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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银行卡弹出八百万拆迁款到账时,我正修着漏水马桶。

    三叔立刻打来电话:你堂弟结婚就差首付!

    发小深夜敲门:兄弟,我厂子快倒了……

    连甩了我的前女友都哭求复合:当年是我不懂事。

    我连夜注销旧卡,搬进廉价出租屋装穷。

    1

    马桶水箱像个倔老头,哗哗漏个不停,冰冷的水滴砸在我手背上,冻得我一哆嗦。出租屋这破地方,处处透着股霉味,连带着这马桶都跟我作对。我骂骂咧咧地,刚把扳手卡死在水箱里的螺母上,口袋里的手机猛地一震,差点没给我震进那脏兮兮的马桶水里。

    妈的,谁啊!我腾出一只手,胡乱在裤子上抹掉水渍,掏出手机。屏幕亮得刺眼,一条短信通知横在那里,银行发来的。我眯着眼,不耐烦地划开。

    【华国银行】您尾号9875的账户于07月05日12:35完成转账交易人民币8,000,000.00,余额8,000,185.33。

    那一长串零,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我的眼球。我猛地眨巴了两下,又看了一遍。八百万后面跟着一串数字,清晰得没有一丝幻觉的余地。

    扳手哐当一声掉进马桶水箱里,溅起一大片浑浊的水花,弄湿了我的裤腿。可我完全感觉不到凉意了。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擂鼓,咚咚咚,震得我耳膜嗡嗡响,全身的血液都像是烧开了,一股脑地往头顶冲。

    操!真的假的我喉咙发紧,声音都劈了叉,手指哆嗦着,几乎拿不稳手机,又确认了一遍那条短信。没错,发信人清清楚楚是银行的号码。

    那个数字,八百万,后面还带着两个小数点,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视网膜上。我家那栋在城乡结合部、快被风雨啃塌了的老破平房,真他妈值这个价拆迁款真下来了

    巨大的不真实感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紧接着,就是一股几乎要把我掀翻在地的狂喜。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湿漉漉、泛着霉味的厕所里,对着漏水的马桶,咧开嘴无声地大笑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

    八百万!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那些压在身上的穷酸气、霉运,还有这狗屎一样的生活,瞬间被冲得稀巴烂!翻身了!真他妈彻底翻身了!

    这狂喜还没在我身体里焐热乎,手里的手机就像通了高压电,猛地炸响起来。刺耳的铃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横冲直撞,差点把我魂儿都吓飞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三叔。

    我心头咯噔一下,那股子刚升腾起来的滚烫劲儿,被这通电话浇得瞬间凉了半截。三叔平时八竿子打不着,逢年过节都未必能想起我的人,这时候打电话来

    我深吸一口气,喉咙里还带着点刚才狂喜的沙哑,按下了接听键,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点:喂三叔

    喂!小伟啊!我的大侄子!三叔那破锣嗓子从听筒里炸开,音量高亢得像是刚中了彩票头奖,震得我耳朵发麻,本能地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哈哈哈!好小子!出息了!天大的喜事儿啊!三叔我替你高兴!真替你高兴!

    他那边背景音闹哄哄的,隐约还能听见搓麻将的哗啦声和几个男人的哄笑,估计正跟他的牌搭子们一起热闹呢。

    三叔,您……您说啥呢我故意装傻,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砰砰直跳。这消息,坐火箭也没这么快吧

    还跟我装傻充愣呢哈哈哈!三叔的笑声更大了,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亲昵,仿佛我们爷俩一直关系铁得不行,拆迁款!八百万!是不是到账了我跟你讲,咱老李家祖坟冒青烟了!你爸要是泉下有知,也得乐得蹦起来!

    果然!这消息插上翅膀飞得比什么都快!我嘴里一阵发苦,勉强应和:啊……是,刚收到短信,这不还没捂热乎呢……

    热乎啥呀!钱就是拿来用的!三叔立刻打断我,语气陡然变得无比热切,又带着点长辈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

    小伟啊,三叔知道你打小就懂事!你堂弟,就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强子,这不谈了个对象吗姑娘家那边咬死了,没房子不结婚!眼瞅着就要黄了!把你三叔我急得啊,嘴上都起燎泡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给我消化这巨大困难的时间,紧接着,那热切的声音就变成了赤裸裸的恳求。

    你看,你这钱都到位了!八百万!我的好侄子,你就当帮帮你亲弟弟,帮帮你三叔我渡过这个难关!先匀个百八十万的,给强子把婚房的首付垫上!你放心,这钱算三叔借你的!等强子以后出息了,肯定还你!连本带利!三叔给你打包票!

    百八十万还打包票我听着电话那头麻将牌哗啦啦的脆响,还有三叔旁边牌友那高一声低一声的老李,你侄子发达了,今天得请客啊!的起哄声,一股邪火蹭地就顶到了嗓子眼。

    这钱还没在我口袋里焐热,他们就闻着味儿扑上来了利息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三叔,我努力压着火气,声音干巴巴的,这钱……我刚拿到,都还没焐热,好多地方要用呢……

    哎呀!你这孩子!三叔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责备,亲叔侄啊!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这关键时刻,你不帮自家人,谁帮百八十万对你现在算个啥毛毛雨啦!强子可是你亲堂弟!血脉相连!你忍心看他打一辈子光棍

    血脉相连亲堂弟我脑子里飞快闪过强子那副游手好闲、眼高于顶的德行,还有三婶那刻薄算计的嘴脸。这钱要是借出去,别说利息,能听见个响儿都算我祖上积德!

