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天姐姐纵身一跃,离开了人世,之后的几年我都沉没在悲伤与痛苦里,直到有一天姐姐死前的男朋友给我发消息,说有事与我商量…我望着屏幕犹豫了许久,终还是答应了
再次见面,他说我长大了,长高了,其实我懂,他是想说我越长越像姐姐了。
我近乎带着绝望地抬起眼,打量了一下他,他不过快30的人,竟有很明显的少白头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拍了拍我的脑袋,让我上他的车。
他带我去了他现在的住处,给了我他家门的钥匙,指了指那间装修风格可爱的房间,告诉我这是我的房间。
顿了顿,他又说他平时要忙工作可能不太会做饭,支付宝给我转账了让我自己买点饭吃。平时钱不够用了再找他要。
我淡淡道:我父亲给我钱了,够用。
那就随随便便再买点,看看自己想要点啥,他冷冷地看了眼手机,估计是有工作上的事情。
我环顾四周,不经意地瞥到了餐桌上姐姐和他的合照。
女孩笑容灿烂,手臂环着他的肩膀比了个耶,面对镜头落落大方,倒显得他有点腼腆。
我一时有些绷不住,鼻头有点酸酸的
这么阳光开朗的姐姐,如此热烈的生命力,却随同姐姐坠楼后在冰冷的水泥板上绽开无情的鲜血之花……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收走了那个相框,眼神里带着忧伤,却向我道了歉。
又道:如果我能早点感受到她的异常,或许这场悲剧就不会造成了…
我怔怔的,死去的人已经逝去,痛苦的永远是活着的人…
1
记得我还是小学的时候,父亲和亲戚一起做生意,后来要债的来了,亲戚跑了,欠了的一大笔债压到了父亲身上。
母亲嫌我们两姐妹是累赘,自己跑了。
姐姐就担起了母亲的责任,她半哭半笑地跟我说:长姐为母。
但其实姐姐也没比我大几岁……
她开始学着母亲的样子给我们一家子做饭,打扫家务,监督我学习
在送我去学校前给我扎上整齐的小辫子,然后我俩一起去学校。
不知哪的消息传到了学校里,说我们家欠了一大笔钱,还说我们的妈跑了,说我们是野孩子。
我歇斯底里地向那个为首的男生喊:你才是野孩子!你妈妈才跑了!你全家都跑了。
我气不过,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给了他好几拳,像一头发疯的小兽
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脑袋空空的,直到有人拉开我,我才有的意识。
那个男生看我这样,知道我是个不要命的主,从反抗演变成了一个劲的跑,边跑还边说我疯了,眼泪鼻涕不住的流。
就在这时我隐隐约约听见姐姐在教室门口叫我的名字
她以一种担心,难过,又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我,什么都没说,走进来将我拥入怀中。
安抚我的脑袋,拍拍我的背,低声,没事的…没事的…
我就闷在她的怀里,不住地抽噎,姐姐身上真好闻,好像有妈妈的味道…
放学之后,不出意外姐姐被留在办公室跟老师沟通。
我无聊地靠在办公室门口玩随手顺来的叶子,对着叶脉的痕,折叠再折叠。
猛的办公室的门开了,我倒入姐姐怀里,她熟练地卡着我的嘎吱窝将我扶起来。
诗美,站站好,跟老师说再见,她以一种大人的口吻对我说。
我站稳了后低着个脑袋,手指疯狂摩擦衣角,老师再见….
