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婚礼前夕,未婚夫突然说这婚不结了。只因他收到消息,被下放到乡里农机分厂的假千金,被混混糟蹋怀了孕。
她身子弱,受不得流产手术。我不娶她,她怎么活
上一世我执意完婚,第三天就传来假千金跳河身亡的消息。
他淡淡说是她太脆弱,却在靠着我家提携当上新任厂长后,伪造我泄露厂里核心技术到国外的密信。
被他亲手押上批斗台前,我挺着七个月的肚子拉了他同归于尽。
可家里人已经因我背上污名,再难翻身。
再睁眼,我回到了未婚夫说要退婚那天。
这一世,我从最开始就成全这对野鸳鸯。
1.
晚晴,这婚我们不结了。
未婚夫李志远站在我面前,车间主任的工装笔挺,眉头微蹙。
那张我曾深爱过的脸,此刻只让我阵阵作呕。
半个月前,雪柔在农机分厂……被几个混混欺负了。医生说,她身子弱,流产会要她的命。
我必须娶她。他抬眼,目光坚定,沉浸在自己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码里,我不娶她,她怎么活
记忆如刀,狠狠剜进我的心脏。
上一世,我听到这话时,哭得撕心裂肺,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婚礼照常举行,可三天后,宁雪柔投河自尽的消息就传遍了厂子。
那时,李志远是怎么说的
晚晴,是她太脆弱了,你别往心里去。
十年。
他演了十年深情丈夫,靠着我家步步高升当上了新任厂长,直到最后。
亲手把大着肚子的我押上批斗台,罪名是向国外泄露厂核心技术,死刑。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平坦的腹部,那里曾经孕育过他的孩子,七个月大,鲜活的生命。
却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
我哭着质问他,就算想要我死,也该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孩子是无辜的!
他却只冷漠地说,这就是命,他不需要一个生母有污点的孩子。
晚晴,你在听吗
李志远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他叹了口气,像是宽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雪柔变成这样,你难道没有责任吗
我几乎要笑出声,胸膛里翻滚着滔天的恨意。
我有什么责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
要不是你突然从乡下回来,揭穿了雪柔的身世,她怎么会因为伤心过度犯错被调去农机分厂又怎么会遭遇这种不幸他眉头一皱,语气渐重,宁晚晴,你做人不能太自私。
自私
我死死盯着他,比起你李志远用我爸的权势向上爬,再亲手将怀着你孩子的我送上死路,我的自私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我这个真千金在乡下吃了十八年苦,好不容易被找回来,倒成了我的错
宁雪柔给我下药,设计让我被厂里的二流子玷污,也是我的错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轻声问,唇角微勾。
我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我们把婚约取消吧。他说得理所当然,雪柔现在需要我。
你毕竟是宁厂长的亲闺女,家里会养你一辈子。但她不能没有我。
他顿了顿,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施舍,你等会儿就告诉宁厂长,说你不喜欢我了想退婚。就当……是你在赎罪。
原来在他眼中,我要对宁雪柔赎罪。
上一世我执意嫁他,是不是他眼中,我便犯下了更大的罪孽,所以才换来十年后的无情清算和一句轻飘飘的这就是命。
这一世,我倒要看看,没了我的执意,你们这对狗男女的命,又会走向哪里!
好啊。我点头,声音出乎意料地轻快,我答应了,我们取消婚约。
他愣住了,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干脆利落。
你去娶宁雪柔吧。我微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的表情从震惊到狐疑,最后定格成一种隐秘的、令人作呕的得意。
我心底的鄙夷更甚。他以为我是因为太爱他,才忍痛成全
呵,很快他就会知道,我成全的,是他走向万劫不复的毁灭之路!
不过。我话风一转,清楚看到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我待会儿就会把原委如实告诉爸——是你李志远提出的退婚,凭什么要我去替你遮掩
2.
