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玻璃幕墙里的金鱼
序章
玻璃幕墙里的金鱼
顾南乔第十三次调整呼吸频率时，会议室的玻璃幕墙正倒映着二十九楼的天光。那些流动的云影在钢化玻璃上晕染开来，像她昨夜水彩笔尖溢出的薄荷色，如果此刻能掏出素描本，她大概会画下一群困在写字楼里的透明金鱼。
小顾觉得呢
突然砸过来的问句让她手指一颤，铅笔在会议记录上划出突兀的折线。市场部总监的珍珠耳环在晨光里晃成虚影，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整张椭圆会议桌的人都转过头来，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声骤然放大。
我...我觉得林总监的提案非常具有落地性。她听见自己喉咙里飘出棉花糖般绵软的声音，特别是关于地铁灯箱广告的动线设计，如果能在配色方案里加入莫兰迪色系...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清晰地尝到某种铁锈味。这是本周第三次在部门会议上被临时点名，而每次她给出的建议都会变成同事PPT里的素材——就像此刻斜对面的实习生已经低头在手机备忘录上飞速敲击。
南乔总是这么温柔啊。程述白带笑的声音突然切进凝滞的空气，他屈指弹了下面前的可乐罐，碳酸气泡炸裂的轻响让所有人肩膀一松，不过广告不是婚纱照，比起柔光滤镜，有时候更需要暴雨前的闪电。
顾南乔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擦过手背，低头看见颗薄荷糖正在桌面上打转。糖纸折射出细碎的彩虹光斑，映得男人推过来的指尖像是镀了层釉，他今天喷的香水是雪松混着柑橘尾调，奇异地中和了会议室里的消毒水味。
比如把地铁闸机改造成互动装置程述白转着万宝龙钢笔，笔帽上的六角星徽章在投影仪光束里明明灭灭，当乘客刷卡时，闸门会绽放对应他们通勤时长的光效——加班三小时以上的人值得拥有彩虹漩涡特效。
哄笑声中，顾南乔悄悄用余光描摹他挽到小臂的衬衫袖口。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像他常备的薄荷糖般清爽地破开所有粘稠的尴尬，连袖扣都是活泼的飞船造型。她忽然想起昨夜修改方案时，瞥见他办公室凌晨两点还亮着的暖黄灯光。
散会后她在消防通道堵住他：程总监刚才是在替我解围吗
这是今天的第二颗。程述白变魔术似的从西装内袋又摸出枚薄荷糖，糖纸簌簌擦过她掌心时带着体温，我赌你早餐又只喝了燕麦粥。他忽然俯身靠近，松木香倏然浓烈，其实你画在本子边缘的创意比会上说的有趣十倍——为什么不敢展示真正的宝石呢
顾南乔倒退半步撞上安全出口标识，绿色荧光在他侧脸投下晃动的阴影。那个总藏在挎包夹层的素描本突然变得滚烫，上周暴雨夜他撞见自己在便利店画流浪者肖像的画面再度浮现。当时他举着关东煮纸杯说：顾小姐笔下的雨丝会唱歌。
我...我去改方案了！她落荒而逃时听见身后传来带笑的气音，薄荷糖在口袋里撞出细响，像揣了颗正在融化的星星。
回到工位时，电脑屏保跳动着父母昨晚的微信留言。父亲的头像还是司法局的徽章，母亲发来的公务员报考链接在对话框里列成整齐的方阵。她打开藏在抽屉最深处的素描本，最新一页画着会议桌尽头的身影——程述白正伸手接住从百叶窗漏进来的光斑，指尖栖着一只振翅的玻璃鸟。
2
彩虹糖与谎言方程式
程述白把袖扣换成铂金素面款那天，顾南乔在打印室撞见了公司最大的秘密。
