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石龙归位>暴雨夜,村口守护百年的石龙不翼而飞。
>我追寻着泥泞中的爪印,意外跌入深不见底的盗洞。
>黑暗中摸索,竟触到一枚刻着龙纹的青铜钥匙。
>考古队的美女教授惊呼:这钥匙能打开传说中的龙脉墓!
>当我们深入墓穴,石壁上的古篆突然渗出血迹:
>擅入者,永镇黄泉。
>角落的尸骨堆中,缓缓站起了我失踪二十年的父亲。
>他举起洛阳铲,指向村主任:当年你为夺龙脉,活埋了我。
>我手臂的龙形胎记骤然发烫,石龙在墓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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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像是天河倒灌。
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泥地里,发出连绵不绝的、令人心头发紧的噼啪声。夜幕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只有偶尔撕裂天穹的惨白闪电,短暂地照亮这片被雨水疯狂鞭挞的土地。每一次电光闪过,陈家坳村口那块微微高出地面的古老祭坛,就清晰地暴露在惨白的光晕里,然后瞬间又被黑暗吞没。每一次照亮,祭坛中央那方敦厚坚实的青石基座,都显得格外空旷。
它上面,本该盘踞着那条守护了陈家坳不知多少岁月的石龙。
现在,那里空空如也。只剩下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的青石表面,以及基座四角,四道深深刻入石中的、新鲜而狰狞的爪痕。那爪痕的形状怪异,带着一种不属于任何常见野兽的凶戾弧度,像某种巨大爬行类留下的印记。
我的心,随着又一次闪电照亮空荡的基座,猛地一沉,像块冰坨子直直坠入胃里。寒意瞬间窜遍了四肢百骸。石龙……真的不见了!不是错觉!
哐哐哐——哐哐哐——
一阵急促得几乎要破音的铜锣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雨幕,疯狂地撕扯着陈家坳死寂的夜。是村长陈老栓那嘶哑变调的吼声,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慌:
龙!石龙!老祖宗传下来的石龙……没啦!被天杀的贼偷走啦!快来人啊——!
那锣声和喊声,像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沉寂的村庄活了。一盏接一盏昏黄的灯火,在连成一片的泥坯房、砖瓦房的窗户里,如同受惊的萤火虫般仓惶亮起。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拉开,发出吱呀的刺耳呻吟。村民们披着蓑衣、顶着斗笠、甚至仅仅裹着一块破油布,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出家门,汇聚成一股惶恐不安的人流,向着村口那空荡荡的祭坛涌来。
泥浆在无数双脚的踩踏下飞溅。人影在惨白的闪电和昏黄的灯火中晃动、扭曲、重叠,像一群惊惶失措的鬼魅。议论声、咒骂声、女人压抑的哭泣、孩童不明所以的惊叫,全部混杂在滂沱的雨声里,形成一片末日降临般的巨大喧嚣。
天老爷啊!哪个挨千刀的敢动我们村的命根子
完了完了!没了石龙镇着,咱陈家坳要遭大难了!
快看那爪印!是……是龙王爷发怒,自己飞走了吗
放屁!那明明是被撬的印子!是贼!该杀千刀的盗宝贼!
我,陈默,也裹在人群中,湿透的粗布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冰冷沉重。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又涩又痛。但我顾不上擦。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青石基座那四道狰狞的爪痕上。那不是野兽的爪印,也不是龙爪。那边缘过于锐利,带着工具刻意模仿的粗糙感,更像是某种特制的撬棍或者抓钩留下的痕迹。模仿得很拙劣,却足够在迷信恐慌的村民心里种下龙怒的种子。
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不是对虚无缥缈龙怒的恐惧,而是某种更具体、更阴冷的东西。仿佛黑暗里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嘲弄地注视着祭坛下这群惊惶失措的人。
混乱中,村主任赵德柱那肥硕的身躯费力地挤到了最前面。他披着一件崭新的军用雨衣,油光水滑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宽大的额头上,更显得那张圆胖的脸庞有几分狼狈。他挥舞着粗短的手臂,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试图压下村民的恐慌:
乡亲们!静一静!都静一静!听我说!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的脸,最后落在空荡荡的基座上,眼皮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
石龙……确实不见了!他沉痛地宣布,引来一片更大的骚动,这绝对是性质极其恶劣的盗窃!破坏我们陈家坳的根基!破坏安定团结!他顿了顿,挺起胸膛,努力做出主心骨的样子,大家伙儿别慌!我已经第一时间向镇上派出所报案了!相信政府!相信公安同志!他们一定会把石龙找回来,把胆大包天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绳之以法有个屁用!一个愤怒的老汉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石龙没了!咱们村的风水破了!要死人的!赵主任,你当官的,得给我们个交代!
对!交代!
必须把龙找回来!
群情再次激愤起来。赵德柱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有些挂不住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提高了嗓门:找!肯定要找!大家伙儿也都别闲着!都发动起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陌生人进村谁家牲口棚、柴火垛里能藏东西特别是后山那片老林子!都给我仔细搜!一寸地皮也别放过!石龙那么重,贼肯定走不远!
搜山!
抄家伙!进山!
村民们被煽动起来,纷纷转身就要往村后黑黢黢的山林里冲。恐惧和愤怒暂时压倒了理智,人群像被惊扰的蜂群,开始涌动。
等等!我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突兀地刺破了这锅沸腾的粥。
喧闹声为之一滞。无数道目光,惊疑、不解、甚至带着点埋怨,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赵德柱那张胖脸上的肉也抖了一下,细小的眼睛眯了起来,审视地盯着我。
我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盯着祭坛基座旁,靠近西侧泥泞地面的某个地方。一道闪电恰好划过。
看那里!我抬起手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那不是爪印!那是……拖拽的痕迹!还有……
我的声音低了下去,拨开挡在前面的两个人,不顾泥泞,几步跨到祭坛边缘,蹲下身。在浑浊的泥水里,在无数凌乱踩踏的脚印边缘,几道深深的、带着某种规律性摩擦纹路的辙印,从基座下延伸出来,指向的不是后山,而是……村子东头,那片靠近河滩、平日几乎无人踏足的乱石滩!
