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时候的光不见得是光，有时候的黑也不见得就是黑。我们过着表面的日子，心里装着不为人知的往事。但也希望，今后所到之处，皆是光亮。——————
1.
季昀往对面望去时，正好对上了叶沁一的目光。他立即尴尬的低下了头，继续摆弄自己的电脑。
手指胡乱的敲打着键盘。但他能感受到，那双明亮的，像猫一样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他坐立不安，死死盯着屏幕。感觉时间过了一世纪之久，才敢抬头望一眼。果然，对面已空空如也，只剩淡黄色的窗帘在摆动。
季昀松了口气。虽说他偶尔会往对面看，但都是趁着叶沁一在房间与客厅走动之时不注意，才会抬头看。
那样的对视，还是第一次。季昀又一次回味着刚刚的叶沁一。不得不说，她长的很漂亮。特别是那双水泱泱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透露出无辜善良的样子。对于季昀这种理工男，能招了他的魂。
叩叩叩，门外有人敲门，把季昀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他眉头一皱，这时候谁来。
一开门，季昀又愣住了。想开口，喉咙却好像被锁住似的，只能往下咽口水。
你好，我是住对面楼的。还记得吗，我们刚刚…见过的。我叫叶沁一。叶沁一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记得。我是季昀，请问这是季昀尴尬得挠了挠头，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场合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
是这样，我买了些桂花糕。刚刚看到你好像也是一个人住，想着住对楼也是缘分。于是就过来打个招呼，把点心带给你，没有打扰到你吧。叶沁一小心翼翼的询问。
当然没有，你能来我很开心。呃，别站在门外了，快进来坐吧。季昀转身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堆在沙发上的衣服裤子袜子全都扔进了卧室床上。
有点乱。别介意。季昀笑了笑。
没关系，男生难免会这样的。叶沁一扫视着整个房子。
你不介意就好。对了你喝什么饮料吗。
不用了，我不喝饮料的。你也喜欢手办呀。叶沁一拿起柜子上的赛亚人仔细端摩。
对啊，我平常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收集手办。
叶沁一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从柜子的某一处拎出一只袜子出来。这也是你的手办吗，哈哈。
看到这情景，季昀想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但他还是微笑着说，我就说我袜子总少一只，原来藏在这里了。
他故作淡定的从叶沁一手里接过了袜子。
我有点想上厕所，这边是厕所对吧。
对，穿过厨房就是厕所。
季昀家厨房和厕所连在一起，厨房和客厅有一扇玻璃门阻挡。
没一会，几乎是马上，叶沁一就从厨房出来了。女生上厕所都这么快的吗，季昀疑惑。
我们的楼离的太近了。看什么都一目了然。这样隐私太少了。叶沁一感叹道，我搬来得时候就有些顾虑。
是的，不过你楼层比我这栋高一些。你看我应该比较清楚吧。
傻瓜，我就是说你的呀。
啊，是吗。
季昀笑了笑。
下次你来我家，我带你看看我这边的风景。
不会打扰吧。
当然不会，我也是一个人住。
这样啊。
不过过几个月，我爸妈要来看我，会在我这住一阵子。好啦，那我就先走了。桂花糕记得吃，下次等你的好评啊。
一定，一定。季韵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里早就一蹦三尺高了。下次给评价，那就是还有下次的意思。想到这里，季昀开心的在沙发上打滚。
季昀趁着叶沁一还没回到家之际。跑去阳台，仔细往对面楼看了看。
季韵住的是城中村，附近都是牵手楼。所谓牵手楼的意思就是两栋楼牵个手的位置就能碰到了。
从客厅望过去，正对着叶沁一的卧室，她家卧室的窗户并不大，从季昀那望过去也看不到什么。加上一般有窗帘遮挡。
季昀厨房有个窗户，从这里望去是叶沁一家的客厅。客厅并未装窗帘，且窗户都是透明色的，一般都是叶沁一在客厅时才能看见她。
叶沁一家的楼比她高许多，尽管他们住的是同样的四楼。
季昀看完之后，再次瘫倒在沙发上。难道叶沁一真的对他有好感是不是她平常也在偷偷关注着自己。想到这里季昀又开始了无限回想。
2.
