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灵魂黑夜
重症监护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林风坐在塑料椅上，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深深插入发间。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心电监护仪的规律滴答声，在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里格外清晰。王磊苍白的脸透过玻璃窗若隐若现，呼吸面罩上凝结的水珠随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年轻人，你这样会把身L熬垮的。"
李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林风抬头，看见老人拄着拐杖站在走廊尽头，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脚下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我睡不着。"林风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李老在他身边坐下，拐杖靠在墙边发出轻响。"三十年前，我也这样守过病房。"老人布记皱纹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橘子，"那时侯我比你惨，连塑料椅都没得坐，直接跪在水泥地上。"
林风接过橘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王磊车祸时散落一地的橙子。那天他们在仓库盘点库存，王磊坚持要去买他最爱吃的水果。
"您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更糟。"李老慢慢剥开橘子皮，白色的经络在指间断裂，"我害死了自已的合伙人。"
监护仪突然发出一串急促的警报声。林风猛地站起来，直到护士检查后比了个"没事"的手势，他才重新坐下，发现橘子已经被自已捏得汁水横流。
"1989年，海南房地产。"李老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我贪心，把全部身家押在一块盐碱地上。老周劝我收手，我骂他胆小......"老人停顿了一下，"他跳海那天，兜里还装着给我女儿的记月红包。"
走廊尽头的自动门突然打开，夜风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林风看见李老浑浊的眼里闪过一道水光。
"后来呢？"
"我把那块地变成了陵园。"李老扯了扯嘴角，"现在值二十个亿。"他转向林风，"知道为什么告诉你这些？"
监护室的玻璃映出林风疲惫的脸。前世这个时侯，王磊正因为替他挡酒胃出血住院。历史重演了，只是这次更严重。
"因为后悔没用。"李老把橘子瓣塞进嘴里，"要么被过去压垮，要么踩着它站起来。"
林风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城市的灯火在雨中模糊成一片，就像他此刻的思绪。重生以来第一次，他对自已产生了怀疑。蝴蝶效应正在摧毁他依赖的"先知"优势，而身边的人正在为此付出代价。
"我本可以阻止这场车祸。"他的指节抵在冰冷的玻璃上，"如果没让他去查那家物流公司......"
"愚蠢！"李老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你当自已是神仙？"老人剧烈咳嗽起来，吓得护士小跑过来，被他挥手赶走。"听着小子，我见过太多天才死在完美主义四个字上。"
走廊突然响起脚步声。陈雪提着保温桶出现在转角，发梢还挂着雨珠。看到林风和李老，她明显怔了一下。
"我...熬了粥。"她低头整理被雨打湿的衣角，"护士说探视时间......"
"谢谢。"林风接过保温桶时碰到她冰凉的手指。前世离婚后，他再没吃过她熬的皮蛋瘦肉粥。熟悉的香气让他喉咙发紧。
陈雪的目光越过他看向病房。"王磊他......"
"会醒的。"李老突然插话，拄着拐杖站起来，"这小子命硬得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风一眼，"我去抽根烟。"
空荡的走廊突然只剩下他们两人。陈雪绞着手指，目光游移在监护室和林风之间。自从周婷给她看那些照片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独处。
"你脸色很差。"她最终开口。
林风下意识摸了下胡茬。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手机里有十七个陈雪的未接来电。"公司那边......"
"不用解释。"陈雪打断他，"我知道你在处理张强的事。"她咬了咬嘴唇，"周婷给我看的那些照片......"
"是合成的。"林风脱口而出。前世的教训让他这次提前在办公室装了监控。
陈雪惊讶地抬头。这个反应太笃定了，不像被冤枉的人该有的慌乱。她正想说什么，监护室里突然传来仪器警报。
王磊在病床上剧烈抽搐。
"磊子！"林风冲向病房门，被赶来的医护拦住。透过混乱的人群，他看见王磊无意识地挥动手臂，像是要抓住什么。
"血压骤降！准备肾上腺素！"
"不行！他颅内压......"
医疗术语像子弹般射来。林风僵在原地，前世王磊胃癌晚期时也是这样，在病床上徒劳地抓着他的手说"兄弟我不甘心"。
"不该让你再经历这些......"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陈雪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林风突然清醒过来。护士推着除颤器从他们之间穿过，金属轮子在地砖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我说...他会挺过来的。"他生硬地改口，但陈雪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医生走出来摘掉口罩时，林风才发现自已把保温桶捏变了形。热粥从缝隙渗出，烫红了他的手掌。
"暂时稳定了。"医生疲惫地说，"但接下来24小时......"
陈雪突然抓住林风的手腕。"你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林风看着妻子眼中的怀疑渐渐变成某种他无法解读的情绪。前世离婚时她也是这样，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
"你最近变了很多。"陈雪轻声说，"就像......"
自动门再次打开，李老拄着拐杖踱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年轻人，"他故意大声清嗓子，"粥要凉了。"
陈雪松开手，后退一步。某种无形的屏障在她和林风之间竖起。她转身从包里拿出纸巾，轻轻擦掉林风手上的粥渍。
"我明天再来。"她最后看了眼监护室，"你们...都保重。"
李老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笑了。"女人啊，永远能闻到谎言的味道。"
雨又下大了。林风站在窗前，看着陈雪的伞融入医院门口的车流。前世此刻，他们正因为张强伪造的照片大吵一架。现在照片危机解除了，却出现了更深的裂痕。
"她知道什么了？"李老突然问。
林风摇头。水珠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像某种神秘的密码。他想起陈雪最后那个眼神——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接近恐惧的困惑。
监护仪的声音逐渐平稳。王磊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仿佛下一秒就会醒来质问"风哥你发什么呆"。
"接下来怎么办？"李老拄着拐杖站起来，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
林风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张强公司最新的股价走势图，那个他前世栽过跟头的陷阱正在重演。但这次，他提前在关键位置布好了局。
"按计划进行。"他按下发送键，把最后一条指令传给交易团队，"天亮前让空他所有抵押资产。"
李老的笑声在走廊回荡。"这才像话。"老人拍拍他肩膀，"去洗把脸，你看起来像被卡车碾过。"
洗手间的镜子里，林风看见一个双眼通红的陌生人。冷水冲在脸上时，他突然想起陈雪熬粥时总会加一点白胡椒——这个习惯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护士推着药车经过时，林风听见自已的手机在不断震动。张强此刻应该收到了银行催缴保证金的通知，就像前世自已被逼到天台时的情景重现。
但当他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却是陈雪的号码。消息只有一行字：
"你到底是谁？"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很远。林风抬头，透过百叶窗看见第一缕晨光切开雨幕。王磊的手指在病床上微微抽动，仿佛在梦中和什么搏斗。
李老的拐杖声由远及近。"小子，"老人推门进来，手里晃着一份刚打印的文件，"张强上钩了。"
林风把手机塞回口袋。陈雪的问题像刀片般卡在胸口，但此刻他必须让出选择——是继续扮演重生者的角色，还是承认某些错误即使重来也无法弥补。
窗外，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