她抱着一摞比下巴还高的提案书后退时，后腰突然抵上温热的掌心。小心霓虹灯。含笑的嗓音擦过耳际，薄荷糖的凉意贴上她发烫的耳垂。转身的刹那，晨光正漫过男人剪裁精良的枪驳领西装，海军蓝面料流动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衬得他锁骨处若隐若现的银链像流星划过夜空。
这是市场部要的比稿方案...顾南乔慌忙举起文件挡住泛红的脸，却听见纸堆后方传来戏谑的轻啧。程述白抽走最上方文件夹，露出她昨夜在扉页角落画的Q版小人——戴飞船头盔的男孩正用光剑切开彩虹蛋糕。
顾小姐的会议笔记，他指尖点在小人鼓起的脸颊，比提案本身更有商业价值。
打印机的红光突然疯狂闪烁，门外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让顾南乔瞳孔骤缩。程述白迅速将她拉进装订隔间，百叶窗缝隙漏进的光束里，她看见创意总监苏砚殊踩着猩红漆皮高跟鞋走进来，手机贴在耳边冷笑：...告诉王总，他偷梁换柱的伎俩十年前对我就不管用了。
隔间内薄荷香骤然浓烈，顾南乔这才发现程述白的手还虚拢在她肩头。男人竖起食指抵在唇间，这个动作让他腕间的积家翻转腕表滑出袖口，表盘背面刻着的法文vie在阴影中泛着幽光。
你以为买通两个执行就能吃掉整个项目苏砚殊的声音裹着冰碴，不妨看看邮箱，你上周三在柏悦酒店留下的监控录像精不精彩。电话那端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她轻笑着挂断，突然转头看向隔间：程总监打算在碎纸机里过冬
程述白掀开帘子时已经恢复明朗神色：苏总今天的杀气能直接送企划案上热搜。顾南乔注意到他巧妙挡住苏砚殊审视自己的视线，听说您上个月挖来的视觉团队又在闹离职
所以需要程总监借个人。苏砚殊的貂毛眼线扫过顾南乔胸牌，新接的文旅项目缺个会画水彩的实地考察员。她将U盘拍在程述白胸口，别藏着你家小朋友了，她给地铁站画的流浪猫涂鸦在抖音点赞破了十万。
顾南乔攥着提案书的手指骤然收紧。上周她确实在等末班车时，用速写本遮盖了墙面乱涂的脏话，没想到被路人拍下传播。此刻隔间里未散的薄荷香突然缠绕上来，程述白单手插兜轻笑：我们南乔的身价现在可比霓虹灯贵。
明天九点，梧枫乡，1608房。苏砚殊甩下这句话便旋身离去，空气里残留的苦桃香像道未愈合的伤口。顾南乔突然发现程述白嘴角的弧度消失了，他凝视着窗外车流，喉结在逆光中划出锋利的弧线：等会儿陪我去买登山靴
她尚未回应，手机突然震动。母亲发来的相亲对象资料卡在屏幕炸开金光——某区委办公室科员，证件照上的笑容像是用圆规丈量过的标准弧度。程述白不知何时凑近屏幕，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发顶：需要租个临时男友吗时薪只要三颗薄荷糖。
这是欺骗...她后退时撞翻资料架，A4纸如白鸽纷飞。程述白在雪片般的纸页中握住她手腕，表链硌得皮肤生疼：但好孩子偶尔也需要说谎来保护自己的宝石。他忽然从内袋抽出钢笔，在她掌心写下一串数字，我大学辅修戏剧社，这是最受好评的剧本价格。
电梯下降的二十八秒里，顾南乔盯着掌心晕开的墨迹。1608房，她突然想起苏砚殊提到的房间号，而程述白腕表背后的法文在记忆里泛起涟漪。那是三年前轰动绘本圈的暗黑童话集书名——《vie》（致生命）。
3
梧枫乡的谎言拼图
程述白的登山靴踩碎晨露时，顾南乔正盯着锈蚀的门牌发怔。青苔覆盖的铜牌上，梧枫乡疗养院的疗字脱落成模糊的阴影，倒是门柱两侧剥落的彩漆显露出某种规律——左边第三块漆皮翘起处，隐约可见数字6和0。