叶沁一好像是半年前搬来的。当时季昀并未多注意，他平常就不是个仔细的人，除了对他的代码外。
直到有天，季昀回家时在楼下发现了叶沁一与他的房东在聊天。那天她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裙，波浪卷的头发散落在肩上，身上挎着一个藕粉色小包包。
路过她们时，季昀跟房东打了招呼，而注意力至始至终都在叶沁一身上。叶沁一也一直是微笑的看着他。
从那天起，季昀就有意无意的关注着这个女孩。
他曾向房东太太打听过她。房东太太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妇女，身材有些发福，每天换着花样穿着肥大的连体裙。
发挥着中年妇女特有的八卦特性，房东已经把叶沁一了解的透彻底了。
从沿海小城市出来，985研究生，在广州发展，从事设计工作行业。独生女，重点是没男朋友。
房东还特别嘱咐说，现在这种好女孩，又漂亮，又独立，又孝顺的，特别抢手。
自此，季昀对她是可望不可及姿态。
季昀家里经商。算是个中产家庭，从小吃穿不愁。至少出来工作之前季昀都没感受过社会上的毒打。但季昀还是打算靠着自己过活，所谓不蒸馒头争口气。
他在工作上并未有什么野心，只是一心一意的做好编程。出来工作几年了，也只有一辆代步小车。
平常生活乏味且枯燥，兴趣就是看动漫，侦探推理，收集手办。
现在突然一个女孩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季韵享受这种不一样的感觉。
就这样，季昀朝思暮想的等待他们下一次见面。季韵是个木衲的人。就算有了叶沁一微信，他也不懂如何聊天。只能每天翘首以盼叶沁一给他传简讯。
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们两个之间还是没什么来往。季韵开始郁闷了，他找了他的发小诉苦。
他的发小听了这件事后就问她该不会看上你的钱了吧。
你能别那么庸俗吗，我就不能靠我的人格魅力吸引人吗。况且住在城中村应该也没什么好问的吧，一目了然都。
那人家说不定就想请你吃桂花糕。大哥，你追人能不能主动点啊，再好的菜到嘴边都能给人掳走了。
你也知道我这人。
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你约她去画展啊。到时候我给你两张艺术中心的票，你就说公司多发了张，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行，成了请你吃饭啊，好兄弟。
3.
就这样，季韵开始了和叶沁一的第一次约会。
那天季韵早早就在艺术中心门口等候。叶沁一的公司离艺术中心有一段距离，来的稍微迟了点。
不过即使这样，季韵还是紧张的咽口水，四处张望，直到他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叶沁一穿着黑色长裙，蓬松的头发散落在两旁。显得更有魅力。她急匆匆的跑来，连忙道歉，还表示出于抱歉今晚请他吃饭。
季韵当然是没有任何关系，但为了可以多和叶沁一待一会。他便提出可以在家里做饭吃方便些。
虽然是季韵提出的来艺术中心，但是他对艺术真的不感冒。反倒是叶沁一很感兴趣，一直为季韵讲解。不过这样季韵的目的也达到了。
如果给你个机会，选择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度过一生，你会去哪里叶沁一盯着一幅画，漫不经心的问。
度过一生你会去哪儿季韵看着叶沁一反问道。
我会去芬兰，那是幸福指数最高的地方。
幸福难道不是跟人有关跟你喜欢的人呆在一起，在哪都幸福。
可是喜欢的人难找，合适的人也难找。
无论怎样，都会找到的吧。那时候再去芬兰也不迟。
如果能这样真的很好了。说完叶沁一眼神黯淡下来，不过又立即恢复了以往的活力。她微笑的对着季韵说，回家煮点东西吃吧。
季韵没想到，叶沁一还会做那么多的菜。在他认为，独生子女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已经非常不错了。便连连夸赞。
叶沁一直直盯着季韵说道。季韵你真好。第一次有人夸我做饭好吃。
季韵觉得有些好笑，打趣的说这就好呀，你也太简单了，容易被别人骗走的。
听到这话，叶沁一若有所思。
季韵，你真好，我喜欢你。
季韵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这是突如其来的表白吗。
他望着叶沁一，看见她真诚的看着自己。季韵躲过视线。假装在吃菜。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有些惊慌。但是你真的特别的好。
你这样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从小到大，跟女生都很少接触的季韵，尴尬的挠了挠头。不过他内心是开心的。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真的是很难以启齿的事情。
怎么了，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就…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我爸妈要来这里住几天。他们很早之前要我去相亲，我就找借口说我有男朋友了。这次来她们就想见见。
这……
如果你不答应也没关系的。
季昀开始有些犹豫，毕竟这样子做不太好。但是叶沁一好像挺为难的。季昀开始心软了。况且说不定就真能成为真的。
反正只是做戏，一两天就没了。季昀硬着头皮答应。
4.
