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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死后没人烧纸,穷得在地府干起兼职。

    工作是处理人间烧来的祭品和纸钱分配。

    几天后,我发现一个小伙能听见我说话。

    他也很意外,试探着问,我想问问我去世的妻子过得如何

    我眼睛一亮,这不商机嘛。

    可以,先烧十亿给我,只收天地银行。

    1

    我蹲在香火缭绕的祭品堆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新到的纸钱。

    这些冥币在指间沙沙作响,却连一个铜板的重量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继续清点今天的祭品。

    三件纸衣、两双布鞋、一沓面额惊人的冥币(可惜是冥通银行的,地府不认),还有几个皱巴巴的水果,一看就是敷衍了事的供奉。

    程暖!三号台有人在烧祭品,赶快去清点!

    马面主管的声音像破锣一样从仓库那头传来。

    我慢吞吞地飘向三号祭台。

    作为新死的鬼,我的灵力弱得可怜,连飘动都显得吃力。

    我走到三号台,蹲在火堆旁,百无聊赖地数着正在燃烧的纸钱。

    啧啧。我伸手戳了戳正在燃烧的纸别墅,连个家具都没有,糊弄鬼呢

    纸灰打着旋儿飘起来,落在她半透明的手掌上。

    谁谁在说话

    一个清朗的男声突然响起,吓得我差点魂飞魄散。

    我猛地抬头,看见火堆对面跪着的年轻男子正惊恐地四下张望。

    我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三年来,从没人能听见我自言自语。

    你能听见我说话我试探着问。

    那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面容清秀。

    他脸色唰地白了:你是人是鬼

    你能听见我说话我试探着问。

    那身影脸上写满震惊,起身四处打量有没有人。

    鬼

    废话,

    我翻了个白眼,不然谁大半夜在坟场

    程暖的鬼生观被刷新了。她从没遇到过能跟活人对话的情况。

    男子咽了口唾沫,却出乎意料地没有逃跑。

    他犹豫片刻,竟然往前凑了凑:请问...您能不能帮我问问,我去世的妻子过得好不好

    我的眼睛叮地亮了。

    这不就是现成的商机吗

    可以啊,

    我搓了搓手,先烧十亿给我,只收天地银行的。

    男子二话不说,从背包里掏出一沓印着天地银行的纸钱,面额都是亿元大钞。

    我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可比我一个月工资还多!

    我叫周明,我妻子苏婉去年车祸走的...您真能联系上她

    我连连答是,连忙告诉他我的本名,程暖。

    程暖,收钱了。程暖...

    男子不确定地开口,唤着我的名字,一边将纸钱燃烧。

    火焰呼地蹿高,我感到一股暖流涌入魂体。

    这是香火愿力的味道。

    我满足地眯起眼:等着,我这就去找。

    我飘向地府深处。

    按理说我这种小职员没权限查生死簿,但谁让今晚值班的是我的酒鬼上司呢

    三瓶孟婆酿下肚,那老鬼早睡得打呼噜了。

    我翻开花名册,很快找到了苏婉的名字。

    在转世台,那是等待投胎的魂魄暂住的地方。

    转世台上,一个穿蓝旗袍的女子正痴痴望着人间。

    我飘过去:苏婉你老公让我带话。

    女子猛地转身,带起一阵阴风:阿明他还好吗

    好得很,正在给你烧钱呢,我掏了掏耳朵,跟我走一趟

    带着生魂离开望乡台是违反规定的,但我才不在乎。

    活着怕鬼,变成鬼了还怕个屁

    我拉着苏婉回到坟场时,周明还跪在原地。

    他看不见你,

    我对苏婉说,但能听见我说话,有什么话我帮你传达。

    苏婉的魂魄颤抖着,轻声道:阿明...茉莉花该施肥了...

    我把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周明。

    这小子浑身一震,眼泪唰地下来了:婉婉真的是你!我...我每天都给茉莉浇水,但它们还是蔫蔫的...

    傻瓜,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浇太多水了,根会烂的。

    我就这么蹲在一旁,当起了人肉对讲机。

    周明哭得像个孩子,把这一年来的思念全倒了出来;

    苏婉则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家务事,连冰箱里过期泡菜都惦记着。

    时间到了,我看了看天色,再不走天要亮了。

    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

    临走前,周明突然又烧了一大摞纸钱:这些是给程暖姑娘的辛苦费!

