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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部分:诡画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水泥地上敲出单调的节拍。林默撑着一把破旧的黑色雨伞,在旧货市场的摊位间穿行。连续三周的阴雨让整个城市都浸泡在潮湿中,也让他本就低迷的心情更加阴郁。

    又退稿了早上编辑的电话还在耳边回响,林先生,您的画风太传统了,现在市场需要的是更前卫、更有冲击力的作品。

    前卫冲击力林默在心里冷笑。那些被捧上天的所谓前卫艺术,不过是一堆哗众取宠的涂鸦。他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几张钞票,这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

    小伙子,看看这个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摊位后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皱纹里嵌着岁月的痕迹。他面前摆着几件锈迹斑斑的老物件和几幅装在旧画框里的画。

    林默本想摇头走开,余光却被角落里一幅画吸引。那是一幅约莫六十厘米高的油画,装在一个暗红色的木质画框中。画中是一位穿着淡蓝色旗袍的年轻女子,站在一扇雕花窗前,窗外隐约可见一片竹林。女子面容清秀,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画布,直视观画者的灵魂。

    这幅画...林默蹲下身,手指不自觉地抚上画框。

    眼力不错,老人咳嗽了两声,这是我从一个老宅子收来的,据说有些年头了。画得挺好,就是没署名。

    林默小心地拿起画作。油彩已经有些年头,但保存得相当完好。女子的面容在暗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生动,特别是那双眼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注视着自己。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既熟悉又陌生,仿佛他曾在某个梦中见过这幅画。

    多少钱他听见自己问道。

    老人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看你是懂行的,八百拿走。

    八百。这相当于他半个月的生活费。林默犹豫了,但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紧紧抓住画框。一种莫名的冲动告诉他,他必须拥有这幅画。

    六百五,我只有这么多。他掏出钱包里所有的钞票。

    老人叹了口气:成交吧,反正放我这也没人要。

    雨下得更大了。林默脱下外套包裹住画作,冒雨跑向公交站。一路上,他总觉得怀中的画作在微微发热,但当他低头查看时,又一切如常。

    林默的公寓位于城东一栋老旧居民楼的顶层,狭小但采光不错——这是他选择这里的主要原因。进门后,他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裹,将画挂在卧室正对床的墙上。

    完美。他后退几步欣赏着。室内的光线让画作呈现出更多细节:女子旗袍上的暗纹,窗棂上精细的雕花,以及那片朦胧竹林中的一抹红色——那似乎是一座小亭子的屋顶。

    林默拿起素描本,开始临摹画中的女子。铅笔在纸上游走,但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无法复制出原画中那种神秘的神韵。特别是那双眼睛,他画了又擦,擦了又画,始终无法满意。

    你到底是谁他对着画作喃喃自语。

    窗外的雨声渐歇,夜色深沉。林默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目光仍无法从画作上移开。不知是错觉还是光线变化,他感觉画中女子的嘴角似乎比白天时上扬了一些,眼神也变得柔和了。

    我一定是太累了。他摇摇头,关上台灯。

    黑暗中,林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站在一间陌生的画室里,手中握着画笔,面前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作——正是他今天买下的那幅女子肖像。画中的女子活了过来,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对他微笑。窗外不是竹林,而是一片火海。

    你终于来了。女子轻声说,声音如同风铃般清脆。

    林默想问她是谁,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女子站起身,向他走来,她的旗袍在火光中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

    救我...她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林默的脸——

    啊!林默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天刚蒙蒙亮。他惊恐地看向墙上的画作,女子依然安静地站在窗前,但林默发誓,她的位置比昨晚离窗户近了一些。

    这不可能...他跳下床,凑近画作仔细检查。画布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但女子确实更靠近窗边了,而且她的表情——昨天还是恬淡的微笑,现在却带着一丝哀伤。

    林默使劲揉了揉眼睛。一定是光线的原因,或者是自己还没从噩梦中完全清醒。他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冲了个冷水澡后,开始准备早餐。

    煎蛋在锅里滋滋作响,林默的思绪却飘回了那幅画。作为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画家,他确信那幅画的技法非常高超,笔触间透着某种他熟悉的风格,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叮咚门铃响了。林默皱眉,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间来访。

    门外站着他的大学同学周明远,现在是城里一家小画廊的老板。周明远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拎着两杯咖啡,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商业微笑。

