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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台风如一头暴怒的野兽,狠狠撞击着临港市。

    台风过境后的第三日,临港市文物局的抢修队正在停文阁遗址清理瓦砾。28岁的林雾蹲在雕花廊柱前,用软毛刷轻轻拂去上面的泥渍。她腕间的银色腕表时针指向凌晨四点四十七分——这已经是她连续工作的第30个小时。

    啪嗒毛刷落地,林雾眼前闪过细密的金星,身体不受控地向前倾倒,重重撞在了斑驳的朱漆柱上。

    林雾姐!同班组的技工小王惊呼着上前抱住了林雾下滑的身体,只见她颈间银链上的那枚海浪纹路吊坠正随着林雾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

    快叫救护车!

    当担架抬出遗址时,晨光恰巧爬上了林雾沾着尘土的睫毛。她昏迷前的最后意识,是同事小王焦急地跟在担架旁,一遍遍喊着自己的名字,这一切,像极了十年前的那个夏夜。

    18岁的少女正在睡梦中幻想着她的新校园、新朋友,然而下一刻,她就感到身体上传来了一股微微的刺痛感。少女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体,睁开了眼睛,却只能看到楼下商铺猛然窜起的火光,以及顺着木楼梯盘旋而上浓烟。

    她跌跌撞撞地扑到窗边,却被气浪掀翻在了发烫的地板上,剧烈的咳嗽中,少女意识逐渐模糊。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发软,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就在她感到绝望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穿过烟雾,拉住了她的胳膊。

    隐约中,她见到了一名少年。

    坚持住!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在火光的映照下,少年的脸庞显得格外坚毅,他吃力地向外拉着林雾,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又坚定。

    少女下意识地攥住了少年的袖口,那粗糙的布料给了她一丝安全感。

    在少年的拉扯下,二人终于逃出了那片火海,少女被少年安置在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她挣扎着起身,想要叫住少年,但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然说不出话来,而那位少年,也再次冲进了火海。很快,她的视线再次模糊了下来。

    当少女从昏迷中醒来,见到的只有一间病房以及自己手中那枚断了线的、带有海浪纹路的银色纽扣。

    值班的女医生在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走进了这间位于临港市第一医院的病房,她放下了手中的血液检查报告,随即轻轻地伸手掀开了患者领口的一侧,准备对病床上的林雾进行颈部检查。这时,一枚银色纽扣吊坠缓缓滑出,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折射出了细碎的微光。

    女医生触诊的手指骤然僵住——右侧甲状腺有明显的不规则肿块,再结合血液检查报告,此时的诊断结果让这名女医生无力地攥了攥另一只手中的听诊器:甲状腺癌晚期,伴淋巴结转移。

    月光漫进了病房,早已醒来的林雾用左手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原本应该戴在颈间的吊坠,一枚有海浪纹路的银色纽扣,她的耳边不时还会回响着前不久那位女医生的声音。

    当偏转了角度的纽扣将一抹微弱的月光反射进林雾那清澈的双眼时,林雾在心里无力地想道:十年了,自己还是没能找到那个少年。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还欠他一声谢谢,虽然我已经……

    停文阁遗址的修复工作还在继续,林雾谢绝了那名女医生的好意,并恳请对方替自己隐瞒患病的消息。第二天下午,林雾在同事小王的陪同下,办理了出院手续。

    小王参加文物修复工作的时间要比林雾晚两年,算是林雾的半个徒弟。此时两人坐在出租车上,小王不厌其烦地嘱咐着林雾要多休息、注意身体、应该在医院再观察观察,而林雾却一边微笑着示意自己知道了,一边利用那个从不离身的手写板,询问着停文阁遗址的修复进度。

    林雾姐,你有没有听我说啊!

    没过多久,出租车载着林雾和小王返回了停文阁遗址。很快,仍旧是一身工装打扮的林雾就再一次来到了那根斑驳的朱漆柱边。

    当林雾拿起放在一旁的修复工具准备开始工作时,负责本次修复工作的组长来到了林雾身边,关切地问道:林雾,这么快就返回工作了,身体吃得消么,你现在好点了么

    待见到身前的这个倔强的年轻姑娘露出了一个感谢地微笑时,组长再次开口道:事情是这样,海边纪念馆那里有座木雕需要修复一下,那里的工作条件会比这里好一些,修复时,会有木雕的设计师在一旁进行指导,据说他之前在国际上有些名气。但有个问题,这座木雕的设计师,现在是位盲人。你愿意去么

    海边的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林雾在小王的陪同下,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海边纪念馆的门前。没过多久,一位年轻女孩出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两位好,我是顾老师的助理,你们可以叫我章章,我带两位进去吧。

    这次要修复的木雕,是顾老师之前的一件作品,主要是为了纪念他的妻子......