李志远眼中虚伪的温柔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
宁晚晴,我还以为你终于有良心了。他面目有些狰狞,没想到自私自利刻在你骨子里!你就这么想在宁厂长面前抹黑我
我盯着他,忽然觉得可笑。
他以为我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连他皱个眉都要心疼半天的蠢货宁晚晴
我告诉我爸实情就叫抹黑我轻笑,你做这种事不自私,我说一遍你做了什么,就自私了李志远,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可很快,李志远就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脸上甚至浮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
你想说就去说好了。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工装领口,至于宁厂长的态度究竟会不会如你所愿……我们等着看。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挺拔如松。
不对!
我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李志远向来谨慎狡猾,最在乎自己的名声和前途,不然前世也不会做足十年的戏,硬生生等到自己当上新任厂长、权势稳固后才对我痛下杀手。
这样的他,绝不可能对我去找父亲这件事如此无所谓。除非……他早有依仗!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强迫我冷静下来。
得先找到父亲!
可刚走出几步,迎面就撞上匆匆赶来的厂办通讯员。
宁同志!他压低声音,神色异常凝重,厂长刚接到通知,去首都开紧急生产会议了,要两天后才能回来。
我浑身一僵,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
上辈子,父亲明明推掉了所有会议和应酬,就为了能亲自主持我的婚礼、见证我的幸福。
可现在,他却突然被一个特急会议调离
这个变故……难道李志远也……
但我很快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上辈子同床共枕十年,他的一举一动、每个细微的表情我都熟悉到骨子里。
刚才见面时,他的神态、语气,甚至皱眉时的习惯性动作,都和上辈子这时候一模一样。
如果是他重生,绝不会是这种反应,他会更滴水不漏,更会演戏。
正思索间,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晚晴
哥穿着白大褂,眉头紧锁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担忧。
妈生我时难产而死,哥因此当了医生,也是这个家最疼我的人。
是李志远的事吧他昨天递交了申请,要把宁雪柔从农机分厂接回来。
又变了!事情的走向再次偏离了上一世的轨迹!
我本来想直接驳回。哥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的怒意,但他拿出了卫生所的正式证明,说宁雪柔在那边突发急病,需要立刻回总厂医院治疗。
病了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李志远要退婚、要娶她的前几天病
我死死盯着那份申请,纸张边缘被我捏得发皱。
上辈子宁雪柔病没病我不知道,但我清楚记得,她到死都一个人孤零零在农机分厂,李志远可没瞒着我提前想去接她。
哥。我嗓音有些发紧,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事……
很蹊跷。哥干脆利落地打断我,两个月前我就发现李志远不对劲,劝你再考虑婚期,可你当时……
他欲言又止,但我不用问也知道——没重生的我,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我,肯定是固执地认为哥是多心,甚至还为了李志远跟他大吵一架,伤透了他的心。
哥深吸一口气,又抽出一份化验单复印件,纸张在他修长的指节间微微发颤。
3.
这是今早刚传过来的孕检报告。他声音冷得像冰,宁雪柔,怀孕六周。
六周!
李志远刚刚才说她半个月前被混混欺负,可现在这份报告白纸黑字,显示她已经怀孕六周!
而一个半月以前,李志远刚好以去地区学习为名,离开厂里整整三天!
我死死盯着那份报告,指尖发冷。
两年前,当我刚被从乡下找回宁家时,李志远和宁雪柔之间分明没有任何超越兄妹的暧昧。
他们从小一起在职工大院里长大,感情清白得连父亲和哥哥都看得分明。
正因如此,当李志远表现出对我的热烈追求时,家里人才会放心地点头。
可现在……
这个孩子,十有八九就是李志远的。哥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残忍地剖开血淋淋的现实,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里。
我听着哥分析孩子的生父,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令人窒息的疼。
上一世结局那样惨烈,我早就明白了宁雪柔在李志远心中的特殊地位。
却没想到,早在我们浓情蜜意的这两年,他就已经和这女人有了这么肮脏不堪的牵扯!