一眼也没看老师,其实是怕对上姐姐的目光
姐姐自然地牵过我的手,跟老师说完再见后就带着我回家了。
姐姐首先打破平静,问我为什么跟同学打架,语气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起伏。
我说他骂我们是没妈的野孩子,是没人教没…
我还没说完姐姐接着道:可我们就是….,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似木偶般机械。
是的,妈妈跑了,她不要我们了
姐姐再怎么像妈妈,也不可能是妈妈…
但是爸爸跟我说,妈妈只是去取钱了,等她取到钱了就会回来了,原先姐姐信,我也信,后来过了几年,姐姐不信了,我还是相信。
现在想想,小孩子的想法就是单纯
当然,妈妈也再没有回来过
回到家后,姐姐掀起了我的衣口,仔仔细细地给我上了药
打我的人是男孩,打我的时候下了毒手没有伤口,全是淤青,姐姐按到淤青的时候我会嘶一声
姐姐看了我一眼,上完药还故意浅浅地按了一下,叫你下次还敢。
我疼的半哭半笑,不敢了。
是夜,我抱着个枕头蹑手蹑脚地上了我姐的床,环着她的腰,试图与她近点,再近点
她一声不吭转过身面对着我,在黑暗中抱紧我,我知道她在看着我,她的眼珠在黑暗中有一丝亮光
我把头埋到她的脖子处,姐姐的头发穿来丝丝甘甜,我觉得这又不全是沐浴露的味道,是夹杂着专属着姐姐的味道,让我觉得安心,宁静。
我想停在这一刻,很想……
那天晚上,我又梦到讨债的人来讨债的场景了,大门被他们拍的咿咿呀呀,混杂着楼上阿姨放越剧的声音。
开门!开门!别装死!我知道你们在家!为首的恶势汹汹的喊着。
小小的姐姐抱着小小的我,比出一个嘘的动作,我俩躲在最里面的房间里瑟瑟发抖。
突然,我竖起耳朵感觉外面安静了,我刚想站起身转头跟姐姐说些什么就被姐姐拉住。
彭————-
最外的大门被他们推倒了,恶狠狠地脚步不停地闯入,能抢的抢,抢不了的就砸了。
为首的老大一步一步迈进
扑通扑通,两颗幼小的心脏同时跳动
扑通!扑通!强烈的快要跳出来
就在这生死关头的下一秒,我从梦中醒来,满身的冷汗,还有仍挂在眼角的泪水,原来是噩梦….
转头看闹钟,还有一分钟就要闹铃了
我顺手拿过闹钟卡着点关掉了它,叹了口气。
这时候姐姐开门进来,告诉我可以吃早饭了,我闻到了,是姐姐做的瘦肉粥的味道,好香。
姐姐学习上没有什么天赋,但是在家务厨艺方面姐姐十分的在行,整个家被姐姐打理的井井有条。
家人的爱的气息
直到现在我依旧会回忆和姐姐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很快上了初中,姐姐跟着学校的进度学习有些困难,特别是理科方面她越来越跟不上,她似乎不是很能够理解那些公式,也不能够灵活套用。她也不太能理解物理化学。
有时候我坐在她旁边,看了看她的题,又看了看她,她却只是咬咬笔头,纯纯落笔苦难户
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姐姐对上我的眼神,傻乎乎地对我嘿嘿一笑
我开始自学预学知识来教我姐姐,有次看到姐姐的书,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本生物书。
详细的人体图展现在我的面前
我有些好奇又有些害羞,终还是好奇打败了害羞,我的眼睛肆意的捉捕着知识,不知不觉间我抚上了我的胸部。
骤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诗美,可以吃饭喽,温柔的嗓音如以往般响起。
我吓的手一抖,我的大脑一下把思绪拉扯回来,快速的合上书本,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
知道了,尽量平静地如以往一般
同时我又在脑海中搜索姐姐的身体,但是太久没和姐姐一起洗澡了我都忘了姐姐是什么样的了
再说了,我就算当时看了也不会一直盯着看,不然会觉得……有点奇怪吗
上一次跟姐姐洗澡是什么时候好像是…过年的年前吧,姐姐说大过年的要洗洗干净,说我像只不太灵活的小狗,还说要亲手给我搓澡
我推搡着又被姐姐搓着澡,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姐姐的乳房很大,跟我的不一样,我的是平的。
那时我问她,为什么姐姐你这里跟我不一样,我指了指乳房。
姐姐低头,显然被我问的有点不太好意思
这个怎么说呢
姐姐思考了一下,郑重其事地拍拍我的肩,望着我的眼睛,坚定地告诉我: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长大就知道了,那我什么时候算长大呢
再回过神,我已经在餐桌上吃菜了,姐姐开心的夹了一大块肉给我,满心欢喜地跟我说,瞧我瘦的。
我看着我饭上的肉,色泽鲜艳,精瘦分明,夹进嘴里咬了一口,我好吃的快要叫出来。
怎么样你姐不赖吧姐姐看着我,笑眯眯地,眼睛弯弯像月牙。
哦不多说了,她边起身,边打包了些饭菜要去给父亲送盒饭去了。
直到门关上,我还在扒拉我的米饭和我的肉。
好吃!我不住的喃喃
我们就这样相依为命的,平静地过着我们的日子。
父亲在还债,我和姐姐在读书,有时候父亲要应酬,会喝酒,一身酒气的回来,都是姐姐照顾的父亲,帮他处理呕吐物,帮他擦脸,帮他简单处理一下,盖好被子。
姐姐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还体贴,中国传统女性的优良品质在她身上呼之欲出,我说我要跟姐姐生活一辈子
她说我迟早要嫁人
我坚定地说,我不嫁
她说我还没有遇到想要依靠的人
我说我已经遇到了,但她只是摸摸我的脑袋,没有多说什么。
渐渐的,我也上了初中,在初中的时候,我有意识的接触了好多人和好多事,我不局限于只读好书,我慢慢的意识到在学校干一些小事能让我稳稳的获得我想要的东西
评优评先的名额,团员的名额,优先发展的名额,我越来越忙了…
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想做些什么…
只是有时候姐姐会呆呆的看着我做事,浅笑。我不明白那时的她在干什么,她在想什么。
她只告诉我不要累到自己了
那一刻我觉得,长姐如母竟具像化了
繁星点点,我也很快的入梦,到处都是雾蒙蒙的,像是给我的眼睛铺了一层纱,梦中的场景左右晃荡,直至梦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姐姐!