    说话间,助理章章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林雾。

    助理小姐,你总是看林雾姐干什么小王打断了助理章章的介绍,语气有些不悦地说道。

    啊,对不起、对不起。助理章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哎呀,你们待会儿看到木雕就明白了。说完,助理章章就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向纪念馆内走去。

    虽然助理章章那似有似无的眼神同样使得林雾有些不自然,但从对方刚才的话语和表现来看,她隐约觉得那个木雕可能与自己有些联系。

    来到纪念馆内,林雾见到了一名手持导盲杖的男子正站在一座木雕面前,面容冷峻且略显憔悴,仔细看去,那空洞的眼神中却透着一种别样的情绪。

    这位就是顾沉,顾老师,助理章章介绍道:因为一场意外事故,顾老师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失明,但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呵,什么暂时的,其实我就是瞎了。那名男子摸索着朝众人走来,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木雕的修复工作,就要辛苦你了。

    你会好起来的,顾老师。助理章章有些倔强地说道,并上前搀扶住了往前挪步的顾沉,小声提示道:顾老师,对方来了两个人。

    与此同时,走近后的林雾和小王都有些意外地看着面前的这座破损的木雕,仅从木雕面部保留下的线条上来看,二人惊讶地发现,它竟与林雾竟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你们看看照片吧。说着,助理章章将一张照片递到了小王的手上,这是当时完工时我拍的,你们也没想到吧,对不对

    这......小王拿着照片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林雾,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说话。

    这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的顾沉开口说道:啊,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次修复工作是两位共同负责的。辛苦两位了。

    小王将照片递还给了助理章章,并解释道:您客气了。我是陪林雾姐来的,这次的修复工作主要是由她负责。小王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林雾,林雾姐小时候声带受过伤,不能讲话,但是她能听到我们的声音。不过请放心,林雾姐的修复技术在我们小组是数一数二的,一定不会影响修复质量的。

    这样啊……助理章章有些不安地看向了表情微变的顾沉。

    那就辛苦林雾小姐了。林雾小姐先熟悉下木雕吧,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顾沉转身小声地问道:章章,刚才怎么了你刚才说他们‘没想到’,没想到什么

    助理章章看了一眼已然站在木雕前的林雾,神色有些复杂地说道:没什么,顾老师,他们没想到木雕还是这么漂亮。

    你啊……我是瞎,但我不是傻。你不会是在外面跟他们发生什么冲突了吧

    哎呀,什么都事儿瞒不过顾老师。放心吧,我已经跟他们说开了,没事儿、没事儿。

    顾沉叹了口气,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究下去,因为对于他这样一名失明的设计师而言,值得去追究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木雕的修复工作很快启动了,林雾在小王的帮助下,对顾沉提供的修复材料进行了整理。

    林雾姐,要不我跟组长请示一下,留在这儿陪你吧我觉得给你一个人留在这儿不放心。

    林雾叹了口气,拿起手写板写到: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了遗址的修复工作。

    待小王走后,林雾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她用镊子剔除掉了木雕上残存的一些碎屑后,她伸出指尖轻抚起了木雕脸庞上的纹理,一瞬间,她仿佛能够想象出那位叫顾沉的设计师当时雕刻木雕时的神情,他一定很爱自己的妻子吧。

    当林雾拿起修复材料,对木雕上的破损进行修补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突然覆上了林雾握着刻刀的手,她本能地想要抽离,却见对方掌心向上翻转,虎口稳稳抵住了刻刀的刀柄处,同时,一个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请先用指腹感受下木料的纹理,章章会告诉我当前修复的位置,我会给出调整刻刀角度和力度的建议。

    顾沉说话时,林雾注意到了他那略显灰色的瞳孔——那是盲人特有的涣散。她怔怔望着这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之前幻想出的神情渐渐与之重合。就在林雾失神的这一刻,顾沉却不动声色的在刻刀刀柄处施加了一个小小的力度。

