿了墓碑。阮念初跪在慈山公墓C区13号前，手中的第二把银色钥匙插不进锁孔——墓碑上的二进制编码变成了乱码。
时间线被污染了。
泪痣传来刺痛感。阮念初看向雨中浮现的全息投影：十五岁的顾沉舟被困在某个培养舱里，十二根数据线正在抽取他的记忆。投影角落显示着时间戳：【2015.9.3
23:59:59】
电子纹路的时间计数器跳到【00:15:33】。阮念初用记忆晶体划破手掌，血液在墓碑上画出SOS图案。石面突然软化，露出后面的金属通道。
地下实验室比记忆中还阴冷。十五岁的顾沉舟悬浮在中央培养舱里，皮肤下的电子纹路组成救我二字。操作台上放着第二张琴谱，背面写着：
【卡农第二十三变奏】
当阮念初弹响虚拟琴键时，培养舱的液体突然排空。顾沉舟坠落在地，咳出的不是血而是蓝色数据流。
记忆...被分割了...他抓住阮念初的手，小指缺了半片指甲，傅世琛知道...你会来...
警报声刺破耳膜。实验室的密封门陆续开启，走出十二个穿着拘束衣的阮念初克隆体——从六岁到二十岁，每人后颈都闪着S3标记。
欢迎参加狩猎游戏。广播里传来傅世琛的声音，找出真正的记忆切片吧。
十五岁的顾沉舟突然暴起，机械臂穿透了最近的一个克隆体。蓝色液压液喷溅在阮念初脸上，带着NT-7特有的苦杏仁味。
不是她。顾沉舟的眼睛变成全黑，继续找。
克隆体一个接一个倒下。阮念初在血腥中辨认每个克隆体的记忆碎片——六岁的抱着破玩偶，十二岁的攥着槐树叶，十五岁的哼着卡农旋律...当最后一个克隆体倒地时，实验室突然陷入黑暗。
游戏结束。傅世琛的机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输了。
黑暗中，十五岁的顾沉舟突然掐住阮念初的脖子。他的手指长出金属爪，瞳孔里闪烁着傅氏家徽：你以为我会让你拿走记忆切片
窒息中，阮念初的泪痣灼烧般疼痛。她将记忆晶体按在顾沉舟眉心，蓝色数据流如洪水般涌出——
冰湖上，少年顾沉舟将真正的记忆切片藏在断裂的琴弦里；
手术室里，他偷偷修改了NT-7的分子结构；
最关键的，眼前这个顾沉舟是傅世琛伪装的记忆陷阱。
你...早就知道...伪装者的机械音开始紊乱。
阮念初掰断他的小指，藏在假指甲下的微型芯片暴露在空气中。当她将芯片插入操作台时，整个实验室的屏幕同时显示：
【记忆陷阱解除】
培养舱底座弹开，露出真正的第二颗记忆晶体。阮念初将晶体按在泪痣上，这次涌入的是战斗技巧——顾沉舟十五岁时就预见了所有可能性，并将反制措施编码在记忆里。
时间计数器跳到【00:05:00】。阮念初抱起昏迷的十五岁顾沉舟冲进紧急通道。身后传来傅世琛的咆哮：你逃不掉的！每个时间线都有我的实验室！
2023年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阮念初跪在量子实验室废墟上，手中的两颗记忆晶体自动融合。泪痣处的皮肤裂开，形成微型接口。
当晶体接入接口时，整个世界突然量子化重组。阮念初看见无数时间线上的自己正在同步行动——六岁的在偷取傅世琛的密钥，十二岁的在修改槐树下的程序，十五岁的在冰湖上埋藏真记忆切片...
