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文霓裳惊鸿
上京的暮春总带着三分脂粉气。刘委晔掸了掸青布直裰上的尘土,抬头望见醉仙楼金漆匾额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楼内飘出的暖香混着《霓裳》曲调,熏得这江南书生耳根发烫。
公子头回来龟奴斜倚朱漆柱,乜着眼打量他腰间的粗布荷包,今儿个曦琳姑娘献舞,雅座需十两纹银。
刘委晔攥紧书箱系带,囊中铜板尚不足住半月客栈。忽闻楼上一阵环佩叮当,三丈高的鎏金舞台上,十二名执扇婢女如云开月现般散开,露出当中一抹海棠红身影。
是贺姑娘!人群骤然沸腾。
那袭红纱旋开时,刘委晔的《论语》啪地坠地。台上人云髻斜堕,金步摇映着雪肤花貌,石榴裙下隐约可见缀着银铃的玉足。最摄人心魄的是那抹酥胸半露的胭脂痣,随舞姿在牡丹纹抹胸间若隐若现。
妙哉!腰如柳枝轻摆,步似莲瓣徐移...书生喃喃自语,浑然不觉墨汁污了袖口。
正待细看,忽觉颈后寒毛倒竖。二楼珠帘后,身着玄色蟒袍的顾七时捏碎了手中琉璃盏。琥珀酒液混着血丝从指缝渗出,身旁佩刀侍卫柳叶立即俯身:王爷,可要...
且看。顾七时冷笑,目光钉在书生痴迷的脸上。
台上贺曦琳一个回身,正对上刘委晔清澈的目光。不同于寻常恩客的淫邪,这书生眼里竟含着诗卷般的痴意。她鬼使神差地改了舞步,水袖忽地向台下一抛——
姑娘不可!龟奴惊呼。这金线绣凤的袖纱价值百金,岂是寒士能碰的
刘委晔却已接住香袖,在众人哄笑中深施一礼:《凤求凰》有云: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学生愿赋诗一首,换姑娘再舞一曲。
满堂哗然。醉仙楼规矩,花魁每日只舞三支,便是王孙公子千金难求。贺曦琳望着他额角细汗,忽然轻启朱唇:拿笔墨来。
玉佩盟誓
贺姑娘请看。刘委晔将宣纸呈上时,手指微微发抖,这是学生仿《洛神赋》作的《醉仙吟》。
贺曦琳展开素笺,但见一笔颜体筋骨峥嵘:
_翩若惊鸿影,婉若游龙姿。榴裙翻赤浪,云鬓堕鸦丝。_
_嫣然惑阳城,一笑倾人国。愿持白玉佩,求作比翼枝。_
好个狂生!龟奴正要呵斥,却见花魁掩唇轻笑,葱白指尖点在那比翼枝三字上:公子可知妾身赎身价几何
刘委晔深吸一口气,解下腰间羊脂玉佩:此乃家传和田玉,值三百金。剩余七百金...他忽然提高声音,待放榜之日,学生必以状元红袍来偿!
珠帘后传来杯盏坠地之声。顾七时面色铁青地起身,腰间螭纹玉带扣撞在柱上,裂开一道细纹。
夜深人静时,贺曦琳对镜轻抚胸前玉佩。晚清捧着鎏金暖炉进来,低声道:姑娘当真信那书生南陵王遣人来说,愿出千金...
