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1

    竹露惊魂

    我蹲在溪边洗脚时,听见了山洪的咆哮声。

    混黄的浪头撞碎在青石上,溅起的水沫子打湿了半幅裙角。我慌忙去抓搁在岩石上的竹篓,药锄却扑通掉进了水里。

    要命!

    这可是王铁匠新打的药锄,赊了三个月豆腐钱换的。我咬着牙往激流里探身子,指尖刚碰到锄柄,整块岩石突然震颤起来。

    上游传来闷雷般的轰响。抬头就看见浑浊的浪头卷着断枝碎石扑下来,活像张着血盆大口的黄龙。我抄起竹篓就跑,七叶重楼的嫩芽在篓底簌簌发抖。

    山神爷爷开眼,让我保住这株药......

    暴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我护着竹篓在泥泞的山路上狂奔,布鞋早就不知陷在哪个泥坑里了。崖边的老松树在风雨里摇晃,我瞅准它探出的枯枝纵身一跃——

    咔嚓!

    枝干断裂的脆响混在雷声里。坠落时我看见自己的发带飘上去,青布条上绣的竹叶纹一闪就不见了。奇怪的是,我居然闻到了松脂的香气。

    后背撞上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时,我差点被自己的惊叫噎死。

    嗬——

    这声抽气卡在喉咙里,变成滑稽的咕噜声。我整个人陷在厚实的黑毛里,像掉进晒得蓬松的棉花堆。可棉花不会喘气,更不会有股子松针混着蜂蜜的古怪味道。

    小东西,这般天气还敢闯云雾涧

    闷雷似的声音震得我耳根发麻。我梗着脖子抬头,正对上一双金灿灿的圆眼睛。雨水顺着黑亮的毛发往下淌,在熊鼻子尖上聚成亮晶晶的水珠。

    我的三魂七魄顿时散了一半。

    熊、熊大王......我哆嗦着往后缩,后背贴上湿冷的石壁才发觉是在山洞里,我骨头硬,肉又柴,去年还生过疥疮......

    黑熊精突然打了个喷嚏,热烘烘的气流掀翻了我的刘海。它歪头打量我,左前爪无意识地挠了挠耳朵——这个动作莫名让我想起村里晒太阳的大黄狗。

    再叫大王,它伸出舌头舔了舔獠牙,本座就让你知道什么叫骨头硬。

    我盯着那巴掌大的熊爪,突然发现它腕子上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绸。暗纹在闪电照亮山洞的刹那闪现,是交错的竹枝图案。

    记忆猛地翻出一页。六岁那年我在北坡竹林迷路,遇见只被兽夹困住的小黑熊。我把自己扎头发的红绸带解下来,给它包扎了流血的前爪......

    你是......我赶紧咬住舌尖。听货郎讲的故事里说,精怪最忌讳被人认出原身。何况眼前这位看着能生吞三个货郎不带打嗝的。

    黑熊精的鼻子突然抽动两下。

    我这才发现竹篓歪在一边,七叶重楼的嫩芽撒出来几片。传说这种灵草只长在云雾涧的悬崖上,十年才发一株。我磨了村长三天,他才画了张歪歪扭扭的地图。

    七叶重楼黑熊精用爪子拨弄药草,金瞳里闪过诧异,你采这个作甚

    阿娘病了。我趁机把竹篓往怀里拢,镇上李大夫说要这个做药引......

    话没说完就被拎了起来。黑熊精的鼻子几乎贴到我衣领上,湿漉漉的鼻头翕动着:人类丫头,你身上有竹露的味道。

    我后颈的汗毛集体起立。从记事起,阿娘就让我每日饮竹叶上的晨露。她说我出生时嘴里含着片青竹叶,这是山神赐的福气。

    黑熊精突然松爪。我跌坐在干草堆上,看它慢悠悠踱到洞口。暴雨已经变成细密的水帘,它的轮廓在雨雾中显得格外庞大。

    七叶重楼解不了你娘的病。它头也不回地说,尾巴尖轻轻扫着地面,她中的是竹仙咒,每逢月圆咳血,对吧

    我指甲掐进了掌心。阿娘病了三载,咳出的血里总带着碎竹叶。这事连隔壁张婶都不知道,这精怪如何......

    本座能解咒。黑熊精突然转身,金瞳在暗处发亮,不过有条件。

    我咽了口唾沫:您要多少蜂蜜村头老赵家......

    当本座的饲主。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面前这位一巴掌能拍死老虎的主,说要给我当灵宠正要开口,黑熊精突然伸出缠红绸的爪子,在我眉心一点。

    剧痛如烧红的铁钎贯脑。恍惚听见古怪的吟诵声,有热流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窜。等眼前黑雾散去,我发现自己掌心多了个竹叶状的青色印记。

    血契已成。黑熊精满意地舔舔爪子,从今往后,每日卯时给本座送一竹筒云雾涧的晨露。

    我盯着手心的印记,突然觉得这精怪怕不是被雷劈坏了脑子。正要说话,洞口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刺破雨幕。

    妖物!快放了小满姑娘!