两年前,宁雪柔给刚回宁家的我下药,盘算着让我被二流子糟蹋后名声尽毁,只能匆匆嫁给她安排的人。
在那个厂房角落,李志远踹开二流子时皮鞋踢在铁皮桶上的闷响,一度成为我生命中最清晰的救赎。
后来,厂里人人都说李志远只拿宁雪柔当不懂事的妹妹,却对我情根深种。
我刚回城跟不上生产进度,他每天提前两小时到车间,把复杂的零件图和操作流程都简化成我能看懂的小卡片。
有一次夜班紧急检修,他匆忙塞给我的那几张卡片上,还带着他手心的滚烫体温。
是他趴在冰冷的车床边,借着微弱的工作灯光,一笔一划为我画的。
所以上辈子,就算李志远说要退婚娶宁雪柔,我也只天真地以为,他是出于对妹妹的不忍心。
可原来,他早就背叛了我!
我闭了闭眼,强压下翻涌的恨意和恶心。
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宁雪柔的孕周,和李志远那漏洞百出的谎言,就是撕开他们伪善面皮的最锋利的刀刃!
可还没等我出手,针对我的恶毒流言却像苍蝇一样,先一步在职工大院里嗡嗡作响。
听说了吗宁厂长家那个找回来的亲闺女,心肠可真够狠的!把雪柔姑娘挤兑到农机分厂还不够,还害得她……
可不是嘛!我表姐当医生亲眼看见的,说雪柔姑娘浑身都是伤,真是可怜见的!
啧啧,麻雀乍一飞上枝头就忘了自己是谁了,这德行!李志远那可是多好的人啊,为了救人连厂长千金的婚约都不要了,这才是真男人!
这些恶毒的议论就像长了腿似的,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职工大院的角角落落。
食堂里,平时对我笑脸相迎的食堂大妈,今天却在我打饭时故意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和旁边的人嘀咕着什么,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一样狠狠扎在我身上。
哥哥气得在厂会议上当众拍了桌子。
我妹妹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们在这儿嚼舌根!
可他的强硬维护,反而让那些流言愈演愈烈。
看见没宁医生这么护着他那个亲妹妹,眼睛都瞎了!难怪雪柔姑娘要受那么大的委屈!
宁医生年轻气盛,被血缘蒙蔽了双眼,宁厂长就不一定了。好歹是自己养了十八年的闺女,情分在那儿摆着呢!
是啊,等他老人家从首都回来,知道了这些糟心事,指不定要怎么心疼雪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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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李志远带着柔弱不能自理的宁雪柔闯进宁家小楼时,院子里挤满了闻讯赶来看热闹的职工家属。
宁雪柔手腕上缠着渗血的纱布,脸色苍白如纸。
她死死抓着李志远的胳膊,眼神涣散地喃喃自语。
血,到处都是血……好可怕……
宁同志!李志远挺直了脊梁,一身工装,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雪柔昨晚想不开割腕了!医生说,再晚送去半小时,人就救不回来了!
我站在廊下,嘴角扯出几不可察的冷笑。
哥从厂医院匆匆赶来,白大褂上还沾着给工伤师傅做清创留下的血渍。
他皱眉扫过宁雪柔的手腕,突然伸手,精准扣住了她的脉门。
哥!宁雪柔像受惊的兔子般尖叫着挣扎,却被哥铁钳似的手牢牢扣住,动弹不得。
哥皱着眉,神情专注而凝重。
宁雪柔见状,眼珠一转,趁热打铁。
她猛地撕开手腕上的纱布,露出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血……血!好多的血!
我瞳孔骤然紧缩。
这向来娇滴滴、拎个暖水瓶都喊累的女人,为了达到目的,居然真对自己下了这么狠的手!
志远哥……她晃了晃,摇摇欲坠地倒向李志远宽厚的怀抱,我梦见那些街溜子,他们……他们又来抓我了……啊!