    我乐得合不拢嘴:客气啥呀,以后常联系!

    接下来的半天,我心不在焉地干着活。

    下班后,我直奔无祀区的天地银行自助查询点。

    当我颤抖着把工牌插入查询机时,屏幕上的数字让我差点尖叫:

    账户余额:20,000,000,000

    周明不仅烧了钱,还翻倍了!

    2

    我盯着银行账户里那一长串数字,魂体都凝实了几分。

    二十亿啊!这得是多少香火供奉!我当即飘去鬼市最豪华的黄泉大酒楼。

    点了一桌满汉全席——虽然鬼吃不出味道,但闻闻香气也是好的。

    店小二见我出手阔绰,谄媚地凑过来:姑娘是新来的富婆吧要不要办张VIP卡

    我大手一挥:办!充五亿!

    吃饱喝足,我飘回无祀区的破棚屋,躺在漏风的纸板床上美滋滋地数着账户余额。

    周明这小子靠谱,得好好发展成长期客户。

    正琢磨着,忽然听见有人喊我:程姑娘!程姑娘在吗

    我飘出去一看,周明正蹲在坟场边上烧纸,一边烧一边喊我名字。

    来了来了!我赶紧飘过去,大半夜的,找我啥事

    周明眼睛亮晶晶的:程姑娘,我有个想法!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我昨天发了个帖子,说能帮人联系逝去的亲人,结果一晚上收到三十多个委托!

    我接过纸一看,好家伙,全是活人想找亡魂的请求:

    想问我爷爷藏私房钱的地方

    想告诉我妈我结婚了

    想问我前女友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眼睛都直了:这……这都是钱啊!

    周明兴奋地点头:我们可以开个阴阳通讯公司!你负责地府那头找人,我负责人间接单,五五分账!

    我搓了搓手:行啊!不过得先定个收费标准,直系亲属十亿起,朋友五亿,前任二十亿!

    周明哈哈大笑:成!

    3

    第二天夜里,周明带来了第一位客户。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程姑娘,这位是张奶奶,想找她老伴。

    周明介绍道。

    老太太颤巍巍地掏出一叠纸钱递给周明:我老伴走了十年了……我就想问问,他在下面过得好不好

    周明接过纸钱烧给我。

    我拍胸脯保证:您等着,我这就去找!

    我熟门熟路地溜进地府档案室,翻出张爷爷的记录。

    好家伙,这老爷子竟然在酆都养老院!那可是地府的高档住宅区,得子孙年年烧钱才能住进去。

    我飘到养老院,刚进门就听见一阵麻将声。

    碰!哈哈哈,老李你又点炮!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正翘着二郎腿打麻将,桌上堆着金元宝,旁边还有俩丫鬟伺候。

    我飘过去:张爷爷您老伴找您。

    老头一愣,随即乐了:哎哟,我家那老婆子还惦记我呢

    我把老太太的话转述给他,张爷爷听完哈哈大笑:告诉她别省着花钱!我在这儿过得可滋润了,儿子年年给我烧别墅跑车,我还找了个丫鬟搓背呢!

    我嘴角抽搐:……这话也要原封不动转达

    张爷爷摆摆手:那不能!你就说我在下面挺好的,让她该吃吃该喝喝,别老惦记我。

    我回去把话传给老太太,她听完眼泪直掉:这死老头子,活着时候就爱打麻将,死了还改不了!

    周明在一旁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老太太临走前,又额外烧了五亿给我:谢谢…下个月他忌日,我再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周明的阴阳通讯公司迅速走红。

    周明在人间开了个论坛账号,叫阴阳快递员,专门接单;

    我则在地府四处跑腿,帮人找魂传话。

    4

    一个雨夜。

    坟场的纸灰被雨水打湿,黏在地上,像一层灰色的雪。

    我蹲在火堆旁,看着周明撑着一把黑伞,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走过来。

    男孩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塑料袋,衣服湿了大半,头发贴在额头上,显得格外瘦小。

