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异乡
姜楠是被熟悉的铃声吵醒的,身上还残留不知名手掌湿热的温度,夏季聒噪的风一阵一阵地蠕动,不给人个痛快——杀人不过头点地,钝刀子割肉也太折磨人了。
她慢慢从桌子上爬起来,小幅度地扫视周围:电子屏幕、黑板、书桌……以及摞在书桌上厚厚的课本,周围传来好多人嘻嘻哈哈的吵闹声。
一直以来不停转动的大脑好像有一瞬间的卡顿,这才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是哪里?她努力找出蛛丝马迹,可是没有凭空多出的任何记忆。
姜楠是坐在第四排靠窗的位置,一转头就能对上玻璃窗,透着朦胧的轮廓,能看出来相似的脸上透着点青涩柔和。
她的后背冒出森森寒意,衣服已经被汗浸湿透了,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头上不知工作了多少个年头的风扇吱呀吱呀地叫着,让人很是担心它能否长命百岁,当然,最怕的还是寿命的突然终结—
—仓促地掉了下来。
旁边,赵舒看姜怀瑜久久不动,短促地笑了两下:“小鱼,你还呆着干嘛!该不会是睡傻了吧,哈哈!”她看姜怀瑜还没有动作,又不知轻重地拍了她两下:“你没事吧,赶紧拿课本啊,对了,第二课是小明的课,他估计要讲上次考试的物理试卷,你也拿出来吧。
”说着心里有些愤慨:大家都一样不学习啊,怎么就姜怀瑜天天考这么高呢!姜楠这才确定,小鱼,是她的新名字。
她扭过头,细细打量对方:圆脸杏眼,眼下有颗泪痣,弯月眉,鼻梁娇小挺翘,浅褐色的眼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镀上一层金色,有些像曾经养过的小猫。
姜楠虽未系统地读过兵书,但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平日里端着的四平八稳还是派上了用场,她从嘴角扯出抹微笑:“好的。
”末了对上同桌担忧的目光,加了句:“刚刚做了个噩梦。
”这个表情配上她苍白的脸色,极具说服力。
赵舒升腾起的那点子担忧立马熄了火,不留情面地发笑:“小鱼!哈哈,就屁那么点时间还够你做个噩梦的哈哈,也太好笑了吧!”姜怀瑜可是她臭味相投的好朋友,俩人一样都天不怕地不怕,平日里“作恶多端,为祸二方”,岂料,她今日竟被一个小小的噩梦吓到了,真是好笑死了。
“赵舒你笑什么呢?有什么事这么好笑,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小明人偷偷摸摸地站到窗户口,快速地冲到班里,在赵舒旁边站定,心里不住嘀咕:嘿,可算让我揪住你的狐狸尾巴了,天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非得好好治治才行。
周遭的动静都按上了暂停键,赵舒“欻”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跳发射,大腿刚好跟课桌抽屉底来个亲密接触,她疼得龇牙咧嘴:“呃……小明……徐老师,如果我说,刚刚是蚊子挠我痒痒肉了,你会信吗?”说完还配合地做了个无辜的表情,班级里登即响起打雷般大笑。
前桌的一个白白净净戴眼镜的男生,转过头来还给赵舒比个拇指哥,然后捂着嘴转回去了。
姜楠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同桌,赵舒,一个拥有娃娃脸的女生有着跟她的相貌不匹配的身高—
—她站起来竟然有172!小明被噎了一下,板着脸,冷哼一声,摆出一副你再编就好好收拾你的态度,“坐下吧,等会儿收拾你,都上课了,还不老实。
大家把试卷都拿出来,都快考试了,你瞧你们还不放在心上,上课铃声都响八百遍了,还闹!卷子第1、3、5题错的,抄十遍,这都做多少遍,咋还不长记性呢!”赵舒坐下后,还不老实,趁着姜楠找卷子,她小声吐槽:“小明这人今儿怎么回事,谁又惹他了,该死,我这是撞枪口上了啊!啊不,合着半天我就是那只鸡啊!”说完,赵舒表情不快,摊在桌子上,颇有挨训后颓废度日的荒唐意味。
小明瞅见赵舒心不在焉,恨铁不成钢,都是好苗子怎么就不上进呢:“赵舒你别打扰人姜怀瑜学习,刚你违反纪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语文古诗词和文言文从初一到初三所有的抄五遍,这周五给我,错一个字你就再罚抄五遍,听到没有!”说完还伸手比了个五。
赵舒哀嚎一声,什么嘛,姜怀瑜明明就在找卷子,但到底只敢在心里哔哔赖赖,“知道了知道了,徐大班主任!”姜楠听见姜怀瑜这个名字,找试卷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从猪窝里继续翻找试卷。
……这一节课下来,挺轻松的,小明讲的物理试卷在姜楠看来很是简单。
这主要是归功于她在大学期间给人任家教,从初一就开始带一个孩子,刚好陪她考完中考。
这不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吗,她刚系统地复习完初中知识,这就要派上用场了。
姜楠从不打没准备的仗,也不会让自己置身于陌生的环境。
她已经知道自己叫姜怀瑜,一个多么熟悉的名字。
她准备以赵舒作为切入口,好好打探一下这里的事情,她有些怀疑,但多年的实验室经验指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不能贸然下任何定论。