这是要玩大家来找茬程述白突然往她手里塞了罐热奶茶，金属拉环上凝着的水珠惊醒了她的凝视。男人今天换了件炭灰色高领毛衣，外搭的冲锋衣拉链只拉到锁骨下方，晃动的银链坠子竟是缩小版的酒店门卡造型。
顾南乔慌忙移开视线：为什么苏总要派我们来这种废弃十年的疗养院
因为...程述白突然推开通往中庭的铁门，惊起满院白鸽，这里的樱花树会吃方案！他指着廊檐下堆积如山的枯叶，在顾南乔看傻子的眼神里笑出声，好吧，其实甲方想用废墟美学做反差营销。
穿过长廊时，腐朽的木地板在脚下发出琴键般的哀鸣。顾南乔的速写本突然被穿堂风掀动，停在画满狐狸的那页。程述白伸手帮她按住纸页，指尖恰好点在狐狸叼着的怀表上：顾小姐最近对食梦兽感兴趣
上周听保洁阿姨说...她突然噤声，想起那个暴雨夜自己在程述白办公室外听到的梦呓。当时他伏案沉睡，呢喃着狐狸别偷走月光。
程述白却已蹲下身，用树枝在积灰的地面画出几何图形：来看这个——主楼呈回字形，每层16个房间，顶楼8间VIP室。树枝尖端重重戳在数字8上，知道为什么顶楼要叫VIP室吗因为...
因为1608。苍老的嗓音从背后劈来，握着手电筒的看门人像从墙纸里剥落的幽灵，三年前有个戴银链的小伙子，非要在顶楼最西头房间住半个月，说那里能看到狐狸吃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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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乔感觉程述白的气息有瞬间凝滞。他起身时踢散了地上的数字，银链坠子撞在冲锋衣拉链上叮当作响：大爷，那人是不是还留了堆画稿在房间
早被收破烂的拉走喽！老人突然用光束指向顾南乔，不过那小子在窗台上刻了只鸟，跟你包上挂的挺像。
她下意识握住帆布包上的玻璃鸟挂坠，这是美院毕业时闺蜜送的礼物。程述白的低笑混着薄荷香飘过来：看来我们南乔是当代迪士尼公主，连废墟都为你准备彩蛋。
当他们终于找到顶楼西侧房间时，顾南乔终于明白老人说的刻鸟是什么意思。积满雨渍的窗台角落，有人用美工刀刻了只展翅的玻璃鸟，鸟喙正对着远处山峦缺口——那是每月十五满月升起的位置。
要试试公主视角吗程述白突然将她举到窗台上，惊得她抓住他衣服领口。松木香铺天盖地漫上来时，她看见夕阳正从山缺处涌入，将自己投影在斑驳的墙面上。那影子竟与玻璃鸟的刻痕完全重合，仿佛她本就该栖息在此。
手机突然在口袋震动，周谨言发来的消息弹出屏幕：【你托我修复的旧绘本有进展，但第九页夹层的火漆印需要特殊溶剂】。配图是模糊的钢笔速写，月光下的狐狸正在撕咬怀表链条。
程述白的声音突然贴着耳际响起：摄影师该收工了。他变魔术似的摸出颗薄荷糖塞进她掌心，糖纸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顾南乔突然注意到，他总在特定时刻投喂薄荷糖——当她即将触及某个真相时。
返程大巴上，程述白靠着她肩膀假寐。顾南乔悄悄翻开速写本最新页，将今日所见画成连环画：吃月亮的狐狸、刻玻璃鸟的男人、还有窗台上重叠的影子。当她画到老人提到的三年前时，笔尖突然顿住——程述白腕表背后的《
vie》正是三年前出版的。
颠簸中，男人的银链坠子滑出衣领。顾南乔借着夕阳最后一线光，看清了上面微雕的文字：1608·A
vie。
抓到你了。程述白带着睡意的呢喃让她浑身僵住，却发现他仍闭着眼睛，只是将外套轻轻罩在她身上，偷画先生要收肖像费了...