    林雾将目光收回,虽然不习惯这种工作方式,但她还是尽量适应起对方施加在刀柄上的微小力度,并根据顾沉的建议,细微地调整着刻刀的下刀角度。

    木雕上的缺口一点点的被修补上了,而那些修复过程中掉落在两人交叠手背上的那些木屑,让林雾有了一种与往日完全不一样的触觉。

    在修复木雕上的一处细节时,休息下来的林雾正在思考下一步想要采用的工艺,她习惯性地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敲击木雕,这有节奏的振动,落在顾沉的感知里,竟渐渐与亡妻弹钢琴时的小动作重合,顾沉的呼吸陡然凝滞。

    伴随着林雾每一次的敲击,顾沉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地颤动。与此同时,顾沉还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想要伸手的冲动,似乎要抓住那若有若无的节奏,仿佛这样就能再次触碰到那不曾忘却的温柔。

    林雾察觉到了顾沉的异样,心中满是疑惑,抬头望去,入目的只有顾沉那专注而又带着一丝迷茫的神情。

    林雾下意识地停止了手指的敲击动作,丢失了的节奏让顾沉浑身一震,他喉结滚动着发出颤抖的气音:小静......是你吗

    毫无意外,顾沉的话并未得到回答,身旁的林雾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木雕修复的工作在持续进行,林雾的专业素养逐渐赢得了顾沉的信赖,二人在讨论木雕修复工作之外的互动也渐渐多了起来。

    休息时,林雾会静静地拉着顾沉跑到沙滩上,看着海浪的涨涨落落,并将看到的潮汐涨落、浪花形状、以及那偶尔飞过的海鸟细细描摹在顾沉掌心。而顾沉有时会讲一些自己在建筑设计方面的心得和灵感的来源,偶尔还会念出几首自己所喜欢的聂鲁达诗歌。

    工作时,顾沉除了会给出修复建议之外,还会帮林雾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工具,并偶尔递上一杯热茶,以抵消海风带来的一丝微凉。

    虽然他们无法用言语交流,但指尖的触碰、空气中的气息,却让两颗心渐渐靠近。

    而这一幕幕都落在了助理章章的眼里,让她忍不住私下里向顾沉问道:顾老师,你是不是喜欢上林雾姐了

    呵,你个小丫头瞎想什么呢。我一个盲人,还有什么资格。

    我会有资格么……顾沉暗自想道。

    很快,在两人日渐默契的配合下,木雕的修复工作接近了尾声。

    这一天傍晚,随着林雾手中最后一笔的刻刀落下,木雕修复工作宣告完成,顾沉的双手微颤着,指腹不断地在木雕的面庞上轻抚,咸涩的海风里,他的眼角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湿润了。

    而站在一旁的林雾并未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嘴角勾起的弧度,也不知何时,竟与木雕的笑容渐渐重合。林雾忽然想起,修复过程中,自己习惯性敲击木雕时,总能感觉到顾沉空茫的瞳孔仿佛正看着自己,一时间竟出了神。他是不是能看见我

    林雾小姐,我有一份礼物想要送给你,在海边。顾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林雾的思绪。当顾沉再次重复刚刚说过的话时,林雾自然而然地伸手拉起了对方的右手,二人共同朝着海边走去。

    在海边,林雾见到了消失了一下午的助理章章,发现后者好像刚刚赶海回来一样,身旁的背篓里装着满满的贝壳和海螺。

    接过背篓,顾沉摸索着在沙滩上忙碌了起来。

    林雾看着顾沉在沙滩上摸索着移动,膝头沾着湿沙,修长的手指将贝壳摆成弧线,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当林雾见他跪着调整一枚海螺的角度时,顾沉的轮廓竟与十年前那个冲进火海的少年有了一丝的重叠——那时的少年也是这样半跪着,用身体替自己挡住了一根掉落的横梁。

    一个个字符出现在了沙滩上,海浪一波波地涌来,看着夕阳下那个认真地调整一个个贝壳的忙碌身影,一股异样的情愫在林雾心里蔓延开来。

    当调整完最后一颗贝壳起身后,顾沉摸索着走回了林雾的身边,借着夕阳,开口说道:送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林雾看着那沙滩上由贝壳和海螺组成的字符,在心里将它们拼成了一个短句,Love

    is

    so

    short,fetting

    is

    so

    long.