    三叔,真不是我不帮,我语气硬邦邦的,我这钱,有规划了。您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说完,不等他再咆哮,我直接掐断了电话。世界瞬间清净了,可我心里那点刚被八百万点燃的火苗,也被这盆冷水浇得只剩下一点呛人的青烟。

    手机屏幕暗下去没两秒,立刻又疯狂地亮起、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换了——赵刚。是我的发小,穿开裆裤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兄弟。

    我心里那点烦躁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下去一大半,涌上来一丝复杂。刚子不一样,是真兄弟。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刚子

    我的声音缓和了不少。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赵刚那熟悉的、大大咧咧的嗓门,而是一个女人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伟子哥……伟子哥……是我,小玲……

    是赵刚的老婆,声音抖得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崩溃。

    我的心猛地一沉:小玲怎么了出啥事了刚子呢

    伟子哥……小玲的哭声再也压不住了,呜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刚子……刚子他……呜呜呜……厂子……厂子完了!欠了一屁股债!要账的天天堵在门口泼油漆!砸玻璃!刚子……刚子他急得……急得刚才吐了血!送去医院了……呜呜呜……伟子哥……我们……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吐血送医院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了一下。赵刚那个小五金加工厂,前两年看他朋友圈还红红火火的,怎么突然就垮了还垮得这么惨

    哪家医院人怎么样了我急吼吼地问,手心里全是汗。

    在……在市中心医院急诊……伟子哥……我们……小玲泣不成声,后面的话被淹没在绝望的哭声里。

    别慌!我马上到!钱的事,有我!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挂断电话,一把抓起椅背上那件皱巴巴的外套就往身上套。

    刚才被三叔勾起的火气和算计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对兄弟安危的揪心和一股子急迫。什么拆迁款,什么算计,都他妈靠边站!那是赵刚!我李伟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他吐了血躺在医院里!

    我像颗出膛的炮弹,一头撞开出租屋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冲进楼道。

    老旧的楼梯被我的脚步震得咚咚作响,灰尘簌簌往下掉。刚冲到一楼,一股浓烈的廉价香水味混合着某种甜腻的脂粉气就扑面而来,差点把我熏一跟头。

    一个穿着紧身亮片裙、化着浓妆的女人,正斜倚在我那破旧的单元门框上,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昏暗的楼道灯光照在她脸上,那妆容精致得像是刚拍完影楼写真,可眼角眉梢透出的那股子风尘气,却怎么也盖不住。

    是王莉莉。我那前女友,当初嫌我穷得叮当响,头也不回地跟了个开小公司的老板跑了,连句像样的分手词儿都没给我留。

    我脚步猛地顿住,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眉头拧成了疙瘩:王莉莉你怎么在这儿

    一股子烦躁和厌恶不受控制地往上涌。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应付完三叔的狮子大开口,又撞上兄弟的急难,现在这甩了我的前女友又堵上门来这八百万是块唐僧肉吗各路妖魔鬼怪都闻着味儿来了

    王莉莉看到我,眼睛瞬间亮了,像饿狼看到了鲜肉。她立刻掐灭了烟,脸上堆起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带着讨好和哀怨的复杂笑容,扭着腰肢就朝我贴过来。

    伟哥……

    她声音嗲得能掐出水来,带着刻意的娇弱,你……你让我好找啊……

    她伸手想来抓我的胳膊。

    我像被毒蛇碰了似的,猛地往后一缩,眼神冷得像冰: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我赶时间!

    王莉莉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随即眼圈一红,那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配合着她那精心描绘的妆容,倒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伟哥……她抽噎着,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我知道……我知道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年轻,太不懂事……被那些表面的东西迷了眼……

    她抬起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悔恨,离开你之后,我才知道…才知道谁才是对我最好的人,那个姓张的,他…他就是个骗子!卷走了所有钱,还欠了一屁股债跑了,我现在…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孤零零一个人

    她往前一步,试图再次靠近,泪水涟涟:伟哥,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的,对不对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那么疼我…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好好跟你过日子

    看着她声情并茂的表演,听着她嘴里吐出的每一个悔恨的字眼,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直想吐。当初她挽着那个秃顶老板的胳膊,趾高气扬地从我面前走过时,可没半点不懂事的样子。现在看我发达了,知道谁才是对她最好的人了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重新开始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讽刺的冷笑,声音像淬了冰渣子,王莉莉,你当我李伟是垃圾回收站还是开善堂的当初你嫌我穷,甩我的时候,怎么没念着那么多年的感情滚蛋!别在这儿恶心我!我兄弟在医院躺着,没工夫看你演戏!

    我一把推开她试图再次伸过来的手,力道不小。王莉莉被我推得踉跄了一下,撞在墙上,精心打理的头发都乱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脸上的楚楚可怜瞬间被惊愕和一丝难堪取代。

    李伟!你……

    她气急败坏地尖叫起来。

    我没再给她废话的机会,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像甩掉一块粘在鞋底的口香糖,侧身从她旁边挤过去,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单元门。身后传来王莉莉气急败坏的跺脚声和尖利的咒骂,被迎面灌来的冷风吹散。

    操!晦气!

    我低骂一声,跳上路边拦下的出租车,师傅,市中心医院!快!

    2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得晃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味,混着焦虑和绝望的气息。我喘着粗气冲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塑料排椅上的小玲。她佝偻着背,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像一片风里飘零的落叶。

    小玲!

    我几步跨过去,声音带着跑来的急促,刚子呢怎么样了

    小玲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看到我,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肉里。

    伟子哥…呜呜呜…刚子…刚子他还在里面…医生…医生说…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完整。

    我心里咯噔一下,沉得更深了:说什么别急,慢慢说!

    医生…医生说刚子是急火攻心…胃出血…还好送来得及时,现在…现在在止血观察……

    小玲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完,又捂着脸哭起来,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天天跟他吵…嫌他没本事,厂子也不会……

    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没用!

    我打断她,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试图给她一点力量,人没事就好!钱的事呢到底欠了多少

    提到钱,小玲的哭声更绝望了:具体…具体刚子最清楚…我只知道工人的工资,还有…还有一批大货的原材料款加起来听说…听说得……得一百多万。厂子…厂子抵押给银行了,还是不够,那些要债的都是都是混社会的好吓人

    一百多万!这数字像块巨石砸在我心口。我刚到账的八百万,瞬间就被啃掉一大块。可看着小玲那崩溃无助的样子,想到赵刚躺在里面,我还能说什么那是赵刚!是小时候替我挨打、工作后省吃俭用借我钱交房租的兄弟!