    是村长的破锣嗓子。我扭头看见十几个村民堵在洞口,打头的王猎户正张弓搭箭。铁箭头在黑熊精胸口晃来晃去,看得我太阳穴直跳。

    等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黑熊精突然人立而起,洞顶垂下的钟乳石被蹭得哗哗掉渣。村民们齐刷刷后退三步,王猎户的箭嗖地扎进了洞口的烂泥里。

    本座与这丫头结了契。黑熊精的声音震得洞壁簌簌落灰,往后她便是......

    它是我新收的灵宠!我猛地跳起来捂住熊嘴,手感像按在刚晒过的麦秸垛上,真的!你们看这个!

    我亮出手心的青印。人群里的李大夫突然咦了一声,老眼瞪得溜圆:这是古书上说的血契印记啊!

    黑熊精的尾巴抽在我小腿上,估计是恼我说反了主仆关系。但它居然没拆穿,只是喷了个响鼻。

    回村的路上我走得两腿发飘。黑熊精缩小成普通狗熊大小跟在后头,村民们像送亲队伍似的围成个圈,既不敢靠近又不敢离远。

    小满啊。村长搓着手凑过来,你娘知道这事不

    我瞅了眼正在嗅野花的黑熊精,它耳朵尖立刻转了方向。

    阿娘她......我嗓子突然发紧,等解了咒自然就好了。

    黑熊精的金瞳在暮色里闪了闪。

    转过山坳就看见我家茅屋的轮廓。篱笆外站着个瘦削的身影,青布衣裙被风吹得飘飘荡荡。我鼻子一酸,撒腿就跑。

    阿娘!你怎么出来了!

    跑到跟前才发觉不对。阿娘手里攥着根青竹杖,指节白得发青。她目光直接越过我,死死盯住慢悠悠晃过来的黑熊精。

    二十年了。阿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还是找来了。

    黑熊精突然僵住。它颈毛炸开,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竹娘子,别来无恙啊。

    我站在两人中间,手里的竹篓啪嗒掉在地上。七叶重楼的嫩芽沾了泥,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色。

    2

    精怪契约

    我蹲在溪边刷洗熊毛刷,心里第一百零八次后悔签了那个见鬼的血契。

    左边点,再往下点。黑熊精趴在青石上,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没吃饭啊

    我狠狠一刷子戳在它腰眼上:熊大爷,这是今天第三遍了!

    黑熊精舒服地哼哼两声,金瞳眯成细缝。自打三天前跟回我家,这货就彻底把自个儿当大爷了。阿娘的态度更奇怪,明明咳得脸色发白,还天天变着法儿给它熬蜂蜜粥。

    小满啊。黑熊精突然翻了个身,溅我一身水花,本座饿了。

    我捏着刷子的手直发抖:灶台上还有半锅——

    不要粥。它伸爪拨弄我腰间的小布袋,要吃这个。

    我赶紧捂住装竹露的布袋。这可是我天不亮就上山采的,阿娘说竹露能镇咳,我从小喝到大。

    不行!这是给阿娘......

    话没说完,黑熊精突然抽了抽鼻子。它爪子一勾,我整个人往前扑去,布袋口绳应声而断。青莹莹的露珠悬浮在半空,被它一口吸溜了个干净。

    味道淡了。它咂咂嘴,明日去北坡采,那儿的竹子受月光滋养多。

    我气得直跺脚:你知不知道北坡有野猪群!上个月还拱了李家的瓜田......

    黑熊精突然伸爪按住我头顶。暖流从百会穴灌入,我眼前突然浮现出清晰的山路图,连哪块石头长苔藓都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知道了它得意地收回爪子,血契的好处多着呢。

    我揉着发烫的脑门,突然发现掌心青印亮了几分。这三天印记越来越明显,现在连叶脉都能看清了。

    熊大爷。我凑近它耳边,你跟我阿娘到底......

    刷你的毛。黑熊精一尾巴扫在我膝盖上,午时之前不刷完,今晚你就去跟野猪睡。

    我咬牙切齿地举起刷子,突然听见院门吱呀一响。阿娘挎着竹篮站在篱笆边,篮子里装着刚摘的野山莓。她今天气色好了些,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连旧衣裙都换了件干净的。

    阿娘!我飞奔过去接篮子,你怎么上山了李大夫说——

    不妨事。阿娘轻轻推开我,目光落在黑熊精身上,灶上热着茯苓糕,仙长尝尝可还合口

    我下巴差点掉地上。阿娘平日连村长都不假辞色,现在居然管这懒熊叫仙长

    黑熊精抖抖毛站起来,居然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有劳竹娘子。

    我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他俩之间有什么秘密。正要开口,阿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青色的血丝。

    阿娘!

