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一只千年蜘蛛精。我喜欢报恩,也喜欢报仇。
为了报恩,我嫁给了夫君,帮他成为状元。
这货刚成状元,就要休了我!
1
我叫罗织。
活了整整一千年。
是只让人闻风丧胆的血玉妖蛛。
千年来,我结的毒网绞碎过无数凶兽,积攒的仇怨写满三生石都写不完!
可我罗织,最讨厌欠债。
恩情,拿命还!
仇怨嘿嘿……那得用魂儿,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今天,本该是我那便宜夫君李慕白光宗耀祖的好日子。他穿着皇帝御赐的状元红袍,人模狗样地从八抬大轿上下来。街坊邻居的喝彩声快把天都掀翻了。
我看着他那张意气风发的小白脸,心里那口千年不化的毒血,咕嘟冒了个泡。
夫人,辛苦了。他朝我走来,声音温润得像山涧清泉,眼神却虚得发飘,不敢真看我。
呵,装什么大尾巴狼!
他的小命,当年要不是我耗损妖力硬吊着,早被阎王爷嚼得渣都不剩了!恩人我才是他祖宗!
2
没等我感怀完他那点可怜的演技,另一顶镶金嵌玉、比皇帝老儿出巡还晃眼的软轿,像块巨石,哐当砸在我家门口。
珠帘一掀。
一只踩着比蛇蝎还毒的绣鞋的脚丫子,伸了出来。
然后,钻出来一个浑身冒着金光、戴着满头累赘珠宝、脸刷得比墙面还白的女人。
像只插满劣质孔雀毛的野鸡,高昂着几乎脱臼的细脖子,扶着小太监的手,站定。
那股冲天的脂粉味,熏得我脑仁儿一跳一跳地疼。
李慕白看见她,那张小白脸瞬间僵住,眼神里既有畏惧,更有一种……饿狗看到骨头的贪婪。
爹,娘……他干巴巴地挤出笑,嗓子紧得发颤,这位是……镇北王的掌上明珠,安宁郡主。
嘶
周围的抽气声此起彼伏,一双双眼睛粘在郡主身上,满是羡慕嫉妒恨。
安宁郡主眼神都没给李家二老一个,像挑拣案板上的肉,直接钉死在我脸上。
轻蔑。
冰冷。
还有一丝……让人头皮发麻的、垂涎欲滴的……贪婪
3
她踩着莲步,咯噔咯噔地走到我面前。
那浓郁得快能杀蚊子的香气和一股子冰碴儿般的恶意,混在一起,糊了我一脸。
状元郎,她声音甜腻得像裹了蜜的砒霜,红唇开合,说给我听,你家这夫人……看着怎么有点……乡野粗鄙,登不得大雅之堂呀
周围死寂一片。
李家那两个老东西,脸憋成了猪肝色。
李慕白身体晃了晃,像风中残烛。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天大的决心,一把从怀里掏出张崭新的、扎着红绸子的纸。
罗织!他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吓人,带着一种可笑的壮烈,你无德善妒,不敬尊长!我……我要休了你!
休书!拿着!滚回你的穷山沟去!
他猛地将那纸甩向我!
像丢垃圾!
那鲜红的绸子,刺得我眼底的毒血瞬间沸腾!
4
哗!
人群彻底炸开锅!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婆婆那个老虔婆,第一个跳出来,枯爪子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喷出三尺远:听见没有!贱人!状元儿子休了你!快拿了休书滚蛋!别杵在这儿碍了郡主的眼!
周围嗡嗡的议论声,像无数苍蝇,往我耳朵里钻:
看吧!这就是不下蛋的母鸡下场!
活该!郡主是什么身份她个乡下婆娘也配比
就是,没点自知之明……
愤怒不。
是冰。
千年淬炼的寒毒,像藤蔓一样,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又冷又窒息。
我盯着地上那封刺眼的休书。
盯着李慕白那张因为羞辱我而微微扭曲、又夹着畏惧的脸。
盯着安宁郡主那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贪婪。
行。
李慕白,你他妈就是这么报答救命之恩的
5
安宁郡主似乎觉得火候不够,她扭着腰肢,带着胜利者的矜持和恶毒,又朝我走近一步。
几乎要贴到我鼻尖。
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从红得滴血的嘴唇里挤出几个冰冷的字符:
贱婢!看到了吗状元夫人的位置,是我的!你……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戳到我眼睛,……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趁早滚,或许还能留条贱命。
那一刻!