    早啊,老林!路过顺便来看看你。周明远自来熟地挤进门,听说你最近在找灵感

    林默接过咖啡,示意他坐下:消息挺灵通啊。

    圈子就这么大。周明远环顾狭小的公寓,目光在看到卧室门缝中露出的画框一角时停住了,新作品

    林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他去看那幅画。周明远站在画前,表情逐渐从好奇变为震惊。

    这...这是沈墨的风格!他惊呼道。

    沈墨林默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二十年前自杀的那个天才画家,你大学时不是研究过他的技法吗周明远激动地说,这幅画太像他的作品了,特别是用色和笔触的处理方式。

    林默脑中闪过一道光。没错,沈墨,那个被誉为九十年代最具天赋的画家,却在事业巅峰期突然自杀,年仅二十八岁。他的作品在他死后价格飙升,但市面上真迹极少。

    但这幅画没有署名,林默说,而且沈墨的作品目录里没有这件。

    周明远掏出手机,快速搜索着什么:等等...你看这个。他把手机递给林默。

    屏幕上是一篇二十年前的旧报纸电子版,报道沈墨自杀的消息。文章旁边配了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是沈墨生前最后一张公开照片。他站在一幅未完成的画作前,虽然看不清画的内容,但构图和尺寸与林默刚买的这幅惊人地相似。

    这...这太巧合了。林默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如果这真是沈墨的遗作...周明远眼中闪烁着商人的精明,老林,你发大财了。沈墨的真迹现在至少七位数起。

    林默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画中女子的眼睛吸引。那双眼睛似乎在向他传递某种信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哀求和警告。

    我想先确认这幅画的来历,他终于开口,帮我查查沈墨生前有没有画过这个模特的记录。

    周明远拍拍他的肩膀:包在我身上。不过...他压低声音,如果这真是沈墨的遗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据说他死前完成的最后一幅画被诅咒了,所有拥有它的人都会...

    都会什么

    都会像他一样自杀。周明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当然,这只是艺术圈里的传说。

    林默勉强笑了笑:我不信这些。

    送走周明远后,林默回到画前,仔细观察每一个细节。如果这真是沈墨的作品,为什么没有署名画中的女子又是谁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他拿出手机搜索沈墨的相关资料。在一篇深度报道中,他找到了可能的线索:沈墨生前有一位神秘的缪斯,据说是一位姓苏的年轻女子,但在沈墨去世前半年,她就突然消失了。有传言说她死于一场意外,但具体细节无人知晓。

    林默放大那张黑白照片,试图辨认沈墨身后画作的内容。虽然像素很低,但他能隐约看出一个女性轮廓和窗子的形状。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如果画中女子就是那位失踪的苏小姐呢

    天色渐暗,林默打开台灯继续研究。不知何时起,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度。他抬头看向画作,心脏猛地一紧——画中女子的位置又变了,现在她几乎贴在窗边,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而窗外原本朦胧的竹林变成了一片橙红色的火海,就像他梦中所见。

    这不可能...林默的声音颤抖着。他确定这不是同一幅画了,但画框、画布和笔触明明一模一样。

    更可怕的是,当他凑近观察时,发现女子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在呼喊什么。而窗外的火海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形的黑影。

    林默跌坐在床上,感到一阵眩晕。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当再次聚焦时,画作又恢复了原样——女子安静地站在窗前,窗外是那片朦胧的竹林。

    我一定是精神太紧张了。他自言自语,却无法说服自己。

    当晚,林默又一次梦见了那间画室和画中的女子。这次梦境更加清晰:女子穿着着火的旗袍在画室里奔跑,尖叫着求救。而一个模糊的男性身影站在画架前,疯狂地挥舞画笔,仿佛要将这一幕永远定格在画布上。

    救我...林默...女子在火焰中呼喊着他的名字。

    林默惊醒了,房间一片漆黑。他摸索着打开台灯,惊恐地发现墙上的画作不见了,只留下空荡荡的画钩。而他的手上,不知何时沾满了红色的颜料,像血一样黏稠。

    第二部分:镜中魅影

    林默盯着自己沾满红色颜料的双手,呼吸急促。颜料散发着淡淡的松节油气味,是他常用的那个牌子。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工作台上——那幅失踪的画作正安静地躺在那里,旁边是他打开的颜料盒和几支画笔。