顾南乔握紧掌心的薄荷糖，糖纸棱角刺得生疼。当大巴驶入隧道，她在黑暗中摸出周谨言给的显影剂笔，在本子角落快速写道：【1608=谎言开始的地方】
4
古籍修复室的月光奏鸣曲
顾南乔推开市立图书馆古籍修复室的门时，周谨言正对着放大镜呵气。冬日阳光穿过他左眼灰蓝色的虹膜，在《永乐城防图》残片上折射出奇异的光晕，右眼榛子色瞳孔却倒映着电脑屏幕上的香水配方分析表。
你确定这是修复古籍用的溶剂顾南乔戳了戳桌上冒着紫烟的玻璃皿，里面的液体正咕嘟咕嘟吐出忍冬花形状的气泡。
周谨言甩开垂到锁骨的白发挑染：唐代《墨经》记载的显影秘方，加了点现代科技。他突然举起镊子夹住她手腕，别动，你毛衣上沾着程述白香水里的雪松精油。
顾南乔猛地后仰撞翻青瓷笔洗，周谨言抢救稿纸的动作快得像变魔术。水渍在明代账本上洇开瞬间，她突然看到万历二十三年收柏木箱八口的字样旁，浮现出暗红色图腾——与程述白手账本角落的涂鸦一模一样。
这是铁盐显影反应。周谨言用棉签吸走水分，露出完整的狐狸食月图，看来你男朋友的家族史能追溯到明朝仓库管理员
他不是...！顾南乔的辩解被破空而来的快递箱砸断。寄件人栏打印着苏砚殊，箱内绒布上躺着支焦黑的香水瓶，标签残留着苦桃记忆
1608的字样。
周谨言突然戴上防毒面具：三年前有个匿名用户寄来过同样气味的古籍蠹虫标本。他翻开工作日志，2019年10月的记录页粘着片枯叶，当时检测出超标的苯乙胺衍生物，能诱发谵妄症状。
顾南乔用手机拍下枯叶标本，照片自动识别跳转到植物百科——曼陀罗。她想起程述白总在深夜创作时咀嚼薄荷叶，此刻回忆起来，那动作更像在抑制颤抖。
要不要玩个游戏周谨言突然打开投影仪，将香水瓶碎片投影到《城防图》上。支离的玻璃与古代街道重叠，在永乐城门位置拼出柏悦酒店的轮廓。他转动光谱分析仪，瓶身残存的指纹在紫外线中浮现，竟是程述白常用的那个薄荷糖商标。
窗外飘起今冬初雪时，顾南乔终于拼凑出残酷的巧合：程述白在三年前开始佩戴银链，同年苏砚殊手腕出现分子式纹身，而柏悦酒店1608房的监控存储期正好是三年。
你手机在哭哦。周谨言戳戳她口袋。程述白的消息弹出屏幕：【加班给你带了栗子蛋糕，放在前台加热柜】。往常让她雀跃的金色对话框，此刻在雪光中泛着冷调金属光泽。
返程地铁上，顾南乔对着车窗哈气。白雾朦胧中，她用手指画了只吞吃月亮的狐狸。倒影里，握拉环的女生背后，戴渔夫帽的男人正在偷拍她——镜头对准她帆布包上的玻璃鸟挂坠。
5
栗子蛋糕与透明雨伞
程述白把栗子蛋糕推过来时，顾南乔正盯着被咖啡渍晕染的会议纪要发呆。行政部统一采购的LED灯在他身后投下暖白光晕，将他挽起的衬衫袖口镀上一层毛边，像是从她素描本里走出来的剪影。
苏总说你的文旅方案缺乏商业味。他忽然用钢笔尾端挑起她刘海，但我觉得这些手绘地图...笔尖轻点她通宵赶制的样稿，比GPS更让人想迷路。
顾南乔缩了缩脖子，他袖口散出的松木香总让她想起梧枫乡的晨雾。电脑屏幕上的微信图标突然疯狂跳动，母亲发来的语音条在寂静的办公室炸开：张科长说你昨晚没去相亲人家可是政法大学硕士！