    黑熊精动作比我快。它爪子凌空一抓,我怀里的山莓突然浮起几颗,在阿娘胸前碎成艳红的雾。血腥气顿时淡了,阿娘的脸色也好转些。

    明日午时。黑熊精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带她去老地方。

    阿娘眼神闪了闪,轻轻点头。我站在中间,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冬瓜。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掌心青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西厢房传来阿娘的咳嗽声,比以前轻多了。

    我蹑手蹑脚爬起来,扒着门缝往外看。黑熊精卧在院里的桂花树下,月光把它的毛镀成银色。阿娘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个褪色的红布包。

    当年的事......阿娘的声音轻得像风,是我对不住你。

    黑熊精的耳朵动了动:竹娘子何必自欺那雷劫明明......

    我正听得入神,突然踩断一根树枝。咔嚓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院里顿时没了声响,我连滚带爬钻回被窝,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被角突然被掀开,黑熊精的大脑袋探进来:偷听可不是好习惯。

    我吓得一哆嗦:我、我起夜!

    它鼻子里哼出一股热气:明日带你去个地方。爪子在我被子上按了按,穿厚实些,山里有瘴气。

    我还没来得及问,它已经缩回脑袋。月光下,我看见它左前爪的红绸飘落在地上,露出道狰狞的疤痕。

    第二天鸡还没叫,我就被熊鼻子拱醒了。

    起来,小懒虫。黑熊精叼着我的衣领往外拖,误了时辰本座就吃了你。

    我迷迷瞪瞪被拽上后山。晨雾浓得像牛乳,黑熊精的毛上很快结满露珠。它今天格外安静,连我踩了它三次尾巴都没吭声。

    到了。它突然停在一片竹林前。

    我揉揉眼睛。这地方我来过无数次,可眼前的景象却陌生得很。青竹全都朝着同一方向倾斜,地面上的竹叶组成巨大的螺旋图案,中央立着块布满青苔的方石。

    黑熊精用爪子拍拍方石:坐上去。

    啊我往后缩,这石头看着几百年没......

    它直接把我拎起来搁在石头上。说来也怪,青苔触到皮肤的瞬间,我掌心的青印突然烧了起来。无数画面洪水般涌入脑海——

    穿青衫的少女在月下舞剑,剑锋挑起的露珠凝成翡翠;黑熊幼崽蜷缩在竹根下,前爪血肉模糊;暴雨中雷电交加,青衣人举剑向天,身后护着个襁褓......

    啊!我抱着头滚下石头,那些画面立刻消失了。

    黑熊精的金瞳近在咫尺:看见什么了

    有个姑娘......我喘着气说,还有雷雨,和小熊......

    它耳朵突然竖起来:果然。爪子按在我肩上,听着丫头,你阿娘中的不是寻常咒术。要解咒,需得找到当年那柄青竹剑。

    我脑子还晕乎乎的:什么剑

    你娘没告诉你黑熊精眯起眼睛,二十年前那场雷劫,她为护着你,用本命剑硬抗九道天雷......

    我猛地站起来,膝盖却一软。黑熊精用尾巴卷住我的腰,我才没摔个嘴啃泥。

    慢着点。它语气居然温和了些,今日先回去,午时给你娘熬药时放三滴血在碗里。

    我下意识捂住手指:我的血

    血契既成,你的血里带着竹露精华。它转身往山下走,能暂时压住咒术反噬。

    回程时雾散了。我盯着黑熊精的背影,突然发现它右后腿有点跛。记忆里那些零碎片段又浮上来——暴雨中的青衣人,好像也拖着条伤腿......

    午饭时我偷偷在药碗里滴了血。阿娘喝下不久,脸上就泛起血色,连咳嗽都停了。她摸着我的头说:小满长大了。眼神却飘向院里的黑熊精。

    下午我溜进阿娘房里找线索。箱底压着个褪色的红布包,里头是半截绣着竹叶纹的绸带,正好能跟黑熊精爪上那截拼成完整的一条。

    找到了什么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黑熊精不知何时蹲在窗外,鼻子顶开窗棂往里瞧。

    这个......我壮着胆子问,是你小时候的

    它沉默片刻,突然伸爪把我捞出去,一路拎到后山溪边。夕阳把溪水染成金色,它对着水面念了段古怪的咒语。

    涟漪中心渐渐浮现画面:青衣少女正在给小黑熊包扎爪子,用的正是那条红绸带。

    这是......

    八十年前的事了。黑熊精的声音出奇地温柔,那时我刚开灵智,被猎户所伤,是你娘救了我。

    我瞪大眼睛:阿娘她......