所有时间线的记忆如江河归海。在信息洪流中，二十岁的顾沉舟以量子态现身：还差最后一个切片。
他指向阮念初的心脏：在我送你的乳牙里。
手术刀划开胸口的瞬间没有疼痛。藏在肌肉组织下的乳牙存储器已经长成珍珠状，内壁刻着微型字：
【沉舟渡尽
念念不忘】
当乳牙接入记忆接口时，十二颗晶体在阮念初周围形成量子纠缠态光环。傅世琛的机械音从虚空传来：住手！你会撕裂所有时间线！
不。阮念初的声音重叠着十二个时间线的回音，是重构。
强光中，顾沉舟的量子态身影完全融入她的身体。最后的记忆画面是二十岁的顾沉舟站在量子实验室里，对着监控器说：
下次轮回见。
当光芒散去，阮念初站在最初的钢琴前。琴谱上的D大调卡农已经补完全曲，第23小节旁写着新的坐标：
【永恒之地
东经116.4
北纬39.9】
镜中的她左眼尾泪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锁骨下方新出现的S&C标记。窗外不再是2012年的初雪，而是2023年的盛夏。
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的照片上，二十岁的顾沉舟站在槐树下微笑，脚边放着十二个记忆标本罐。
文字信息只有一行：
【来找我
趁记忆还温暖】
第九章
盛夏的槐树比记忆中更加茂密。阮念初站在S&C标记的树皮前，皮肤下的电子纹路正与地底某种频率共振。手机照片上的坐标指向树根处——那里埋着他们六岁时约定的铁盒。
铲子碰到金属的瞬间，整个时空突然静音。蝉鸣、风声、甚至自己的心跳都消失了。铁盒自动弹开，里面不是乳牙和糖纸，而是一枚微型黑洞装置，表面浮动着D大调卡农的音符。
记忆奇点的入口。
当阮念初触碰装置时，锁骨下的S&C标记突然发光。无数量子纤维从标记中伸出，与黑洞装置连接成发光的桥梁。她的身体开始分解重组，每个细胞都化作数据流被吸入奇点。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六岁的自己和七岁的顾沉舟站在槐树下，两个孩子正把染血的糖果纸放进铁盒。
这次要好好记住。小顾沉舟用玻璃划破手掌，等我们长大了一起打开。
永恒之地没有时间概念。阮念初漂浮在量子海洋里，周围是十二个发光的记忆切片，每个切片都映出顾沉舟不同年龄的身影。远处站着二十岁的顾沉舟，他脚边的标本罐里漂浮着——阮念初自己的大脑切片。
欢迎来到记忆的尽头。他的声音直接振动在她的意识里，这里是所有时间线的交汇点。
阮念初想靠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由无数记忆碎片组成，每走一步都有片段剥落。六岁的衣柜、十二岁的槐树、十五岁的冰湖...这些记忆如鳞片般漂浮在量子海中。
照片是陷阱。她艰难地组织着思维，你早就知道傅世琛会...
顾沉舟的泪痣在量子光中格外明亮。他打开最近的标本罐，里面的脑组织突然化作星云状数据流：不是标本，是备份。数据流在空中组成监控画面，你看到的每个我，都是记忆的镜像。
画面显示实验室的隐藏摄像头记录：二十岁的顾沉舟在进入冷冻舱前，将自己的记忆上传至量子服务器。而操作者竟是十五岁的阮念初，她手中拿着那把银色钥匙。
时间锚点从来不是日期。顾沉舟触碰最近的记忆切片，是我们的约定。
十二个切片同时发光，在量子海中组成卡农旋律的音符链。阮念初突然明白——每个切片都对应着D大调卡农的一个小节，而第23小节是...
重启键。顾沉舟的身影开始量子化，能重组所有时间线。
重组意味着代价。阮念初的意识接入记忆主链，看到无数可能性分支——
某个时间线上她选择成为傅世琛的武器，掌控着记忆军队；
另一个时间线里顾沉舟活下来，他们开了一家琴行；
最多的分支是她独自站在不同场景中，面前永远是那具量子态躯体。
没有完美结局。顾沉舟的数据流缠绕着她的，每个选择都是失去。
阮念初的量子触须碰触最亮的分支线。幻象中，二十岁的他们站在福利院废墟上，身后是记忆解放的孩子们。但当她想抓住这个画面时，分支线突然显示代价：傅世琛将带着核心科技逃往另一个时间线。
平衡法则。顾沉舟的声音越来越远，得到必须付出。
量子海开始沸腾。阮念初看到自己的记忆碎片不断重组：六岁时没喝下顾沉舟的血；十二岁没在槐树下埋铁盒；十五岁没割断控制芯片...每个没做的选择都导致更糟的结果。