我疑惑地打量着她,她上半身只穿了件男式的白衬衫,她轻巧地慢慢靠近我,携着笑意…
我再也抑制不住我的情感,我迷迷糊糊看向她,我们的呼吸交错,热气喷散在彼此的皮肤上
姐姐!姐姐——————
她将我的头埋进她的怀里,不住地安抚我…
姐姐!姐姐——————
我的内心因为长时间的孤寂,竟对我的姐姐产生了异样的情感
我哭的好大声,我越阴暗我越大声。
我觉得我自己既恶心又痛苦,我的肉体应该被埋在泥土里被千万只火红的蚂蚁啃食,而不是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苟延残喘
从那一梦醒后,我也说不太清楚,就好像有什么变得不太一样了。
姐姐依旧是姐姐,但我却不一定是我了
好在姐姐上了高中,选的是半走读,一个礼拜见不了姐姐几次,不然我又如何去面对她呢……
但她越不在我身边,我就越思念她,过分的情感在涌裂着,鞭使着我离她越靠越近
我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一切只是近距离产生的幻觉而已,幻觉…..
我的眼前时不时会浮现姐姐的身影
又有时,我会轻轻抚摸拍着我们一家照片的相框,那是母亲还没跑之前拍的。
爸爸手里抱着我,母亲手里牵着姐姐,我一脸疑惑地看着镜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哇哇乱叫,姐姐单手比耶,稚嫩的脸上满满的笑容,这一切是那么的美好……
data-faype=pay_tag>
姐姐高中毕业了,凭着过硬的专业水平顺利进入了一所公办大学,读了与厨师相关的专业,她说这样她就可以给我做更好吃的饭菜啦。
那确实不得不说,我姐做饭是有一定水准的,平平无奇的食物在我姐手里一下就变成了美味佳肴,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的,可能这个领域才是我姐的舒适区。
上了大学我姐自己暑期打工赚钱攒学费,兼职赚生活费。
父亲那边的情况也渐渐好起来了,他靠着一点点的小钱踏踏实实的做生意,慢慢把过往的债还了。
我也渐渐上了高中,是当地最好的高中,我还记得出成绩那天,父亲破天荒的带着我和姐姐去下了馆子,见人就说我上了重点高中,以全县第二的成绩。
父亲很高兴,但我不高兴
姐姐没有笑,只是呆滞地盯着某个地方,但姐姐好像也没有不高兴,我也不知道她高不高兴。
她在想什么呢
她会因为学习不如我而嫉妒父亲对我的爱吗她会因为我对她畸形的爱而感到恶心吗
所以,她在想什么呢
我太想知道了!!!
我好想抓着她的肩膀让她看着我,大声质问她,姐姐,我可以狠狠地疼爱你吗我一定会非常轻柔得,一定….
真想把我姐姐这样的小白兔逼急了,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会尖叫吗
还是无声的反抗
我看了看她,她好像注意到我的目光,挽唇,两个酒窝深深,盘起了漩涡。
再之后她说她找了份新兼职,貌似工资挺好还挺轻松,我跟她说注意安全,不要让自己太累。
但她只是一个劲给我塞钱,她说她有很多钱,她怕我在学校里不肯花钱,怕我营养跟不上,但我绝对比她看起来状态好多了,我只是单纯的不爱吃东西。
后来听说姐姐恋爱了
恋爱了,好事啊…恋爱了,真好啊…
每次姐姐回来都忙上忙下让我尝尝她研究的新品,她还跟我说这个专业很好啊,一大半的学费都能吃回本,还能天天研究好吃的。
姐姐对她所学的专业很满意
边说着边又给我端了一盘新品,她手指了个方向朝盘子,尝尝
我用牙签插了一个嚼吧嚼吧,好吃!我的眼神一下就清澈了!