我脑子里那根叫做忍的弦!
啪嚓!
断了!
去他妈的救命之恩!去他妈的隐忍!
我是罗织!千年的毒蛛!睚眦必报的祖宗!
指尖微不可察地在宽袖里轻轻一勾。
嗡!
一根无形无质、带着千年蛛毒的丝线,瞬间绷直!
啊!!!
一声猝不及防、杀猪般的惨叫骤然响起!
前一秒还得意洋洋像个开屏孔雀的安宁郡主,后一秒就像条被踢中肚子的癞皮狗,整个人被一股无形巨力狠狠一拽!
噗通!
脸朝下!
结结实实!
摔了个惊天动地的狗啃泥!
华丽的金线宫袍沾满了尘土,精心梳的宫髻彻底炸毛,满头珠翠叮叮当当滚落一地,那张刷得粉白的小脸狠狠砸在青石板上,疼得瞬间扭曲变形!
周围死一样的寂静。
然后。
噗嗤……哈哈哈……压抑不住的低笑像瘟疫般在人群中炸开!
李慕白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比死人还白。
李家那两个老东西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浑身抖得像打摆子。
安宁郡主被人七手八脚地扶起来,疼得龇牙咧嘴,半边脸肿得老高,嘴角渗血。她死死捂着肿起来的脸颊,怨毒的目光像针,狠狠扎向我,仿佛要将我撕成碎片!
6
混……混账!
公公李承宗终于回过神,一张老脸气得铁青,连滚带爬地冲到郡主面前,点头哈腰地赔罪:郡主!郡主息怒!定是这该死的青石板不平!管家!快!把郡主下榻的锦瑟院……不!最好的松涛阁立刻收拾出来!所有下人小心伺候!再出半点差错,我要你们的命!
他训斥管家,眼角的余光却像毒蛇一样死死锁住我,充满了警告和恐惧。
安宁郡主被摔得头晕眼花,脸颊火辣辣地疼。她恨恨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我依旧维持着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在她喷火的目光中,微微屈膝,行了个极其标准的礼,声音温顺得像只小绵羊:
郡主,万福金安。
李慕白夹在他爹和郡主的狂风暴雨中,像条被吓破胆的丧家之犬,手忙脚乱地将那封还没落地的刺眼休书,胡乱塞回他象征尊贵的状元莽袍里,动作狼狈得如同怀里揣了颗烧红的炭。
那玩意儿,此刻真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李家大门,在安宁郡主滔天的怒火和无数百姓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轰然关闭。
7
门外的锣鼓喧嚣被隔绝。
门内,死寂得如同被冰封的古墓。
浓重压抑的空气里,粘稠得能滴出水来。
安宁郡主裹挟着一身低气压和狼狈,带着她的爪牙宫人,咯噔咯噔地滚进了李家临时拼凑出来最豪华的院子。
李慕白像个木偶,被他爹李承宗推搡着,浑浑噩噩地跟了进去。
前院只剩下我和一地狼藉,郡主那几颗滚落的宝石,在月光下幽幽地反着光,像恶鬼的眼。
心口堵着的那口千年寒毒,被门内的死寂和门外未散的羞辱,激得猛地翻涌上来!
喉头一甜!
一丝暗红得发紫的血线,悄然溢出我的嘴角。
我伸出手指,轻轻揩去。
指尖沾染的血珠,在清冷月色下,泛着妖异冰冷的光泽。
李慕白……
安宁郡主……
好。
好得很。
你们……成功惹怒我了。
这救命之恩……
真是……比一座山还重呢。
8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
疏竹院僻静得像个坟圈子。
破败的窗棂被风一吹,嘎吱作响,像野鬼在磨牙。
一股冰窖般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漫了进来。
月光下,一个影子悄然立在窗外。
那熟悉的、懦弱的、带着浓浓犹豫和……一丝不易察觉恶意的气息。
呵。
送上门了。
指尖微动。
一根看不见的、缠绕着千年蛛毒的丝线,像最毒的蛇信,贴着冰凉的地面,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下方探了出去。
精准地……
轻轻缠绕上了窗外那双锦靴的鞋尖。
像情人最温柔的触碰。
窗外那人的呼吸骤然一窒!