那一声愈发凄厉的尖叫,刺得人耳膜生疼。
院子里几个心软的家属大妈已经忍不住开始抹眼泪,纷纷指责起宁家的无情。
让雪柔回家休养吧!李志远抓住时机正义高喊,宁家再怎么说,也不至于狠心逼死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吧
这话像一粒火星子溅进了滚烫的油锅,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更加激烈。
让她住下。就在这时,我忽然开口,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哥诧异地看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担忧。
他一定是在想,这个心思恶毒的冒牌货,怎么配再踏进宁家的门槛一步
可我悄悄捏了捏他的掌心,示意他安心。
我心里清楚得很。
上辈子我被扣上向国外泄露厂里机密的罪名时,那些幸灾乐祸的声音,至今还在我耳边尖锐地回响。
到底是乡下长大的野丫头,思想就不纯正!
就是!宁家辛辛苦苦养了十八年的雪柔姑娘多好啊,偏偏要认回这么个祸害精!
现在整个职工大院都在传我心狠手辣,逼得宁雪柔走投无路。若我当场拒绝,岂不是正好坐实了这些谣言,让他们更有理由攻击我、攻击宁家
更何况——我盯着宁雪柔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既然她敢用苦肉计来博取同情,妄图颠倒黑白,那我就陪她好好演到底!
只有让她住进宁家,她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把戏,才会更快暴露在阳光之下!
哥。我压低声音,语气坚定,让她住两天,等爸回来,一切自有分晓……
哥瞬间领会,冷着脸地点了点头。
宁雪柔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得逞的暗光,可很快又装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往李志远怀里缩了缩。
我看着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恶心嘴脸,心里冷笑。
宁雪柔,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当天晚上,李志远来找我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宁雪柔屋里那股甜腻的雪花膏味,熏得我几欲作呕。
晚晴。他嗓音沙哑,眼底泛红,这两天我夜夜失眠,闭上眼全是你爽朗的笑。
我本该没脸再来见你,可我……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嫌恶地避开他试图抓我的手,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
李主任,这话你说给宁雪柔听,她或许会感动得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对我就不必了,我嫌脏。
雪柔肚子里的孩子……他沉默了一瞬,又开始那虚情假意的表演,等她生下来,我就立刻送她走。我们还能——
我再也无法忍受他这副没脸没皮的恶心嘴脸,积压了两世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抬手就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李志远,你还要不要脸你贱不贱我怒视着他,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我死心塌地跟着你的时候,你有恃无恐,把我当傻子一样玩弄在鼓掌之中!现在我不要你了,你倒反过来学会摇尾巴了
他惨白的脸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受伤。
就算你没退婚——我死死盯着他颤抖的睫毛,掷地有声,就凭你和宁雪柔那些腌臜事,我也早该和你一刀两断!
只是为了救她才退婚娶她李志远,全国那么多困难女工,你怎么不干脆都娶回家,一个个都救一救
话音刚落,走廊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
宁雪柔站在月光下,脚边是摔得粉碎的玻璃杯和一滩水渍。她死死盯着李志远,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5.
月光下,宁雪柔的脸扭曲得像刚刚从地狱里重返人间的厉鬼。
她终于意识到,她费尽心机抢来的所谓婚姻,根本就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李志远和她纠缠,不过是贪恋她主动送上门的温存。答应娶她,也不过是为了她肚子里那块能为他传宗接代的肉。
可一旦发现我彻底不要他了,他就慌了神,甚至不惜自打嘴巴,也要厚着脸皮回头来求我原谅。
她拼尽一切、赌上名节抢来的男人,竟然……是这么一个卑贱无耻的软骨头!
我冷哼一声,扭头就走,把这片狼藉的空间留给这对野鸳鸯。
拐过走廊,我并没有走远,而是贴着墙根停下。
宁雪柔的声音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她宁晚晴有什么好不过是一个乡下长大的土包子!