我姐还死卖关子,半推半就才告诉我做法的奥秘,还特别贴心的给我写了笔记,满满的笔记上还画了姐姐自创的漫画,有提示的小人,有强调的小人,各个人物的作用还不一样。
q版的人物更显得姐姐笔记的可爱了
姐!你好厉害!我不住的夸赞,你会变成顶级大厨的!
你看你做各个地方的菜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甜品也能做的好吃又逼真,我如一一道来,还会画漫画!
我姐被我夸的咯咯咯直笑。
我至今都忘不了她的笑,也忘不了那一刻,她猛然抓住我的手,我如同触电般吓得一激灵。
她收起笑,蓦然沉了沉眸,问我是不是还想说些别的。
太多了…
我想说的太多了,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
我的姐姐,我的好姐姐。
我的大脑在天旋地转,我努力让我平静下来,假装像是思考些什么,然后静静地把已经准备了千万次的答案说给她听。
没有啊…
家里安静的不行,楼上的打闹声没有了,楼下小孩弹钢琴的声音也不见了,要不是我能听到我自己细微的呼吸声和强烈的心跳声,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时间静止了
姐姐的手指缓缓松开,眼里的光渐渐暗淡,是吗
公路上飞车党的加速声打破了平静。
我有点怀疑姐姐没睡醒,今天她有点反常,不,是非常反常。
不过我也没敢抬头,怕对上她的眼睛。
而现在的我多想…再看她一眼…
明媚的她,活泼的她,开朗的她,生气的她,哭泣的她,悲伤的她,活生生的她,充满生命力的她。
那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将成为我生命中再见我姐姐的、为数不多的几面。
上次见面,已是永别
每每回忆,总觉得是梦,像梦
姐姐是在一个风和日丽下午自杀的,夕阳和煦,甚至有一丝暖洋洋的余温。
我没有见证她的死亡全过程,当我看到她的尸体时,我是被夹杂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的,身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句句诉说着惋惜,惋惜她的年纪,她的样貌,她的生命。
振聋发聩——————
我奋力地扒开着他们,我厌恶地吼着,但我发不出声,只发出喔喔呀呀的呜鸣,比小时候楼上住的阿姨唱的越剧还难听。
啊……啊!我使尽全身力气终于痛苦地哭出来了,并且跪倒在我姐姐身边。
我的身体此刻异常的沉重,大脑也是空空的,没有了半点思考能力…
在我面前的姐姐是碎的,心脏是碎的,骨头是碎的,还有身体是凉的。
听一个好心小哥说,太晚了,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凉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叫我节哀。
可我只想捂热你的手,姐姐,你的手好凉…
2
我的熊坏了,破了个洞,它一直在吐棉花,我越想修好它,它越不受我控制。
那是我小时候母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母亲说晚上一个人睡觉时,有它在我就不用害怕,它会为我化身为勇士斩断一切可怕的东西。
可惜它现在坏了,我又开始做噩梦了
我猜它一定是在夜晚战斗的时候不小心被黑影割穿了身体
我想修好它——
但我该怎么去描述它原来的样子呢,这个每晚都守护我的家伙,我却没好好在意长什么样,以至于当它有些破损的时候我都无法向他人描述它原来的样子
快十多年前的玩具熊了,本就该让它承受回垃圾桶的宿命了
可它被赋予的母亲为数不多的爱让我有点犹豫不决,我就先把它放在我的书桌上晒晒太阳,可没想到今天我回家的时候,他居然自己修复好了伤口。
我想起今天家里只有家政公司的人来过,我就给家政公司打了电话,问了今天来家里打扫卫生的人的电话。
家政公司那的经理一开始以为是手下的人干的不好,一个劲的向我道歉,迟疑了许久,我才解释道。
不是的,是她帮了我一个大忙。
经理一听不是坏事,是好事,立刻谄媚地说这是他们应该做的,还巴拉巴拉给我推其他业务,我及时打断他,要了今天来我家那人的电话就挂断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会知道它原来长得样子,明明连我自己都形容不准。
但她知道