    钱的事你别管了!

    我咬咬牙,语气斩钉截铁,我这儿有!刚子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小玲猛地抬起头,泪眼里全是震惊和不敢置信:伟子哥,你…你说真的那可是……

    真的!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掏出手机,卡号!现在就要转,是吧救人要紧!

    在刚子手机里,他手机在我这儿

    小玲慌忙从包里掏出一个屏幕裂了缝的手机,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我接过手机,找到厂子的对公账户信息。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银行APP的转账界面上。八百万,刚到手的巨款,还没焐热,就要划出去一百五十万。说不肉疼是假的。但想到赵刚那张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脸,想到他此刻躺在病床上,我狠狠心,输入了那个巨大的数字。

    叮咚。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小玲看着手机短信提醒,捂着脸,哭得更凶了,是那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巨大感激的痛哭。

    伟子哥,谢谢,谢谢你,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就要给我跪下。

    我赶紧一把扶住她:行了行了,别说这些!赶紧去看看刚子醒了没!

    安抚好小玲,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跑向观察室,我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贴在皮肤上,冰凉。钱,真他妈不经花。

    刚到手,还没焐热乎,一百五十万就飞了。三叔要借,王莉莉想复合,赵刚这里更是救命。这八百万就像个巨大的漩涡,刚露头,就有一双双无形的手迫不及待地要把我拖进去撕碎。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诊室嘈杂的人声仿佛被隔绝在外。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清醒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刚才那点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

    这才哪到哪一个三叔,一个前女友,一个兄弟……后面呢消息只会越传越开!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多年不联系的老同学,甚至那个我几乎不愿想起的、嗜赌如命的妈,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

    那点拆迁款,够填几个窟窿够满足几张贪婪的嘴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钱,现在不是福,是催命符!是悬在我头顶、随时能把我砸得粉身碎骨的巨石!

    我得藏起来!必须立刻、马上藏起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钱在我这儿!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在我脑子里疯长,瞬间占据了所有思绪。装穷!对!让他们以为钱没了!以为我李伟还是个穷光蛋!只有这样,那些伸过来的手才会缩回去!

    我猛地站直身体,眼神变得异常锐利。顾不上再看刚子一眼,我转身大步冲出急诊大厅。深夜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让我滚烫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回到我那间弥漫着霉味和马桶漏水声的出租屋,我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地踱步。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语气谄媚:李哥,听说您发达了我是您高中同学小王啊,王大力!还记得吗最近手头有点紧,您看能不能……

    我看都没看完,直接删除。看,又来了!像苍蝇一样!

    不能再等了!我立刻拨通了银行的客服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您好,XX银行,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客服小姐甜美的声音传来。

    我要挂失!立刻挂失我名下的所有银行卡!所有!

    我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对,所有!包括今天刚有大额进账的那张!卡号是……立刻冻结!然后帮我预约,明天一早,我要销户!把里面的钱全部转到一张新开的、不记名的预付卡里!对!就是那种像超市购物卡一样,不用身份证登记的!要快!

    客服似乎被我这连珠炮似的指令和要求弄懵了,迟疑了一下:先生,您确定要销户并转出所有资金到不记名卡吗这……

    确定!非常确定!按我说的做!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我必须切断一切能被追踪到的路径!让那八百万,从银行的记录里彻底消失!

    挂了电话,我立刻开始疯狂地收拾东西。几件洗得发白的T恤,一条磨破了边的牛仔裤,一个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几件洗漱用品……所有能证明李伟这个人和那笔巨款有关联的东西,要么带走,要么毁掉。我甚至把抽屉里几张没用的旧名片都撕得粉碎,扔进了还在漏水的马桶里冲掉。

    窗外,城市的光污染在夜色中晕开一片模糊的红黄光晕。我拖着那个瘪瘪的、装着全部家当的旧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三年、充满霉味和穷酸气的小屋,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头也不回地冲下楼梯,融入了冰冷的夜色里。

    我要消失。让有钱的李伟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穷光蛋。只有穷,才是此刻最好的盔甲。

    3

    新家在一栋灰扑扑的筒子楼里,楼道里堆满杂物,空气里常年飘着劣质油烟和尿臊的混合味儿。我租了最顶层一间朝北的小单间,墙壁斑驳,窗户漏风,唯一的家具是我从旧货市场拖回来的一张吱呀作响的钢丝床和一个瘸腿的塑料凳子。

    手机卡早扔护城河里了。旧衣服全打包塞进了楼下那个塞得满满的垃圾箱。我换了身地摊上买的、洗一次就变形掉色的廉价运动服,头发故意抓得乱糟糟,脸上抹了点灰,对着公用水房那块裂了缝的破镜子照了照——很好,一个被生活蹂躏得彻底、眼神麻木的穷光蛋形象,完美。

    现在,我叫李强。一个在工地打零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倒霉蛋。

    日子一下子变得极其缓慢而纯粹。白天,我真去附近一个尘土飞扬的拆迁工地扛水泥袋。

    沉甸甸的袋子压在肩膀上,粗糙的麻绳勒进皮肉,汗水混着灰尘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

    工头是个满嘴黄牙的胖子,叼着烟,唾沫星子横飞地吆喝:快点!磨蹭什么!没吃饭啊!