我们十八年青梅竹马,可她一出现,你就迫不及待地看上了她!怎么,现在想利用完我肚皮给你留个种,就又巴巴地回头去找她了
李志远沉默得像块石头,任由宁雪柔歇斯底里地发泄。
半年前要不是我提醒你,你那份保密方案就落在会议室了!那可是足够让你挨处分、影响你一辈子的大事,是我救了你!李志远,你欠我的!
听到这里,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上辈子,这事分明是我处理的!
李志远当时吓得魂飞魄散,是我连夜奔走,求了父亲的老下属才替他把那份忘在会议室的方案悄悄取回,保住了他的名声。
可这一世,在宁雪柔的提醒下,这件事竟然根本没发生
我突然之间什么都懂了,原来如此!
难怪父亲会被一个莫须有的紧急会议调走,难怪李志远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提前接她回来!
宁雪柔,你这个贱人,竟然比我早一步重生回来!你是想抢占先机,彻底偷走我的人生吗!
可惜啊,可惜!你前世死得早,知道的事情终究太少,就算让你重来一世,也依旧是个目光短浅的蠢货!
屋里的争吵声渐渐平息,我嗤笑一声,转身回了自己卧室。
第二天清晨,我刚走出房门,就听见从宁雪柔房间里传来的啜泣声,像只扰人的蚊子。
到了晚上,她又在走廊里不小心打翻水盆弄湿睡裙。
姐姐。她站在我房门口,瑟瑟发抖,我……我的衣服都湿透了,能不能……能不能借我一件衣服换换
我随手从衣柜里扔给她一条连衣裙。
她接衣服时突然踉跄,眼睛却死死盯着我放在桌上的暖水瓶。
我心底冷笑,果然来了。
看你吓得不轻,喝点热水压压惊吧在她主动开口之前,我故意递过搪瓷缸子。
她接缸子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小指指甲若有似无地划过水面。
呵,还是老一套的下三滥手段。只是两年前给我下药,现在为了陷害我,不惜给自己下药。
宁雪柔,你可真是长进了!
搪瓷缸子递到她唇边的那一刻,我瞥见她眼底闪过阴谋得逞的亮光。
多可笑,她以为自己在精心布局,却不知自己早就被我看穿。不过是跳梁小丑的垂死挣扎罢了。
我已经从哥那里再三确认,她腹中的确怀有身孕——这场流产嫁祸的戏,我当然不会阻止。
毕竟,这个孽种,可是李志远的亲骨肉啊!
上辈子和李志远同归于尽时,我腹中那个无辜的胎儿,也跟着我一起化为了灰烬。
那个孩子……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阳光。
像李志远那样害死自己亲生骨肉的人渣,怎么配拥有孩子!
而且,我真是太想、太想看看了。
当他发现,宁雪柔这个深爱他的女人,当初靠那块肉才得以赖上他、逼他结婚,如今却又为了陷害我而亲手杀了那个孽种时。
他脸上会是什么精彩绝伦的表情
啊——
一声惨叫划破了宁静的夜晚,宁雪柔突然捂着肚子蜷缩倒地,鲜血迅速从她腿间汩汩涌出。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带着焦急和喜悦从楼下传来:
晚晴!爸可算是赶回来了!绝对不耽搁送我的宝贝女儿风风光光出嫁!
6.