我拨通了这通电话,电话那头有点吵,像是在大街上,好听的女声响起问了句:喂您好
这下我没有迟疑了,怕她挂我电话,你好,你还记得你修好的小熊嘛
什么她顿了顿,哦哦请问你是小熊的主人嘛
是的!我的脑海中浮现母亲把小熊当作礼物送给我的画面。
我妹妹也有跟你一样的小熊,我看它坏了,就顺手帮你修好了,怎么样跟你记忆中的像吗
一模一样,我看着面前的钟左右摇摆,接着说:你可以再来一趟吗,我可以加钱,
请你再修复一只差不多的小熊。
她挽唇,自然地回答道,当然可以
到了周末,她果然如约而至,我从猫眼里看到她,她背着一个工作包,扬着脑袋看猫眼的位置,见我没开门,又想按一下门铃时,我打开了门。
请进。我看着她蹦蹦跳跳走进来,娴熟地放下工作包,把常用的工具放在桌子上。
你好,请问你要修复的小熊在哪软软糯糯的声音以立体声的方式向我袭来。
我指了指沙发上的破熊
我晃了晃神,总觉得我还在疯狂的撕开它,剥开它的眼珠,拆卸它的布料。
好恐怖的自己,我到底是谁
再一回神,只见她安安静静拿针在修复它,还时不时给它加点棉花,一缕一缕,把它重新恢复平整。
【母亲原本也是这样的女性,母性中充满爱的光辉,也会抚摸我的额头哄我入睡,给我讲睡前故事。
后来她变了,与其说是她变了,更应该说是父亲把她逼成这样的。
自从家里开始能赚很多钱了之后父亲就不止单单爱母亲一个人了,他开始夜不归宿。
像动物界很多动物一样,疯狂地交配,繁殖。
但这只是人类的本能,是每个会呼吸的男人都会犯的错。
但父亲错就错在太过于纵容在外面的女人,允许她在家里的狗子眼皮上贴假睫毛,允许她用热水烫死家里的花。
让那个女人被宠的能够大张旗鼓来向我妈宣战。
他们果不其然吵架了
他们闹得好凶,客厅里都没有能落脚点地方了,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关上了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我麻木地抵在门口,听着母亲在向父亲尖叫,哭泣。
父亲猛的给母亲一个重重的巴掌,清脆的响声把他们两都拍醒了。
空空的——————
感觉哪里空空的,蓦然间又十分的焦虑不安,我的胸口好闷,快要喘不过气来,我的手一直在不住的颤抖,背后全是冷汗。
好难受,好像是要窒息了
母亲奋力地打开我的房间,那门把我堵在门口的身体一震,还是把我慢慢推开了。
母亲边流眼泪边用袖子擦,拎起我就要带我回娘家,却发现我有些不太对劲。
她带着哭腔轻唤我名字,焦急地摸着我惨白的小脸。】
修好啦!清脆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眼前的女孩把最后的线头用剪刀剪掉,把小熊递给我。
她的手艺真好,一看就是家里经常做的,经过她缝纫的地方竟没有一丝连接的痕迹,非常的自然。
谢谢,我垂下眸,谢谢……
她刚想收拾收拾工具回家,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我快步走到门口,门外的人出现在监控视野里,他们穿着厚厚的防护服。
请问是有什么事吗隔着门,我对对讲机说道。
是这样的,我们查到有疑似感染新冠人员出没过这个小区,所以这里整个小区都被暂时封闭禁止出入。防疫人员解释道。
我远远看了一眼坐在客厅正在看我的她。
这时,门外的人再次开口:你们所需的生活物资我们都会定时送来的,说着把食物放下,离开了。
我叹了一口气,远远地告诉她,小区因为有可疑新冠感染者被封了。
她开始有些慌张,连连解释不是自己,还有点不自然地比划自己,表达她很健康。
我被她逗得有点好笑,并走向她走去,随意往沙发上一坐:我不是这个意思。目光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这套房子是为了让我读书在外边临时买的,天花板保留了原先的淡黄,让我感觉有点丑。
我猛的面向她,你会做饭吗
她蹭的一下骄傲地站了起来:当然!我可是正了八经厨师专业的。
我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脑袋。
也是,家政行业的工作人员怎么会不会做饭
她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我,问我饿不饿。
我说有点,她说那她去做饭。
我看着她在厨房忙前忙后,而我却倚在门边吃着糖,时不时还问她几句,你是全职还是兼职的。
她也不停手里的活,边干边回答我,兼职。
我冷冷哦了一句,怔怔看她把蔬菜切的整整齐齐,很是漂亮。