那辙印的形状很特别,不是普通的车轮印,更像是某种特制的小型拖车或者滑橇留下的。雨水正迅速地冲刷着它们,边缘已经有些模糊。
东边赵德柱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质疑,他几步赶过来,肥硕的身体差点把我挤开,陈默,你看清楚了这破泥汤子里能看出个啥别瞎指路!后山老林子树多草深,贼才好藏!东边乱石滩光秃秃的,一眼望到头,藏个屁!
他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带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和说不清的焦躁。
主任,这印子……我还想再分辨。
够了!赵德柱粗暴地打断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声音不容置疑,我在这村当了二十年主任,山上的树比你们认的字都多!听我的,搜后山!都跟我走!别在这磨蹭!
他不由分说,转身用力挥手,像驱赶羊群一样,驱赶着刚刚被我话头引住的村民。人群的注意力立刻被他重新拉了回去,盲从的本能再次占据上风。呼啦啦一大片人,举着锄头、扁担、手电筒,吆喝着,吵嚷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涌向村后那片在暴雨和黑暗中更显幽深莫测的山林。
混乱的脚步践踏着泥水,瞬间将我发现的那些指向东方的辙印彻底覆盖、抹平。
祭坛边,只剩下我和几个跑不动的老人。雨水冰冷地浇在头上、身上,我看着那片被彻底破坏的痕迹方向,又望向被无数晃动手电光柱搅动的、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后山。赵德柱那过于激烈的反应,像一根冰冷的刺,扎进了我的心底。
他为什么如此笃定地否定东边如此急切地引导大家去后山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慌乱……是错觉吗
不,绝不是错觉。
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我。后山人多,搜不搜都一样。而东边乱石滩……那条被刻意忽视的线索,像黑暗中的一点磷火,在心头灼灼燃烧。我猛地转身,不再看那片喧嚣的后山,一头扎进了瓢泼大雨之中,朝着与人群完全相反的、村子东头那片死寂的乱石滩跑去。
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身上,单薄的粗布衣瞬间湿透,沉重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步都像是拖着铅块。脚下的泥地越来越稀软,很快变成了混合着粗粝沙石的河滩泥沼。空气里弥漫着河水暴涨带来的浓重土腥味和腐烂水草的气息。
乱石滩名副其实。巨大的、被河水冲刷得圆滑或棱角分明的黑色石头,像一群沉默的怪兽,杂乱无章地匍匐在开阔的河滩上,一直延伸到在雨夜中奔腾咆哮、水色浑浊如墨的陈家河。手电光柱在密集的雨线中显得微弱而短促,只能勉强照亮眼前一小片湿漉漉的石头和水洼。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手电光在嶙峋的怪石间来回扫视。除了哗啦啦的雨声和远处沉闷的河水咆哮,四周死寂得可怕。石头、泥水、杂草……找不到任何人工的痕迹,更别说石龙或者拖车辙印了。难道真是我眼花了判断错了赵德柱是对的
一股冰冷的烦躁和挫败感涌上来,几乎要让我放弃。就在这时,脚下一滑!
噗嗤!
不是踩到泥,而是脚下看似坚实的一块覆满湿滑苔藓的扁平大石,猛地向下一陷!仿佛下面是个空洞!巨大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我!我甚至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像个沉重的沙袋,随着那块活动的石头,直直地陷落下去!
砰!
后背和臀部传来一阵剧痛,重重地砸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眼前一片漆黑,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嘴里、鼻子里瞬间灌满了浓烈的、带着陈腐霉味的土腥气,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雨水从头顶那个不规则的洞口疯狂地灌落下来,打在我的头上、脸上。
我挣扎着坐起身,摸到掉在身边的手电筒。幸好没摔坏,光束亮起,刺破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光束所及,是一个人工开凿出来的、倾斜向下的狭窄通道!四壁是潮湿的、带着明显工具挖掘痕迹的土壁,粗糙而狰狞。就在我身边,几块巨大的、边缘锐利的青黑色石头散落着——其中一块,正是刚才我踩塌的盖子,它被巧妙地伪装成了滩涂地面的一部分。
盗洞!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锥刺入脑海,激得我浑身一颤。如此专业的伪装,如此隐蔽的位置!绝非普通毛贼所为!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石龙被盗的谜团,赵德柱反常的举动,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某种阴森的指向。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和冷汗,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土腥味的冰冷空气,握紧了手电筒,光束坚定地投向那幽深、倾斜、仿佛直通地狱的盗洞深处。
未知的黑暗像一张巨口在前方等待。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但一种更强烈的、想要撕开真相的冲动压倒了它。我咬紧牙关,弓着腰,手脚并用地钻进了那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狭窄通道。
泥土的腥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金属锈蚀又像是某种东西缓慢腐烂的怪味,直冲鼻腔。洞壁粗糙湿冷,不断蹭刮着我的肩膀和手臂。通道先是向下倾斜,走了约莫十几米,坡度渐缓,空间似乎也稍微开阔了一点,但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寂静被无限放大,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衣物摩擦洞壁的窸窣声、以及头顶不断滴落的渗水砸在泥地上的声音——嗒、嗒、嗒……
突然,脚下踢到了什么硬物。
我猛地停住,手电光迅速下移。光束的圆斑里,躺着一件东西。不是石头,也不是泥土。
那是一只样式极其古老的青铜钥匙。
约莫三寸长,通体覆盖着斑驳厚重的墨绿色铜锈,几乎与周围的泥色融为一体,难怪刚才没发现。钥匙的柄部被铸造成一个极其复杂、栩栩如生的龙首!龙口微张,露出细密的利齿,龙眼处镶嵌着两粒极小的、黯淡无光的黑色石头,在电筒光下泛着幽冷的微芒。钥匙身并非平滑的圆柱,而是扭曲缠绕,如同龙身盘旋,布满了细密得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充满神秘古意的纹路。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绝非寻常之物!它出现在这通向未知的盗洞里,与石龙的失窃……隐隐地串联了起来。我蹲下身,手指有些颤抖地拂去龙首钥匙上的湿泥。触手冰凉坚硬,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血脉相连般的微弱悸动,透过冰冷的青铜传入指尖。
没有丝毫犹豫,我紧紧攥住了这枚沉甸甸的青铜龙钥,将它塞进贴身的衣袋里。冰凉的触感透过湿透的布料,紧贴着胸膛,像一枚冰冷的徽章,也像一块引路的磁石。
通道在前方似乎到了尽头,手电光扫过去,隐约可见一个更为开阔的黑暗空间。我屏住呼吸,一步步小心地向前挪动。
就在我即将踏出通道口,进入那片黑暗空间的瞬间——
谁!