    程姑娘,周明低声叫我,这孩子叫小满。

    程姑娘,这孩子叫小满,

    周明低声说,他爸爸是外卖骑手,上个月送餐途中出了车祸……

    小满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很久。

    他盯着火堆,小声问:叔叔,那个阿姨……真的能见到我爸爸吗

    周明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能,她特别厉害。

    小满没有害怕,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他看不见我,只能对着空气喃喃:阿姨,你能告诉我爸爸……我期末考试考了第一名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我鼻子一酸,虽然鬼魂没有眼泪,但那种酸涩感还是涌了上来。

    等着,这就去找你爸爸。

    5

    我飘向地府的新魂登记处,雨水穿过我的身体,凉丝丝的。

    值班的鬼差正打着哈欠翻看生死簿,我凑过去,敲了敲桌子:劳驾,查个人。

    鬼差头也不抬:名字

    王勇,职业是外卖骑手,上个月刚来的。

    鬼差翻了翻记录,突然啧了一声:这人啊,在望乡台不肯走,天天念叨着什么最后一单没送到。

    我心里一沉。

    望乡台是地府里最苦的地方,执念太深的鬼,往往会在那儿徘徊很久,直到魂体越来越淡,最终消散。

    望乡台的天空永远是黄昏,橘红色的光洒在灰蒙蒙的云层上,像是永远落不下去的夕阳。

    我在最角落的长椅上找到了王勇。

    他穿着那件熟悉的黄色制服,胸口还别着迅达外卖的工牌,可魂体已经淡得几乎透明。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外卖袋,袋子里的食物早已腐烂成灰。

    可他像是感觉不到,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

    王勇我轻声叫他。

    他猛地抬头,眼神恍惚:您是……客人您的餐我马上送到!

    我愣住了。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刻,还在想着送完最后一单。

    不是客人,我蹲下来,是你儿子小满让我来的。

    听到小满两个字,王勇的魂体剧烈颤抖起来,手里的外卖袋啪地掉在地上。

    小满……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过得好吗我那天……那天本来要给他送蛋糕的……

    6

    原来,王勇出事那天是小满的生日。

    他抢了一单蛋糕配送,想赶在儿子放学前去学校门口等他。

    蛋糕是味的,小满最喜欢吃。

    我骑得太快了……王勇的声音发颤,路口突然冲出来一辆车……我护住了蛋糕,可是……

    可是他没护住自己。

    救护车来的时候,他还紧紧抱着那个没摔坏的蛋糕盒,直到医护人员掰开他的手。

    小满考了第一名,我轻声说,他很想你。

    王勇的魂体突然亮起微弱的光,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最后跳动了一下。

    我能……能见他一面吗就一面……

    能!

    我带王勇来到他们面前。

    周明带着小满正在烧纸。

    我开口对周明说,他就在这里,告诉孩子有什么话就说吧。

    周明点点头,转述了我的话。

    爸爸!小满站起身,稚嫩的眼中蓄满泪水。

    他对着四周的空气不停地呼喊。

    王勇扑过去想抱他,魂体却从他身上穿过,扑了个空。

    小满却若有所感一般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臂,眼泪涌了出来。

    王勇慌了,手足无措地想去擦他的眼泪,可手再次穿过了小满的脸。

    别哭……

    他声音发颤,爸爸在这儿呢。

    我心里发酸,照样复述了他的话。

    小满用力抹了抹眼睛,从怀里掏出那个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张满分试卷,边角有些皱了,但成绩那一栏鲜红的100分格外醒目。

    爸爸,你看!

    他对着空气举着试卷,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答应你要考第一的!

    王勇的魂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他缓缓蹲下来,平视着小满,尽管知道儿子看不见自己,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爸爸看到了……小满真棒。

    我站在一旁,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周明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程姑娘,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只能试一次,还需要你配合。

    我飘到王勇身边,低声说:借周明的身体用一下,但这是违规的,先想好,就五分钟。

    王勇感激地点头。

    7

    周明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了。

    小满。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王勇的语气。

    小满猛地抬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爸爸!