她像是在处理艺术品。
为什么想出来做兼职我说完话我就闭上了嘴。
她有点好气的叉腰,少爷,不是每个人都能这种好运,生在衣食无忧不缺钱的家庭里的。
我:……
她开始驱逐我,把我赶出厨房,让我去客厅看看电视,还小心翼翼提醒我这要算钱折算给她。
我说行,她就开开心心去做饭了
饭后,她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又给学校那边回了电话,还给家里回了电话,让他们别担心。
她忽然想起些什么,问我,她睡哪
我一脸认真地跟她说,你要是愿意的话跟我睡也是可以的
她骂我神经病,我讪笑:想跟我一起睡的人多了去了,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你,勉勉强强。
她的脸上露出看到什么恶心东西的表情,转眼又藏了起来:我本以为你是正常人。顿了顿,我就当你是在开玩笑。
我指了指沙发上的毯子,这是你盖的,你晚上睡这,我拍了拍沙发。
因为这个房子是个一室一厅一卫,没有多余的房间。
她倒是很开心。
洗完澡,看了会电视,像只小猫一样安安静静睡着了
只有我默默地在房间里拿着她修好的两只小熊看。
一只是妈妈送的,一只是一个大姐姐送的。
说起那个姐姐的故事,那就要从我还很小的时候说起了。
父亲的公司做的越来越大,认识了好多知名企业的老总,还有很多小公司的老板来巴结我父亲。
她,作为知名企业的女儿,不做掩饰地带着目的地接近我
她问我看起来为什么这么悲伤,我甚至没抬起眼看她一眼
她也没多说什么
却总会请我跟她一起喝喝茶,聊聊天,看看书,她总会在我玩魔方的时候给我弹钢琴。
她的琴声很凄美,总是带着那种落寞的感觉,像是孤独了很久。
我们平时也会抽空在一起,不是为了做些什么聊些什么,就是看看对方,不忘记对方
在我过生日那天,她冷不丁地邀请我,问我要不要与她下棋,围棋。
看着眼前的黑白两子,我与她说明我只了解游戏规则
她说没关系,只是随便玩玩,轻轻把那盒黑子推给我,打了个手势,请吧。
我淡淡地接过,执起一颗在灯光下黑的发绿的棋子
我知道她肯定不开心,她不似平时幽静,更像是暴风雨前夕的预兆
但我没问她,先手下了棋
随着一颗一颗的落子,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滚烫的泪水滴在桌面,我的目光顺着泪珠上移定格在她的脸
我笨拙的为她抚去泪珠,她却拉过我的手贴在脸上,露出半哭半笑的表情:我要嫁人了。
我如触电般的缩回去,有些不自在,哦,那是好事啊。好事,为什么要哭
是啊,好事啊,她轻念,然后把最后的礼物递给我,我要去a国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我沉默地低着头,再有她的消息时,她已成人妻。
我就守着这个小熊,守着她给我弹琴的钢琴,守着她与我喝茶的茶具。
现在,我不再把这两个小熊放在床头,我小心翼翼把它们放进它们专属的防尘柜子。
蓦然间,我的门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敲门声,诗美…姐姐有点晕,姐姐想跟你一起睡…..
我打开门,她像是喝醉酒了般倒的摇摇晃晃,不过在看清楚她手上捏的瓶儿我就立刻清楚了,这酒啊喝的时候没味,但后劲贼猛,最巧的是这瓶没啥包装像矿泉水一般,溶液也无色透明。
我扶过她,她咿咿呀呀一直在喊诗美这个名字。
我打算去把垃圾桶拿的近一点,她却死死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我饶有兴趣的停在那,盯着她。
我觉得有些好笑,她是想靠这个爬上我的床,一步登天嘛
我借着开门的光仔细看了看她,她是一副很清爽的长相,让人不禁联想到小白花的类型,她紧闭着双眼,精致的鼻子,小巧的嘴一张一合有些紧促的呼吸。
确实是有几分姿色
我轻声细语跟她说,我去关个门好吗另一只手摸摸她的脑袋。
她拉着我的手松开了一点点,我趁机抽离,犹豫了几秒,几大步上前关了门。
走出了房间。
我随意的搭了条毯子就安然入睡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入室内,射在我的眼皮上,窗外的鸟也叽叽喳喳,扰得我不得安宁,我皱了皱眉,恰好她也睡得迷迷糊糊从屋里走出来。
她抓了抓脑袋又拍了拍,我主动向她打招呼,早。
我记得我昨天应该是睡在外面的….她指了指我睡的地方。
哦,是的,我搓了搓眼睛,你昨天喝醉了。
喝醉她有点不可置信,可是我没喝酒!