一道强光手电的刺目光束如同利剑,毫无征兆地从那片黑暗中直射过来,猛地打在我的脸上!强烈的光线瞬间剥夺了我的视觉,眼前一片雪白!
我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心脏骤然缩紧!
别动!举起手来!一个清冷、带着警惕和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在黑暗中响起,打破了地底的死寂。脚步声快速逼近,不止一个人!
强光手电的光圈稳定地锁定着我,让我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那光束如同实质的枷锁,将我钉在原地。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混合着泥水,滴进脖子里,冰凉一片。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放下遮挡眼睛的手,身体绷紧,却没有立刻依言举起。
说话!你是什么人怎么找到这里的那个女声再次响起,距离更近了,带着审问的意味。她显然也看清了我的模样——一个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本地青年。
我是陈家坳的,陈默。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虽然喉咙干涩发紧,上面……村口祭坛的石龙丢了。我顺着痕迹找到乱石滩,不小心……踩塌了这个洞,掉下来的。
陈家坳石龙丢了女声透出明显的惊讶,随即是更深的警惕,这么巧我们前脚刚发现这处盗洞,你后脚就掉进来了手电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在检查我是否携带武器。
苏老师,他看起来不像撒谎。一个略显年轻的男声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闭嘴!保持警戒!被称作苏老师的女人低声呵斥。强光依旧锁定着我。
短暂的沉默。地底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几道手电光束交错晃动,以及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
你说石龙丢了什么时候的事苏老师再次发问,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丝,但警惕未减。
就在今晚,暴雨最大的时候。我快速回答,村里人现在都去后山搜寻了,只有我顺着东边河滩的拖拽痕迹找到了这里。
后山拖拽痕迹苏老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信息,你是说……有人故意误导村民去后山她的声音里透出职业性的警觉。
村主任赵德柱坚持的。我补充道,没有过多解释赵德柱当时的反常。
赵德柱……苏老师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在记忆里搜寻着什么。强光手电的光束终于从我脸上移开,落在我脚边的泥地上。她似乎做出了某种判断。
我是省考古研究所的苏晚晴。她的声音恢复了清晰和冷静,带着一种学者的沉稳,这是我的助手小刘。我们追踪一批被盗掘的西周早期文物线索,意外查到这个区域可能存在一个极其重要的古文化遗址。昨天抵达镇上,本想今天白天联系村委会正式接洽考察,结果傍晚就接到线报,说这里可能有异常盗掘活动。我们冒雨赶来,刚确认这处盗洞不久,正准备进去探查,就听到了你掉下来的动静。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了几步。手电光也调整了角度,让我能看清她的轮廓。
她穿着一身沾了泥点却依然显得利落专业的深色冲锋衣,身形高挑,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显得轮廓分明、颇为清丽的脸庞。只是此刻,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审视、冷静,还有一丝掩藏不住的、对重大发现的激动。
苏教授……小刘在后面有些不安地提醒,这地方太邪门了,而且……目标可能还在里面。我们人手……
我知道。苏晚晴打断他,目光却灼灼地投向我,陈默,你对这附近地形熟。而且,你掉下来,拿到什么没有她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我湿透的衣襟。
我心头一凛。她怎么知道是直觉还是……我下意识地摸向贴身口袋的位置。
苏晚晴立刻捕捉到了我这个细微的动作。别紧张,她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果我没猜错,你捡到的,是不是一枚……青铜的,龙首钥匙
我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她。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表情异常严肃,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凝重。
是……是的。我没有否认,缓缓从湿透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了那枚布满铜锈的青铜龙钥。墨绿色的龙首在几束手电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那两粒黯淡的黑色石质龙眼,仿佛活了过来,在黑暗中凝视着我们。
我的天!小刘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苏晚晴倒吸一口冷气,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敬畏取代。她甚至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伸出手,却又在半途停住,仿佛不敢轻易触碰。
错不了……这纹饰……这形制……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目光死死锁住我手中的钥匙,陈默!你知道你捡到的是什么吗
她抬起头,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一字一句,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地底的死寂中:
这是‘伏龙钥’!传说中能打开‘龙脉地宫’——也就是这座古墓真正核心主室的唯一钥匙!我们追寻的线索,那个可能改写区域文明史的‘龙脉墓’……真的存在!就在这里!
伏龙钥……龙脉墓……这几个字眼如同古老的咒语,带着沉甸甸的回音,砸在这幽暗潮湿的盗洞尽头。我掌心的青铜钥匙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神秘的热流,那冰冷的触感下,竟隐隐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像一颗沉睡的心脏在苏醒。苏晚晴眼中燃烧的、近乎狂热的笃定光芒,彻底驱散了我最后一丝侥幸的怀疑。
龙脉墓我重复着,喉咙有些发干,那石龙……
极有可能就是墓的守护图腾,或者……某种关键的镇物!苏晚晴语速飞快,带着考古学者特有的逻辑,盗走石龙,打通盗洞,再找到这把钥匙……对方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龙脉墓的核心!而且他们显然掌握了我们尚未得知的关键信息,行动极其精准、迅速!