你闻。贺曦琳忽然将玉佩贴近侍女鼻尖,可有松墨香她望着铜镜中自己嫣红的眼角,那些权贵身上,只有龙涎香的浊气。
血染赴考路
春闱前夜,刘委晔正在客栈温书。忽闻窗外笃笃轻响,开窗见一纸鸢系着锦囊。内有一缕青丝并小笺:愿君如健鹘,一举入高空。
书生将青丝贴胸而藏,却不知对面屋檐上,柳叶的弩箭已对准他心口。
且慢。阴影中的顾七时摩挲着手中玉扳指,让他活着到贡院门口。
五更时分,刘委晔行至朱雀巷,忽闻破空之声。一支狼牙箭穿透书箱,第二支直取咽喉!书生仓皇躲闪间跌入泥沼,眼见第三支箭袭来,巷口突然冲出一顶杏黄轿辇。
公子小心!轿中女子飞身扑救,箭矢堪堪划过她臂上鲛绡。刘委晔抬头只见一张芙蓉面,额间花钿映着晨曦,正是兵部尚书之女林熙卿。
待官兵驱散刺客,林小姐已软软晕在他怀中。书生不曾看见,美人袖中滑落的瓷瓶上,赫然刻着春风散三字——此乃南疆情蛊,中者会对所见第一人死心塌地。
状元负心人
放榜那日,贺曦琳破例梳了闺阁女子的飞仙髻。她望着镜中云鬓金钗,忽听楼下喧哗。推开雕窗,却见刘委晔骑着御赐白马缓缓行来,身上状元红袍刺得人眼疼。
曦琳姑娘。马上的青年眼神陌生,昔日戏言,还望海涵。
贺曦琳踉跄后退,撞翻妆台。铜镜碎裂的瞬间,她看见林熙卿从后方轿辇探出身来,腕上戴的正是自己那对翡翠镯。
刘大人如今是尚书府东床。龟奴啐道,今早刚送来退婚书,说要纳姑娘为...为外室!
花魁突然大笑,染着蔻丹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取下胸前玉佩掷向街心,在众人惊呼中纵身跃下雕栏。最后一瞥,是顾七时策马狂奔而来的身影,那人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如旗。
血色重生
姑娘!姑娘醒醒!
贺曦琳猛然睁眼,喉间残留着冰水灌入的刺痛。她下意识摸向脖颈——前世刘委晔掐出的淤青消失了,只有那枚羊脂玉佩静静贴在锁骨下方。
铜镜映出完好无损的容颜。晚清正为她梳着惊鸿髻,妆台上摆着今晨新采的芍药。一切仿佛回到三个月前,那个尚未遇见刘委晔的暮春。
现在什么时辰贺曦琳声音嘶哑。
申时三刻。晚清递来玫瑰露,南陵王府刚送来帖子,说王爷酉时要听姑娘弹《广陵散》。
贺曦琳指尖一颤。前世今日,她借口染恙推了顾七时的约,却在戌时阴差阳错遇见了刘委晔。指尖抚过妆奁暗格,果然摸到一管尚未启封的忘川水——传说饮之可忆前尘的禁药。
更衣。她突然扯下鬓边珠花,换那套素纱舞衣。
当贺曦琳赤足踏入听雨轩时,顾七时正在焚香。玄色蟒袍下摆沾着新雪般的梨花瓣,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本王记得点的是《广陵散》。
妾身另备了《霓裳》。她故意让披帛滑落,露出前世被林熙卿用簪子划伤的左臂——此刻肌肤如雪,但两人都知道那里本该有道三寸长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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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砰地倒地。顾七时捏住她下巴的手在发抖:你也...回来了
局中局
春闱前夜的更声刚过三响,贺曦琳伏在朱雀巷屋脊上。寒风灌进夜行衣,她却在笑——前世此时,刘委晔正捧着她的青丝赴考,而她被顾七时强留在王府寝殿。
来了。柳叶低声道。巷口果然出现青衫书生,怀里揣着绣有并蒂莲的香囊。
三支弩箭破空而出,与前世分毫不差。贺曦琳冷眼看着刘委晔跌进泥潭,却在杏黄轿辇出现的瞬间甩出银针。叮的一声,林熙卿袖中瓷瓶应声而碎,春风散粉末飘向她自己面门。
啊呀!贵女突然娇呼着扑向书生。贺曦琳眯起眼——这情形与前世相反,中药的竟是林熙卿!
暗处传来一声轻笑。顾七时把玩着鎏金小瓶:本王的相思引味道如何他指向巷尾,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乞丐,明日御史就会听闻,林小姐当街与流民...