    周明——或者说,借着周明身体的王勇——蹲下来,紧紧抱住了儿子。这一次,小满终于感受到了真实的温度。

    爸爸要走了,王勇轻声说,你要听妈妈的话……

    小满把脸埋在爸爸的肩膀上,用力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徽章,塞进周明手里:这是你落在家里的……我帮你带来了。

    那是王勇的月度最佳骑手徽章,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但依然闪闪发亮。

    王勇看着那枚徽章,突然笑了:小满,爸爸在天上也会继续送外卖的。

    小满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那你能给我送蛋糕吗

    能,王勇揉了揉他的头发,每年生日都送。

    五分钟很快到了。

    王勇的魂体从周明身上脱离出来,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儿子。

    小满茫然地环顾四周:爸爸

    周明恢复意识,轻轻按住小满的肩膀:爸爸走了。

    小满低下头,攥紧了那枚徽章,却没有哭。

    我知道,他小声说,爸爸去送下一单了。

    王勇的执念消散,魂体开始逐渐虚弱。

    他看向我,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句谢谢。

    雨停了。

    小满仰着头,看着那些金光消失在云层后面,突然拉了拉周明的袖子:叔叔,我爸爸……是变成星星了吗

    周明揉了揉他的头发:是啊,最亮的那颗。

    我赶紧带着王勇去了转世台。

    8

    周明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地府的忘川茶楼里嗑瓜子。

    茶楼里乌烟瘴气,几个老鬼围在一起打麻将,孟婆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茶壶里的水烧干了都没察觉。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的,地府也有手机,不过是纸扎的,信号时好时坏。

    周明:程姑娘,有新委托,比较特殊。

    我:多特殊

    周明:新娘想见新郎,婚礼前一天走的。

    我手里的瓜子掉在了地上。

    我在城西的墓园见到了那个姑娘。

    她穿着婚纱,坐在一块崭新的墓碑旁,裙摆铺开在草地上,像一朵凋谢的白花。

    程姑娘,周明低声介绍,这是林小姐。

    林小雨跪在墓前,婚纱被泥水浸透,裙摆像一朵凋零的白玫瑰,在风中轻轻颤抖。

    她的手指死死抠着墓碑的边缘,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疼。

    林阳……

    她轻声唤着,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答应过我的……

    雨水混着泪水滑落,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笔挺的白色西装,笑得阳光灿烂,而她穿着婚纱,靠在他肩头,眼里满是幸福。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林阳&林小雨,永远在一起。

    永远。

    多可笑的一个词。

    9

    地府的枉死城永远笼罩着一层灰雾。

    这里的亡魂大多年轻,死因千奇百怪。

    车祸、溺水、猝死……他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道上,眼神空洞,像一群找不到归途的幽灵。

    我飘过几条街,终于在一家破旧的奶茶店门口找到了林阳。

    他蹲在台阶上,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魂体淡得几乎透明。

    店门口的招牌缺了几个字,霓虹灯在风中摇摇欲坠。

    林阳我试探着叫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眼神恍惚了一瞬,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您是想报课吗现在只需要19.9就可以免费试听。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猝死在教培机构加班的夜。

    第二天,他就要结婚。

    可却不记得自己已经死了。

    我蹲下来,和他平视:是小雨让我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林阳的魂体剧烈颤抖起来,手里的咖啡啪地掉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渗进地缝里。

    小雨……

    他喃喃地重复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来,婚礼!婚礼是明天!我得回去!

    他慌乱地四处张望,像是要找一条回人间的路,却因为魂体太虚弱,差点被风吹散。

    我赶紧扶住他:林阳,婚礼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他茫然地看着我,那小雨她……

    她穿着婚纱,在等你。

    林阳的魂体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又摸了摸胸口。

    那里没有心跳,只有一片虚无。

    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终于接受了一个荒谬的事实。

    他告诉我,婚礼前一天晚上,他在公司加班到凌晨四点,只为了能多休两天婚假。

    可能是领结太紧了,也可能是我太累了。

    他摸了摸脖子,苦笑道,我睡着了,梦见自己在婚礼上喘不过气,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心脏病猝死,才二十五岁。

    你后悔吗我忍不住问。

    林阳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轻声说:后悔啊……还没听到她说我愿意呢。

    10

    我带林阳来到墓前。

    小雨还跪在墓前,婚纱已经被雨水彻底浸透,长发黏在苍白的脸上。

    她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像是要透过冰冷的石头触摸到那个人。

    他来了。我轻声唤着周明。

    他低头告诉小雨。

    她猛地抬头,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林阳他在这里

    林阳站在我身边,魂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亮。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小雨的脸,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停住了。

    她瘦了,

    他的声音发颤,黑眼圈这么重,是不是又熬夜了

    我把他的话转述给周明。

    小雨听到周明的话,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你管我!你明明说过要管我一辈子的!