她的分析像冰冷的线,瞬间将石龙失窃、赵德柱的反常、这条隐秘的盗洞串联起来,指向一个阴森恐怖的阴谋核心。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
我们必须进去!苏晚晴斩钉截铁,目光扫过我和助手小刘,主墓室一旦被破坏性打开,里面的文物和历史信息将遭到不可逆转的毁灭!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也是最后的机会!陈默,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对本地情况最熟。她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和决绝。
小刘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反对的话,只是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强光手电。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沉寂的龙首钥匙,它冰凉的棱角硌着掌心,那丝微弱的悸动似乎更清晰了。父亲模糊的面容在脑海深处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二十年空悬的疑问和沉甸甸的责任。没有退路了。我重重地点了下头:走!
苏晚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如释重负。好!小刘,注意记录沿途所有痕迹!陈默,你熟悉土质结构,注意脚下安全,我在中间策应!保持警惕,目标可能还在里面!
三人迅速调整队形。小刘在前,强光手电如同探路的利剑,谨慎地刺入前方那片未知的、更为开阔的黑暗空间。我紧随其后,紧握着手电,精神高度集中,感知着脚下每一寸泥土的软硬和四周空气的流动。苏晚晴则居中,她的目光锐利如扫描仪,不断扫视着洞壁和地面,不放过任何一丝人工开凿或遗留的痕迹。
通道在前方豁然开朗,进入一个相对规整的方形甬道。甬道两侧的土壁不再是粗糙的挖掘面,而是经过了简单的夯打修整,甚至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用某种红色矿物颜料绘制的、扭曲如蛇形的原始图案。空气更加沉闷,那股陈腐的泥土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味愈发浓重,隐隐还掺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类似硫磺的微臭。
甬道不长,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紧闭的石门。
石门由整块的青黑色条石构成,表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坑洼和水痕。两扇门扉严丝合缝地闭合着,门楣上方,刻着一个巨大的、线条古朴遒劲的图案——那赫然是一条盘绕的龙!与村口石龙形态神似,却更加抽象,带着一种远古图腾的威压感。龙身缠绕着云纹般的符号,龙首居中,怒目圆睁,俯瞰着下方渺小的闯入者。
门缝处,残留着几道清晰的、新鲜的撬痕,还有散落的碎石粉末。显然,盗墓者已经尝试过强行打开它,但失败了。
看这里!小刘的手电光定格在石门右侧靠近地面的位置。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拳头大小的凹槽。凹槽的形状极其复杂,内部布满了细密的沟回和凸起。
苏晚晴立刻蹲下身,仔细查看凹槽,又抬头看看石门上的盘龙图腾,眼中光芒大盛。钥匙孔!这就是伏龙钥的插口!和记载完全吻合!她猛地站起身,看向我,语气急促而激动,陈默!钥匙!快!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和莫名的预感,从怀中掏出那枚沉甸甸的青铜龙钥。墨绿色的龙首在光束下幽幽泛光。苏晚晴和小刘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我将钥匙对准那个复杂的凹槽。入手冰凉。钥匙的柄部,那龙首的轮廓,与凹槽边缘的某种弧度竟然完美契合。没有犹豫,我手腕用力,缓缓将钥匙推入凹槽深处。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咬合声响起,仿佛沉睡千年的某个精密关节被唤醒。紧接着——
嘎吱吱吱——轰隆隆隆……
沉重的摩擦声由内而外,带着巨石碾过地面的闷响,在幽闭的空间里轰然回荡,震得脚下泥土簌簌落下!巨大的石门,竟如同被无形巨手推动,缓缓地、带着碾碎一切阻碍的气势,向内打开了!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冰冷、混合着浓烈土腥、金属锈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积了千年的死亡气息的阴风,猛地从门内汹涌而出,扑面而来!那风中蕴含的寒意,深入骨髓,瞬间激得我们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手电光束迫不及待地射入洞开的门内。
光线刺破黑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石门内侧的背面。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古老的篆文!那些文字如同鬼画符,扭曲盘绕,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蛮荒气息。
就在我们三人惊愕地注视着那些古篆的瞬间——
异变陡生!
石门内侧那些冰冷的、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古老篆文,仿佛被我们手中活人的气息和光线骤然惊醒!字体的凹槽深处,毫无征兆地,渗出了一种粘稠、暗红、如同刚刚凝结的……血!
那暗红的液体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沿着笔画刻痕迅速蔓延、汇聚!眨眼之间,几个由淋漓血线勾勒而成、狰狞扭曲到极点的巨大古篆,在冰冷的石壁上清晰地凸显出来,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凶煞之气!
那字体,我一个字也不认识。但那笔画间透出的怨毒与警告,却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我的脑海!
擅入者,永镇黄泉!
苏晚晴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失声念出了那血字的内容。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小刘更是吓得啊一声后退半步,手电光都剧烈晃动起来。
石门之内,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压迫着我们的神经。只有几束手电光束在不安地晃动,切割开令人窒息的漆黑,照亮一片片光怪陆离的景象。
巨大的空间。穹顶高得光束几乎无法触及,隐没在深邃的黑暗里。脚下是坚硬冰冷的石板,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灰白色尘埃。光束扫过之处,无数或立或倒、形态狰狞的阴影被勾勒出来——那是殉葬的陶俑、石兽的残骸、朽烂的木器碎片……它们沉默地矗立在尘埃之中,像一支早已死亡的军团,守护着这片被时光遗忘的领域。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更加复杂刺鼻。浓重的土腥、金属锈蚀的腥气、枯骨朽木的霉味,还有一种……淡淡的、如同生铁在冷水中淬火时发出的、冰冷而锐利的金属腥甜气,若有若无地缠绕在鼻端。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铁屑,肺腑生寒。
这……这规模……小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手电光扫过一根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石柱残骸,至少是王侯级别……甚至……
不止。苏晚晴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她的光束聚焦在石柱基座上残留的、几乎被尘埃掩埋的浮雕纹饰上,看这龙纹的形态和云雷纹的组合……还有刚才那血篆的字体特征……这墓的年代,可能比我们之前推测的西周早期还要早!早得多!可能……直追夏商之际的某些神秘方国!她的语气充满了震撼和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激动,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取代,小心!那血字……绝非自然现象!