    林雾心里有些慌张,她习惯性地又用右手摸向了颈间的那枚银色纽扣,心中不由想到:是啊,爱情太短,而遗忘太长。那个少年,应该也找到他的那位她了吧。而我……

    海风吹拂,陷入思绪中的林雾缓过神来,只见顾沉在一旁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她笑着拉起了后者的手,在他的掌心上缓缓写下:你的礼物我收到了,很喜欢,谢谢你。但是抱歉,我并没有学过英文。

    画面静止在了这一刻,两人都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海边涨起的潮水,渐渐地没过了那些贝壳,字符拼成的短句也在海浪的冲刷下渐渐变了形。

    木雕修复的工作结束后,林雾、顾沉的生活轨迹似乎并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林雾回到了停文阁遗址,遗址的修复工作还在继续。

    这一天,林雾用软毛刷扫去木窗棂上的浮灰,阳光穿过脚手架的网格,在她手背上织出明暗交错的条纹。林雾偶尔还是会想起沙滩上的那件礼物、想起倒握在刻刀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右手。

    啪~

    毛刷掉在青砖上的声响惊醒了林雾的思绪,她蹲下身捡拾工具,目光却被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吸引。晃了晃脑袋后,林雾再次起身继续去清理那扇木窗棂。

    没过多久,组长再一次出现在了林雾的面前,林雾,有一个新任务,一间受灾的老宅需要修复,是上次那个木雕设计师家的老宅,你能去么

    顾沉!林雾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对着组长点了点头。

    出租车里,小王看着心事重重的林雾,不由得开口说道:林雾姐,要不这次我自己去吧,反正我也见过顾沉,你就回去休息吧。

    林雾微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窗外。车轮碾过沿海公路的碎石,林雾习惯性的抚摸着项链上的吊坠——那枚银色纽扣,车窗映出远处的防波堤。

    或许,自己也在期待着能够再见那个身影一次吧……

    老宅的修复不同于木雕,因为有很多的工作都会需要爬上爬下,因此,这次的修复工作主要由小王承担,林雾提供指导。

    在进入老宅后,顾沉便为林雾、小王二人介绍起来了老宅的建筑风格以及它所经历的历史,一旁的助理章章则适时地将保存下来的图像资料递给二人,为二人提供进一步的参考。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具体的修复问题,咱们可以到时候再进行沟通。老宅修复期间,两位可以跟我们一起住在后院,章章已经帮忙把屋子收拾好了。这次,还是有劳两位了。

    顾沉的话语说的中规中矩,语气上也并没有什么异样,仿佛与几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而只有顾沉自己知道,为什么他会请求市里的修复小组派林雾承担这项工作:他只是想有机会,能够再次感受一下她指尖在自己手掌上写字时的温度。

    见顾沉自行走回了后院,助理章章拉起了林雾的手,开口说道:林雾姐,你们放心住吧。虽然这间老宅需要修复,但完全不影响日常居住。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顾老师执意要修复它。还有就是......老宅里面也会有一些顾老师妻子生前的照片,虽然已经收起来了大部分,林雾姐,你别介意啊。

    待看到林雾向自己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之后,助理章章继续问道:林雾姐,那天顾老师,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啊我看他那天从海边回来之后,心情失落了好几天。你能跟我讲讲么

    一旁的小王听到这儿,又想起向来工作认真的林雾在这几天里多次失神的情形,又看到了此时林雾有些迟疑的神情,小王语气有些不善地问道:章章,你应该去问你顾老师啊,你问林雾姐做什么。

    你凶什么,林雾姐都没说什么,你紧张什么!

    小王微皱眉头,而林雾则拿起了自己身旁的手写板,简单地写道:没什么,可能是顾沉累了吧。

    助理章章狐疑地看着林雾,虽然知道对方是在敷衍自己,但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便转身带着二人朝后院走去。

    老宅的修复工作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林、顾二人在除了工作之外并无其他交流,二人仿佛都在刻意地回避着对方,而这一切的转折,还是发生在了整理旧物的那一天。

    在整理旧物时,林雾发现了一本旧相册,原本她已经将旧相册放在了一旁,但又在莫名的好奇心地驱使下,林雾转身又再次拿起了这本相册。

    轻柔地翻开相册,里面存放的这些老照片,似乎记录着顾沉的童年。在很多照片里,还有一名与顾沉有着七八分相像的同龄少年,可能是顾沉的兄弟吧。林雾暗自想道。

    一页页翻过,旧相册中保存的相片似乎并不多,最后保存的,是一张顾沉的正身照以及一件衣物的袖口。

    当林雾视线扫过这个有些焦痕的袖口时,原本应该并排绣着的两枚衣扣却少了一枚,而让林雾震惊的,是那枚被保留下来的纽扣,一枚银色、有着海浪纹路的纽扣。

    一瞬间,那个久久未忘的少年身影浮上心头。

    脑海中刚刚冒出一个猜测,便被林雾自行打断了。不,一定是巧合!林雾猛地起身,旧相册掉到了地上。

    林雾的异样和相册掉落的声响引起了小王的注意,小王慌张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一边解着安全绳,一边关切地问道:林雾姐,你怎么了。

    林雾被小王的声音惊醒,一脸慌张地用手语对小王表达道:顾沉呢他在哪儿

    可能在后院吧。小王不确定地说道,林雾姐,到底怎么了

    未等小王的话音落下,林雾就慌张的俯身拾起了掉落在地的旧相册,向后院跑去。

    林雾姐!