身体猛地僵直!
如同被剧毒的蝎子蛰了一口。
僵持。
只有风吹破窗纸的呜咽。
许久……
嘶……嘶……门外传来强行压抑的抽气声。
然后是……
踉跄、慌乱、犹如丧家之犬般逃窜远去的脚步声。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那脚步声消失在死寂的庭院深处。
嘴角缓缓勾起。
一抹冰冷到骨子里、含着千年怨恨的弧度。
夜,长着呢。
游戏……才刚刚开始。
欠我的……一点点……
都得……连皮带骨头!
给我……吐出来!
9
日子像泡在毒药罐子里滑过。
李府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安宁郡主在松涛阁养伤,摔肿的脸消肿了,可那股子怨毒却像发酵的毒液,越来越浓。
她不敢再对我明着挑衅。第一次想让我端热茶烫死我,结果那滚烫的茶盏莫名其妙在她手边炸开,半条裙子废了不说,手背上烫出一片燎泡。
第二次在我必经的花园小径泼了一层滑腻腻的油,结果她自己踩上去摔了个四脚朝天,尾椎骨差点裂开。
第三次最恶毒。她趁着李慕白在书房的当口,自己掐红了手腕,哭得梨花带雨跑去找他,说我妒忌发狂,趁她不注意时拧伤了她!
状元郎!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红肿的手腕举到李慕白面前,你看看!她好狠的心!只因昨夜你留在我这里商议诗词,她竟这般对我!
李慕白看着那红肿,再看看郡主那张楚楚可怜、实则眼底藏着得意的脸,一股莫名的寒气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他怕。
怕郡主的权势,更怕角落里那双无声注视的冰冷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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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郡主逼视的目光下,李慕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闪烁,最终还是恐惧占了上风。
他找到了正在冷院收拾旧物的我。
罗织……他不敢看我,声音干涩,郡主……她手腕伤了……你……你以后莫要……靠近松涛阁……
我停下手中整理旧物的动作。
那是一把普通的木梳,梳齿间仿佛还残留着当年替他梳理发丝的温度。
我抬头看他。
眼神平静无波,像一口千年古井。
哦。我说。
一个字的回答,像块冰,砸在李慕白的心脏上。
他脸色瞬间惨白,被我平静中透出的无边寒意刺得踉跄后退一步,再不敢多说半个字,转身狼狈而逃。
我缓缓抚过梳齿。
郡主
李慕白
我慢慢收起木梳,指尖一丝红光悄然消散。
等着吧。
账……
慢慢算。
10
三天后。
李家府邸被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笼罩。
一队队盔甲鲜明、腰挎横刀的王府侍卫,如同冰冷的铁疙瘩,无声无息地将整个李府围得水泄不通。凛冽的杀气穿透了院墙,将仆役们吓得瑟瑟发抖,像鹌鹑一样缩在角落。
松涛阁里传出凄厉的哭嚎。
太医!太医救命啊!安宁郡主贴身宫女的声音尖锐地穿透了整个李府,郡主……郡主快不行了!
一个胡子花白、穿着太医服色的老头,颤巍巍地从松涛阁跑出来,对着侍卫统领和李承宗疯狂作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王、王统领!李大人!郡主……郡主不知何故突然呕血不止!脉象……脉象混乱濒绝!此乃……此乃奇毒入体!是有人下毒!有人要谋害郡主啊!
砰!
王府侍卫统领王莽,一脚踢翻了脚边的石凳!那石凳轰然碎裂,碎石四溅!
他脸色铁青,如同一尊杀神,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抖成筛糠的李家众人,声音像从九幽地狱刮出来的寒风:
谁!
谁能解郡主之毒!他每一个字都裹着冰渣,否则……李家上下!鸡犬不留!踏为齑粉!
噗通!噗通!
李承宗和他老婆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李慕白更是浑身抖得像风中残烛,冷汗浸透了他象征身份的状元袍!
噗通!