永镇黄泉……我低声重复着那四个滴血的古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手臂上,那枚从小就被视为寻常胎记的暗红色龙形印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被微弱电流击中的麻痒感。很轻微,却清晰无比。
就在这时,苏晚晴的手电光束猛地定格在主墓室深处一个方向。
看那边!
光束穿透弥漫的尘埃,落在大殿尽头一个明显高于地面的巨大石台上。石台呈长方形,边缘雕刻着繁复的兽面纹。台上空无一物,但在石台前方的地面上,却散乱地堆积着一些东西。
那不是随葬品。
是骨头!
惨白的、大小不一的人骨!头骨、臂骨、腿骨……凌乱地堆积在一起,形成一座触目惊心的小丘!骨头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埃,显然年代久远。然而,就在这堆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枯骨顶端,赫然搭着一件东西——
一件沾满干涸泥浆、边缘磨损严重的……深蓝色涤卡布外套!
那布料,那款式……我死都不会认错!是二十年前,父亲陈青山离家时穿的那件!当时村里条件差,这种结实耐穿的涤卡布外套,只有少数几户人家才有!
爹……!一声嘶哑的、几乎不成调的低吼从我喉咙深处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狂震和撕裂般的痛楚。眼前瞬间模糊,巨大的石室仿佛在旋转。二十年!整整二十年渺无音讯!最后竟是在这阴森的古墓深处,以这样惨烈的方式……重逢
我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就要冲向那堆白骨!
陈默!别过去!苏晚晴的厉喝声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她猛地伸手想抓住我。
但已经晚了!
就在我的目光死死锁住那件破旧外套,心神剧震、脚步踉跄前冲的刹那——
呼……
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和腐朽气息的微风,毫无征兆地、贴着地面席卷而过,吹拂起地上厚厚的尘埃,像一层灰白的薄雾弥漫开来。
更恐怖的是,那堆沉寂的、本应彻底死去的枯骨顶端,那件沾满泥浆的涤卡布外套……它搭着的位置,动了!
一只只剩下惨白指骨的手,猛地从外套下伸了出来!五指张开,以一种极其僵硬、缓慢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扒住了最上面的一根大腿骨!
紧接着,那堆积如小丘的枯骨堆,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咔嚓……的摩擦声和断裂声。骨头在移动、在组合、在……支撑起一个摇摇晃晃的、由残缺骸骨拼凑而成的人形!
一个只剩下半边下颚骨的头颅,从那件破旧的深蓝色涤卡布外套下缓缓地抬了起来!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浓得化不开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有生命,缓缓地转动着,最终,锁定了站在门口、如遭雷击的我!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寒与怨毒的恶意,如同冰海狂潮,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嗬……嗬……
一种非人的、如同破旧风箱在漏气般的声音,从那半张开的、没有舌头的下颚骨间艰难地摩擦出来。那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音节都像是骨头在刮擦,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熟悉感!
那声音……那声音……即使扭曲变调至此,即使隔了二十年光阴,依旧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剜进了我的心脏深处!
是父亲的声音!
默……儿……
那骸骨拼凑的人形摇晃着,仅存的半边下颚骨艰难地开合,发出如同砂纸摩擦岩石般的嘶哑呼唤。空洞眼窝里的两团浓黑,如同最深的寒潭,死死地盯着我。那件沾满泥泞的深蓝色涤卡布旧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它嶙峋的骨架上,在死寂的空气中微微晃动,像一面宣告死亡的破旗。
巨大的石室仿佛凝固了。时间停滞,空气冻结。只有那骸骨摩擦移动时发出的咔嚓声,如同尖针,不断刺穿着我的耳膜和神经。
爹……真的是爹可眼前这……这由枯骨拼凑的、散发着无尽死气和怨毒的怪物……
爹……是你吗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胸腔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双腿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水,沉重得无法移动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身影在惨白的手电光束下摇晃。
苏晚晴和小刘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小刘的手电光剧烈地颤抖着,在骸骨和石壁间疯狂跳跃。
那骸骨头颅似乎微微歪了一下,仅存的下颚骨再次开合,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是……我……默……儿……
它抬起那只只剩白骨的手臂,指向我,又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向我们刚刚进来的巨大石门方向,骨节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走……快……走……
它在警告我们离开!
就在这极度诡异、令人心胆俱裂的瞬间——
呵呵……呵呵呵呵……
一阵低沉、嘶哑、带着浓重痰音和毫不掩饰的阴冷笑声,突兀地从石门外的阴影里响了起来!那笑声仿佛毒蛇爬过冰冷的石面,瞬间打破了墓室中凝固的恐怖氛围,带来另一种更令人心悸的恶意!
一个矮胖的身影,堵在了我们唯一的退路——那扇刚刚被伏龙钥打开的、刻着淋漓血字的巨大石门门口!
油光水滑的头发紧贴在宽大的额头上,雨水和泥浆弄脏了他崭新的军用雨衣下摆。那张平日里总是堆着和气笑容的圆胖脸庞,此刻在几道交错晃动的惨白手电光束下,扭曲变形,只剩下赤裸裸的贪婪、得意,以及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作呕的狰狞!
村主任,赵德柱!
他手里,赫然拎着一把沾满新鲜湿泥、刃口在光线下闪着寒光的……洛阳铲!铲头尖端的泥,还带着外面暴雨的气息。
走往哪儿走赵德柱咧开嘴,露出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笑声如同夜枭啼鸣,在空旷的古墓里回荡,二十年了,陈青山!你这把老骨头,埋在地底下当看门狗还没当够还想坏老子的好事!
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越过石室中的空间,狠狠扎在那具由枯骨拼凑的、穿着深蓝旧外套的人形上,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种……仿佛看着失败者的、残忍的快意!
赵……德……柱!