    我睡着后起来画画了林默喃喃自语,却没有任何相关记忆。他走近工作台,发现画作上确实有新添的笔触:窗外的火海更加鲜明了,而女子的旗袍下摆也多了几抹橙红色,仿佛火焰正在舔舐她的衣角。

    最令人不安的是,女子原本恬静的表情现在充满了恐惧,她的右手向前伸出,五指张开,像是在阻挡什么,又像是在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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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默的手指颤抖着抚过这些新添的颜料——还未完全干透。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十七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在睡梦中起来作画的。

    洗手间里,林默用力搓洗着手上的颜料。水流冲淡了红色,在洗手池中形成淡粉色的漩涡。他抬头看向镜子,突然僵住了——镜中反射的浴室门口,站着一个模糊的蓝色身影。

    林默猛地转身,门口空无一人。但当他再次看向镜子时,那个身影依然存在,而且更清晰了:一个穿着淡蓝色旗袍的女子,长发披肩,面容与画中人一模一样。她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但没有声音。

    苏...雨林默试探性地叫出这个名字。

    镜中女子的眼睛突然睁大,然后整个影像如同水面被搅动般扭曲消失了。林默跌跌撞撞地后退,后背撞上了淋浴间的玻璃门,发出巨响。

    他决定不再独自面对这一切。天一亮,他就拨通了周明远的电话。

    两小时后,周明远带着一台老式录音机和几本发黄的资料来到了林默的公寓。他一进门就皱起鼻子:什么味道像是...烧焦的东西

    林默摇摇头:我没闻到。你找到什么了

    周明远放下手中的东西,神秘兮兮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费了好大劲才弄到的。沈墨生前最后几个月的警方记录副本,还有...他压低声音,苏雨的一些资料。

    林默急切地打开档案袋。最先滑出来的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年轻女子站在美术学院门口,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长裙,笑容明媚。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苏雨,1999年5月。

    这就是她林默凝视着照片,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他曾在某个遥远的时间点见过这个笑容。

    嗯,沈墨的缪斯和学生。周明远翻开一本剪报集,看这个,《艺术前沿》杂志1999年8月的专访,沈墨谈到他的新系列作品灵感来自一个照亮我生命的灵魂,指的就是苏雨。

    林默快速浏览着文章。沈墨在采访中热情洋溢地描述着新作的突破,称其为灵魂的具象化。文章旁边配着沈墨工作室的照片,角落里隐约可见一幅被布遮盖的大型画作。

    他们不只是师生关系,对吗林默问道。

    周明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据说是恋人,但沈墨从不在公开场合承认。那个年代,师生恋还是很忌讳的,何况沈墨当时已经结婚了。

    林默猛地抬头:他结婚了

    嗯,商业联姻,没什么感情。周明远翻到剪报集的另一页,他妻子叫梁安琪,是个富商的女儿,沈墨早期的赞助全靠她家。但结婚不到两年就分居了,梁安琪长期住在国外。

    林默若有所思地看向卧室方向,那幅画现在被他重新挂回了墙上。他总觉得画中苏雨的眼神中有种复杂的情绪,不仅仅是恐惧,还有深深的悲伤和...愤怒

    警方记录里有什么他转向档案袋中的其他文件。

    周明远的表情变得严肃:2000年3月12日凌晨,沈墨的画室发生火灾。消防员赶到时,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烧得面目全非,但通过牙齿记录确认是苏雨。

    林默感到一阵寒意:沈墨呢

    火灾发生时他不在现场。但两周后,他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公寓里,服用过量安眠药,旁边放着这幅...周明远从档案袋底部抽出一张照片,是一幅画作的彩色复印件,几乎和你那幅一模一样,只是构图是镜像相反的。

    林默接过照片,手指微微发抖。确实,除了左右相反外,画中的人物、场景甚至细节都与他拥有的这幅一致。唯一不同的是,照片中的画作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签名:沈墨,2000.3.11——火灾前一天。

    警方认定是自杀,但...周明远犹豫了一下,有传言说沈墨在遗书中承认自己对火灾负有责任。苏家一直坚持是沈墨杀了他们的女儿,但没有足够证据。

    林默站起身,走向卧室。他需要再看一眼那幅画。周明远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地讲着这幅画如果鉴定为真迹能在拍卖会上拍出怎样的天价。

    但当他们进入卧室时,两人同时僵住了——画中的场景又变了。现在苏雨整个人贴在窗户上,双手抵着玻璃,面容扭曲地尖叫着。而窗外不再是竹林或火海,而是一个模糊的男人背影,他手持火把,正转身离开。

    老天...周明远的声音发抖,这、这画会自己变

    林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画框下方地板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一小撮灰烬,像是从画中飘落出来的。他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灰烬中还带着微弱的余温。

    我们得把这东西处理掉。周明远后退几步,脸色苍白,老林,这不对劲。那些传言可能是真的...这幅画被诅咒了。

    林默却像被催眠般走向画作,伸手触碰画中苏雨贴在玻璃上的手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画布的一刻,周明远猛地拉住了他。

    别碰它!你难道没发现吗周明远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你在变成他!