    她不是凡人。黑熊精爪尖轻点水面,画面变成暴雨夜,二十年前那晚,她为保护某个重要的东西,强行引开天雷......

    画面突然模糊了。黑熊精闷哼一声,鼻尖渗出血珠。我慌忙用袖子去擦,却被它一爪子拍开。

    无妨。它喘着粗气说,反噬而已。

    我盯着溪水发呆。如果阿娘真是精怪,那我爹是谁我又是怎么来的

    别瞎想。黑熊精似乎看透我的心思,你娘不说自有道理。它站起身,明日开始,本座教你引竹露的法子。

    我正要道谢,它又补了句:学不会就喂野猪。

    看着它一瘸一拐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这熊精也没那么讨厌。掌心的青印微微发热,像是在回应我的想法。

    3

    竹海秘辛

    我踮脚站在竹梢上,手里捧着的竹筒抖得像筛糠。

    熊大爷!要摔了!真要摔了!我死死抱住颤巍巍的竹子,裤腿被晨露浸得透湿。

    黑熊精躺在十丈开外的青石上,连眼皮都懒得抬:摔下来就加练三个时辰。

    我咬牙切齿地往竹筒里刮露水。自从三天前开始学引露诀,我身上就没一块好肉。昨天被它一尾巴扫进溪里,前天让马蜂追得跳崖——要不是血契让我恢复得快,早去见阎王了。

    手抖什么黑熊精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毛爪子扶住我的腰,竹露要凝神静气才能采。

    我手一滑,竹筒直接扣在它脑门上。晶莹的露珠顺着黑毛往下淌,它居然伸出舌头接了几滴。

    浪费。它咂咂嘴,不过味道比前几日强些。

    我趁机抱住最近的竹干往下溜,脚刚沾地就被拎住后领:想跑

    阿娘让我午时前回去熬药!我扑腾着双腿,李大夫说......

    黑熊精突然竖起耳朵:有人进山了。

    我竖起耳朵听了半天,除了风声啥也没有。正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是货郎老周的铜铃!

    我去看看!我趁机挣脱熊爪,说不定有新到的红糖!

    黑熊精的尾巴拦在我腰间:本座同去。

    您这模样......我比划着它小山似的身躯,会把老周吓尿裤子的。

    它哼了一声,周身突然腾起青烟。等烟雾散去,原地多了只油光水滑的大黑狗,金瞳滴溜溜转着,脖子上还挂着那截红绸。

    ......您还有这本事

    黑狗龇牙一笑,尾巴甩得啪啪响。

    货郎老周的担子歇在村口老槐树下。我摸出三个铜板买麦芽糖时,他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小满啊,听说你家养了头黑熊精

    我手一抖,糖差点掉地上。旁边伪装成大黑狗的本尊正用鼻子翻我的布袋,闻言抬头瞥了货郎一眼。

    胡说什么呢!我干笑着转移话题,新到的红头绳给我瞧瞧

    老周却来了劲:镇上贴告示了!说云雾山出了吃人的熊怪,县太爷悬赏二十两银子呢!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昨儿个刘财主家的小姐上山烧香,亲眼看见的!

    我展开告示一看,差点背过气去——上头画的赫然是缩小版的黑熊精,连左爪缠的红绸都分毫不差。角落里还按着个胭脂印,想来是那位刘小姐的墨宝。

    汪!大黑狗突然咬住我裤脚往外拖。

    刚拐进竹林,黑狗就炸毛变回了原形。黑熊精气得原地转圈,尾巴扫断好几根嫩竹:岂有此理!本座何时吃过人那刘什么的小姐,明明是她先往本座身上扔蜜饯......

    我憋笑憋得肚子疼:您还接了吗

    当然接......它突然反应过来,一爪子拍在我头顶,放肆!

    回程路上它一直闷头走路,连我故意踩它尾巴都不搭理。直到看见我家茅屋的炊烟,它才突然开口:今晚别睡太死。

    啊

    月相有异。它仰头嗅了嗅空气,你娘可能会......

    院门突然打开,阿娘挎着竹篮走出来。她今天气色格外好,发髻簪着支青玉簪子,阳光下一照,竟像是新摘的竹叶。

    回来得正好。阿娘笑着招手,帮娘挖点笋子去。

    黑熊精突然挡在我前面:竹娘子今日不宜动用灵力。

    我这才注意到阿娘手腕上缠着绷带,隐约透出青色。她不动声色地把手缩回袖子里:仙长多虑了,不过是寻常劳作。

    他俩对视的眼神让我后颈发毛,活像两柄剑在半空锵锵相撞。

    最后我们仨还是一起上了山。阿娘走在前头,脚步轻得踩不响落叶。黑熊精跟在后头,每走几步就扭头看我一眼,生怕我丢了似的。

    就这儿吧。阿娘停在一处背阴的坡地,这儿的笋子最嫩。

    我蹲下来挖笋,忽然发现土里混着些亮晶晶的碎片。捡起来对着阳光一看,像是打碎的玉器残片,边缘还带着焦痕。

    别碰!阿娘突然厉喝。

    我吓得一哆嗦,碎片脱手落地。黑熊精一个箭步冲上来,爪子在我衣摆上蹭了蹭,那些沾过碎片的布料顿时化成青烟。

    这是......