骸骨头颅猛地转向石门方向,空洞眼窝里的浓黑仿佛沸腾起来,发出尖锐到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嘶鸣!那声音里蕴含的滔天恨意,几乎凝成实质的冰锥,刺向门口那个矮胖的身影。
整个巨大墓室的气氛,瞬间从极度的诡异恐怖,转变为一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是我!没想到吧老子还没死!赵德柱脸上的肥肉因为激动而剧烈抖动,他向前踏了一步,沾满泥浆的靴子重重踩在冰冷的墓室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中的洛阳铲被他随意地杵在地上,铲尖的寒光正对着我们所有人。
二十年了!老子惦记这地底下的东西,整整二十年!他嘶哑地低吼着,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贪婪光芒,唾沫星子横飞,什么狗屁村主任屁大点的官,管一群穷鬼!守着这能改天换命的龙脉宝贝,老子受够了!
他的目光扫过墓室深处那堆枯骨,又落到我们三人身上,最后死死盯住我,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
陈青山!你当年不是骨头硬吗不是死活不肯说出打开地宫的法子吗他朝着那枯骨堆啐了一口浓痰,呸!老子把你活埋在这盗洞里,让你守着你的宝贝秘密烂成泥!怎么样这二十年,地底下的滋味好受吗现在还不是像条狗一样爬出来了可惜啊,晚了!
活埋!
这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铁钉,狠狠楔入我的大脑!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被赵德柱亲口证实,化为最血腥残酷的真相!二十年前父亲离奇的失踪……原来并非意外!是被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畜生,为了夺取所谓的龙脉宝贝,活生生地……活埋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地底!
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悲愤、刻骨仇恨和极致痛苦的狂暴情绪,如同火山岩浆般从我胸腔最深处猛烈爆发出来!理智的弦瞬间崩断!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发出非人的嘶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朝着门口那个矮胖的身影猛扑过去!
赵德柱!我杀了你——!
陈默!别过去!苏晚晴的尖叫声和小刘惊恐的呼喊同时响起。
然而,已经太迟了!
就在我冲向赵德柱的瞬间,异变再生!
墓室穹顶极高处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冲天的杀意和嘶吼骤然激活了!一阵低沉、压抑、如同无数巨兽在深渊底部磨牙吮血的嗡嗡声毫无征兆地响起!紧接着,无数道扭曲、粘稠、如同活物般的漆黑影子,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从墓室四壁、穹顶、甚至地面的石缝中,无声无息地渗透、流淌出来!
这些影子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烟雾般飘散,时而凝聚成狰狞扭曲的爪牙或鬼面,速度快得惊人!它们仿佛嗅到了活人炽热的血气与沸腾的情绪,如同饥饿的鲨群,瞬间锁定了目标——冲向赵德柱的我!
一股冰冷、滑腻、带着浓重死亡气息的触感猛地缠绕上我的脚踝!那感觉如同被一条湿冷的毒蛇缠住,巨大的拖拽力量传来,让我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整个人几乎失去平衡!
影瘴!是古墓的诅咒防御!苏晚晴惊骇欲绝的声音带着哭腔,快退!不能被它们碰到!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具由枯骨拼凑的陈青山,空洞眼窝里的浓黑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光!它发出一声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的厉啸,仅剩白骨的手臂猛地一挥!
呼——!
一道无形的、却带着排山倒海般阴冷巨力的冲击波,以它为中心轰然爆发!如同平地刮起一阵来自九幽的阴风!那些扑向我的扭曲影瘴,被这股沛然莫御的阴寒力量狠狠扫中,如同阳光下的积雪,发出嗤嗤的消融声,瞬间溃散了大半!
抓住我脚踝的冰冷触感也随之消失。我踉跄几步,惊魂未定地稳住身形,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爹……我看向那具枯骨,心中悲恸与震撼交织。
哼!老不死的骨头渣子,死了还要碍事!门口的赵德柱脸色微变,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影瘴和枯骨的力量惊了一下。但他眼中凶光更盛,非但不退,反而向前一步,脸上露出一抹残忍而贪婪的狞笑。
也好!省得老子动手清理门户了!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这龙脉地宫里的东西,还有你这把老骨头守着的秘密,都是老子的!他猛地举起手中的洛阳铲,铲尖直指墓室深处那堆枯骨,给老子滚开!
话音未落,他另一只一直插在雨衣口袋里的手猛地抽了出来!手中赫然握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金属罗盘!罗盘边缘刻满了细密的、与伏龙钥上类似的龙形古篆。罗盘中心并非指针,而是一枚滴溜溜旋转的、血红色的诡异珠子!
赵德柱口中念念有词,语速极快,音调古怪拗口,如同某种邪恶的咒语。随着他的念诵,那血色珠子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光芒并不扩散,反而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地注入他脚下的地面!
嗡——!
整个巨大的墓室,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猛地剧烈震动起来!穹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地面坚硬的石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更为恐怖的是,刚才被枯骨力量击溃的影瘴,如同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和催化,疯狂地从四面八方重新汇聚!
这一次,它们不再是无序地攻击,而是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军队,凝聚成一道道粗大、凝实、散发着浓烈硫磺恶臭的漆黑触手!这些触手扭曲着、蠕动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地狱伸出的魔爪,目标明确地——狠狠刺向墓室中央那具摇摇晃晃的枯骨!
不——!我目眦欲裂,再次想要冲过去!
别动!枯骨陈青山那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猛地在我脑海中炸响!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作用于我的意识!同时,它仅存的骨臂再次挥动,一股柔韧而冰冷的无形力量如同墙壁般挡在我身前,将我硬生生推开!
嗤啦!咔嚓嚓嚓——!
数道凝实的影瘴触手,如同攻城巨槌,狠狠撞在枯骨陈青山的身上!惨白的骨头瞬间被洞穿、撕裂!巨大的冲击力将它直接撞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那座巨大的石台上!更多的骨头在撞击中碎裂、崩飞!那件深蓝色的旧外套,被撕扯得更加破烂,沾染上更多灰白的骨粉!