孩子……我的孩子!宁雪柔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沾满鲜血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裤脚,姐姐,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父亲已经风尘仆仆地冲了上来。
他身后跟着的李志远,在看到满地鲜血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这个男人踉跄着后退半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恐,喉结上下滚动着却说不出话。
看来,这场流产大戏,男主角是真的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啊。
宁雪柔还在声情并茂地继续,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挣扎着扑向刚刚上楼的父亲:爸!我只是想求姐姐原谅我,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可她……
她哭得撕心裂肺,颤抖着举起我给的搪瓷缸子。
她……她竟然在给我的水里下药!就像两年前我一时糊涂对她做的那样……
李志远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小心翼翼把她抱进了怀里。他抬头时看向我时,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宁晚晴!你明知道雪柔她身子弱,还要狠心害她流产——
志远哥。宁雪柔靠在他怀里气若游丝,你别怪姐姐……都怪我,是我活该。两年前我鬼迷心窍,听信挑唆给姐姐下药,差点酿成大错……现在姐姐把这一切都还回来,我们、我们就当两清了……
她挣扎着从李志远怀中坐起来,朝着满脸错愕的父亲,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爸,我知道自己不是宁家的亲生骨肉,我不配……我不奢求能和姐姐一样得到您的疼爱。我只求您……求您能原谅我年少无知时犯下的错……
父亲的目光先是落在满地触目惊心的血污上,眉头紧锁。随即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从宁雪柔惨白的脸和李志远焦急的神情上飞快扫过,最后定格在我平静的神色上,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担忧。
你在农机分厂没有结婚,哪里来的孩子父亲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晚晴,她又有什么非要针对你腹中胎儿的理由
宁雪柔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像是被父亲的冷漠和质疑狠狠刺伤。
李志远立刻挺直脊背,义正辞严地开口。
报告厂长!雪柔她,她在农机分厂的时候,不幸被当地的几个混混......她在乡下待了两年,缺衣少食,身子太弱,这次流产……医生说,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我实在担心雪柔出事,所以才自作主张把她接回来休养,可晚晴怕是误会了什么……
我盯着他们交握的手,心底冷笑。
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一个拿自己腹中的孽种流产当筹码,演得声泪俱下;一个用所谓的责任和担当当借口,把自己塑造成忍辱负重的英雄。
他们这一唱一和,既坐实我嫉妒成性、狠毒害人的罪名,又给李志远退婚另娶披上一件道德仁义的光鲜外衣,还能顺便为宁雪柔当初被下放的经历卖一波惨,博取父亲的愧疚和怜惜。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如他们所料,父亲的脸色在听完他们哭诉后,微微变了变。
宁雪柔见父亲神色松动,眼泪立刻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每一滴都想砸在父亲心坎上、让他心软。
爸……您还记得吗我十岁那年发高烧,差点就没救回来。她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委屈和依赖,是您守了我三天三夜。您说,就算把全省最好的医生都请来,也一定要治好我……
李志远也适时地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宁厂长,雪柔一直都说,您是亲手把她带大的,是她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
两个人字字句句都在赌。
赌父亲重情重义,他养了宁雪柔十八年,就算没有血缘,也一定也有深厚的亲情!
可惜啊,他们今天注定要失算了!
我静静站在一旁,无声嗤笑。
我对我的父亲,有着足够的信心。
不仅源自于前世的相处,他在我向国外泄露机密证据板上钉钉的情况下,依然想要为我洗刷冤屈。
更因为那件,宁雪柔这个冒牌货,至今还一无所知的、关于她身世的惊天秘密!
7.
都给我闭嘴!父亲突然暴喝一声,声如洪钟。
他一把将我护在身后,中山装的领口因愤怒而微微起伏。
我的女儿绝不会做这种龌龊事。他盯着瑟瑟发抖的宁雪柔,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晚晴是宁家的骨血,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冒牌货会做的事,她不屑于做,也永远不会做!
我和父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和信任。
宁雪柔显然看出来,没有把我拉下水的可能。
但她似乎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自己至少能够获得父亲的原谅。
她脸色煞白,颤抖着抓住父亲裤腿,苦苦哀求。
爸!爸!我当年被抱来的时候,只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是无辜的啊……
她突然又转向我,哭得梨花带雨,姐姐!你流落在外真的不是我的错啊!我发誓,我这辈子、下辈子,都愿意当牛做马给你赎罪……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就在这时,哥拎着沉甸甸的医药箱,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他甚至看都没看地上两人一眼,径直走到父亲面前。
爸,我已经把过脉了,宁雪柔怀孕一个半月,就是李志远的种。
宁雪柔那只紧紧抓着父亲裤腿的手,瞬间无力地垂落下去。
父亲额头青筋暴起,猛地抬起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茶几!