李承宗猛地朝着王莽跪下,老泪纵横,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统领大人开恩!开恩啊!李家、李家怎敢谋害郡主!这……这定是误会!误会啊!
误会王莽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嘲讽,他一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安宁郡主,郡主玉体垂危!太医束手无策!你告诉我这是误会!他猛地拔出半截腰刀,寒光刺目,找不到解毒之人,你们李家,就从此刻开始……陪葬!
最后一个字如同丧钟,狠狠敲在每个人心上!
整个李家笼罩在灭顶的绝望和死亡的窒息中!
11
就在这时。
一个嘶哑的、像破风箱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是李慕白!
这个已经被恐惧彻底压垮的男人,双眼血红,连滚带爬地扑到地上!他没有看他爹娘,更没有看王莽冰冷的刀锋!
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手脚并用地爬……爬向我所在的冷院方向!
所有绝望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破落的院门。
吱呀。
门开了。
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院外的兵荒马乱,人间地狱。
李慕白的眼睛猛地亮了!那里面迸发出一种疯狂的、扭曲的、不顾一切的光芒!
他猛地朝我扑来!
像个最卑微的乞丐,死死抱住了我的小腿!
织儿!织儿!!!
他的声音凄厉绝望,眼泪鼻涕糊了他曾经最珍视的俊脸!
求你!救救我!救救李家!救救我们全家啊!!!
他仰起头,涕泪横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织儿……织儿!他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种魔鬼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急切和诱惑,我想到办法了!有办法救郡主了!就是……就是……需要你……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小腹。
……需要……需要你肚子里的那颗……内丹!他几乎是用尽力气吼出来,又猛地压住,带着卑微的哀求,织儿!太医说了!你是千年的灵蛛!你的内丹……是神药!能解百毒!能活死人肉白骨!
他抱着我腿的手死命收紧,指甲几乎要抠进我的肉里。
织儿!看在当年……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
他猛地用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额前瞬间一片青紫!
求求你了!把你的内丹给郡主!我求你了!你救了她!救了我!救了李家!以后……以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我把所有的都补偿给你!我发誓!
他抬起一张涕泪横流、鲜血糊面的脸,眼中充斥着疯狂和最后一丝虚假的期盼。
织儿……命啊!这可是上百条人命!看在那一点救命之恩的份上……你就……再帮我一次……最后一次……
他抱着我的腿,像抱着一根浮木,哭得肝肠寸断。
绝望的李家众人,如同看到黑暗中的曙光,所有的目光都贪婪、疯狂地聚焦在我身上。
松涛阁门口,被宫女搀扶着的、脸色苍白如纸的安宁郡主,嘴角似乎极快地、极其隐蔽地,勾起了一丝得逞的、贪婪的弧度。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从脚底瞬间冻结了我的心脏,直冲四肢百骸。
千年寒潭,也不过如此。
我低头。
看着脚下这个抱着我小腿、卑微如蛆虫般摇尾乞怜的男人。
这张曾经清俊、如今却写满懦弱、自私和恶毒的脸。
看着他那双被泪水糊住、却藏不住深处那一丝算计和疯狂的浑浊双眼。
看着他额头那片刺目的血污。
看着周围那一双双绝望又贪婪的眼睛。
李慕白……
原来……
当年那挪开石头的恩情,你是要用我的命来还啊
好。
好得很。
我缓缓地……缓缓地……弯下腰。
手指冰冷,像是万年寒铁。
轻轻拂过他布满冷汗和血污的额头。
李慕白,我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却清晰地传入他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深处,你……真要我……的内丹
我的指腹,轻轻划过他额头的血痕。
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蛛毒的妖力,悄无声息地渗入。
真……要我轻声问。
李慕白浑身猛地一颤!那冰寒刺骨的毒意让他瞬间如坠冰窟!巨大的恐惧几乎要把他撕裂!但随即,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权势的贪恋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
他猛地点头!像个溺水的人,点得又快又狠!眼神里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
要!要!织儿!给我!给我!快给我内丹!
看着他急不可耐、贪婪到扭曲的脸。
看着他眼中那彻底泯灭了最后一丝人性的疯狂。
看着他额头上被我抹得更加污秽的血渍。
我无声地笑了。
那一笑,天地失色。
好。
李慕白。
我罗织……用命……还你……这份……救命之恩!