    旁边的工友大多沉默寡言,脸上刻着和我现在一样的麻木。

    偶尔休息,蹲在满是碎砖烂瓦的墙角,就着自来水啃冷馒头,听着工友们抱怨工钱又被拖了、家里娃的学费还没着落……那种真实的、沉重的底层生活的气息,几乎让我以为自己真的就是李强。

    晚上回到那个冰冷的鸽子笼,躺在硌人的钢丝床上,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抗议。

    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映照着我这间陋室的破败。手机没有。娱乐没有。

    只有绝对的安静,和脑子里那根绷得紧紧的弦。我强迫自己不去想银行里那串数字,不去想赵刚、三叔、王莉莉他们可能的反应,只一遍遍在心里打磨李强这个角色的细节:说话要带点畏缩,眼神要躲闪,提到钱就叹气,走路微微佝偻着背……

    偶尔下楼买最便宜的挂面,会在楼道口或小卖部门口偶遇一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是老家那边的远房亲戚,或者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的朋友的朋友。

    他们装作不经意地路过,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

    哟,这不是小伟吗

    一个自称是我妈表妹的远房姨妈,挎着菜篮子,堵在狭窄的楼梯口,嗓门洪亮,怎么住这破地方来了听说你发财了呀八百万拆迁款呢!

    我立刻缩了缩脖子,眼神慌乱地躲开她的视线,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姨,您听谁瞎说的,哪有的事!房子…房子是拆了,可那补偿款…唉!

    我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愁苦。

    手续不全!有纠纷!钱…钱根本就没到我手上!还倒贴了律师费…我现在工地搬砖混口饭吃……

    说着,我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都磨破了的旧外套。

    姨妈脸上的热情瞬间冻结,狐疑地上下打量我,目光在我沾着泥灰的裤腿和廉价胶鞋上停留:真的假的一点都没拿到

    一分没有!

    我斩钉截铁,语气里充满了绝望和自嘲,还欠了一屁股债呢!姨,您要是有门路,帮我介绍个工资高点的话这工地太累了,钱还少

    我适时地流露出对高薪工作的渴望,眼神里却是一片麻木的灰败。

    姨妈撇了撇嘴,那股子热乎劲儿彻底没了,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哦,这样啊。那你先忙着,我还得去买菜。

    她扭着腰,快步从我身边挤过去,生怕沾染上我的穷气和晦气。

    类似的情形上演了好几次。有人旁敲侧击,有人直接开口试探,甚至还有人假惺惺地表示同情,想借点钱给我渡过难关。

    每一次,我都把李强演得淋漓尽致:一个被命运戏耍、输得精光、连抱怨都没力气的可怜虫。看着他们脸上从热切到失望,再到唯恐避之不及的转变,我心里那股邪火反而被一种冰冷的嘲讽压了下去。看吧,这就是人性。钱在,你是爷;钱没了你连路边的狗屎都不如。

    只有一次,让我差点破功。那天我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刚爬上六楼,就看见我那个嗜赌成性、消失了快十年的妈,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跟我那廉价的房东老太太吵架。

    我儿子住你这破地方是看得起你!知不知道他马上就是百万富翁了拆迁款!八百万!到时候赔死你!

    她尖利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脸上因为激动泛着不正常的红光,身上那件不合时宜的亮片外套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廉价的光。

    房东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叉着腰回骂:放你娘的屁!百万富翁就他房租都拖三天了!还八百万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今天再不交钱,立马给我滚蛋!

    我站在楼梯拐角,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血液都凉了半截。她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怎么知道拆迁款的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恶心感涌上来。

    她眼里只有钱!从来都只有钱!当年卷走我爸的抚恤金去赌,输光了就消失,现在听说儿子有钱了,就像闻到腐肉的秃鹫一样扑回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住翻腾的情绪,低着头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还在叫嚣的她的胳膊,声音又冷又硬:妈!别吵了!跟我进来!

    儿子!你来得正好!这老虔婆…

    她还想继续。

    闭嘴!

    我低吼一声,手上用力,几乎是把她拖进了我那间只有几平米的小屋,砰地关上门。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她身上浓烈的劣质香水味。她甩开我的手,立刻换上一副慈母面孔,眼圈说红就红:伟啊!妈可找到你了!听说你发财了拆迁款到了妈这些年,妈苦啊!被那些放高利贷的追得东躲西藏,妈知道错了!妈以后就跟着你享福,好好照顾你

    她说着就要上来抱我,那虚假的眼泪和做作的表情让我胃里一阵翻搅。

    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钱哪来的钱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有钱人吗

    我指了指这间家徒四壁、连个像样家具都没有的屋子,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拆迁款没了!被人坑了!一分钱没拿到!我现在工地扛水泥,一天挣八十,房租都交不起!房东马上要赶我走了!妈,你不是要照顾我吗行啊,先帮我把下个月房租垫上五百块就行!

    我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妈脸上的慈爱和眼泪瞬间僵住,像一张拙劣的面具出现了裂痕。她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旧挎包,眼神闪烁,身体往后缩:五…五百妈…妈哪有钱啊,妈这趟路费都是…

    没钱

    我嗤笑一声,收回手,语气充满了刻骨的讽刺,没钱你来找我享什么福看我笑话还是指望我拿那‘八百万’给你还赌债

    我逼近一步,眼神冰冷。

    妈,我最后叫你一声妈。我现在,比你还穷,还惨。你要是不想被高利贷的知道你在这儿,就赶紧走。以后,也别再来找我。我李伟,没你这个妈。

    她被我眼里的狠厉和绝望震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着,似乎想骂什么,但最终只是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像躲避瘟疫一样,猛地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高跟鞋在楼道里踩得噔噔作响,很快消失在楼下。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身体因为刚才强行压下的愤怒和恶心而微微发抖。世界终于清静了。虽然是用最不堪的方式。但至少,暂时,那些伸向我口袋的手,都被这真实的、令人窒息的贫穷吓退了。

    4

    装穷的日子像钝刀子割肉,缓慢而真实地消耗着我的神经。每天在工地耗尽体力,回到冰冷的鸽子笼啃冷馒头,听着隔壁小夫妻为几块钱菜钱吵架,楼下醉汉的呕吐和咒骂……

    我几乎要沉溺在这种麻木里,忘记自己到底是谁,也忘记那笔被我死死藏起来的巨款。

    直到那天下午。

    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扛完最后一袋水泥,工钱还没拿到手,就被包工头支使着去清理一堆废钢筋。刚弯下腰,裤兜里那张从不轻易开机的、只用于接收银行新卡动态的备用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短信,是来电!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我。这张卡,这张手机号,除了银行,没人知道!谁会打来