昨天有没有在冰箱里翻到一瓶外表像是矿泉水的瓶子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有。
那就对了,我打了个响指,这是酒。
她忽然有点慌乱的问我,那我…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
我假装很生气,当然!你问我能不能跟你睡,还要我抱抱,给你取暖。很不尽兴,又加了一句: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她立刻反驳我,说她必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还说她才不要做我的女朋友。
我呵呵一笑,我家很有钱的,想爬上我床的女人多着呢,我不知觉得勾过她的一缕发丝,细嗅,跟我谈对象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兼职了。
她有些嫌弃般的走了一步,问我是不是对其他女性也如此的无礼
我有些好笑,我向她解释这个叫喜欢,她摇摇头,向我强调这个叫不尊重。
不尊重我有吗
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咕噜~,她肚子响了转而嘿嘿一笑,我去做饭。
正好我也饿了,看着她进了厨房
我缓缓打开我的书包,打开我的笔记本,唉,今天也有早九。
不得不说,她做的饭确实一绝,连简简单单的炒饭都能变出花来。
我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专业的!
她嘿嘿一笑,笑的有点呆,我倒是觉得有几分可爱。
接下来几天,我除了上上网课就是打打游戏,她倒是安安静静在房间里看着我觉得枯燥无味的经典名著,也有时候,她会看着看着在床上睡着,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这样的日子过的太安静祥和了,像悄悄埋下的种子成为的大树,压的现在的我喘不过气,我每一分每一秒
【每时每刻都在思念你】
经过几天的相处,我发现了一件事,就是在她身边和她相处我可以获得一种安心踏实的感觉,我一时也不清楚为什么
她跟我说在她和妹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跑了,都是她和她妹妹和爸爸相依为命,她又补充,可能是长姐为母,是一种类似于母亲的感觉
我觉得有道理,总之我很喜欢待在她身边的感觉。
一念之间,我问她如果结束了隔离,你还愿意来我这里上班吗,只要给我做饭和做做家务之类的。
她有些小心地问,有钱吗
我说当然,她便开开心心答应了
她是那种很积极很阳光的女孩,对任何事情都有着强烈的热情,有种安静午后晒着太阳喝着下午茶的和煦感
她正在收拾客厅,我就静静地看着她收拾,我忽然就想叫一下她的名字,可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
唉,我抓了抓脑袋,那啥,你叫什么名字
她抬起头看向我:我叫诗惠。
我又想到她曾经叫的诗美的名字,那你妹妹叫诗美吗
对呀,我妹妹可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她满眼冒着星星,开始喋喋不休,她现在在读高中,是我们那一中的前几名呢。
哦,还不错呢。我附和
当然啦,我妹从小到大都各方面比我强多了,体育也好,唱歌也好听,长得也很漂亮,她开始用手指一项一项列举
我饶有兴趣,哦,长得漂亮像你一样漂亮吗
她若有所思,我俩确实长得很像。顿了顿,她又忽然想到那不就是变相的夸自己好看了嘛
哈哈,你这人真有趣。我看着她,心里不自觉地悄悄晃动
有吗我倒觉得自己无趣的很。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情感,非常无趣。
大概过了20多天,这个小区解除了隔离。
在这20多天里,我与她涉及了许多话题,有生活,有对人生,有对学习。我开始对她产生不可描述的好奇,像一个手法拙劣的小偷一样,我想偷偷潜入她的生活。
这是我活了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有这个想法
多亏我有钱,我能够雇佣她的时间,让我名正言顺的待在她身边,但我有时也会痛恨金钱,如果不是父亲有了很多很多钱,就不会发生后续的事情
我们家应该还是非常幸福的一家
小雨将至,淅淅沥沥落在窗沿上,窗外雾蒙蒙的笼罩着整片大地,小区隔着当地的江不远,有几只笨拙的鸟还在雾里摸索
她在厨房准备食材,我问她想不想去旅游。
她犹豫了下,从而明确的跟我说明她没有钱,我说我包了这些钱,她狐疑地问我是想找机会跟她发展对象吗
我说算是吧,其实也算是想找个人一起旅旅游散散心。
她很开心的同意了,我看着她绽放的酒窝,一圈圈的,好可爱
长白之巅,天池之水,我与她走过松花江畔,稻香四溢,与她见过候鸟南迁,百草枯荣。
与她相越奇峰耸立,云海翻涌。与她在某个地方角落喝酒,在某个景点拍下合影,记录下不可磨灭的一刻