下一秒。
嗤!
一声轻响,仿佛锋锐无比的尖刀刺破了最坚韧的帛!
我的身体深处,骤然爆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
一股狂暴、炽烈、仿佛蕴含了熔岩地狱般灼热与猩红的巨大能量,带着我千年苦修的生命本源,猛地从我小腹处撕裂!
噗。
鲜血如同喷涌的赤色怒泉,瞬间染红了我的粗布麻裙!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一团拳头大小、散发着炽烈暗红光芒、如同跳动心脏般的……千年妖丹,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不甘的磅礴妖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血肉之中……硬生生逼了出来!
它悬停在我腹部之上。
红光吞吐,妖气冲天!
照亮了李慕白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脸!
照亮了安宁郡主那双骤然爆发出极致贪婪、狂喜得几乎要脱眶而出的眼睛!
照亮了李家众人劫后余生、同样贪婪恶毒的丑陋表情!
哈哈哈哈哈!是我的!我的了!安宁郡主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阵刺耳得意的狂笑!
她像恶狗扑食,猛地冲了过来!五指成爪,疯狂地抓向那妖光刺眼的……我的内丹!
12
噗!
一声轻响。
带着绝望的温凉。
安宁郡主涂着鲜红蔻丹的爪子,像攥取最名贵的珠宝,一把攫住了那颗仍在微微搏动、散发着炽烈妖光的内丹!
她那苍白病态的脸上,瞬间被狂喜的潮红覆盖!五官因为极度的兴奋和贪婪完全扭曲,丑陋得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哈哈!成了!终于到手了!她死死攥着那颗内丹,仿佛攥着至尊的王权,狂笑声撕裂了周围的死寂。
没有丝毫犹豫!
她仰头!
将那还残留着我最后一丝体温与生命气息的、血玉般的妖丹,狠狠……塞进了自己那涂得妖艳的嘴里!
喉咙贪婪地滚动了一下,伴随着咕咚一声,仿佛恶魔吞下了圣杯。
嗡!
一股强横、霸道、混杂着千年剧毒的暗红色妖气,如同燃烧的血色风暴,轰然从她周身爆发!
狂风卷地!
她散乱的长发被劲风狠狠扬起,枯瘦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膨胀了一圈!一股沛然莫御的妖力在她体内疯狂冲撞!将她之前装出来的病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夹杂着毁灭气息的强大威压!
她整个人笼罩在吞吐不定的红芒之中,妖气冲天,竟隐隐有了几分……邪魔的气象
舒服……哈哈……好舒服!这才是我该有的力量!她陶醉般闭着眼,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力量,嘴角咧到耳根,发出满足的喟叹。
得意。
狂妄。
如同踩在云端,俯瞰蝼蚁!
她缓缓睁开眼,那双妖异的眸子已经完全被血色充斥,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光。她居高临下,看向……
看向我。
那个内丹离体,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的……废人
鲜血,大股大股地从我撕裂的腹部涌出。那件粗布麻裙早已浸透,黏糊糊地贴在冰冷的身体上。一股撕心裂肺、深入骨髓的剧痛已经麻痹了我的神经,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
视线开始模糊。
世界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幕布。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以一种无法挽回的速度流失……
呵……呵呵呵……一阵低沉嘶哑的笑声,从我染血的唇齿间溢出。
这笑声极其微弱,却清晰地盖过了场中所有的嘈杂。
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解脱
还有……冰冷到极致的……嘲弄。
我费力地,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
涣散的瞳孔挣扎着聚焦,对上安宁郡主那双得意忘形的血红妖瞳。
然后……
艰难地……
转向瘫在我脚边、正被那突如其来的强大妖力和郡主转变吓得呆滞住的……李慕白。
他的狂喜还没来得及彻底绽放,就僵在了脸上,只剩下空洞的茫然和一丝……不明所以的惊惧。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拼死守护过、用千年妖丹换取苟活的……救命恩人。
看着他额头上那片尚未干涸的、由我指尖抹开的……污血。
一丝极淡的、无人察觉的蛛毒,已悄然潜伏在他被贪婪蒙蔽的神魂深处。
够了。
李慕白……
恩……
我还了……
欠我的……
该……
讨……了……
用尽最后的力气。
我的嘴唇艰难地掀动。
吐出三个字。
声音轻得像叹息。
却清晰得像最后的判词:
李……慕……白……
……恩……
……我……还了……
话音落。
剧痛陡然消失。
无边的黑暗如同潮水,瞬间吞噬了我所有的感官。
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彻底抽干。
好轻……
像一片枯叶。
我僵硬冰冷的身躯,在那摊刺目的血泊中,失去了所有支撑。
如同被遗弃千年的琉璃雕像。
寸寸……
龟裂……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
哗啦……
如同崩碎的琉璃。
化作了……一捧再也无法凝聚的……灰烬。
尘埃。
漫天飞扬。
夹杂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还有……一丝淡淡的、如同千年寒冰般冰冷怨毒的……
死气。
13
风,停了。
死寂。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整个李府。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突兀、惨烈又离奇的一幕震慑住!