    我心脏狂跳,找了个堆水泥管的角落,警惕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才飞快地掏出那部老旧的备用机,按下了接听键,压低声音:喂

    您好,请问是李伟李先生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语气倒是很客气,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温和。

    我是。你哪位

    我的声音绷得紧紧的,手心开始冒汗。

    李先生您好,我们是市城市更新与房屋征收办公室,第三工作组的。

    对方报出了名号。拆迁办!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窟。

    是这样的,李先生,

    对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重锤敲在我耳膜上,我们这边在复核您家位于柳林巷27号房屋的补偿协议和相关手续时,发现了一些…嗯,一些需要跟您当面核实清楚的问题。另外,关于您账户收到的八百万补偿款,目前也接到相关反映,可能存在一些程序上的疑点,涉嫌…呃,涉嫌违规操作甚至诈骗的可能。所以,需要您尽快抽时间,来我们办公室一趟,配合调查说明情况。

    轰隆!

    我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涉嫌诈骗补偿款那笔钱程序疑点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

    什……什么

    我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得厉害,诈骗不可能!那钱是你们拆迁办打给我的!白纸黑字的协议!我签了字的!钱都到账了,怎么现在说有问题还要调查我

    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不自觉地拔高,引得不远处一个工友好奇地看了过来。我赶紧背过身,压低声音,胸膛剧烈起伏。

    李先生,您先别激动。

    电话那头的语气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抓狂的平稳,具体情况,我们也是初步核查阶段,所以才需要您亲自来一趟,提供一些材料,把问题说清楚。这也是为了保护您的合法权益嘛。您看,明天上午九点,方便过来吗地址是……

    对方报出了一个地址。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嗡嗡作响。钱…钱早就被我转走了!那张旧卡都销户了!他们现在来找我调查说钱涉嫌诈骗那整个拆迁公告,难道是假的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进我的脑海!如果是假的,那赵刚呢他吐血住院,我转过去的一百五十万…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像两只大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我明天过去。

    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虚弱。挂了电话,我靠在冰冷粗糙的水泥管上,浑身发软,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工装。

    完了。出大事了。比被亲戚朋友缠上要命一百倍的大麻烦!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5

    拆迁办那栋气派的办公楼,在我眼里此刻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张着黑洞洞的大口。我穿着那身沾满水泥灰、散发着汗味的工装,像个误入高档场所的乞丐,在保安审视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走进了指定的办公室。

    接待我的是个四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姓刘,自称是工作组副组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地让我坐下,然后推过来几份文件。

    李先生,请先看看这个。

    他的手指点在其中一份文件上,这是当初张贴在您家附近的拆迁公告复印件,上面有公章。还有这份,是您签署的补偿协议确认书。

    我拿起那份公告复印件。纸张很新,但上面的内容……我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个鲜红的公章上——柳林巷区域城市更新项目指挥部。公章!看上去无比正规!再看那份我签过字的协议,条款、金额、签名…一切都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

    刘组长,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我强作镇定,但声音还是有点发颤。

    问题在于,

    刘组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我们市里,根本没有设立过‘柳林巷区域城市更新项目指挥部’这个临时机构!这个公章,是伪造的!

    伪造的!

    这三个字像炸弹一样在我耳边炸响!虽然早有猜测,但被官方人员亲口证实,还是让我浑身一凉。

    不可能!

    我失声叫道,指着公告,这公告当时就贴在我家墙上!很多人都看见了!还有你们的人上门来谈的!签协议的时候…

    李先生,

    刘组长打断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和严厉,我们查遍了所有记录,柳林巷27号,也就是您的房产,根本不在任何已批复或计划中的拆迁改造范围之内!我们工作组也从未派出过任何工作人员与您接触、洽谈补偿事宜!也就是说,您所经历的一切——公告、评估、谈判、签约、打款——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骗局!彻头彻尾的骗局!

    我如遭雷击,僵在椅子上,浑身冰冷。八百万…是假的是骗子打给我的那…那钱呢钱从哪来的又去了哪里还有…赵刚!那一百五十万!

    那…那打到卡上的八百万…

    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正是关键!

    刘组长的声音陡然严肃起来,这笔资金,来源不明!追踪显示,是从一个境外离岸账户,通过复杂的皮包公司层层洗白,最终汇入您名下的账户!其操作手法,完全符合金融诈骗的特征!李先生,您账户里那笔钱,现在在哪里我们必须立刻冻结追查!

    钱……钱……

    我脑子乱成一锅粥,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交织在一起。

    钱钱早被我转走了!转到了那张不记名卡里!可现在,这笔钱成了烫手山芋,成了诈骗赃款!我说出来,岂不是自投罗网证明我参与了洗钱或者至少是知情转移

    钱…钱没了!

    我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这次不是演的,是真的被逼到了绝境。

    刘组长!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拿到钱没两天,就被亲戚朋友缠上了!我…我害怕啊!就把卡销户了!钱…钱不知道转哪里去了!我真不知道那是诈骗来的钱啊!我以为就是拆迁款!我以为是真的!

    我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把之前装穷时对亲戚们说的那套说辞又搬了出来,脸上是真真切切的恐惧和茫然。

    这表情,一半是真,一半是演。真,是因为这骗局的庞大和官方介入的严重性远超我的想象;演,是我必须咬死一点——我对诈骗毫不知情!我只是个被蒙在鼓里、又被巨额横财吓破了胆的可怜虫!

    刘组长皱紧了眉头,审视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像黑暗中的一道微弱却刺眼的光,猛地刺穿了我混乱的脑海!监控!我老房子里的监控!

    当初装那个破监控,纯粹是因为那片区治安不太好,老有偷鸡摸狗的。一个不起眼的网络摄像头,装在堂屋房梁的角落里,连着我一个废弃不用的旧手机APP,能远程看回放。

    房子被拆前,我最后一次回去拿点东西,好像…好像还看过一眼后来忙着装穷,几乎把它忘了!