一个星期后，季昀见到了叶沁一的父母。他们从老家上来，A市是个小县城，一般人沿海打渔为生。叶沁一父母也是如此。
第一眼看到叶沁一的父母，两个老人皮肤黝黑，精神状态很好。也很热情。
季韵对于长辈，嘴巴还是挺甜的。讲的都是家长里短。季韵都快自我代入了。当时叶沁一还千万嘱咐他把自己的条件说的好些，季韵也是按照自己真实情况说的。
两位老人开心的合不拢嘴，不过他发现叶沁一确实是个挺独立的女孩子，跟父母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总会让人觉得是不是有点冷漠。
叶沁一还偷偷对他讲说她父母很喜欢他。只要没帮上什么倒忙就好了，季韵敢自庆幸。
可能正是这种原因，让季韵过了头。事情总是不期而遇发生了。
到现在季韵还是处在一种发懵的状态。
他坐在审视厅前做笔录，面对着两位严厉的警官。不禁咽了咽口水。该回忆的他都回忆了。
其实警方也没找到什么突破口，却也不肯放他离开。他不知道叶沁一怎么样了。是否也在被审视着，不过他可以清楚的是她现在肯定很难过。毕竟一夜之间，她的父母都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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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因是头孢加酒。红酒是那天晚上季韵带去叶沁一家的。就这样，这两样东西间接杀死了伯父伯母。
叶沁一父母年纪挺大了，又一直在乡下住着，不懂这些情有可原。
也怪季昀没有过多的注意，如果当时发现叶沁一父母有感冒的症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喝酒的。
事情发生时，早上，叶沁一从季韵家回去。没错那天叶沁一就是在季韵家住下了。
可能是为了让伯父伯母更加放心。那天晚上，他们很开心，虽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但是他们聊了很多。
聊到叶沁一小时候，聊到叶沁一的老家，有高高的山头，茂密的树林，油绿的梯田。聊到最后他都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接到叶沁一的电话，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120的车声，慌忙的人群，哭的快要晕厥的叶沁一。
再次见到叶沁一，是陪她回老家之时。伯父伯母很快就火葬了，骨灰沿着海边的房子，蓝蓝的大海，一望无际的边际线，一层堆起一层的波浪撒下。
在那里，叶沁一与他道了别。那是她很久都没露出的笑容。像是松了口气，像是放下了。
5.
季韵又回归了平常的生活，上班下班，看漫画，打电游。偶尔对着对面的空房子发发呆。
一天他兴致勃勃的买了啤酒，准备看爱乐之城。这部电影是他和叶沁一讨论了很多次的电影。
就在他靠着桌子坐下时，他的手摸到了个硌手的东西，拿起来发现是一粒白色的药丸状。桌子是用毛毯垫着的，所以它藏在里面也看不出。
季韵一个人住，几乎不生病，所以家里都没什么药。这粒药在他这里着实显眼。隔天他便让学医的朋友去检测了。
检测出是安眠药，这让季韵更加吃惊。安眠药，安眠。他脑海中闪现了个想法，这让他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若非那天是叶沁一给他下了安眠药，那晚上他只记得自己和叶沁一靠在桌子旁喝酒，就再也没有记忆了。
如果叶沁一趁着这个时间段作案是完全有可能的，虽然季韵不想往这个方面想。只是这一切都太奇怪，太巧合了。
就是那晚就是刚好他拿了红酒。难道这一切都是叶沁一有意而为之，他被下套了。
叶沁一回老家后，就再也没和他联系过了。家！对了，叶沁一在那天晚上跟她说她的老家。完全不是沿海一带，倒像是内陆。
6.