    雷劫玉。黑熊精盯着阿娘,竹娘子,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阿娘的脸色白得吓人。她弯腰捡起碎片,指尖泛起青光,那些玉屑竟在她掌心重新拼合,变成半枚残缺的玉佩。

    小满。她突然叫我全名,娘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我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二十年前,有位竹仙触犯天条,被降下九重雷劫。阿娘摩挲着玉佩,她本可遁走,却为护着一株新生的灵竹,硬抗了八道天雷。

    黑熊精突然插嘴:第九道是我扛的。

    我瞪大眼睛。阿娘却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是啊,某个傻妖精冲进雷阵,差点被劈回原形。

    她说着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一道青色的疤痕,形状像极了竹枝分叉。黑熊精也亮出左前爪的旧伤——两道疤的纹路居然能严丝合缝地对上。

    所以你们是......我脑子乱成一团。

    故交。阿娘迅速拉好衣领,仙长于我们有恩。

    黑熊精的耳朵耷拉下来:竹娘子何必......

    笋子挖够了。阿娘打断它,把竹篮塞给我,小满先回去,娘跟仙长说几句话。

    我磨磨蹭蹭走了几步,突然闪到棵大树后头。只见阿娘从袖中取出那半枚玉佩,黑熊精则从颈毛里抖出另外半枚。两片残玉合二为一的瞬间,青光大盛,照亮了整片竹林。

    玉佩中央,隐约浮现出个婴儿的轮廓。

    我胸口突然一阵剧痛,掌心的青印烫得像烙铁。眼前浮现出陌生画面:暴雨如注,青衣女子将襁褓塞给浑身是血的黑熊,自己举剑迎向漫天雷霆......

    看够了吗

    黑熊精的大脸突然出现在眼前。我腿一软,被它用尾巴卷住。阿娘站在几步外,玉佩已经不见了,只有紧握的拳头露出青筋。

    回家。她说完转身就走。

    晚饭吃得异常安静。阿娘破天荒蒸了条咸鱼,还给我盛了满满一碗米饭。黑熊精趴在院子里,时不时抬头望望月亮——今晚的月亮特别圆,边缘还泛着诡异的红晕。

    小满。阿娘突然放下筷子,若娘不在了......

    咔嗒一声,黑熊精把窗棂撞断了半截。它挤进脑袋:胡说什么!有本座在......

    阿娘抬手打断它。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她脸上,我惊觉她眼角竟有泪光:当年那株灵竹,我给她取名小满,因她生在二十四节气的小满日。

    我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

    你本是无心之竹,受天地精华而生。阿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日雷劫将至,我实在不忍......

    黑熊精突然人立而起,一掌拍碎半堵墙:小心!

    一道青光破窗而入,直奔阿娘心口。黑熊精甩尾挡下,那光却拐了个弯,径直没入我眉心。

    我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是阿娘撕心裂肺的喊声:青竹剑!

    4

    雷劫真相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变成了一株青竹,长在云雾缭绕的悬崖边。有个穿青衣的姑娘每天给我浇竹露,她的手指拂过竹叶时,会带起细碎的青光。

    小满呀小满,她总这么念叨,快快长大。

    后来有一天,天上滚来黑压压的乌云。青衣姑娘把我连根挖起,塞给一头浑身是血的黑熊。我拼命想抓住她的衣角,却只扯下一截红绸带......

    丫头醒醒!

    脸上挨了一记湿漉漉的熊掌,我猛地睁开眼。黑熊精的大脸悬在正上方,金瞳里满是血丝。我躺在自家床上,窗外天光大亮,阿娘却不见踪影。

    阿娘呢我挣扎着要起身,却被爪子按回去。

    黑熊精的耳朵抖了抖:去解决些麻烦。它尾巴一卷,把个东西甩到我怀里,先管好你自己。

    那是个铜镜。镜中的我眉心多了道青色竖痕,像闭着的眼睛。

    这是什么!我手一抖,镜子差点砸脸上。

    剑印。黑熊精用爪子轻轻碰了碰那道痕,青竹剑认主了。

    我猛然想起昏迷前那道青光。梦里青衣姑娘腰间确实别着柄竹叶状的短剑,剑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绸——跟黑熊精爪子上一模一样。

    所以阿娘真是竹仙那我......