    骗子!他们去我家谈补偿、贴公告、签协议…都是在堂屋里进行的!如果…如果那个摄像头还在工作。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一股混杂着狂喜和愤怒的战栗席卷全身!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唯一的翻盘点!

    刘组长!

    我猛地抬起头,眼神不再慌乱,反而透出一种近乎疯狂的亮光,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证据!我有证据能证明我是被诈骗的!也能证明是谁在搞鬼!

    刘组长一愣:证据什么证据

    我家!柳林巷27号的老房子里,我装过一个监控摄像头!位置很隐蔽!当初那些来谈补偿、签协议的人,很可能都被拍下来了!

    我语速飞快,心脏狂跳,房子虽然被推了,但…但那片废墟还在!摄像头如果没被砸烂,里面的存储卡可能还在!只要找到存储卡!

    刘组长霍然起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你说的是真的位置还记得吗

    记得!非常清楚!

    我用力点头,手心因为紧张全是汗,我带你们去!

    6

    警车呼啸着,一路闯过红灯,直奔早已成为一片瓦砾废墟的柳林巷。拆迁的烟尘似乎还未完全散去,断壁残垣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荒凉破败。

    我带着刘组长和两名表情严肃的警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碎砖烂瓦上,凭着记忆,艰难地朝着我家老屋的方位摸索。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腐烂物的混合气味。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祈祷着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没有被彻底掩埋。

    就是那里!大概那个位置!

    我指着一堆相对高一点的、混杂着断裂木梁和水泥块的废墟,堂屋的房梁!摄像头就卡在最里面那根横梁和山墙的夹角缝里!

    几个警察二话不说,戴上手套就开始清理。砖块、木头被小心地搬开,尘土飞扬。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刘组长紧锁着眉头,时不时看我一眼,眼神复杂。

    找到了!

    一个年轻警察突然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兴奋。

    我的心猛地一跳!只见他从一堆碎木屑和灰土里,小心地扒拉出一个烟盒大小的、沾满泥灰的黑色塑料盒子——正是我那破旧的网络摄像头!更幸运的是,它看起来虽然外壳有磕碰,但整体还算完整,没有明显的碎裂!

    警察小心地拆开外壳,露出了里面的电路板和一张小小的Micro

    SD存储卡!卡槽里的存储卡,安然无恙!

    快!读卡器!

    刘组长声音急促。

    回到拆迁办,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存储卡被小心地清理掉灰尘,插入读卡器,连接上电脑。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屏幕上。

    电脑屏幕亮起,文件夹被打开。里面是按日期自动生成的视频文件。我呼吸急促,手指颤抖着点开拆迁公告出现那几天的视频记录。

    画面晃动了几下,稳定下来。是我家熟悉的堂屋景象,布满灰尘的八仙桌,墙上褪色的年画,还有角落里堆放的杂物。时间显示是下午三点多。

    画面里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西装,腋下夹着个公文包,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正唾沫横飞地对着镜头方向(也就是我当时站的位置)说着什么,手里还挥舞着几张纸——正是那份拆迁公告!

    而另一个……

    当我看清那个站在工作人员旁边,脸上带着谄媚又紧张的笑容,时不时帮腔补充两句的人时,我全身的血液,轰地一声,全都冲上了头顶!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怒火,瞬间席卷了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捏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赵刚!

    是我的好兄弟!赵刚!

    画面里,赵刚指着墙,对那个工作人员说:王哥,就贴这儿!显眼!保证那傻小子一回来就能看见!

    他脸上那种熟悉的笑容,此刻在我眼里,却比毒蛇的芯子还要恶毒!

    画面切换到几天后,签约的场景。还是那个王哥在主导,而赵刚,则像个热心邻居一样,在旁边给我解释条款,劝我放心签,嘴里说着政府不会亏待咱老百姓,眼神却闪烁着贪婪和算计的光。他甚至殷勤地给我递笔!

    最后,是钱到账那天下午的画面。赵刚又来了,这次只有他一个人。他像个幽灵一样在堂屋里转悠,脸上不再是之前的谄媚,而是一种混合着狂喜、焦虑和一丝狠厉的复杂表情。

    他掏出手机,飞快地按着,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他对着摄像头看不见的某个方向,无声地、极其怨毒地骂了一句清晰的口型:

    傻逼!钱到手了!等着哭吧!

    轰!

    我脑子里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所有的疑惑,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赤裸裸的画面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令人作呕的真相!

    什么厂子破产!什么吐血住院!什么兄弟情深!全他妈是戏!一场演给我一个人看的、处心积虑的大戏!目的,就是为了从我手里,把他送过来的那八百万中的一百五十万,再名正言顺地、干干净净地拿回去!甚至可能更多!

    而我,像个彻头彻尾的白痴,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还傻乎乎地为他心疼,为他掏钱!

    愤怒!屈辱!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剧痛!像岩浆一样在我胸腔里奔涌、咆哮!几乎要将我整个人焚烧殆尽!

    赵!刚!

    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充满了刻骨的恨意,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淬了毒!

    刘组长和警察们的脸色也彻底变了。铁证如山!这已经不仅仅是一起诈骗案,更是一场极其恶劣的、利用亲情友情实施的犯罪!

    立刻行动!抓捕赵刚!还有那个冒充工作人员的王某!

    刘组长当机立断,声音冷冽如刀。

    警察迅速行动起来,布置抓捕。我像一尊被怒火烧红的雕像,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我死死盯着屏幕上赵刚最后那个怨毒的口型,一股冰冷而狠戾的笑意,却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爬上了我的嘴角。

    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

    好兄弟,你以为你在演戏你以为你赢了

    你大概忘了……观众,可不止你一个。

    我默默地从裤兜里,掏出了另一部手机。那是我装穷时用的、屏幕都裂了的破手机。但此刻,它却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刃。我点开一个极其隐蔽的文件夹,里面静静躺着几段录音文件。

    时间戳显示,正是赵刚吐血住院那晚,在市中心医院,急诊观察室外的走廊里,他和他老婆小玲的对话。

    我颤抖着手指,点开了其中一段。

    手机听筒里,立刻传出了刻意压低的、却无比清晰的声音——是赵刚的,中气十足,哪有一丝病态

    哭!哭大声点!对!就这么哭!…李伟那傻逼心软,肯定吃这套!钱放心,他卡里刚进八百万,一百五十万对他来说毛毛雨!等钱到手,我们就走!去南边!那破厂子早该倒了,正好!妈的,为了演这出,老子憋笑憋得肚子疼!