    林默转头,困惑地看着老友:什么意思

    你的笔迹!周明远指着林默工作台上的一张素描,那根本不是你的风格,完全是沈墨的技法!还有你的签名...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林默前几天给他的一张速写,你看看这个林字的写法,和沈墨的签名几乎一样!

    林默接过速写,震惊地发现确实如此。他从不那样书写自己的名字,那个林字的最后一笔向上挑起的方式,与沈墨的签名如出一辙。

    这不可能...林默喃喃道,但内心深处,他知道周明远是对的。自从得到这幅画后,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慢慢侵蚀他的意识,改变他的习惯,甚至...占据他的身体。

    我们得烧了它。周明远坚决地说。

    不行!林默的反应激烈得让自己都吃惊,我是说...如果这真是沈墨的遗作,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周明远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艺术价值老林,这东西正在要你的命!你看看你自己——他强行把林默拉到浴室镜子前,你这两个星期瘦了多少黑眼圈有多重你看起来像个瘾君子!

    镜中的影像让林默哑口无言。他确实憔悴得可怕,眼睛布满血丝,颧骨突出,活像一具行尸走肉。但更可怕的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在镜中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另一个男人的脸——轮廓更分明,眼神更阴郁,嘴角带着一丝扭曲的微笑。

    沈墨的脸。

    啊!林默踉跄着后退,撞在墙上。

    周明远扶住他:听我的,今天就把画处理掉。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来。

    林默机械地点点头,但内心有个声音在尖叫着反对。那个声音不属于他,却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

    周明远离开后,公寓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林默坐在工作台前,盯着那幅画,思绪混乱。他应该听从周明远的建议,摆脱这幅被诅咒的画作。但每当他产生这个念头,就会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做出决定。

    夜幕降临,林默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却不敢闭眼。他害怕睡着后又会梦游作画,或者...更糟。床头柜上的台灯投下昏黄的光,在墙上形成扭曲的阴影。画中的苏雨恢复了最初的姿态,安静地站在窗前,但林默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拿起手机,搜索沈墨

    画室

    火灾,找到了一条当时的地方新闻报道。文章很简单,只说艺术学院副教授沈墨位于城郊的画室发生火灾,一名年轻女性不幸遇难,没有更多细节。但报道旁边有一张现场照片:烧得只剩骨架的画室,消防员在废墟中搜寻。

    林默放大照片,突然注意到废墟角落里有一个奇怪的形状——一个相对完好的画架,上面似乎还固定着一块画布。这很不寻常,因为火势看起来已经吞噬了整个建筑。更奇怪的是,画架周围的地面几乎没有燃烧痕迹,形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形。

    这不对劲...林默皱起眉头。他继续搜索,找到了一篇火灾半年后的追踪报道,采访了当时参与救援的一名消防员。

    那场火很奇怪,消防员在报道中说,火势集中在建筑中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引导火焰。最奇怪的是我们发现的那具尸体...她在一个几乎没被烧到的角落里,但烧毁程度却比其他区域严重得多,几乎只剩下骨头。法医说那不符合正常的燃烧规律...

    林默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回想起自己梦中看到的场景:苏雨在着火的画室里奔跑,而一个模糊的男性身影站在画架前...