程述白舀蛋糕的手顿了顿，银勺在瓷盘上磕出清响：原来昨天急着下班是为了这个他忽然伸长手臂越过桌面，指尖擦掉她嘴角的奶油，下次可以带我去，时薪降到两颗薄荷糖也行。
程总监总是这么爱开玩笑。她慌乱中打翻蜂蜜罐，金琥珀色的液体在方案稿上漫开，竟将手绘的梧桐古道染成璀璨的金河。程述白突然抽出张描图纸覆上去：快拍！这才是甲方要的岁月鎏金概念。
快门声里，他隔着桌子握住她手腕引导光线角度。顾南乔发现他今天换了条深灰斜纹领带，靠近时能看到暗绣的玻璃鸟图腾——与她包上的挂坠惊人相似。
下周提案会由你主讲。程述白将修改批注同步到她平板，荧光绿标记跳动着像星光，记得穿那双踩银杏叶会响的小皮鞋，甲方老太太喜欢活泼的脚步声。
电梯间遇见苏砚殊时，顾南乔正练习解说词到第七遍。对方猩红的指甲突然按住楼层键：你以为他真是伯乐苦桃香随着冷笑漫过来，程述白捧红过三个新人，最后都成了他的代笔。
暴雨在落地窗上炸开水花时，顾南乔还缩在消防通道翻看往期案例。果然找到三年前轰动业界的古镇改造案，主创名单里有个消失的设计师，获奖作品画风与她高中时代的速写本如出一辙。
要蹭伞吗程述白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他撑着的透明长柄伞映出霓虹灯海，伞骨缀满手工制的玻璃雨滴挂饰。顾南乔注意到最长的雨滴挂饰里封着片银杏叶。
出租车后座，他变出条绒毯裹住她发冷的手：苏总是不是说我像《黑执事》里的恶魔管家湿漉漉的刘海垂在他眼前，难得显出几分稚气，可她没告诉你，被我辅导过的新人后来都开了独立工作室。
手机在口袋震动，周谨言发来古籍修复进度：【火漆印解开是香水配方，但成分表被人为撕掉了关键页】。配图是张泛黄的信笺，边缘残留着薄荷叶压痕。
师傅停前面便利店。程述白突然冲进雨幕，回来时怀里揣着袋糖炒栗子。他剥开金黄的栗壳，将热腾腾的果仁放在她掌心：当年有人告诉我，迷茫时就吃九颗栗子——第八颗用来许愿，第九颗...
急刹车打断了他的话，栗子滚落到座椅缝隙。顾南乔俯身去捡时，突然看见他藏在储物格里的药盒。英文标签闪过neuralgia（精神痛药物）的字样，薄荷糖的锡纸散落在一旁像碎银。
到家后收到他追加的邮件：【补充参考资料】，附件里是梧枫乡百年气候数据。顾南乔点开却发现加密压缩包，命名是《
vie番外篇》。
窗外的雨更急了，她摸着发热的电脑，想起父亲总说好奇心会咬碎安稳的蛋壳。光标在解密框闪烁许久，最终被合上的笔记本盖住。
6
提案会的星尘与心跳
提案会当天，顾南乔在洗手间第十二次练习微笑时，程述白正靠在走廊墙上抛接薄荷糖。阳光穿过他灰蓝条纹领带上的飞鸟暗纹，在瓷砖地面投下细碎光斑，像她昨夜修改方案时洒落的星形便签。
顾小姐的客户。他突然将糖纸折成的千纸鹤放进她掌心，比昨天进步了百分之三十七的真诚度。指尖若有似无擦过她腕间跳动的脉搏，但领结歪了三个刻度。