不可否认的,我心动了,在某时某刻某地的露营篝火旁,暗晕的墨色与橘红叠加,是一宿沉不下去也亮不起来的朦胧夜色,像未将裙摆完全甩开的石榴花,像余温未尽飘出丝丝白烟的秸杆灰烬。这一夜拖曳着沉重的衣裾犹不肯离去。
我拿出准备好的花束,向她单膝跪下,亲吻她的手背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嘛】
她似乎有些心慌的按了一下手机屏幕,瞥了一眼,却没打开任何软件,又按黑了手机。
【我愿意——】
我们拍下了许多合照,每一张都能证明我非常非常爱她
那时候我们已经相处半年多了,但是我们是第一次以恋人的身份相处在一起
重重叠叠的回忆肆意地积压,沉重的我现在喘不过气来。
后来一切都变了,从我的前女友气不过,趁我不在的时候上门给我的女朋友看看颜色开始,从跟她描述我原先的性生活怎样怎样混乱,细致刻画我们曾经怎么怎么相爱,怎么怎么有过一个孩子。
这戏剧性的一面甚至有一丝丝相似我的父亲
【你你只是他缺爱下的衍生物而已】
她略显疲惫的看着我
看着我的过去,我不为人知的过去,我拼命想隐藏的过去———
我的心如高空坠落,碎成了无数片碎片,无论如何拼凑都无法恢复成原样,我太在乎她了,以为什么都不告诉她就会相安无事。
但积水后的洪水淹没的我俩难以呼吸
我小心翼翼试探她,你在意吗,但我转念一想,怎么会不知道,无论她怎样回答我,那一条裂缝总是存在的了,丑陋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当时没有回答我,反问了我一句,你爱我吗
我本想张开手臂给她一个拥抱,但我瞥到了她炽热的目光,我踌躇了良久,终还是压下了那个想法,并且反复告诉她,是的,我很爱你。
某次在外面的面馆
说不在意是假的,但我们总不能一直回头看过去吧。她深深嗦了一口面
我没回答,继续吃我的面。
我本想着,时间就是磨合一切的利器,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足够多,我们的爱足够多,以前的种种,又有什么关系呢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所有的一切都破灭了,我回到家,家里没开灯,桌子上有一大束栀子花,我皱起眉感觉到不对劲。
伴随着花束的还有一封信,似乎还有一点拆封后的痕迹,我顺着痕迹打开它,在我眼帘的是熟悉又娟秀的字体,我的脑子一下子受到了电击般。
我意识到她一定也看了这封信,我有些趔趄的打开灯,整个客厅都有被好好装饰的痕迹,客厅茶几上有个小蛋糕,穿过透明的盒子还能看见【23岁生日快乐!】
她不在家,她在哪!她现在在哪
我发了疯的打她电话,对面的回复一直是无人接听。
我继续打电话,从她的朋友她的亲人,到她的同学老师,没一个回应我的
我出了门到处找她,找了良久,却终究一无所获
我一刻都不敢停下。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世界所遗弃一般无法找到归属感。我的眼眶湿润了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衣襟。
猛然间我止步不前,似是摸到了崩溃的边缘无法再承受任何打击。
再次听见她的消息,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就那么直直的躺在医院太平间,我没勇气掀开那层白布,我不敢去确认这是否真的是她
她的妹妹就站在我前面一点的位置,空洞地看着她姐姐,似要把她看穿。
我俩一前一后,都失去了所有
3
诗美的表情有些麻木,尽管过去了那么久,那么久,但只要是有关于她的姐姐,她就会无意识地露出不可用言语来表达的悲伤
她们是亲人,身上绑着看不见的纽带,是千丝万缕的线连接在一起的,是死亡也不能轻易磨灭的。
她会承载着她和姐姐的记忆,带着姐姐的意志,完成姐姐想要完成却未能完成的。
她是姐姐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遗物
她不知道姐姐和眼前这个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姐姐最后告诉她
——————————她爱他————————
诗美甚至能在脑海中构想出,姐姐薄唇轻启,只为对那个男人说一句【我爱你】
大脑仿佛传来尖锐的机器声响
她简直嫉妒的快要发疯,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努力地叫嚣着,可恶!可恶!可恶!
奔跑的兔子抬头看见飞翔的鹰覆盖掉太阳,血液的喷溅污染了镜头
诗美的眼皮微抬,男人进入她的视野里,镶嵌进她的眼珠里,她主动的一拥而上,莫名其妙却颤抖着的攀住男人的肩,热情的送上一吻
男人有些诧异她的行为,但却没拒绝,坦然且配合着她的动作,亲吻的节奏越来越快,两人的呼吸越来越紧凑,他透过她想起了他的诗惠,也是那样的神情,淡淡的表情
他心理的最后的防线在慢慢崩塌,放在诗美腰上的手慢慢用力,最后却只是为了抱抱她
我们一起好好生活吧,像我和你姐姐一样生活
好像姐姐一样与你一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