    他猛地抬头看向墙上的画作,心脏几乎停跳——画中的苏雨不见了,只剩下一扇空荡荡的窗户,窗外是漆黑的夜色。

    苏...雨林默的声音颤抖着。

    一阵冷风突然从紧闭的窗户缝隙中吹进来,台灯闪烁了几下,熄灭了。黑暗中,林默感到有什么东西站在床边,正俯视着他。他闻到了一股混合着颜料和焦糊味的诡异气息。

    救...我...一个女声在他耳边轻语,冰冷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

    林默僵在床上,动弹不得。他能感觉到那个存在正慢慢靠近,几乎贴在他的背上。刺骨的寒意透过睡衣渗入皮肤,他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我...怎么救你他鼓起勇气问道。

    没有回答。但台灯突然又亮了起来,光线比之前明亮许多。林默缓缓转头,看向墙上的画——苏雨又回到了画中,但这次她的姿势完全变了:她跪在窗前,双手合十,像是在祈祷。而窗外,那个手持火把的男人背影更加清晰了,林默现在能认出那件风衣——和他衣橱里挂着的那件一模一样。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画作的右下角出现了一个新鲜的签名:沈墨,笔迹和林默最近的无意识签名完全相同。

    林默的视线模糊了,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推开,像是有另一个灵魂正强行挤进他的身体。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画中的苏雨转过头,用充满哀伤和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嘴唇蠕动着说出三个字:

    阻止他...

    第三部分:破碎的镜像

    林默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工作台前,手中握着一支蘸满红色颜料的画笔。窗外已是黎明时分,灰白的光线渗入房间。他的面前摆着那幅画,但已经面目全非——整幅画布几乎被红色覆盖,只有苏雨的脸和伸出的手还保留着原本的色彩,像是血海中唯一的孤岛。

    不...林默颤抖着松开画笔,它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指甲缝里嵌满了干涸的颜料,衣袖上也沾满了红色斑点。更可怕的是,工作台上放着一把美工刀,刀刃闪着冷光,旁边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扭曲的字迹:结束这一切。

    那不是他的笔迹。至少,不完全是。

    林默跌跌撞撞地冲向浴室,打开水龙头拼命搓洗双手。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皮肤,但那些颜料像是渗入了毛孔,怎么洗都留有淡淡的红色痕迹。他抬头看向镜子,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眼变成了深褐色——他原本是纯黑色的眼睛。

    滚出我的身体!林默对着镜中的自己咆哮,声音在狭小的浴室里回荡。

    镜中的影像扭曲了一瞬,右眼变回黑色,但嘴角却浮现出一个不属于林默的冷笑:太晚了...我们已经融合了。这声音从他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却带着完全不同的腔调。

    林默一拳砸向镜子,玻璃碎裂,碎片割破了他的指关节,鲜血顺着裂纹流下。疼痛让他暂时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必须趁现在做些什么。

    回到工作台前,林默强忍眩晕翻找着周明远留下的资料。在那堆发黄的剪报中,他发现了一张之前没注意到的照片:沈墨和苏雨在画室前的合影。照片上的沈墨搂着苏雨的肩,笑容温柔,但眼神中却有种令人不安的占有欲。苏雨虽然微笑着,身体却微微向另一侧倾斜,像是在下意识地躲避什么。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墨与雨,1999.10.15,新系列开始前。

    林默的视线模糊了一瞬,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昏暗的画室里,苏雨站在窗边,月光勾勒出她的侧脸轮廓。她转过头,眼中含着泪水:沈墨,求你...放我走吧。

    你永远都是我的,生是,死也是。一个冰冷的声音回答。那是沈墨的声音,却从林默自己的喉咙里发出。

    啊!林默抱住头,那些外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撕裂着他的意识。他看到沈墨在画室地板上用颜料和蜡烛布置出奇怪的符号,看到苏雨惊恐地后退,看到窗外突然燃起的火焰...

    不!这不是我的记忆!林默跪倒在地,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墙上的画作突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像是木头受热开裂。林默抬头,看到画布上的红色颜料正在蠕动,如同有生命般向苏雨残存的身影蔓延。而苏雨的脸转向他,嘴唇颤抖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林默鬼使神差地凑近画作,将耳朵贴在画布上。

    镜...子...一个微弱的女声传入耳中,找...镜子...

    镜子林默直起身,环顾四周。浴室里的镜子已经被他打碎,公寓里唯一剩下的镜子是周明远昨天带来的那个老式录音机上附带的小圆镜。

    他扑向录音机,拆下那面小圆镜,然后回到画前。镜子反射出画作的影像,林默惊讶地发现,在镜中世界里,画作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样子:苏雨站在窗前,窗外是阳光明媚的竹林,她的表情宁静而快乐。而画作的右下角,有一个清晰的签名:苏雨,2000.3.10。

    镜像画...林默恍然大悟。沈墨在火灾前一天完成的是这幅画的镜像版本,而两幅画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作品。周明远带来的资料中提到过,沈墨最后几个月痴迷于对称美学,认为只有镜像对称的作品才能完整捕捉灵魂。