顾南乔低头看向胸前的丝巾，却被他突然扳过肩膀。更衣镜里，男人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翻折布料，薄荷香随着他低垂的睫毛扑簌簌落进她后颈：甲方王老太太年轻时是国标舞冠军，会注意到所有不对称的美。
会议室门打开的瞬间，顾南乔被满室银杏叶装饰惊得后退半步。程述白在背后轻推她腰际：你速写本里秋天的颜色。他声音带着得逞的笑意，上周顺丰加急了两吨杭州的银杏。
提案进行到第七分钟，顾南乔终于明白程述白为何坚持要她穿铃铛腰链。当她展示手绘的四季导览图时，每踏出一步都有清越铃声相随，王老太太的银丝眼镜随着节奏轻轻晃动。
梧枫乡的冬夜...顾南乔点击平板，大屏幕突然飘落数字雪花，这是她偷偷加入的特效，应该像翻开一本暖烘烘的立体童话书。程述白在评审席角落对她眨眼，指尖转着那支刻有法文的钢笔。
掌声响起时，苏砚殊的鼓掌声像是冰锥敲击玻璃：程总监培养新人的手法越发精妙了。她猩红的指甲划过方案封面的玻璃鸟logo，连视觉符号都充满传承感。
庆功宴定在旋转餐厅，顾南乔却在电梯口被不速之客拦住。母亲介绍的张科长举着玫瑰，公务员标配的深蓝西装绷在发福的肚腩上：小顾，伯母说你在公司等我来接。
程述白的声音如薄荷汽水般漫过来：张科长是吗他单手解开西装扣子，露出内袋插着的金色邀请函，我们南乔今晚要见重要人物，您这束花...他忽然俯身嗅了嗅，和她的橙花香水不太相称呢。
顾南乔被揽入带着松木香的怀抱时，听到张科长气急败坏地给母亲打电话。程述白趁机在她耳边低语：临时男友体验卡续费成功。温热气息惊飞了她耳后的碎发。
玻璃穹顶下，程述白变出个银杏叶形状的U盘：真正的礼物。插入电脑后，她看到自己入职以来所有被同事借鉴的创意，被他悄悄做成成长时间轴，配乐是她常哼的《卡农》钢琴版。
为什么...她转头时撞上他递来的香槟杯，气泡在月光中升腾成银河，因为钻石不该被当成玻璃渣。程述白的杯沿轻碰她的，而且我私心想看这颗星星能飞多高。
回程的出租车里，顾南乔装睡靠在他肩头。程述白的外套口袋突然震动，她眯眼看到苏砚殊的短信：【三年前的游戏还要继续】。男人迅速按灭屏幕，指尖无意识摩挲腕表背面的刻字。
下周陪我去个地方吧。程述白突然开口，车载广播正好切到《今夜月色真美》的前奏，有颗星星该物归原主了。
顾南乔假装被惊醒，窗外掠过的霓虹灯牌正显示着柏悦酒店1608房特惠中。她握紧装着U盘的红丝绒礼盒，忽然希望这条路永远开不到尽头。
7
玻璃鸟与未完成告白
程述白推开玻璃工坊的门时，顾南乔正被满室流光晃得睁不开眼。七彩光斑在男人白毛衣上跳跃，他挽袖口露出的银色手链缀着迷你吹塑管，像是把星河戴在了腕间。
欢迎来到我的减压圣地。他变出件牛仔布围裙系在她腰间，手指绕到后方打蝴蝶结的力度轻得像蒲公英降落，规则是弄坏作品不用赔，但每声惊叹要付一颗薄荷糖。
顾南乔的指尖刚触到软化玻璃就被握住：温度要这样感知。程述白从身后环住她，将玻璃棒在火焰中转出琥珀色光晕，像不像你速写本角落的小夕阳
呼吸扫过耳尖的瞬间，玻璃液突然滴落。程述白迅速带她后撤，熔化的星火在铁板上绽成水晶花。他闷笑时胸腔震动传至她后背：顾同学差点烧掉老师的工作台。