    对不起啊,

    他轻声说,我食言了。

    小雨把脸埋在手心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那套西装……她哽咽着说,你是不是不喜欢

    告诉她,林阳对我说,那是我这辈子穿过最帅的衣服。

    小雨抬起头,眼泪顺着下巴滴在婚纱上:真的

    真的,我转述林阳的话,周明也紧跟着复述。

    他说你眼光最好。

    小雨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骗子……明明说好要一起变老的。

    林阳转身对我说:程姑娘,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11

    小雨的家里还保持着婚礼前的样子。

    客厅的墙上挂着他们的婚纱照,餐桌上摆着没拆封的喜糖,卧室的床上铺着大红色的喜被。

    衣柜门半开着,那套白色西装还挂在里面,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我飘到衣柜前,指了指西装口袋。

    告诉周明,

    这里面是钻戒。

    周明摸了摸西装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绒布盒子。

    小巧精致,像是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打开盒子,一枚钻戒静静地躺在里面,在昏暗的衣柜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戒指内侧刻着一行小字:To

    小雨,我的永远。

    他本来想在婚礼上给你惊喜的,

    我对小雨说,现在,他希望你戴上它。

    周明一边复述,一边将钻戒递给她。

    小雨颤抖着接过戒指,缓缓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钻石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是林阳最后的目光。

    好看吗她举起手,对着空气问道。

    我看向身旁,林阳笑着点了点头。

    他说很好看,我轻声说,比想象中还要好看。

    小雨抚摸着戒指,眼泪无声地滑落:林阳,我愿意。

    林阳对我说:程姑娘,帮我告诉她...

    我会变成风,变成雨,变成阳光……永远陪在她身边。

    周明转述了这句话。

    小雨突然笑了:傻子……谁要你陪啊。

    可她紧紧攥着胸口的戒指,像是攥住了最后一丝温度。

    回去的路上,林阳跟在我身后飘着。

    周明一直没说话。

    直到夕阳西下,他才突然开口:程姑娘,我们做的这些……有意义吗

    我飘在他旁边,看着夕阳:对活人来说,亲友的逝去都太过突然。如果能好好告别,就是最大的意义。

    12

    我们的生意大爆,我的银行账户余额直接突破千亿,连无祀区的穷鬼邻居们都跑来巴结我:暖姐,带带小弟呗

    我大手一挥,给他们安排了地府跑腿的工作,专门帮我送信。

    但好景不长,某天夜里,我正蹲在坟场数钱,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冷笑:

    程暖,你挺会玩啊

    我浑身一僵,缓缓回头,马面主管正抱着胳膊,冷冷盯着我。

    私自接活,扰乱阴阳秩序,

    他阴森森地说,你知不知道,这事要让阎王爷知道了,你得下油锅

    我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主管,我……我就是赚点外快……

    马面眯起眼睛:外快你账户里那一千多亿,叫外快

    我冷汗直冒,正想狡辩,马面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嘛……你要是愿意分我三成,我可以当没看见。

    我:……

    好家伙,原来是想分赃!

    我眼珠一转,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主管英明!这样,您拿四成,以后咱们就是合作伙伴!

    老马啊老马,又在欺负小姑娘

    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从槐树上传来。我抬头,看见一个白衣男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树杈上,手里抛着一颗发光的珠子玩。月光下,他头顶一见生财的高帽歪戴着,露出几缕银白的发丝。

    马面立刻变脸:白大人!这丫头她...

    知道知道,白无常轻巧地跳下来,不就是搞了个阴阳通讯公司嘛,多好的创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传说中的白无常大人——他居然在帮我说话

    白无常凑到我面前,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哟,这小脸圆的,最近没少吃香火吧

    大、大人!我涨红了脸往后飘。

    马面在旁边咳嗽:白大人,这不合规矩...

    规矩白无常突然变出个算盘,来,咱们算算——她帮亡魂了却执念,减少了地府的工作量;活人烧的纸钱,三成进了地府税收...