前一秒,还是内丹被夺、废人待死的凄凉。
下一秒,人竟……化作了飞灰!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爬上每个人的脊背!
姐姐……姐姐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猛地炸裂开来!
是我的侍女小蝶!她一直躲在不远处的假山后,目睹了全过程!此刻再也忍不住,尖叫着冲出,想扑向那摊染血的飞灰,却被王府侍卫狠狠挡住!
哈哈哈……飞灰湮灭!死得好!死得好!哈哈哈……
安宁郡主刺耳的狂笑打破了死寂!她感受着体内奔腾汹涌、仿佛主宰一切的强大妖力,那份得意和嚣张瞬间膨胀到了极致!
看到没有!废物就是废物!连内丹都保不住!还想跟我斗这状元府!这尊贵的身份!都是我的!连这力量……也是我的!!
她伸出自己如今充斥着血色妖力的手,欣赏着那诡异的光芒。
啧……可惜了,她瞥了一眼那摊血迹和灰烬,轻蔑地抬脚踩了踩,连点痕迹都留不下,真是……不中用……
她的话音还未落。
呜……
一声低沉的呜咽,如同九幽之下亿万冤魂的哭泣,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李府上空响起!
那不是风!
不是人声!
像是……大地在呻吟!是整个空间在扭曲!
紧接着。
唦……唦……
院落里,墙角处,树梢头……
无数只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黑色蜘蛛,毫无预兆地从每一个角落、缝隙、阴影里疯狂地爬了出来!
它们如同黑色的潮水,汇聚涌动!
越聚越多!越爬越近!
目标……
直指松涛阁!
直指……安宁郡主!
啊!蜘……蜘蛛!好多蜘蛛!
邪……邪门啊!
人群瞬间陷入恐慌!王府侍卫们抽刀戒备,脸色煞白!
安宁郡主瞳孔骤缩!体内的妖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竟本能地躁动起来!
雕虫小技!她强作镇定,厉喝一声,新得的妖力鼓荡,挥手就想扫开那些黑潮!
就在这时!
嗡!
一股粘稠、森寒、比万载玄冰更刺骨、比九幽怨气更浓烈的气息……
蓦然降临!
松涛阁上方那片天空的月光……
瞬间被一层……浓郁得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所吞没!
一道巨大的、扭曲的、完全由翻滚蠕动、不停炸裂聚合的污秽血水组成的……血色蛛影……
无声无息地……
在漫天飞旋的黑潮蜘蛛和那泼洒着罗织最后之血的……冰冷地面上……
凝聚成形!
它凝聚的刹那!
噗!
一直沉浸在妖丹力量狂喜中的安宁郡主,脸上的得意骤然凝固!
一股撕裂灵魂的剧痛猛地在她灵魂深处炸开!仿佛那颗刚吞下的内丹瞬间变成了烧红的烙铁!
她体内的妖力猛地失控暴走!反噬其身!
噗!一大口黑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呃啊!!!她凄厉惨叫,抱着头跪倒在地,浑身抽搐!刚刚获得的强大力量此刻像无数柄利刃在她体内疯狂搅动!吞噬她的五脏六腑!
丹……我的丹……它在烧我……它在造反……
她痛苦地嘶嚎翻滚!