    紧接着,是小玲带着一丝犹豫的声音:刚子,这能行吗伟子哥毕竟…

    屁的伟子哥!

    赵刚的声音陡然变得凶狠而贪婪,八百万!那本来就不该是他的!是咱们的!懂吗有了这一百五十万当本钱,加上王哥那边答应分给咱们的,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记住,待会儿他来了,你就往死里哭!就说我吐血,快不行了!听见没

    录音还在继续,那丑陋的算计和背叛,像毒液一样流淌出来。

    我抬起头,看向脸色铁青的刘组长和几位同样震惊的警察,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终于彻底绽开,带着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近乎残忍的畅快。

    警察同志,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像淬了寒冰,抓人的时候,带上我吧。我想亲口问问我的‘好兄弟’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这场戏,他演得,开不开心

    7

    震耳欲聋的音乐像粘稠的泥浆,裹挟着劣质香水和酒精的刺鼻气味,在皇朝至尊KTV最豪华的帝王包间里翻滚冲撞。巨大的屏幕上闪烁着暧昧的MV光影,映照着茶几上堆积如山的空洋酒瓶、精致的果盘,还有散落的骰盅。

    赵刚满面红光,一手拿着麦克风鬼哭狼嚎,另一只手紧紧搂着小玲的腰。小玲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有些飘忽,时不时瞥向门口。

    赵刚唱到高潮,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他那件新买的、亮得晃眼的纪梵希T恤上。他浑然不觉,只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一百五十万到手!加上王哥许诺的分成,足够他们远走高飞,逍遥快活!

    刚哥牛逼!嫂子漂亮!

    旁边几个流里流气的兄弟跟着起哄,谄媚地敬酒。

    赵刚哈哈大笑,把麦克风一扔,重重地坐回沙发,一把将小玲搂得更紧,油腻的嘴唇就往她脸上凑:宝贝儿!咱们的好日子……呃!

    包间那扇厚重的、镶着金边的门,毫无征兆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音乐声戛然而止。刺眼的走廊灯光像探照灯一样射了进来,瞬间撕破了包间内昏沉奢靡的假象。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如同神兵天降,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住门口和几个试图起身的混混,眼神锐利如鹰隼。

    警察!都不许动!

    赵刚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像一张劣质的油画被泼上了硫酸。他搂着小玲的手猛地一松,身体僵硬地弹了起来,瞳孔因为极度的惊恐而骤然收缩!小玲更是吓得尖叫一声,缩在沙发角落里瑟瑟发抖。

    混乱中,一个身影不紧不慢地从警察后面走了出来。穿着那身沾着水泥灰的廉价工装,头发乱糟糟,脸上甚至还带着点没擦干净的灰。他平静地看着眼前这片狼藉和赵刚那张血色褪尽的胖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我,李伟。

    伟……伟子

    赵刚的声音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干涩而扭曲,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看看我,又看看全副武装的警察,脑子彻底懵了,完全无法理解这穷鬼怎么会和警察一起出现在这里!

    我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那部屏幕裂得像蜘蛛网的破手机。手指在油腻的屏幕上点了两下,然后,将音量键推到了最大。

    下一秒,一个清晰无比、带着浓重市井气息的男声,混合着女人压抑的哭泣,瞬间刺破了包间死一般的寂静,无比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哭!哭大声点!对!就这么哭!李伟那傻逼心软,肯定吃这套!钱放心,他卡里刚进八百万,一百五十万对他来说毛毛雨!等钱到手,我们就走!去南边!那破厂子早该倒了,正好!妈的,为了演这出,老子憋笑憋得肚子疼!】

    【刚子…这能行吗伟子哥,毕竟…】

    【屁的伟子哥!八百万!那本来就不该是他的!是咱们的!懂吗有了这一百五十万当本钱,加上王哥那边答应分给咱们的,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记住,待会儿他来了,你就往死里哭!就说我吐血,快不行了!听见没】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着那晚在医院走廊里,赵刚和小玲精心编排的催泪大戏和丑陋算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在赵刚的神经上!

    赵刚的脸,从震惊的煞白,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羞辱,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他全身筛糠一样抖了起来,豆大的冷汗从额头、鬓角疯狂地涌出!他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破手机,仿佛那是来自地狱的魔音盒!

    不…不是的,伟子,你听我解释…

    他语无伦次,徒劳地伸出手,想要辩解什么。

    解释

    我冷冷地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骨,跟警察解释吧,我的好!兄!弟!

    我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嘲讽。

    就在这时,赵刚那被恐惧和愤怒烧红的眼睛,猛地转向了包间角落里,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穿着花哨花衬衫、试图降低存在感的中年男人——正是那个在监控录像里出现的王哥!

    王富贵!!

    赵刚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找到了发泄怒火的出口,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而怨毒,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他指着王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般嘶吼:是你!王富贵!是你他妈阴我!这主意是你出的!钱也是你转的!是你让我去骗李伟的!现在东窗事发了,你想撇干净!没门!要死一起死!

    他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横飞,恨不得扑上去撕咬那个王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王哥——王富贵身上。

    王富贵被赵刚指着鼻子骂,脸上却没有赵刚预想中的惊慌失措。他甚至没有看暴怒的赵刚,反而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花衬衫领子,嘴角,竟然缓缓地勾起一丝极其诡异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笑容。

    在赵刚和我,以及所有警察的注视下,王富贵慢悠悠地从自己考究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部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他看也没看赵刚,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优雅地划开了屏幕。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正在呼入的号码。那个号码,我只看了一眼,一股更深的寒意,夹杂着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瞬间将我淹没!