    马面被算盘珠子打得节节后退。

    最后白无常一拍手:所以从今天起,程暖的阴阳通讯公司,正式成为地府下属企业!

    啊马面叫出声。

    我耸耸肩:在地府,有钱能使鬼推磨。

    13

    第二天,我拿着盖有阎王印的营业执照,飘在阴阳通讯有限公司的新办公室前。

    没错,白无常真给我批了块地府CBD的地皮!

    喜欢吗

    白无常突然从我背后冒出来,特意选的,离我家近。

    您家

    他指了指隔壁那栋云雾缭绕的小楼:欢迎随时来喝茶~

    我正想道谢,一个红衣女鬼突然从天花板倒吊下来:新老板好!我是您的前台小红!

    这、这位是...

    哦,她生前是程序员,白无常淡定地说,猝死后不肯投胎,非要搞地府互联网+,我就收编了。

    接下来的一周,我的生活天翻地覆。

    早上到公司,小红会给我泡孟婆咖啡;中午白无常总来蹭饭,还挑食不吃青椒;

    下午周明在人间直播通灵服务,业绩蹭蹭涨。

    最神奇的是,我发现白无常办公时完全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

    这笔账不对!他气鼓鼓地把算盘一推,明明该收二十亿,怎么只到账十九亿九千九百万

    小红小声吐槽:大人,那是平台手续费...

    14

    马面主管把一沓文件摔在桌上时,我正在数这个月的香火收入。

    程暖!你看看这个!他鼻子里喷出两道黑烟,上个月有487个鬼魂投诉,说你们公司的快递鬼差送件时偷吃祭品!

    我头也不抬地继续记账:马大人,那是试吃服务,我们新开发的增值业务。

    那这个呢他又甩出一叠照片,周明在人间直播通灵问事,连线到孙悟空了!现在大圣天天在地府门口闹着要开快递分店!

    我终于抬起头,露出职业微笑:这说明我们业务范围广啊。对了,您要的分红已经打到账上了。

    马面的表情立刻柔和下来:咳咳...其实大圣那边,我可以帮忙周旋...

    送走马面,我飘到窗前。

    曾经破败的无祀区,现在立着一栋挂着阴阳通讯集团logo的玻璃大厦。

    楼下快递鬼差们正忙着分拣包裹,几个新来的实习鬼魂在学用扫码枪。

    程总,小红倒吊着飘进来,白大人找您。

    白无常的办公室永远弥漫着檀香味。我推门进去时,他正用一根金簪子挑着奶茶里的珍珠玩。

    尝尝,他推过来一杯奶茶,我研发的忘忧芝士莓莓。

    我抿了一口,居然真的尝到了甜味:这...

    加了香火精华,白无常撑着下巴看我,喜欢吗

    阳光透过琉璃窗,在他银白色的睫毛上投下细碎金光。

    我忽然发现,这位传说中的勾魂使者,笑起来居然有酒窝。

    15

    白大人!您的奶茶又双叒叕被偷喝了!

    清晨的办公室,小红举着空杯子倒吊在天花板上尖叫。

    我心虚地放下手中的奶茶,背到身后。

    白无常出现在门口,银白长发上还沾着晨露

    程暖。

    我讪笑着把藏在身后的杯子推过去:就尝一小口...

    整个办公区的鬼差齐刷刷竖起耳朵。

    马面从文件堆里探出头:打起来!打起来!

    白无常的狐狸眼挑了挑:看来得给你点教训...

    十分钟后,我顶着我是奶茶小偷的发光头箍,被罚站在忘川河边当指路牌。

    往左是奈何桥,我有气无力地挥着旗子,往右是三生石...

    路过的鬼魂们指指点点

    这不是阴阳通讯的ceo吗。

    啧啧,胆子比钟馗还大...

    我灰头土脸地杵着下巴,一副神游九天的样子。

    全当没听见。

    白无常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知错了吗

    知错了!

    我疯狂认错,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

    错哪了

    不该偷喝...嗷!

    他突然又掏出一杯奶茶,递了过来。

    我贼笑着咬住突然递到面前的吸管。

    ...但白大人泡的奶茶太好喝了嘛!