不够。贺曦琳咬破指尖,将血珠滴入白玉瓶,我要她尝尝被当众退婚的滋味。
金殿复仇
放榜日,贺曦琳刻意梳了前世跳楼时的飞仙髻。她倚着醉仙楼金漆栏杆,看刘委晔骑马游街。今生的状元郎不时回望尚书府轿辇,眼中满是情蛊未消的痴迷。
贺曦琳!林熙卿突然冲上楼来,鬓发散乱,你可知唆使他人下毒该当何罪
花魁慢条斯理展开一纸婚书:林小姐指的是这个纸上赫然写着刘委晔与贺曦琳的婚约,盖着京兆府大印。
楼下突然骚动。新科状元挣脱侍卫,捧着碎成两半的羊脂玉佩跪地痛哭:曦琳!我中了邪术才会...
刘大人慎言。顾七时玄色靴底碾过玉佩,昨日太医确诊,林小姐给你下的春风散,可是南疆禁药。
贺曦琳在众人惊呼中解下腰间锦囊。倾倒出的青丝早已枯黄,混着干涸的血迹——这是前世她坠楼时攥在手里的。
还你。她轻声道。一阵风过,发丝尽数扑在林熙卿脸上。贵女突然惨叫起来,那些发丝竟如活物般钻进她七窍!
红烛劫
南陵王府的新婚夜,贺曦琳嫁衣上金线绣着九百九十九只涅槃凤。顾七时执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有个狰狞的箭伤:这箭本该是你的。
突然窗棂爆裂。重生归来的刘委晔持剑闯入,剑尖却在对上贺曦琳眼睛时剧烈颤抖:我明明回到三年前...
因为这不是重生。顾七时击掌三下,柳叶押着浑身是血的林熙卿进来,是本王用苗疆秘术造的轮回境。
贺曦琳摘下凤冠,露出脖颈上紫黑的掐痕——这是她真实的身体,从未重生过。晚清捧着铜盆上前,水中映出的竟是醉仙楼废墟!
那日我坠楼未死。贺曦琳将金簪刺入林熙卿眉心,王爷用十年阳寿换这场幻境,就是要看你们...重蹈覆辙。
当子夜更鼓响起时,贺曦琳真正饮下了忘川水。这一次,她看见顾七时跪在忘川河边,用佩刀生生剜出了刻着贺曦琳三字的心头肉。残羽
天元三年的雪来得格外早。晚清蹲在王府马厩里,指尖拂过信鸽雪团折断的尾羽。这小家伙昨夜从北境飞回,腿上绑着的竹管空空如也——本该有的信笺不见了,只残留着半干的血迹。
第十一只...她将鸽子藏进袖中。自从王爷率军出征,柳叶每隔三日就会遣鸽传书。如今断了消息,意味着玄甲军前锋营恐怕已经...
小丫头躲这儿作甚粗粝的嗓音突然响起。宁王府的侍卫长赵莽踹翻草料堆,腰间挂着三颗血淋淋的首级——都是试图往城外送信的百姓。
晚清低头掩饰眼中的恨意。三天前就是这人带兵洗劫醉仙楼,把当年欺负过王妃的乐户全部活埋。她袖中的手悄悄攥紧毒囊,这是临行前王妃给的胭脂泪,见血封喉。
听说你是贺曦琳的贴身婢女赵莽捏住她下巴,那贱人现在...
报——!传令兵突然冲进来,王爷军报!
晚清趁机挣脱,却在看见竹筒上刻着的柳叶纹时浑身冰凉。那是暗卫专用的死讯筒,里面只会装一缕头发或半片指甲。
离魂
贺曦琳摘下凤钗时,铜镜映出她猩红的眼底。案头琉璃盏里泡着株通体碧绿的小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食盏中鲜血——那是她每日从心口取的三滴血。
娘娘不可!太医跪地磕头,离魂草虽能起死回生,但需连服三十日,您会...