    你是她养大的灵竹。黑熊精突然压低声音,二十年前那场雷劫,原本要劈的就是你。

    我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难怪阿娘总说我是山神赐的,难怪我喝竹露能长大......

    那昨晚袭击我们的是谁

    黑熊精的毛突然炸开:天庭巡察使。它焦躁地刨着地板,当年那雷劫没劈中正主,如今他们察觉你化形......

    院门突然被撞开。我连滚带爬扑到窗前,看见阿娘踉跄着跌进院子。她发髻散乱,袖口沾着青色的血迹,手里紧握着根发光的竹枝。

    阿娘!我冲出去扶她,却被一把推开。

    走!阿娘把竹枝塞给我,带着青竹剑跟仙长进山!

    竹枝入手就化作三尺青锋,剑身通透如翡翠。我还没反应过来,远处天空突然传来闷雷声——明明是个大晴天。

    黑熊精一把将我甩上后背:抱紧!

    它箭一般蹿向山林时,我回头看见阿娘站在院中,双手结印。篱笆上的藤蔓疯长,转眼把茅屋裹成个青茧。一道金光自云层劈下,被她扬袖引开,炸得菜地泥土飞溅。

    我们不能丢下她!我捶打熊背,却被颠得咬到舌头。

    黑熊精跑得四爪生烟:蠢丫头!你活着她才有一线生机!

    山路在眼前模糊成绿影。我死死搂着熊脖子,青竹剑贴在胸前发烫。剑柄上的红绸飘起来,拂过脸颊时带着阿娘常用的皂角香。

    到了!黑熊精一个急刹,我直接滚进厚厚的落叶堆。

    眼前是北坡那处螺旋竹林,中央的方石现在泛着青光。黑熊精用爪子刨开石边泥土,露出个刻满符文的石匣。

    听着丫头,它喘着粗气说,把剑放进去能暂时遮掩气息。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都行!

    你得亲我一下。

    我差点用剑戳它鼻子:都什么时候了还......

    本座是说亲额头!黑熊精气得直跺脚,血契需要灵气交融!

    远处又传来雷声,比先前近多了。我硬着头皮凑上去,在它毛茸茸的脑门上啾了一口。咸津津的,全是汗味。

    黑熊精浑身一抖,爪子在石匣上拍出个掌印。青光暴涨中,青竹剑缓缓沉入匣底。最后一截剑尖消失时,我眉心突然剧痛,那道竖痕自己闭上了。

    暂时安全了。黑熊精瘫坐在地,但瞒不了多久......

    我揪住它耳朵:现在能说清楚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它沉默片刻,突然人立而起,前爪按在我肩上:八十年前我初开灵智,被猎户重伤,是你娘救了我。

    这个我知道......

    二十年前我修炼遇瓶颈,偷喝了她珍藏的月华露。黑熊精的金瞳暗了暗,作为惩罚,她让我看守一株即将化形的灵竹。

    我心跳突然加速:就是我

    你本该再修炼百年才能化形。它用爪子轻轻碰我眉心,但那晚北斗星异动,天庭误以为有妖物要强行突破,降下了九重雷劫。

    远处传来树木倒伏的巨响。黑熊精把我往身后一挡,语速飞快:你娘硬抗八道天雷,眼看要魂飞魄散。我冲进去扛了最后一道,带着还是竹苗的你逃了出来。

    所以阿娘才会中竹仙咒

    那不是咒,是雷劫伤。黑熊精突然转身,露出后背——浓密的黑毛下藏着大片焦痕,纹路竟与我掌心的青印一模一样,我也有。

    我嗓子发紧:那现在......

    巡察使发现你了。它耳朵转向声源,他们感应到青竹剑的气息,以为是你娘在包庇妖物。

    一道金光劈开远处树冠,惊起飞鸟无数。黑熊精突然把我推进石匣旁的土坑:藏好!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那你呢

    它咧嘴一笑,獠牙闪着寒光:本座去会会老朋友。

    我趴在坑里,听着黑熊精的脚步声渐远。土坑边缘突然长出圈嫩竹,把我严严实实遮住。青竹剑在石匣中发出嗡鸣,与我掌心的印记共振。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咆哮,接着是树木倒伏的巨响。地面剧烈震动,我咬着手背才没叫出声。

    孽畜!陌生的声音如金铁交鸣,包庇妖物该当何罪!

    回答它的是一连串熊吼。有温热的液体溅到竹叶上,顺着缝隙滴在我脸上——腥甜的,带着松脂味。

    最后问一次,那声音逼近,灵竹化形的妖女在何处

    去你姥姥的妖女!黑熊精的声音哑得不成调,那是竹仙用半条命护下来的孩子!