    但为什么苏雨要他找镜子林默再次看向镜中反射的画作,这次他注意到一个细节:镜中画作的窗台上,放着一把小小的钥匙。而在原画中,这个位置被红色颜料覆盖了。

    林默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刮掉画中窗台位置的红色颜料。随着颜料的剥落,一把真实的、生锈的小钥匙从画中掉了出来,落在他掌心。

    这是什么林默盯着钥匙,它只有指甲大小,看起来像是某种首饰盒的钥匙。

    画中的苏雨突然动了,她指向画作的背面。林默从未检查过画的背面,他急忙将画从墙上取下,翻转过来。画布背面贴着一个泛黄的牛皮纸信封,因为年代久远几乎与画布同色。信封上用褪色的墨水写着:致发现者。

    林默用钥匙轻易地打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折叠的信纸和另一把小钥匙。信纸上的字迹娟秀优美,与沈墨的狂放笔迹完全不同: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沈墨的计划失败了。他相信通过将我的灵魂禁锢在两幅镜像画中,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但他错了。只有一幅画完成了,而这一幅中,我保留了一丝自由意志。

    这把钥匙能打开沈墨公寓地板下的暗格,那里藏着他的日记和另一幅未完成的画。找到它,完成它,但不要像沈墨那样试图禁锢灵魂,而是释放它。

    请帮我结束这场噩梦。

    ——苏雨,2000.3.11

    林默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纸。沈墨的公寓!那地方二十年前就被查封了,现在可能早已不复存在...

    等等——周明远的资料里提到过,沈墨死后,他的公寓一直空置着,因为产权纠纷没人能处理。林默翻找着资料,果然在一份旧报纸上找到了地址:青云公寓17层B座。

    他必须立刻去那里。但刚站起身,一阵剧痛就贯穿了头部,像是有人用铁锤敲击他的颅骨。林默跌跪在地,感到自己的意识正被强行推开。

    不...许...去...他的嘴不受控制地扭曲着,挤出这几个字。右眼再次变成了深褐色。

    林默知道沈墨的灵魂正在阻止他。他用尽全身力气抓起工作台上的美工刀,在自己的左臂上划了一道。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夺回了控制权。

    滚出去!他对着空气怒吼,用纱布草草包扎了伤口,抓起钥匙冲出门外。

    青云公寓是城西一栋老旧的豪华公寓,建于九十年代,曾经是艺术家和富商的最爱,如今却因缺乏维护而显得破败阴森。林默设法骗过了昏昏欲睡的门卫,乘着嘎吱作响的老电梯上到17层。

    B座的门上贴着褪色的封条,锁已经生锈。林默用肩膀撞了几下,门纹丝不动。他退后几步,猛地前冲,这次门框发出断裂的声音,门开了。

    一股霉味混合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公寓里昏暗阴冷,家具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像是时间在这里静止了二十年。林默打开手机照明,小心翼翼地前进。客厅墙上还挂着几幅沈墨早期的作品,画风与他后来截然不同,更加传统和保守。

    根据苏雨信中的提示,林默开始检查地板。在卧室的一块松动的地板下,他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暗格。小钥匙完美地打开了它,里面是一本黑色皮面日记和一卷画布。

    林默先展开了画布——这是那幅镜像画,只完成了一半。画中的苏雨只有轮廓,面部和手部还只是底稿,但窗外已经画好了那片火海,以及一个站在火前的男人背影,比林默那幅更加清晰,能看出那就是沈墨自己。

    日记本里记录了沈墨最后几个月的心路历程。随着,林默的手越来越抖。沈墨的文字透露出一个艺术家逐渐陷入疯狂的过程:他对苏雨的痴迷,对妻子提出离婚却被拒绝的愤怒,以及当他发现苏雨准备离开他时的绝望。

    最后一篇日记写于2000年3月11日,火灾前一天:

    雨要离开我了。她说受不了我的控制欲,说我扭曲了艺术和爱的意义。她不懂,正是这种绝对的占有才是最高形式的爱。如果生不能拥有,那就死后再聚。古籍中记载的魂寄术值得一试:将灵魂禁锢在镜像画作中,两人便能永远相伴。我已准备好一切,明天将是新生的开始。

    林默合上日记,胃里翻腾着恶心。沈墨根本不是自杀,他是谋杀犯,而苏雨的灵魂被困在画中整整二十年!