    在后院,林雾见到了正在跟助理章章交流着什么的顾沉,她赶忙上前将旧相册塞进了助理章章的怀里,并用手语紧张地表达道:顾沉,这个照片中的少年是谁这个衣服的袖口是怎么回事

    助理章章发现林雾的神色与往常截然不同,少了一份淡然而多了一丝慌张,仿佛将要失去什么珍视的东西一样。助理章章伸手握住了林雾的双手,语气缓和地问道:林雾姐,发生什么了你别着急,我们、我们不懂手语。

    这时,林雾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侧转身体拿起了挂在身后的手写板,一字一句地将之前问的问题又写了一遍。

    助理章章看完手写板上的内容之后,面露疑惑的神色,开口说道:顾老师,林雾姐问你这个旧相册的事情。说着,便将手中的旧相册递给了顾沉。

    顾沉伸手摸向了那本旧相册,抚摸着旧相册的封皮和棱角,抚摸着相册中的那最后一张照片以及那个仅剩下一颗纽扣、有些焦痕的袖口,年少时的记忆慢慢地浮现开来。

    林雾看着面前久未开口的顾沉,伸手轻碰对方的手指。

    那熟悉的温度打断了顾沉的回忆,顾沉开口说道:你在哪儿找到的呀,这是我哥哥的相册,他、他人已经不在了。在十年前老街上发生的一次火灾中,他离开了我们。据当时的目击者说,哥哥从那幢着火的建筑里救出了3个人,但他在最后一次冲进去之后,却再也没能出来了。

    随后赶来的小王见到当顾沉说完这些话后,林雾的身体就像是突然间失去了全部力量一样,瘫坐在了地上,而她的右手则握住了项链上的那个吊坠,无形的悲伤在林雾身上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林雾颤抖着伸出手,握向了顾沉的右手,她用右手手指一笔一划地写到:能给我讲讲他的故事么你哥哥,救了我。

    当最后一笔落下,林雾仿佛被抽走了身上的全部力气,双臂垂下,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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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间病房内,林雾艰难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手指上传来了被人握着的触感。林雾手指微动,一个关切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待医生进行了一系列检查之后,顾沉三人再次回到了林雾的病房。此时,林雾的状态有些好转,她半躺在病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病床旁的顾沉,两人都未说什么。

    林雾姐,顾老师,我俩就在外面,有事情叫我俩哈。说完,助理章章就推着小王走出了病房。

    一时间,病房里安静的只剩下了二人的心跳。

    你好些了么医生说你的病……还未等顾沉说完,他的手心上就传来了熟悉的触感。

    我很好,你能给我讲讲你哥哥的事情么

    我哥他……

    随着顾沉的讲述,林雾心里的那个少年身影慢慢地凝实了起来,乐观爱笑、充满正义感、喜爱古建筑……

    哥哥走后,我也转修了建筑系,然后,就慢慢地走到了今天。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林雾伸手取下了颈间的项链,将它上面的吊坠放在了顾沉的手上,并继续写到:这是他的纽扣,我还记得他跟我说的那句话,他告诉我,坚持住。这些年我找了他很久,但都没有什么消息。

    我想去看看他。

    可医生说你你现在并不适合出院。

    我想去看看他。林雾再一次在顾沉的手心上写到。

    傍晚时分,助理章章驾驶着一辆商务车,载着林、顾二人来到了海边,距离海边纪念馆不远处的海边。顾沉推着轮椅,带林雾来到了距离沙滩较近的一处平台旁,一只手搭在林雾的肩膀上,开口说道:哥哥就在这儿,你面前的这片海。

    时光仿佛再一次静止了下来,林雾艰难地握着手中的项链,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那股源自顾沉掌心的温度。

    良久,林雾伸出手指,在顾沉的掌心上写到:爱情太短,而遗忘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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