季韵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去找叶沁一。
再次见到她时候，她的打扮更加成熟了。又好像是沧桑了许多。她拖着行李箱走来。季韵完全没想好如何开口，如果是季韵错了，这无疑是对叶沁一的又一次打击。
叶沁一先开口说话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下午我就准备离开了。
去哪
芬兰。
当季韵把安眠药给叶沁一显示出来时，季韵忽然觉得有些搞笑。
凭一颗不起眼的药，就算真是，叶沁一也可以一口否认。
叶沁一挑了一下眉，并没有更多回应。半晌，她只说出了一句话。
这么久了，应该轮到我为自己而活了吧。
显然，这句话又把季韵弄懵了。只是他知道，之前他认识的叶沁一不会讲这种话。又或者，他从未认识过她。
季韵，我们所说的光是怎样的。不是在太阳底下人人都可以被照射的光。而是一片漆黑中星星点点的光。那样的光才让人更加珍惜。我就是依靠那种光活着的人。可是那样的光，让人心慌。
季韵，你懂那种感觉吗。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沁一平静的望着窗外说道，我家不住在A城，她们也不是我的亲生父母。而是我的…养父母。
在我八岁时候，家里太穷，把我卖了。还记得我走的那一天，我妈给我煮了一大碗面，还放了两个荷包蛋。
那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吃两个荷包蛋。我很开心。我妈说，让我跟着那个叔叔，以后好吃的会更多。当时我并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就傻乎乎的跟着我爸一起上了黑色的轿车。
一路上，我爸都没说一句话，倒是我很兴奋。我们村是当地的贫穷村，孩子们没见过小车跟在后面跑。
我觉得特别有面子。下车时，我们又去饭馆里吃了顿好吃的。就在那里，我爸摸着我的头说丫头，照顾好自己。
我就再也没见过我爸了。后面，无论我怎么哭怎么闹，都回不去。那些人，也随之变了样。对我恐吓和威胁。他们笑嘻嘻的说，我爸我妈把我卖了，我怎么也不信，开始不吃不喝。
其实是我不想相信这个现实。我的弟弟一出生就得了白血病，要有钱才能治。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把我卖了。他们也是迫不得已吧。
到了养父母家里后。我没哭没闹，每天帮忙干活打扫卫生，刚开始他们对我挺好的。直到一年过后，有天他们说要带我去吃饭认个干爹，那个永远让我活在阴影的人。
养父母对他毕恭毕敬。我每个周末都必须要去他那里。一开始一周两天，后面一周三天，最后寄宿在他家。我怎么求都没用，如果我不同意，我就会被送回家，被我养父母打一顿，再送回那个人的家里。
就这样，我一直被当作养父母赚钱的工具。
我尝试着收集证据，去警局报警。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反而被养父母知道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早就买通了当地的警察。他威胁我，如果我再去报警，我的家人也别想过活。
我的爸爸妈妈，她们一定不知道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吧。她们一定以为我每天能够吃好穿好，好好上学的对吧。如果她们知道我无数次想自杀的念头，一定不会让我走的对吧。
叶沁一一次又一次的自问自答，让季昀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难受，即使他坐在这里，听着叶沁一的描述，但是他永远无法能体会并感受到她当时的绝望。
沉默了许久，季韵开口。你可以告诉我，有很多方法都可以惩罚他们。
我记得我的老师告诉过，摆脱不幸的原生家庭的唯一途径，那就是好好读书，等自己强大了，就可以脱离他们了。为此，我努力读书，读研，就是为了有资本可以脱离他们。
可是啊，他们就像寄生虫一般，在你的体内不断吸血，生生不息。他们说若是我以后不给他们养老，不给他们的儿子买房子，那就把我的丑事全部撒出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为了这个计划。我出来上班后，每年都给他们买保健品，吃的都是同一款，他们已经吃习惯了，每天晚上必吃。那天晚上，我把保健品换成头孢。等他们吃完又把它换回去。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但是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了那么多年，不怕这一次失败。这次不行，下次一定行。
我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可是生在阴沟里，那是我的错吗
我把所有东西都跟你说了。你要是想报警，现在就可以。
季韵沉默许久，但是已经没有来时的纠结了。他已经把结果想好了。只是对叶沁一说了句。照顾好自己。
我做的最对不起的一件事情，就是把你拖下了水。如果以后需要帮忙，随时找我。这是叶沁一走之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7.
叶沁一走了。季韵恢复了往常的生活，像是从未出现过叶沁一的踪迹。只是偶尔会对着对面的空房子发呆，对着叶沁一的微信头像发呆。
不过大部分日子他还是充实的。因为他知道有个女孩子，在某个地方，在自由自在的生活。
一天下班回来，季韵发现对面的房子亮了灯。应该是有人搬来住了。看样子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当他正在桌子上努力敲着代码时，对面那家眼睛闪着光的小女孩正趴在窗户跟他打招呼。
笑容很灿烂，像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