好啊,好得很啊!抢我晚晴身份时,你什么都不懂。那现在呢抢我晚晴的男人,总归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的了吧!
他直直指着宁雪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二十年前,你那个狼心狗肺的亲妈调换孩子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这个下场!
宁雪柔如遭五雷轰顶:什么……调换不是,不是抱错了吗
抱错呵,是故意调包!父亲声音里充满愤怒和悔恨,我让你亲妈来照顾我怀孕的妻子,她却趁我妻子难产,用自己的孽种换走了我的掌上明珠!
宁雪柔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说你十岁时发的那场高烧,那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下一句话是——我已经失去了你妈妈,不能再失去你了。我以为你是她生下来的亲骨肉!
李志远眼神在我和宁雪柔之间来回扫视,搂着宁雪柔的手臂早已僵住。
哥冷笑一声,不失时机地补充道: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宁雪柔,你生父也姓宁。所以你没改姓——不是我们对你有多留情,是你本来就叫这个。
宁雪柔浑身发抖,突然疯了一样地尖叫:不!不可能!你们骗我!妈明明说——
你妈到死都不想让你知道真相。父亲打断她,我顾念十八年情分没说破,没想到养出条白眼狼!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父亲多看她一眼都嫌脏,你妈能调换婴儿,你就能给我女儿下药!送去农机分厂反省两年,反省出来的结果就是勾引她未婚夫,再反过来倒打一耙陷害她!宁家养了你整整十八年,都洗不净你骨子里的脏!
李志远脸色铁青,却还强撑着最后一丝颜面,想要开口辩解。
宁厂长,这事……
李志远。父亲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我真是看走眼了!当年你在车间搞技术革新,连续三个月超额完成生产指标,我还以为你是前途无量的好苗子,没想到你现在被这种货色勾得神魂颠倒!
李志远,你连自己的裤腰带都管不住,怎么配做先进生产者!
李志远脸色由青转白,再转为一片死灰。他突然噗通跪倒在地,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厂长,我一时糊涂啊!那晚我中了药,我没想到,偏偏那一次就让她有了孩子……
父亲只是冷冷看着他。
哥拎起药箱,冲地上两人抬抬下巴。
我可不管你俩,要治病去厂医院,别脏了我妹妹的眼。
8.
厂部大礼堂的灯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我站在主席台侧边,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职工。
李志远坐在第三排最显眼的位置,工装熨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眼底的绝望和慌乱。
至于宁雪柔,李志远口口声声说流产会没命的弱女子,现在照样好好的缩在角落。
同志们。父亲的声音传遍整个会场,今天召开全厂职工大会,是要澄清一些在我们厂内部流传甚广、严重失实的谣言!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我深吸一口气,从档案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这是宁雪柔同志在农机分厂卫生所的孕检记录。我举起文件,确保每个人都能看清上面的公章和日期,怀孕六周,检查日期是半个月前。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而据李志远同志所说,宁雪柔被混混欺负是在一个月前。我故意停顿,时间对不上啊。
李志远猛地站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宁晚晴!你这是侵犯个人隐私!
李志远同志。父亲冷冷开口,请你坐下。注意你的言行。
李志远的脸色由红转白,最终还是颓然地坐回座位。
我继续用清晰而平静的声音陈述事实。
更巧的是,一个半月前,李志远同志正好去地区‘学习’了三天。我从档案袋抽出第二份文件,这是他的出差派遣单和火车票存根,目的地正是农机分厂所在的县城。
会场彻底炸开了锅,各种惊呼声像潮水般涌起。我清晰看到前排几个车间的女工代表交换着鄙夷和厌恶的眼神,向李志远和宁雪柔投去唾弃的目光。
所以,宁雪柔同志怀的正是李志远同志的孩子,两个人编造她被混混欺负的事,博同情返回总厂。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场再次安静下来,他们早在我们订婚期间,甚至可能更早,就已经犯了严重的作风问题。
宁雪柔垂死挣扎:你胡说!明明是那些混混——
够了!父亲厉声打断,公安局的同志已经去你们农机分厂和附近村子调查取证过,那段时间并未发生任何恶性治安事件。这个谎言到此为止!