当顾南乔终于吹出歪扭的苹果时，程述白正对着手机憋笑。镜头里她鼓着脸颊的模样，被他设置成微信聊天背景。工坊主人探头调侃：程先生每次来都做玻璃鸟，今天怎么改教人了
在等我的小鸟长出翅膀啊。他转动刚成型的钴蓝色羽毛，逆光中侧脸温柔得不可思议。顾南乔突然发现他左耳有道淡色疤痕，藏在发丝间像弯小月亮。
返程时路过抓娃娃店，程述白指着最大的玩偶：要不要试试我教你的流体力学刚好派上用场。投到第五枚硬币时，顾南乔突然被他整个圈进怀里。他握着她的手推动摇杆：这时候要作弊。
玩偶坠落的瞬间，彩灯映亮他睫毛上的金粉。顾南乔听见自己心跳声混着背景乐轰鸣，直到店员惊呼打破魔咒：两位是我们开店第1608组客人！可以任选纪念品哦。
程述白挑了对玻璃耳钉，坠子是他现场烧制的薄荷叶形状。为她戴耳钉时，他指尖的温度比火焰更灼人：这是预付的生日礼物，等南乔变成大设计师...话尾消散在隔壁商铺的钢琴曲里。
地铁到站提醒惊醒了恍惚，顾南乔发现坐过了七站。程述白晃着交通卡笑她：发呆的样子像考拉。却在换乘时悄悄调出导航，把回家路线换成环城观光线。
深夜收邮件时，顾南乔发现程述白发来的《玻璃工艺入门指南》，文档最后藏着张动态插画：Q版小白鸟追着薄荷糖飞行轨迹，撞进女孩摊开的素描本。她截图发朋友圈配文奇怪的教程，两分钟后收到他评论：【毕业作品要交双人合作款】。
正要回复时，母亲来电震得手机掉落。程述白的视频邀请却在同一秒切入，镜头对准他窗台的玻璃鸟军团：顾同学，我的小鸟说它们需要室友。
月光淌过满桌方案稿，顾南乔将耳钉贴在发热的脸颊。工坊里他未说完的话，此刻随着薄荷糖在舌尖化开，变成绵长的甜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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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月光与薄荷的诚实契约
程述白预定柏悦酒店观景台时，顾南乔正用周谨言给的显影笔涂改方案。荧光墨水突然在梧枫乡三个字上晕出地图轮廓——与明代《城防图》残片的路网完全重合。
今天闭店装修她仰头望着酒店前的施工告示牌，程述白却掏出张烫金门卡：我给经理看了顾小姐的银杏方案，他们决定追加投资。他今日的银链坠子特别亮，刻着2003-2023的微小字样。
电梯升至16楼，程述白突然蒙住她眼睛：闭眼许愿是寿星特权。掌心温度透过丝巾渗进来，顾南乔数到第八步时闻到熟悉的松木香，睁开眼却撞见满墙自己的画作——从童年稚拙的彩虹到梧枫乡的玻璃鸟，全被制成琉璃挂画。
这是我的毕业作品...她抚过会发光的《暴雨便利店》琉璃板，右下角印着《
vie》的暗纹。
程述白点燃蛋糕蜡烛，火光照亮墙角的旧皮箱：三年前我带着它住进这里，想证明没有家族背景也能成功。他掀开箱盖，露出泛黄的绘本手稿，但当时有个政要威胁要封杀我的暗黑童话，除非...