最可怕的是，她看到了原始时间线——六岁的顾沉舟没有推开傅世琛的针管，两个孩子都成了完美的记忆载体。那个时间线的尽头，傅世琛建起横跨所有时空的记忆帝国。
所以...阮念初的数据流剧烈波动，我们一直在最不坏的选项里轮回
顾沉舟没有回答。他的量子态完全消散，只留下十二个记忆切片环绕着她，播放着同一段画面：冰湖上，少年将琴弦射向天空，化作十二道量子纤维。
选择时刻到来。量子海中央浮现两个光球：
左边的光球里是记忆乌托邦——所有被傅世琛伤害的孩子都获救，代价是阮念初必须接替傅世琛成为记忆守门人，永远囚禁在时间之外；
右边的光球显示平凡结局——顾沉舟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来，但会忘记所有关于记忆科技的事，包括他们童年的约定。
阮念初的数据流突然静止。她看向自己的量子触须，发现上面刻着微小的S&C标记——这不是她第一次面临这个选择。
轮回多少次了她问量子海。
虚空中的数字闪烁：【23】
答案就在D大调卡农的第23小节。阮念初将所有记忆切片排列成乐谱，当音符链完整时，隐藏的第三条路径出现了——
量子海底部亮起微光。那里沉睡着最初的记忆原点：六岁的顾沉舟和阮念初在衣柜里，两个孩子的手腕用红绳系在一起，绳结处缀着两颗乳牙。
真正的选择是...阮念初突然明白，不选择。
她放开对记忆碎片的控制，任由量子海吞没自己。在完全分解前的瞬间，她看到所有时间线上的阮念初和顾沉舟同时抬头，露出相同的微笑。
消毒水的气味。阮念初睁开眼，看到医院苍白的屋顶。床边的心电监护仪规律作响，显示日期：2023年8月23日。
醒了
温言站在窗前，机械义眼已经换成普通假眼。他递来的平板显示着新闻：《傅氏制药涉嫌非法实验被查封》，配图是戴着手铐的傅世琛。
顾沉舟...阮念初的喉咙干涩刺痛。
温言沉默地指向窗外。槐树下站着穿白衬衫的男人，左眼尾的泪痣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当他转身微笑时，阮念初看见他小指上戴着银戒——由那把银色钥匙熔铸而成。
他记得多少
只记得你们是福利院玩伴。温言递来一张照片，是六岁的他们站在槐树下，其他记忆...都留在量子海里了。
阮念初摸向自己的后颈，皮肤光滑完整。锁骨下的S&C标记变成淡粉色胎记，触碰时再无电流感。
窗外的顾沉舟抬头看过来。那一瞬间，阮念初的视网膜上闪过量子数据流——只有她能看见的讯息：
【这次好好活着】
当护士推着轮椅带她来到花园时，顾沉舟正用树枝在地上画音符。那是D大调卡农的开头几个小节。
我们认识吗他困惑地皱眉，总觉得你很熟悉...
阮念初接过树枝，在乐谱末尾画上第23小节的符号：只是错觉吧。
风吹落槐树的花瓣，飘进她摊开的手心。其中一片花瓣上，用极小的字刻着：
【念念不忘】
后传一
钢琴上的节拍器突然停在了第23拍。阮念初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锁骨下的胎记传来久违的刺痛感。落地窗外，顾沉舟正在花园里修剪那棵移植来的老槐树，银戒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阮会长，这批记忆标本需要您签字。
助理将金属箱放在谱架上。箱里整齐排列着十二支记忆晶体，每支都标注着受赠者姓名——全是当年慈山福利院的孩子。阮念初的笔尖在捐赠协议上停顿，文件角落的编号引起她注意：S3-24。
这批标本的来源是
傅氏制药查封的原始样本。助理的视线不自然地飘向窗外，温医生说您特别要求用最初那批...
玻璃窗突然爆裂。顾沉舟撞进来护住阮念初，鲜血从他右臂滴在琴键上。院墙外，穿白大褂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人左手的机械义肢闪着不正常的蓝光。
傅世琛不可能出狱。顾沉舟皱眉按着伤口，突然怔住，等等...我怎么会认识傅世琛
阮念初的胎记灼烧般疼痛。她看向染血的琴键，血滴正好覆盖了D大调卡农的第23小节音符。
记忆基金会的实验室冷得像停尸房。温言将顾沉舟的血液样本放入分析仪，机械假眼转动时发出细微的齿轮声。
血液里有NT-7的代谢残留。屏幕上的分子结构旋转放大，浓度足够唤醒休眠的记忆片段。
顾沉舟躺在扫描床上，太阳穴贴着电极片：我从没接触过这种药物...