而在那片由无数黑色蜘蛛组成的活体祭坛之上!
巨大的血色蛛影越发凝实!
污血滴答!
那影子的轮廓,分明……就是刚刚化作飞灰的……罗织!
只是……
再无一丝温软!
只有浸透了九幽地狱的冰寒!
和无边无际的……
怨毒!
14
桀……桀桀……
一阵令人头皮炸裂、灵魂冻结的厉鬼笑声,如同无数刮骨钢刀摩擦着耳膜,直接灌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深处!
那声音空洞、怨毒,像寒夜荒坟里风干的尸骸在磨牙!
巨大的血蛛厉影,无视了所有惊慌失措、狼狈逃窜的王府侍卫和李家仆从。
它的目标……
只有两个!
血色的怨气翻滚着,凝聚出一只由污血和怨念组成的、巨大尖锐的蛛爪!
带着无边的恨意和毁灭的气息!
精准无比地……
刺穿了在地上痛苦翻滚哀嚎的安宁郡主的……胸膛!
噗嗤!
血肉撕裂的声音如此清晰!
时间似乎停顿了一秒。
那只蛛爪猛地向外一扯!
嗤啦!
伴随着令人惊恐的、如同撕裂布帛般的恐怖声响!
一颗被暗红污血包裹、表面缠绕着无数怨灵黑气、还在疯狂挣扎搏动的……赤红妖丹!
生生被那巨大尖锐的蛛爪……
从安宁郡主撕裂的胸腔中,活活掏了出来!
高高擎于半空!
啊!!!安宁郡主发出骇人的、撕心裂肺的绝望惨叫!
她的身体如同被戳破的皮囊,骤然干瘪下去!无数黑气怨灵顺着她被撕裂的伤口疯狂钻入、啃噬!她那身华丽的宫装瞬间被染成污浊的黑红!
她的眼睛暴凸!里面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极致的痛苦和惊骇欲绝!
她张着嘴,想尖叫,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
她刚得到的力量……
她刚拥有的梦……
甚至……
她的生命……
都在飞速地流逝!被那颗她亲手吞噬、此刻却被厉鬼生生挖出的内丹……反噬吞噬!
不……我的……力量……不……她的身体在黑气怨灵的吞噬下迅速腐败、干枯!发出绝望的、无意义的呓语。
然而……
绝望的尽头,她看到那巨大的血蛛厉影,用那只沾满了她内脏污血的蛛爪,高高擎着那颗挣扎的妖丹。
血泪,如同猩红的溪流,从厉影那空洞的眼眶位置滚滚落下!
然后……
那只擎着妖丹的蛛爪……
带着一种仿佛要捏碎整片虚空的恐怖力量……
猛地……
向内一攥!
噗!!!
仿佛一颗包裹着岩浆的心脏被瞬间捏爆!
没有震天的爆响。
只有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骤停的碎裂声!
赤红的妖光瞬间炸裂!如同亿万血红色的玻璃碎片轰然飞溅!
恐怖的怨气和妖力冲击波横扫而出!
啊!
离得最近的几个王府侍卫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那蕴含了千年剧毒和极致怨念的冲击波瞬间扫过!
他们的身体在冲击波中直接……湮灭!
化为飞灰!连渣滓都没剩下!
只有那个刚刚才拥有强大力量片刻的安宁郡主……
呃……呃……她腐烂干枯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颗妖丹的爆碎,彻底抽空了她最后一丝生机!
怨灵的啃噬瞬间加速!
在她那双因极致痛苦和惊惧而完全失神的浑浊眼珠注视下……
她的身体……
如同风化了千年的朽木!
在粘稠污血的包裹中……
无声无息地……
寸寸……
碎裂!
崩塌!
化作了……
一地……散发着令人作呕恶臭的……
碎肉……
白骨……
还有……
一滩……浓稠的黑血!
15
死寂。
比坟场还要死寂千倍的死寂。
偌大的李家前院,只剩下一滩散发着恶臭的碎肉骨渣,一片狼藉的侍卫灰烬,和那巨大无声、滴落着污血的……
血蛛厉影!