爹!我的心仿佛被那影瘴触手狠狠洞穿,痛得无法呼吸!
嗬……嗬……枯骨倒在石台下,半边头颅碎裂,仅存的下颚骨艰难地开合着,发出微弱的气流声。它挣扎着,似乎想要重新凝聚,但组成身体的骸骨已经散落大半,那空洞眼窝里的浓黑光芒,也如同风中残烛般急剧黯淡下去。
不自量力!赵德柱得意地狂笑,手中的漆黑罗盘血光大盛,映照着他扭曲的脸如同恶鬼,陈青山,你守了一辈子,最后还是便宜了老子!你这儿子,今天也下去陪你!
他狞笑着,罗盘上的血珠红光更炽!更多的影瘴触手在他头顶凝聚,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矛头再次对准了我和苏晚晴、小刘!
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
眼睁睁看着父亲仅存的骸骨被影瘴触手洞穿、撕裂、撞飞,散落在那冰冷的石台之下……那件深蓝色的破旧外套,如同父亲最后残破的生命,无力地摊开在灰白的骨粉尘埃里……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焚毁灵魂的悲恸和暴怒,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在我身体最深处轰然爆发!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咆哮,发出江河决堤般的轰鸣!手臂上,那枚从小伴随我的暗红色龙形胎记,仿佛被这极致的情绪彻底点燃!
嗡——!
一声低沉、雄浑、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嗡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我灵魂深处炸响!
紧接着,一股难以想象的灼热洪流,猛地从我手臂的胎记中喷薄而出!那热量是如此狂暴、如此纯粹,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亿万条滚烫的岩浆在我血脉中奔流!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金色纹路,如同有熔岩在其中流淌!
呃啊——!
剧烈的痛苦和一种足以撑爆身体的磅礴力量感同时袭来,让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与力量交织的嘶吼!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炽烈的金红色光芒笼罩!
就在我手臂胎记爆发、灼热洪流席卷全身的同一刹那——
吼嗷——!!!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苍穹、崩碎大地的恐怖龙吟,毫无征兆地、从我们头顶那高得望不见的墓室穹顶深处,轰然炸响!
那声音并非单纯的巨响,而是一种蕴含着无上威严、无尽愤怒和磅礴生命力的咆哮!如同沉睡万古的巨神被彻底惊醒,发出了宣告世界末日的怒吼!声波化作实质的冲击,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落!
轰隆隆隆——!!!
整个巨大的龙脉地宫,如同被投入风暴核心的孤舟,疯狂地剧震起来!穹顶上方,无数巨大的、不知沉积了多少万年的岩层和钟乳石,在无法抗拒的巨力撕扯下,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呻吟!大块大块带着苔藓和干涸矿物质的岩石,如同暴雨般轰然砸落!
砰!轰!咔嚓!
巨大的石块砸在坚硬的墓室地面上,粉身碎骨,烟尘混合着碎石如同爆炸般四溅飞射!地面在呻吟中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那几根支撑穹顶的、需要数人合抱的古老石柱,表面瞬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地宫要塌了!苏晚晴发出绝望的尖叫,和小刘一起惊恐地抱头躲避着砸落的巨石。
什么鬼东西!赵德柱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化作无边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头顶刚刚凝聚成型的影瘴触手,在这毁天灭地的龙吟和剧烈震荡中,如同脆弱的黑烟般瞬间溃散!他手中的漆黑罗盘剧烈震动,那颗血色的珠子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炸裂!巨大的石块呼啸着砸落在他周围,逼得他连连后退,狼狈不堪,哪里还顾得上操控影瘴攻击!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一道庞大得难以想象的阴影,缓缓地、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从极高处的穹顶破口……降临了!
是它!
村口祭坛上,那条守护了陈家坳不知多少岁月、在暴雨夜被盗走的石龙!
此刻,它盘踞在破碎的穹顶之上,巨大的身躯缠绕着断裂的岩层和粗大的钟乳石。原本灰白色的石质身躯,此刻竟流动着一种温润内敛、如同活物般的青金色光泽!仿佛沉睡的灵性被彻底唤醒!那双巨大的、曾经空洞的龙眼,此刻燃烧着两团炽烈如熔金般的火焰,穿透弥漫的烟尘,如同两轮坠落的太阳,带着焚尽八荒的怒意,死死锁定了下方那个渺小的、手持漆黑罗盘的矮胖身影——赵德柱!
石龙……活了!它归来了!以如此震撼、如此恐怖的方式!
不……不可能!石龙……怎么会……赵德柱仰着头,望着那遮天蔽日的巨大龙影和那双熔金般的怒目,脸上再无一丝人色,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对天威的恐惧!他手中的罗盘疯狂嗡鸣,血珠剧烈跳动,仿佛在与那降临的龙威对抗。
石龙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熔金的龙目如同两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锁定了赵德柱。它张开了巨口,并非为了咆哮,而是……吸气!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瞬间生成!整个墓室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弥漫的烟尘、碎裂的石块、甚至地面上散落的细小骸骨,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攫住,疯狂地涌向那张开的龙口!
而吸力的核心,正是赵德柱!
啊——!!!赵德柱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惨叫!他肥胖的身体被那恐怖的吸力硬生生从地面上拔起!他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双脚在空中乱蹬,手中的漆黑罗盘爆发出最后刺目的血光试图抵抗,但在这如同天威般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噗!
罗盘上的血色珠子瞬间炸裂!化为齑粉!
不——我的宝贝!龙脉是我的!!赵德柱发出最后一声充满无尽贪婪和不甘的嚎叫,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股无可匹敌的吸力彻底吞噬,猛地投入了石龙那深不见底的巨口之中!