    金光骤亮,我透过竹叶看见黑熊精被光链捆在半空。它右后爪不自然地弯折着,胸口多了个血窟窿。一个金甲人凌空而立,手中长戟直指它咽喉。

    执迷不悟。金甲人举起长戟,那便一同灰飞烟灭吧。

    我掌心青印突然烧了起来。石匣轰然炸裂,青竹剑破空而出,径直没入我眉心。剧痛中无数画面涌进脑海——青衣女子舞剑的身姿,月光下凝露的诀窍,还有引动天地灵气的法门......

    住手!

    我跃出土坑的瞬间,青竹剑自眉心射出。剑光如虹,劈碎了捆住黑熊精的光链。金甲人惊退数步,长戟横在胸前。

    又一个竹仙

    我接住坠落的黑熊精,它轻得像个破布偶。掌心青印贴住它伤口,竟有青光顺着血脉流入它体内。

    傻丫头......它气若游丝,跑啊......

    金甲人突然挥戟,金光如浪涌来。我本能地并指成剑,青竹剑自眉心飞出,在身前划出青色光幕。两股力量相撞的冲击波掀翻整片竹林,我抱着黑熊精滚出十几丈远。

    有趣。金甲人踏空而来,新生的竹仙竟有如此修为。

    我握紧青竹剑,突然发现剑柄上的红绸带飘向东方——是阿娘的方向!她没死!

    这分神的刹那,金甲人的长戟已到眼前。我勉强架住戟尖,却被震得虎口迸裂。眼看第二戟就要劈下,黑熊精突然用尽力气撞开我。

    小满!它吼出我名字的瞬间,长戟贯穿了它胸膛。

    世界突然安静了。

    我跪在地上,看着黑熊精的金瞳渐渐暗淡。它爪子上那截红绸飘落在我膝头,与剑柄上的绸带完美吻合。

    掌心青印疯狂闪烁,与它胸口的伤疤产生共鸣。某种古老的力量在血脉中苏醒,我听见青衣女子在耳边轻语:万物有灵,以心为契......

    青竹剑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漫天竹叶无风自动,汇聚成巨大的青色符咒。金甲人面露惊色,长戟转向我:住手!你想引发天劫吗!

    太迟了。

    符咒完成的瞬间,我扑到黑熊精身上,将掌心青印按在它伤口处。耀眼的白光吞没了整个世界......

    5

    共生之契(结局)

    白光散去时,我发现自己正抱着一截焦黑的木头。

    熊...大爷我哆嗦着戳了戳那截焦木,表面簌簌掉下炭灰。

    远处传来金甲人的咳嗽声。他半跪在十丈开外,头盔裂了条缝,露出双惊疑不定的眼睛:青漓仙子的共生诀你到底是......

    我顾不上理他,只顾扒拉那堆炭灰。摸着摸着,指尖突然触到个温软的东西——是那截红绸带!完好无损地缠在段......嫩竹枝上

    别揪了!竹枝里传出闷闷的声音,本座的新芽都要被你掐断了!

    我手一抖,差点把竹枝扔出去。定睛细看,焦木中央抽出根青翠欲滴的嫩枝,顶端两片小叶子正愤怒地摇晃。黑熊精的声音就是从竹节里传出来的。

    您这是......

    托某人的福,竹枝阴阳怪气地说,本座现在是一根英俊潇洒的竹子。

    金甲人突然逼近:荒唐!仙妖共生乃天庭大忌!他举起长戟,今日必斩......

    斩你祖宗!

    一道青光自天际劈下,正中金甲人后背。他踉跄着转身,长戟架住凌空飞来的竹杖——是阿娘!她衣裙破烂,发间却簪着支青玉般的竹叶,周身环绕着细碎的电光。

    青漓仙子金甲人声音都变了调,您不是二十年前就......

    阿娘根本不答话,竹杖舞得密不透风。我趁机把焦木连带嫩竹枝抱起来,那截红绸带自动缠上我手腕。

    丫头,竹枝里的声音虚弱了些,你刚才用的共生诀,是最高等的命契。

    我鼻子发酸:会变回去吗

    看造化。竹枝蹭了蹭我下巴,现在快去帮你娘......哎哟!

    我抄起焦木就冲进战团。阿娘见我抱着截冒烟的木头,居然笑出了声:倒是像你爹的脾气。

    我爹我一愣神的功夫,金甲人的长戟已到面门。

    阿娘竹杖一挑,把我连人带木头拨到身后:当年某个傻妖精为护你们母女,硬挨了第九道天雷。她反手格开长戟,后来天天偷蜂蜜来赔罪,烦得要命。

    竹枝在我怀里剧烈抖动:谁、谁偷蜂蜜了!那是供奉!

    金甲人突然收戟后撤:且慢!他指着阿娘发间的竹叶簪,您既然恢复了仙籍,为何还要......