    那是我三叔李有财的电话号码!

    王富贵抬起头,目光越过暴跳如雷的赵刚,像毒蛇一样,冰冷地、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直接落在了我的脸上。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赵刚的咆哮:

    李伟先生,哦不,或许该叫你……大侄子你三叔的电话,你说,我接……还是不接呢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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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富贵那声大侄子,像一颗炸弹,在已经紧绷到极点的气氛中轰然引爆!

    赵刚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他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难以置信地看看王富贵,又看看我,最后死死盯着王富贵手机上那个不断跳动的、属于我三叔李有财的号码!

    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巨大荒谬感。

    你…你们…

    赵刚浑身瘫软,指着王富贵的手指剧烈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明白了,从头到尾,他赵刚也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一颗自以为聪明、实则随时可以被舍弃的卒子!

    我站在警察旁边,看着王富贵那张带着诡异笑容的脸,看着手机上三叔的名字,心头的怒火反而沉淀下来,化作一片冰冷的寒潭。果然是他!

    那个在电话里张口就要百八十万给我堂弟买房、被我拒绝后恼羞成怒的亲三叔!原来,他想要的,远不止百八十万!他要的是全部!是八百万!为此,他不惜布下如此庞大而阴毒的骗局,甚至利用了我最好的兄弟!

    接。

    我盯着王富贵,声音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开免提。

    王富贵似乎很欣赏我此刻的反应,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他慢悠悠地按下了接听键,并且真的打开了免提。

    喂富贵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个傻小子卡里的钱…

    三叔李有财那熟悉得令人作呕的、带着急切和贪婪的破锣嗓子,立刻从手机扬声器里炸了出来,在安静的包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赵刚那蠢货把那一百五十万吐出来没妈的,演戏还演上瘾了,真当自己是影帝了赶紧把钱都弄过来!强子看中的那套别墅,定金我都交了!就等这笔钱了!还有,你答应我的那份…

    三叔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往外蹦着贪婪的计划和赤裸裸的算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上,也彻底砸碎了赵刚最后一丝幻想。

    警察队长脸色铁青,对着领口的对讲机,声音冰冷地下令:行动二组!目标李有财!立刻实施抓捕!位置锁定!

    王富贵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

    他似乎没料到警察的动作会如此之快,更没料到三叔会蠢到在电话里不打自招,把一切都抖搂干净!他下意识地想挂断电话,但旁边的警察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了手机。

    李有财!我们是警察!你涉嫌组织策划重大诈骗案!现在命令你原地待命!

    警察队长对着手机厉声喝道。

    电话那头,三叔的声音像被掐断了脖子的公鸡,瞬间失声,只剩下粗重而惊恐的喘息,随即是手机掉在地上摔碎的刺耳声响。

    包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下赵刚粗重的喘息和小玲压抑的啜泣。

    带走!

    队长一挥手。警察立刻上前,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铐在了面如死灰的赵刚手腕上。小玲也被警察控制住。王富贵,或者说李有财的同谋,也被迅速铐上。

    当手铐的冰凉触感贴上王富贵的手腕时,他终于失去了那份装腔作势的优雅,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惊恐和慌乱:等等!警察同志!我是被胁迫的!都是李有财!是他主使!他才是主谋!我有证据!我有他指使我的录音和转账记录!

    为了减刑,他毫不犹豫地把李有财卖了个底掉。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这狗咬狗的一幕,心中没有半分波澜。背叛者,终将被背叛。

    李伟先生,

    队长转向我,语气缓和了许多,感谢你提供的关键证据。这起案件性质恶劣,涉案金额巨大,主犯李有财、从犯王富贵、赵刚及其妻张小玲,都将面临法律的严惩。至于你被诈骗和转出的款项……

    钱在我这里。

    我平静地开口,从工装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银色卡片——那张不记名的预付卡。一分不少。包括赵刚骗走的一百五十万,我也通过其他渠道确认了流向,在抓捕他之前已经申请冻结了相关账户,钱很快会原路返还。

    队长和旁边的警察都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都闪过一丝赞赏。这小子,心思够缜密!

    很好!

    队长点点头,这笔钱,在案件彻底审结、确认权属后,会依法返还给你。这段时间,可能还需要你配合做一些笔录。

    没问题。

    我点点头。看着被警察押着、垂头丧气、面如土色的赵刚和王富贵从我身边经过,赵刚甚至不敢抬头看我一眼。小玲哭得妆都花了,眼神空洞。

    等等。

    我突然开口。

    赵刚和王富贵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带着一丝惊恐看向我。

    我走到赵刚面前,看着他那张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无比丑陋的脸。曾经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情谊,早已被贪婪和背叛撕得粉碎。

    刚子,

    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还记得小时候,隔壁街混混抢我钱,你替我挨的那顿揍吗

    赵刚身体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悔恨,有恐惧,更多的是无地自容。

    那顿揍,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算我还你了。从今往后,你我两清。

    说完,我不再看他瞬间灰败绝望的脸,转身对警察队长说:警官,可以走了。

    走出皇朝至尊那金碧辉煌却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大门,外面阳光正好,刺得我微微眯起了眼。身后是警笛的呼啸声,载着我生命中那些贪婪的、虚伪的、背叛的演员们,驶向他们应得的结局——冰冷的铁窗。

    那笔失而复得的巨款安静地躺在我的口袋里。它曾引来群狼环伺,也曾让我如履薄冰。但现在,它只是一笔钱。

    我深吸了一口外面带着汽车尾气却无比自由的空气,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不是银行的,而是一家口碑极好的私人安保和资产托管公司的电话。

    喂,你好。我想咨询一下,关于大额资产的保密托管和投资规划……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这一次,剧本由我自己来写。而那些拙劣的演员们,他们的戏,终于彻底落幕了。铁窗之内,才是他们永恒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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