龙口闭合。
没有咀嚼的声音,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重物落入深潭的咕咚声。
一切……归于死寂。
吸力消失。弥漫的烟尘缓缓沉降。巨大的石龙盘踞在破碎的穹顶之上,熔金的龙目缓缓扫过下方一片狼藉的墓室。那目光扫过我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审视又似认可的古老威严。
手臂上那灼烧般的剧痛和沸腾的力量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金红色的光芒消失,血管的暗金色纹路隐没,只剩下那枚龙形胎记,颜色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温热。
我踉跄着,不顾还在零星掉落的碎石和弥漫的烟尘,跌跌撞撞地扑向石台下那堆散落的枯骨和那件深蓝色的破旧外套。
爹……爹!我跪倒在冰冷的石板上,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些碎裂的骨头,却最终只是轻轻拂过那件沾满尘埃和骨粉的旧衣。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滴落在冰冷的尘埃里。
苏晚晴和小刘惊魂未定地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话再临的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
石龙巨大的头颅再次转向我,熔金的龙目中,怒意似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悠远而沉重的……悲悯它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移动,缠绕着断壁残垣,竟小心翼翼地探下巨大的头颅,轻轻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碰了碰那堆散落的枯骨和那件旧衣。
一股温和而浩瀚的青色光芒,如同水波般从龙首触碰之处荡漾开来,温柔地笼罩住枯骨和衣物。
光芒中,那些碎裂的骨头并未复原,那件旧衣也没有变得崭新。但一种奇异的、仿佛灵魂得以安息的宁静感,却弥漫开来。枯骨上残留的、属于赵德柱的怨毒气息和影瘴的阴冷,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
光芒缓缓收敛。
石龙巨大的头颅抬起,发出一声悠长、低沉、仿佛穿越了万古时光的龙吟。这一次,不再有愤怒,而是带着一种释然和解脱。它最后看了我一眼,熔金的龙目中,似乎蕴含了千言万语。
然后,它庞大的身躯缠绕着破碎的穹顶,缓缓上升,青金色的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化作一道冲天的光柱,猛地撞破了上方残余的岩层!
轰隆!
更多的碎石和泥土落下。一道久违的天光,混合着清冷的空气和……雨水的湿润气息,从被石龙撞开的巨大破口处,投射下来。
光柱中,石龙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最终彻底消散在光芒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地宫的剧烈震动停止了。只剩下穹顶那个巨大的破洞,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天光刺破黑暗,从穹顶巨大的破洞倾泻而下,如同一道连接幽冥与人间的光之桥梁。细密的、饱含着雨后清冽水汽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地飞舞,闪烁着微光。
我跪在冰冷的石地上,怀中紧紧抱着那件沾满泥泞、骨粉和岁月尘埃的深蓝色涤卡布旧外套。手臂上,龙形胎记的灼热感早已褪去,只余下一片温润的暖意,如同冬日里紧贴肌肤的暖玉,无声地流淌着某种血脉深处的慰藉。
苏晚晴和小刘相互搀扶着,踉跄地走到我身边。他们的脸上依旧残留着劫后余生的苍白和难以平复的震撼,望向我的眼神复杂难言,有惊惧,有探究,更有一种目睹了神迹般的敬畏。
陈默……苏晚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看着那巨大的破洞,又看看我怀中残破的旧衣,最终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学者特有的执着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石龙……它……
它回家了。我抬起头,望向那道天光,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洞外,是雨后初霁的天空,澄澈得如同水洗过的蓝宝石。陈家坳的方向,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大概是村民们被那惊天动地的龙吟和地动山摇的震动惊动,正惶惶不安地搜寻过来。
回家苏晚晴喃喃重复,目光扫过一片狼藉、仿佛被巨神蹂躏过的古墓核心,那些断裂的石柱、碎裂的殉葬品、以及地面上散落的属于我父亲的枯骨……那这里……
这里,我打断她,抱着旧衣缓缓站起身,目光沉静地迎上她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是我父亲的安息之地。也是陈家坳龙脉的源头。它不该被打扰,更不该被当成宝藏争夺。我的视线扫过赵德柱消失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圈被巨大吸力犁出的、触目惊心的痕迹,和几片碎裂的、属于那个漆黑罗盘的金属残片。
苏晚晴沉默了。她看着满目疮痍却又在尘埃落定后透出一种诡异宁静的地宫,看着那些散落的、属于远古的碎片,再看看我怀中那件象征着一个平凡人悲剧与守护的旧衣。作为考古学者,发现龙脉墓的狂喜早已被惊心动魄的现实冲刷得所剩无几。她眼中激烈的挣扎渐渐平息,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夹杂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了悟般的释然。
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里……是终点,也是起点。属于过去的,就让它归于尘土吧。属于未来的……她看向那道天光,也看向我,……才刚刚开始。
她转向助手小刘:小刘,记录现场情况。只记录,不取样。重点记录……赵德柱留下的痕迹,以及……那些散落的骸骨和衣物。然后,联系上级和当地部门,申请……永久性封存此地。理由……就说地质结构极不稳定,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并涉及……地方信仰核心。她的安排条理清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小刘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是!苏老师!他立刻拿出记录本和相机,开始工作,只是动作间充满了敬畏,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散落的枯骨。
我抱着父亲的旧衣,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埋葬了他二十年、也最终见证了他解脱的地宫。然后,转身,沿着那道天光落下的方向,踩着破碎的岩石和倾泻下来的泥土,一步步,向上走去。
新鲜的、带着泥土芬芳和青草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冲散了地底沉积千年的腐朽。雨后的陈家坳,山峦青翠欲滴,远处的陈家河奔腾咆哮,水声隆隆。村口方向,隐隐可见许多晃动的人影和手电光柱,人声鼎沸,充满了惊惶与不安。
我站在被石龙破开的巨大地穴边缘,如同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下方,是沉寂的往昔与冰冷的秘密;前方,是喧嚣的当下与未知的未来。手臂上的胎记,传来一丝温热的余韵。
天光之下,我抱着那件洗尽铅华、只余下岁月重量的旧衣,一步步,向着人声鼎沸的村庄走去。脚步踩在雨后湿润松软的土地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印记。
路还很长。而陈家坳的故事,在石龙归位的余音里,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