呜……鬼……鬼啊……
有胆小的李家仆役终于扛不住这精神冲击,两眼一翻,口吐白沫,直接吓晕了过去。
噗通!
李承宗和他老婆彻底瘫软在地,身下一片腥臊,已然失禁!筛糠般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李慕白!
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新科状元!
此刻像一条被抽了筋扒了骨的癞皮狗,软瘫在罗织飞灰湮灭之地、那片粘稠冰冷的血泊边缘!
他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地上蹭到的泥污和……罗织最后留下的血迹。
他看着眼前那滩散发着恶臭的前郡主碎肉,看着那悬于半空、如同杀神临世的巨大血蛛厉影!
恐惧!
无边的恐惧终于彻底淹没了他!
那血影的目光……
如同跨越了永恒的冰河……
缓缓……
转向了他!
不……不要……不是我!不是我!织儿!织儿!饶了我!饶命啊!
李慕白吓得肝胆俱裂!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手脚并用地向后拼命爬去!
一边爬,一边撕心裂肺地哭喊:
是郡主!都是郡主要的!是她逼我的!
他语无伦次地指着一滩碎肉渣,是她说要你的丹!说能帮她做王妃!说……说只有你死了才行!不是我!我没想要你死啊!真的!我救过你!我救过你啊织儿!
他的哭喊卑微又可笑。
回应他的。
是那血蛛厉影滴落的污血……更重。
桀桀……
令人汗毛立起的厉鬼笑声再次响起。
血泪如瀑。
巨大的血色蛛影动了!
无数条由污血和怨念凝结的、粘稠锋锐的蛛爪……如同择人而噬的亿万毒蛇!
瞬间……
铺天盖地!
将惊恐绝望、爬向地狱门口的李慕白……
彻底……
包裹!
淹没!
啊!!!
李慕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比杀猪声还要难听百倍!
他那身象征无上荣耀的金蟒红袍状元服……
连同他那具肮脏、懦弱、背叛了灵魂的肉体……
在那数不清的污血蛛爪缠绕、撕扯、噬咬之下……
噗嗤!咔嚓!嘶啦!
碎裂!
迸溅!
吞噬!
如同被丢进了最凶残的绞肉地狱!
血肉……
筋骨……
五脏……
魂魄……
在那血红的蛛影包裹之中……
被一点一点!
一寸一寸!
一丝一丝!
生生地……
碾磨!
绞碎!
扯烂!
最终……
彻底……
吞噬!
化作……
一滩……
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污秽……
暗红……
肉泥!
粘稠地……
铺洒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和安宁郡主的碎肉骨渣……
混在了一起。
再也……不分彼此。
16
一切都结束了。
巨大的血色蛛影悬浮在死寂的庭院上空。
粘稠的污血不断滴落,在那片狼藉的血泊中,激起微弱的涟漪。
它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
没有眼睛。
只有两个流淌着血泪的、深不见底的空洞。
它仿佛在看着自己消失的地方,那捧早已混入尘土的飞灰。
又像是在看着脚下那两滩混在一起、散发着冲天恶臭的碎肉血污。
桀……
一声短暂、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落寞的轻笑。
像是嘲弄。
又像是解脱。
千年修行。
一场错付。
以命报恩。
化鬼复仇。
恩……
还了。
仇……
报了。
值得吗
没有答案。
只有冰冷的……结局。
嗡……
血色的蛛影开始剧烈地扭曲、波动。
像烈日下的水滴,又像风中即将燃尽的烛火。
无数黑潮般的蜘蛛发出唦唦的悲鸣,如同送葬的乐章。
暗红色的怨气丝丝缕缕地逸散开来,融入冰冷的夜风。
巨大的血影……
变得越来越淡……
越来越稀薄……
最终……
在那轮被遗忘的清冷圆月注视下……
化作……
一片……
散开的……
薄薄血雾……
带着不甘……
带着解脱……
带着无尽的怨毒……
彻底……
融入了黎明之前……
最深的……
黑暗里。
再也没有一丝痕迹。
只剩下……
一片狼藉的血污。
两滩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碎肉骨渣。
一群被吓破了胆、呆若木鸡的仆役。
还有……
李家府邸上空。
如同墓碑般沉重不散的死寂……
和……
那浓得化不开、冲天的……
腥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