宁雪柔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声音戛然而止。
现在,我宣布关于李志远同志的处分决定。父亲拿出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经研究决定并报上级主管部门批准,撤销李志远同志车间主任职务及先进生产者称号,降为普通工人,即日起调往西北戈壁滩的援建新厂,以观后效!
李志远面如死灰,工装下的肩膀微微发抖。他猛地闭上眼,似乎想隔绝这宣判他命运的声音。
而宁雪柔,则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角落,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
她突然转向李志远,眼中带着希冀:志远哥,我们......
李志远却像躲瘟疫一样避开她的目光。
我缓步走下主席台,在众人注视中来到李志远面前。
李志远,你为了这么个货色背叛我、背叛宁家,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我轻声说,确保只有他能听见,值得吗
他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转身走向宁雪柔,她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宁晚晴!她咬牙切齿,你满意了
不满意。我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刚开始呢。宁雪柔,你的好戏,还在后头。
9.
散会后,我算准了时间,故意在厂医院走廊偶遇了魂不守舍的李志远。
李同志,来复诊我假装关心地开口。
他警惕地看着我:宁晚晴,你又想干什么
我只是又抽出一份化验单复印件,递到他面前:别紧张,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个。
纸张上清晰地记录着宁雪柔体内残留的药物成分,乌头碱。
这种毒草只长在农机分厂附近的山沟里,你觉得是她还是我更容易弄到手
不可能。李志远声音嘶哑,她怎么狠得下心
我欣赏着他世界崩塌的表情,从档案袋抽出最后一张纸。
这一周爸派人去她下放的地方调查。我展开那份调查报告,至少有七个混混亲口承认,在你走后的两天里和她发生过关系。
李同志,你说,那么巧就一次怀上你的孩子了为了能顺利回来,为了能攀上你这棵高枝,她可比你以为得努力多了。我凑近他耳边,现在,你猜猜看,她为什么能这么狠心堕掉自己的孩子
李志远猛地抓住我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
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他那双曾经意气风发、充满野心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疯狂和绝望,以及一丝……被愚弄后的滔天恨意。
想必接下来,宁雪柔的日子不会好过。
多讽刺啊!
李志远这个自诩聪明、精于算计的男人,却两辈子都被同一个女人骗得团团转!
上辈子,他为了这个女人腹中的野种毁了我。这辈子,他则亲手毁了自己。
宁家不屑脏自己的手,可李志远那点腌臜事早传遍了。
他刚到西北戈壁滩就被安排去挖地基,风吹日晒。昔日厂里的先进生产者,如今连普通民工都不如,据说还经常被工头克扣工分。
厂级一降再降,没满半年,就从技术骨干沦落到在工棚里烧水做饭的杂工。
又过了半年,我从哥口中得知了那两个人最终的结局。
那个午后,哥把《工人日报》扔在茶几上,社会新闻版不起眼的角落里印着《某援建工地发生恶性杀人案》。
李志远想跟宁雪柔离婚。哥给我递过一个刚洗好的苹果,但宁雪柔拿着被他家暴的证据威胁,死活不同意。
两个人就这么在戈壁滩上互相折磨着拖了一年,李志远实在忍不了了,用铁锹活活打死了她。
更恶劣的是,还把尸身埋在了工地的沙堆里,想毁尸灭迹。
我咬了一口清甜的苹果,然后呢
死刑。他被抓后认罪很快,说宁可枪毙也不要再看见那张脸,也不想再待在那鬼地方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报纸上,那段简短的报道被光斑切割得模糊不清。
真可惜,没能亲眼看见。
可惜什么不要脏了你的眼。
哥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阳光暖暖地照在我身上,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属于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