    他必须完成这幅镜像画,但不是像沈墨计划的那样禁锢灵魂,而是释放它。林默环顾四周,在沈墨的工作台上找到了几管干涸的颜料和几支旧画笔。水早已蒸发,但或许...

    林默咬破自己的手指,让血滴入颜料管中,用手指搅拌。鲜血混合着残留的颜料形成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他用画笔蘸着这种混合物,开始在那幅未完成的镜像画上作画。

    他画的不再是沈墨那种追求完美的写实风格,而是跟随自己的直觉,用粗犷的笔触勾勒出苏雨的面容。不是惊恐的、被火焰包围的苏雨,而是记忆中那张照片上微笑的、自由的苏雨。

    随着最后一笔画完,公寓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发生了地震。林默听到一个男人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声音充满愤怒和痛苦。他手中的画布变得滚烫,几乎灼伤他的手掌。

    不!你不能这样!沈墨的声音从林默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他的右眼再次变色,半边脸扭曲成另一个人的表情。

    林默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他体内撕扯。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在满是灰尘的镜子前,他看到自己的脸在两种形态间切换:一会儿是林默,一会儿是沈墨。

    她是我的!沈墨的声音咆哮着。

    不,她从来不属于任何人!林默用尽全力反抗,抓起洗手台上的玻璃杯砸向镜子。

    随着镜子碎裂,沈墨的尖叫声达到了顶点。林默感到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被强行从他体内剥离。他跪倒在地,看到一缕黑烟从自己口中飘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人形,然后消散无踪。

    寂静。彻底的寂静。

    林默瘫坐在地上,浑身被汗水浸透。他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每一块肌肉都在疼痛。但那种被另一个灵魂占据的压迫感消失了,右眼也恢复了正常。

    他颤抖着拿起那幅刚完成的镜像画。画中的苏雨现在完整了,她微笑着,窗外是阳光下的竹林。而最神奇的是,画作右下角的签名变成了:林默与苏雨,2023.4.15。

    当林默回到自己的公寓时,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墙上那幅原作。变化是惊人的——红色颜料全部消失了,画作恢复了最初的样貌:苏雨站在窗前,窗外是翠绿的竹林,阳光透过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表情宁静,眼神中带着释然。

    而画作的右下角,多了一行小字:谢谢你,我终于自由了。

    林默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画作上,苏雨的脸庞在光线中似乎泛着柔和的光。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她对他点了点头,然后整幅画的色彩变得更加鲜活明亮。

    一周后,林默将两幅画并排挂在画廊的墙上,周明远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所以...这就是全部真相周明远的声音里满是敬畏。

    林默点点头:沈墨想通过艺术禁锢灵魂,但真正的艺术应该解放灵魂。他指着那两幅画,这两幅画在一起,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关于执念、背叛,以及最终的救赎。

    你打算怎么处理它们周明远问道。

    林默沉思片刻:我想捐赠给美术学院,作为艺术伦理教育的反面教材。沈墨是个天才,但他混淆了艺术与生活的界限,最终毁掉了两个生命。

    周明远拍拍他的肩膀:你看起来好多了,眼睛里的...那种东西消失了。

    林默微笑:因为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他没有告诉周明远的是,自从那天以后,他再也没做过关于火和画室的噩梦。相反,他梦见过苏雨几次,她站在阳光下的竹林里,对他微笑,然后转身走入光明。

    画展结束后,林默回到公寓,发现桌上多了一幅小小的素描——那是他从未画过的作品:一片阳光下的竹林,一个小亭子,亭子里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似乎在愉快地交谈。素描右下角有一个熟悉的签名:苏雨。

    林默将素描装裱起来,挂在工作室的墙上。他开始创作一系列新作品,风格既不同于他过去的保守,也不同于沈墨的偏执,而是一种全新的、充满生命力的表达方式。

    艺术评论家们为这种转变感到惊讶,称其为灵魂的觉醒。但林默知道真相——这不是觉醒,而是一次重生。他和苏雨互相拯救了对方:她从他那里获得了自由,而他则从她的故事中领悟了艺术的真正意义。

    那天晚上,林默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星星。微风拂过,带来远处竹林的沙沙声。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一个漫长的噩梦终于结束,而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在画架上,一幅新作的底稿已经完成: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组成一个微笑的女子面容,她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这个世界,自由而安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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