顾南乔抽出手稿中的剪报，2019年的头条新闻刺痛眼睛：【文旅厅长之子深夜车祸，肇事者逃逸】。报道边缘的笔记是程述白字迹：用童话自由换真相沉默。
苏砚殊的香水实验是障眼法。程述白转动着薄荷糖罐，她故意泄露监控，让那人以为我们掌握车祸证据。他忽然轻笑，但真相只是我目睹他秘书丢弃带血的车灯碎片，而你的《雨夜便利店》无意间画到肇事车辆。
窗外烟花突然炸开，程述白在轰鸣中为她戴上玻璃鸟项链：现在我有勇气把翅膀还给它了。吊坠里封着当年车祸现场的银杏叶，叶脉在月光下显出正义会迟到的刻痕。
周谨言的视频请求在此刻闯入，镜头对准古籍修复室的黑板：【柏悦=百越族古文字庇护所】。他举起程述白当年寄来的匿名信，邮戳日期正是顾南乔入职那天：这家伙从你美院毕业后就开始偷藏画稿了。
程述白突然单膝触地，展开的《春日气泡》画稿上，玻璃鸟正衔着薄荷糖飞向月亮：现在你知道了所有阴暗面...他的尾音被顾南乔落下的吻截断，薄荷糖在唇齿间撞成星河。
苏砚殊的祝福短信在零点准时抵达：【我的苯乙胺香水终于失效了】。附件是三年前程述白蜷缩在1608房画稿的照片，满地废稿里藏着张未送出的生日贺卡：致二十岁的南乔同学，你笔下的光让我想做个好人。
晨光漫过城市天际线时，程述白为沉睡的顾南乔披上外套。他撕碎政要送来的新威胁信，碎纸机吞吐声里，琉璃墙上的彩虹金鱼正游向崭新黎明。
9
春日气泡与永恒晴空
终章
春日气泡与永恒晴空
《春日气泡》画展揭幕当天，顾南乔在签到台发现十七种语言的留言簿。程述白将薄荷糖罐换成琉璃材质，每颗糖纸都印着不同编号的玻璃鸟，而她知道第1608颗糖里藏着戒指。
顾小姐，家父很欣赏你的才华。张科长突然现身，胸针是文旅厅的银杏徽章，不过年轻人容易误交损友...他递来的名片背面印着柏悦酒店logo，暗示性敲了敲展板上的车祸主题画。
程述白端着香槟塔走来，金属托盘与腕表相撞发出清响：张先生不如看看新展区。他按下遥控器，全息投影在墙面铺开——2019年10月12日凌晨的酒店监控中，文旅厅长秘书正在地下车库擦拭带血的车灯。
你父亲当年用《vie》绘本的出版权和她的安全来要挟我，还买通我的精神科医生，伪造妄想症。程述白将U盘放进张科长口袋，里面是他父亲收买评委的录音，不过现在令尊的血压还经得起热搜词条吗
人群骚动时，苏砚殊踩着标志性的红高跟鞋登场。她抛给顾南乔的香水瓶里，苯乙胺分子悬浮液正显现免责声明字样：三年前我用劣质香水逼程述白振作，现在该换你了。
最终展厅里，程述白解开三粒衬衫纽扣，露出心口的玻璃鸟纹身。那是他接受创伤治疗时刻的印记：在1608房崩溃那晚，我把你美院展览手册上的金鱼画了127遍。他拉起她手按在纹身上，神经性味觉失调是那时开始的，只有薄荷糖能尝出味道。
顾南乔的眼泪坠入展台，激活了隐藏装置。整座美术馆开始飘落银杏雨，每片叶子背面都是程述白治疗日记的片段：10月21日，南乔画的彩虹让我想起童年养的玻璃鱼缸、12月3日，复健师说拿画笔手抖时可以默念她的名字...
现在我能尝出栗子蛋糕的甜了。程述白俯身时银链坠子滑出，里面嵌着他们初次相遇那天的地铁票，但最想要的滋味是——吻落在她颤抖的眼睫，我的小玻璃匠说Yes的瞬间。
三个月后的巴黎双年展上，策展人指着中央展厅惊呼。程述白的新作《永生鸟》装置中，十万枚薄荷糖构成羽翼，而核心位置封存着顾南乔画的第一颗玻璃心。导览词写道：爱是让伤痕成为光的折射面。
某个落雪的清晨，程述白在咖啡氤氲的热气中醒来。顾南乔正用他心口的纹身当印章，在绘本扉页按下朱砂色印记。新书《薄荷与松木的情书》的尾页，玻璃鸟终于栖息在彩虹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