    放屁的仙籍!阿娘爆了粗口,当年我自请除名,就为护住这丫头。她一把拉过我,如今她既承了青竹剑,便是新任竹仙,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我傻眼了。掌心的青印突然发烫,与阿娘腕上的疤痕交相辉映。怀里的竹枝也亮起微光,在我们之间织成张青色光网。

    金甲人盯着光网看了半晌,突然单膝跪地:是小神唐突了。他抬头看我,既成仙身,还请仙子随我回天庭复命。

    不去!我把焦木抱得更紧,我要等我爹变回来!

    阿娘和竹枝同时沉默。金甲人表情活像生吞了只刺猬:您父亲是......这根......

    放尊重些!竹枝突然伸长,抽在他头盔上,本座只是暂时......哎哟闪到腰了......

    最终金甲人灰溜溜走了,说三日后再来听信。我们仨回到小院时,篱笆上的藤蔓自动让开条路。阿娘从灶膛掏出个陶罐,倒出黏稠的金色液体。

    省着点喝,她把蜜罐塞给我,最后一点了。

    我蘸了蜜抹在竹枝的叶尖上。黑熊精——现在是黑熊竹了——哼哼唧唧地扭动:左边点......对,就是那儿......

    夜深人静时,阿娘终于道出原委。原来当年她本是镇守云雾山的竹仙,偶然发现我这株天生灵智的竹苗。天庭却认定我是妖物,要降雷劫毁去。

    你爹那个傻妖精,阿娘摩挲着焦木,明明怕雷怕得要死,还硬往雷阵里冲。

    竹枝在我掌心轻颤:谁怕了!本座那是脚滑!

    我看着他们斗嘴,突然发现阿娘衣袖下隐约有青色纹路——是竹叶的形状,正从手腕向上蔓延。

    阿娘你的手......

    不妨事。她迅速拉好袖子,仙力恢复的征兆。

    竹枝却突然沉默。直到阿娘去歇息了,它才小声说:你娘在说谎。那是散魂症,当年雷劫的旧伤。

    我心头一紧:能治吗

    寻常法子不行。竹枝蹭蹭我手腕,除非......

    除非什么

    用青竹剑斩断仙根,把她的修为转给你。它声音越来越低,她怕是早打算这么做了。

    我连夜翻遍了阿娘的箱子,在最底下找到本褪色的册子。里头详细记载着共生诀的用法——原来这法术能让两个生命共享魂魄,但施术者会渐渐化成本相。

    难怪阿娘说黑熊精像我爹。

    晨光微露时,我抱着竹枝溜进竹林。青竹剑自眉心飞出,在空中划出个繁复的阵图。

    丫头你要干嘛竹枝紧张地卷住我手指,别乱来啊!

    我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阵眼:书上说共生诀能逆转。血珠融入阵图的瞬间,整片竹林无风自动,我把自己的仙根分给你们。

    胡闹!竹枝拼命抽打我手背,你才刚成形......

    太迟了。青光自阵图升起,将我和竹枝包裹其中。我感觉到有什么从体内抽离,顺着青竹剑流入焦木。嫩竹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渐渐显出四肢轮廓......

    剧痛中有人从背后抱住我。阿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傻丫头,跟你爹一个德行!

    不知过了多久,我瘫在落叶堆里喘气。有人用毛茸茸的爪子轻拍我脸颊:醒醒,小懒虫。

    睁开眼,看见只巴掌大的小黑熊蹲在胸口。金瞳依旧,只是体型缩水成了幼崽。它试图摆出威严的样子,却因后腿太短一屁股坐倒。

    噗——我没忍住笑出声,您这是返老还童啊

    小黑熊恼羞成怒,一爪子拍在我鼻尖上:还不是你学艺不精!本座本该恢复伟岸身姿......

    阿娘拎起它后颈皮:挺好,省粮食。

    三日后的清晨,我们一家三口站在院门口。阿娘换了身新衣裳,发间竹叶簪青翠欲滴。我左手抱着小熊崽,右手提着装满蜂蜜的竹筒。金甲人驾云而至,见状差点从云头栽下来。

    这......

    回去禀告,阿娘把竹杖往地上一顿,青漓一脉从此镇守云雾山,不归天庭管辖。

    金甲人欲言又止,最后看向我怀里的小熊:那这位......

    小黑熊龇牙咧嘴:看什么看!没见过赘婿啊

    云散日出时,我正给小黑熊梳毛。阿娘在厨房熬粥,炊烟袅袅升起。青竹剑悬在檐下,剑柄红绸随风轻扬。

    丫头,小黑熊突然说,本座好像长个儿了。

    我低头一看,它确实大了半寸。掌心青印微微发热,似乎在回应它的成长。

    不急,我挠挠它下巴,咱们有的是时间。

    山风拂过竹林,沙沙声如笑语。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