2012年11月7日。阮念初突然开口，冰湖上的琴弦。
床边的脑电监测仪突然尖啸。顾沉舟的瞳孔扩张，视网膜上闪过量子数据流的反光——只有阮念初能看见的讯息：【小心24号标本】
温言的白大褂口袋里传出震动声。他掏出的老式诺基亚手机屏幕上，显示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
【你父亲的机械义眼在看】
几乎同时，实验室的标本冷藏库传来玻璃碎裂声。阮念初冲过去时，只见S3-24号记忆晶体被人取走，冷冻台上用血画着卡农谱号。
慈山福利院的废墟在暴雨中像头沉睡的怪兽。阮念初撑着黑伞站在老槐树旧址，树根处被人挖开，露出生锈的铁盒——里面空空如也。
你果然来了。
温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却带着陌生的机械质感。阮念初转身时，他的机械假眼正在渗出蓝色液体，左手举着那支S3-24记忆晶体。
不是温言...她后退半步，傅世琛把你改造成了载体
载体温言——或者说占据温言身体的东西——发出扭曲的笑声，我是初代记忆标本啊，阮念初。他的头诡异地歪向一边，或者说，我才是真正的S3-1号。
雨幕中，更多的白大褂身影从废墟浮现。他们戴着相同的机械义眼，左手都是闪着蓝光的义肢。为首的温言举起记忆晶体，晶体内部突然浮现顾沉舟的脸。
你以为结束在第23次轮回十二个声音同时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后传
终
雨滴悬停在阮念初的鼻尖前。整个世界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的电影，十二个温言保持着围拢的姿势凝固在原地。她锁骨下的胎记裂开细缝，量子纤维如藤蔓般伸出，在空气中编织成发光的茧。
第24次轮回的入口。
S3-24晶体在静止的雨幕中漂浮，内部顾沉舟的面容突然睁开眼睛。当阮念初触碰晶体的瞬间，时空如镜面般碎裂——
量子海比记忆中的更加浑浊。阮念初在数据流中挣扎，无数记忆碎片如刀片划过意识。前方漂浮着十二个发光茧房，每个里面都囚禁着一个顾沉舟的记忆切片，从七岁到二十岁。
你终于来了。
声音来自所有方向。真正的温言被数据链锁在量子海中央，机械假眼已被摘除，空洞的眼窝里爬满发光菌丝状的寄生体。
S3-1号是初代记忆标本...他每说一个字就有菌丝从嘴角钻出，傅世琛用我的身体培养了它...
阮念初的量子触须碰触最近的茧房。七岁的顾沉舟在里面拍打屏障，口型清晰可辨：快走！这是陷阱！
不，是救赎。S3-24晶体突然发出傅世琛的声音，我在第23次轮回就死了，现在的我是记忆的幽灵。
所有茧房同时爆裂。十二个顾沉舟的记忆切片如流星般坠向量子海深处，而菌丝从温言体内爆发，组成巨大的人形——正是傅世琛生前的模样。
现实世界开始崩解。槐树旧址升起十二道量子光柱，每道光柱里都走出一个顾沉舟。他们有着相同的泪痣，却带着不同年龄的记忆。
选择你的真实。菌丝傅世琛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每个切片都能复活一个顾沉舟...
阮念初的胎记完全裂开，露出里面的乳牙存储器。当她将S3-24晶体按向乳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二十岁的顾沉舟突然从量子光柱中冲出，银戒指化作钥匙插入她的胎记：这次换我救你。
时空在强光中重组。阮念初看到真相：第23次轮回的结尾，顾沉舟偷偷将自身记忆备份进S3-24晶体，而傅世琛的意识寄生在初代标本上，等待着第24次轮回的复仇。
现在！顾沉舟的量子态开始燃烧，用卡农第24小节！
钢琴自动弹奏起来。不是D大调卡农，而是全新的第24变奏——顾沉舟偷偷创作的终章。音符具象化成锁链，将菌丝傅世琛拖回量子海深处。
十二个记忆切片如倦鸟归巢，融入顾沉舟的身体。现实世界的顾沉舟们同时倒地，化作发光的尘埃。只有银戒指叮当落地，滚到阮念初脚边。
温言在血泊中睁开眼睛，真正的机械义眼已经恢复：他...成功了
雨又开始落下。阮念初拾起戒指，内圈刻着比发丝还细的字：
【下次轮回，换你忘记我】
三个月后的初雪夜，阮念初在琴房整理乐谱时，发现《卡农第24变奏》的最后一页多了一行铅笔字：
【标本已销毁，记忆永远自由】
窗外，移植的槐树突然开出一朵不合时令的花。花瓣落在她摊开的掌心，上面用露珠写着：
【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