    他的耳尖微动。

    说正事,他突然正色,阎王爷批准我们上市了。

    啪嗒

    我的奶茶掉了。

    16

    上市筹备会上,各路鬼仙吵得不可开交。

    我反对!黑无常拍案而起,让活人随便联系亡魂,阴阳秩序还要不要了

    孟婆慢悠悠地搅着汤:小程这三年帮了八万亡魂了却执念,往生率提高了37%。

    就是!钟馗啃着鸡腿帮腔,上月我抓的怨灵比往年少了三成。

    白无常突然把算盘往桌上一拍:这样,我们成立阴阳交流监督委员会,黑大人当主席如何

    黑无常的怒容立刻缓和:...也不是不行。

    散会后,白无常偷偷拉住我:走,带你看个东西。

    白无常带我来到忘川河边,指着一块发光的石头:摸摸看。

    当我的手碰到三生石的瞬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三百年前,我是程家大小姐,从猎户手里救下一只受伤的白狐;

    二十年前,我是福利院阿姨,给流浪少年送了把伞;

    三年前车祸时,有道白光挡在我面前...

    是你!我猛地抬头,每次都是你!

    白无常的耳尖红了:报恩嘛...我们狐狸最讲究这个。

    所以你给我批地皮、拉投资...

    还每天给你烧奶茶。

    他小声补充。

    夜风拂过忘川河,吹起他银白的发丝。

    我忽然觉得,当鬼好像也不错。

    17

    阴阳通讯集团上市那天,整个地府张灯结彩。

    听到有人给我烧纸,我又飘到墓园看见了周明。

    他在人间搭建的直播间已经挤爆,弹幕刷得飞起:

    前排合影!

    听说今天阎王爷要亲自敲钟

    求问怎么给前任托梦,在线等挺急的

    我领了钱,又回了地府。

    忘川河上飘着莲花灯,奈何桥挂满红绸带,连平时阴森森的阎罗殿都贴上了恭喜发财的春联。

    我穿着白无常特意定制的CEO制服。

    一件绣满金元宝的红色旗袍,飘在公司门口迎宾。

    程总!

    小红倒吊着递来话筒,马上开始!

    白无常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轻轻扶正我歪掉的发簪:紧张

    有点,我小声说,万一搞砸了...

    怕什么,有我在呢。

    阎王爷踩着点驾到,身后跟着十殿阎罗。

    这位地府最高领导居然是个笑眯眯的白胡子老头,手里还拿着个最新款平板电脑。

    小程啊,他和蔼地拍拍我的肩,年轻人有想法很好嘛!

    我受宠若惊:都是领导栽培...

    铛——

    随着阎王爷敲响金色大钟,天空中炸开无数烟花,组成了阴阳通讯四个大字。

    鬼差们欢呼着抛洒纸钱,场面堪比过年。

    庆功宴上,孟婆喝高了,非要给所有人调忘忧特饮;

    钟馗和马面划拳输了,被罚跳钢管舞;

    黑无常抱着话筒不撒手,把《忘情水》唱成了《勾魂曲》。

    白无常突然单膝跪地,变出一枚戒指:程小姐,愿意和我共建和谐地府吗

    戒指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内侧刻着三生三世。

    全场的鬼开始起哄:嫁给他!嫁给他!

    我红着脸接过戒指:先说好,婚后财政大权归我!

    都归你,他笑着把我搂进怀里,连我都是你的。

    19

    一年后清明,我和白无常去人间看望合作商周明。

    周明已经成了知名企业家,专门生产阴阳互通的祭祀用品。

    他还领养了小满。

    他笑着给小满说我来了。

    程姐姐!已经长高不少的小满开心地对着空气诉说。

    我爸昨晚给我送蛋糕啦!

    我抬手想揉揉他的脑袋:好吃吗

    可甜了!就是蜡烛点不着...

    我突然感到体内一阵充盈。

    是有人在给我烧纸。

    有业务!

    我们几人匆匆赶到城郊墓地,发现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在烧纸。

    小伙子,她颤巍巍地拉住周明,能帮我问问老头子...他种的昙花今晚开不开

    没问题,周明爽快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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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白无常相视一笑。

    夕阳西下,无数金线般的阳光穿过墓碑,照亮了每个思念与重逢的故事。

    白无常撑开那把写着天下太平的黑伞,轻轻揽住我的肩:回家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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