赵舒是个神经大条的姑娘,姜楠随意几句话就打消了她的疑虑,从她东扯西扯说了些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大概知道了现状,不局限于说班主任外号的由来。
小明,也就是徐志铭,头发张牙舞爪向上竖冲,班主任标配国字脸,皱起眉脸上就悬着一个大大的八字,皮肤接近于土地黄,个儿不高,也就一米六七左右。
初一时就开始带五班了,他当时正值二八年华,当然这个二八指的是二十八,成天与班级同学勾肩搭背,狼狈为奸。
为此年级主任没少找他事,但碍于五班同学团结且成绩好,此事就一直不了了之。
自从上了初三,小明的头发肉眼可见的稀疏了,人也成天唉声叹气的,喝的汽水饮料变成了保温杯泡枸杞,也不与同学们统一战线了,天就去一趟年级主任办公室虚心请教。
变化不可谓不大,简直与从前一个天一个地,班级同学都说他是提前步入更年期了。
这厢,徐志铭在办公室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心里犯嘀咕:哪个小崽子背地里骂他了。
他喝口保温杯里的水,润了润嗓子,打起了官腔:“李老师,这帮兔崽子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眼瞅着都快中考了,一个二个的还不让人省心,李老师,您是学校老人了,可得拿个主意啊。
”李恒才,学校优秀骨干老师,也是五班的语文老师,为人温和,一笑就有两个小酒窝,面上,但背地里干的全是黑心的事。
这不,听见小明的抱怨立马接茬:“嗨,考完就是暑假了,大家肯定都挠心,依我看管是管不来的,要不咱们想个法子。
”他朝小明使个眼色,对方上道地往他这便靠近两步,随即二人在办公室里大声密谋,完事后,还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都笑得跟个偷腥的猫一样。
话扯远了,言归正传。
在这么多提到的人名里,姜楠听到了一个出现频率极高的名字—
—沈知言,也正是坐在她斜后方的那个高个子男生。
赵舒说,他俩关系极好。
说这话的时候,前桌那个一直悄咪竖着耳朵的男生听到了,翘起兰花指打趣姜楠:“就是就是,你俩关系特别好,我都吃醋了呢!”姜楠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当即明白了,这人怕不是姐妹。
“郭璨,收收味!想发骚找你同桌去,我和小鱼都要被恶心坏了。
”赵舒说完,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郭璨也不生气,还好脾气地摸摸鼻子,但是姜楠的前桌—
—一个长相福气逼人的小胖墩,也就是付韦兴不干了,他急眼道:“赵舒,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再说了谁和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才是蚂蚱。
”上课铃声趁其不备地玩命嚎叫,赵舒一激灵立马立起早就准备好的语文课本及试卷,说道:“你别和我说话,上课了,这两节课都是李扒皮的课,啊,那个披着羊皮的狼、黑心的李扒皮,我什么时候才能逃脱他的魔掌呐!”郭璨二话不说就面朝前方,倒是付韦兴,脸憋得通红,不情不愿地离开姜楠的桌子,大有一下课就要跟赵舒再理论一场的架势。
姜楠安静地听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交锋,原来,姜怀瑜在这里有那么多朋友啊。
第三、四节课都是李恒才的课,这不刚一站上讲台,就开始了:“刚才在办公室,我和徐老师商量出一个特别好的学习方案,现在开始四人互成一个小组,进行加减分制,得分最少的两个组上台展示才艺,细则会在下午张贴在读书角,明天正式开始实行方案。
哦,还有,你们倩倩老师要求晚自习进行单词默写。
”说完,还假惺惺地推脱,“本来该徐老师来通知的,但是,我还是越俎代庖提前告知你们,就是想让你们开心一下,你们觉得这个方案如何呀?”青春期的男男女女,都爱面子,既想出头引人注意,又扭捏于众人的视线。
李扒皮这一个方案真可谓是打蛇打七寸,一捏一个准!他没管讲台下哀鸿遍野的景象,自顾自地开启洗脑大业,毒鸡汤一缸一缸地灌。
什么鲁迅啊、余华、霍金,都是他嘴下的常客,末了再添上一句:“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呐!”……直到讲台下的同学们都躁动地扭成麻花,时不时传来几句交头接耳的嬉笑,李恒才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文言文的解读,瞟一眼教室后墙黑板上方挂着的大时钟:“还有两分钟,我就不多说了,你们赶紧去吃饭吧,下课!”“欧~吼!”犹如一滴沸水滴进油锅里,大家发出各种怪叫,还有人狗腿道:“老师英明!”这一番操作下来,可真是让大家对他又恨又爱。
要是在平时,赵舒少不得要跟同桌嘲讽一下:“李扒皮可真会啊。
”但今日,她有正事要做,所以早在老师话音刚落就蹿出去了,走之前还给了同桌一个飞吻:“小鱼儿,你就浅浅期待一下下午吧!”姜楠宛如丈二和尚,她跟赵舒只不过是一个刚认识不足一天的朋友,也不知道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转而,天马行空地想起姜成昀和秦舒意会不会在家里。
有道是,近乡情更怯,她现在算是有切身的体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