本宫死不了。她将草汁滴入信鸽伤口。雪团扑棱着翅膀站起来,灰黑眼珠渐渐泛起诡异的绿光。
当夜子时,晚清抱着死讯筒跪在王妃面前。筒中倒出的不是头发,而是一截小指——指腹有她熟悉的旧疤,是柳叶当年为救她挡刀留下的。
他没死。贺曦琳突然捏碎茶盏,本宫昨日还收到飞鸽传书。
晚清瞪大眼睛。王妃展开的素笺上确实是柳叶的字迹,但内容古怪:天云关下埋骨香,需借娘娘金簪一用。最下方画着两枚交叠的柳叶,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绝境求生。
去取本宫的鎏金匣。王妃唇角浮起冷笑,顺便告诉赵莽,就说...本宫愿用醉仙楼的密道图换柳叶全尸。
焚城
天云关的北风像裹着刀片。柳叶趴在尸堆里,右腿的箭伤已经溃烂发黑。他望着城头飘扬的宁字旗,想起三日前那个雪夜——王爷指着地图说:破关关键在瓮城水道。
怀中突然传来细微震动。那只本该死在乱军中的雪团钻出衣襟,绿眼在夜色中幽幽发亮。柳叶颤抖着解下鸽腿上的金簪,簪头凤凰的眼睛竟是一颗火油弹!
王爷妙算...他咳着血笑起来。宁王为防玄甲军火攻,将全部火油储存在瓮城地窖,却不知水道与地窖只隔着一道砖墙。
更声敲过三响时,晚清正在城墙下徘徊。赵莽拿了假密道图后翻脸,将她吊在城门示众。此刻绳索深深勒进腕骨,但她却在笑——下方护城河漂着的浮尸突然动了。
低头!柳叶的吼声被爆炸吞没。整座瓮城在轰鸣中塌陷,火光里飞出无数绿眼信鸽,每只都抓着燃烧的布条。晚清坠落的瞬间,看见柳叶在火海中张开双臂。
血色聘
顾七时踏着宁王头颅走进金銮殿时,玉阶下的血还没干。贺曦琳一袭白衣跟在后面,所过之处官员纷纷跪伏——这个曾被人踩进泥里的花魁,如今袖中藏着十八种剧毒。
陛下。柳叶拄着剑跪呈染血的舆图,北境十二州已定。
晚清捧着鎏金匣上前,里面是各州郡守的认罪书。当她转身时,朝臣们倒吸凉气——这侍女腰间竟挂着赵莽的人头,腐烂的嘴里还塞着半张密道图。
朕曾说过...顾七时突然将贺曦琳抱上龙案,若得天下,必以你为后。他扯开龙袍露出心口伤疤,现在,该你兑现离魂草的代价了。
贺曦琳拔下金钗刺入自己胸口。鲜血涌出的瞬间,柳叶和晚清身上所有伤口开始愈合。殿外传来清越凤鸣,当年醉仙楼废墟上,一株火红的离魂草正破土而出。
臣妾不要后位。她蘸血在顾七时眉心画了朵海棠,只要陛下记得,这江山是踩着多少贱籍女子的尸骨...
晚清悄悄退到殿外。袖中滑出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柳叶出征前写的:若得生还,必娶卿卿。现在那纸背多了行娟秀小字:妾有离魂草,君有白头约。
碧眸将军
天元十七年冬,黑水河结了十年来最厚的冰。燕倾歆站在瞭望塔上,碧绿左眼在风雪中泛着幽光。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将领,此刻正摩挲着腰间半块残缺的血鹰骨雕——三日前那场遭遇战后,漠北人撤退时落下的信物。
报!亲兵顶着风雪爬上塔楼,斥候在赤狼原发现漠北骑兵,打着...打着银狼旗!
燕倾歆的指尖瞬间掐入骨雕。银狼旗是耶律部王族的标志,而据密报,耶律阿保机最宠爱的小公主近日正巡视边境。他解下颈间连心锁——这是出征前皇后贺曦琳亲赐的保命符,内藏一株离魂草籽。
点三百轻骑。他将连心锁系回颈间,玄铁铠甲在转身时发出脆响,我亲自去会会这位公主。
赤狼原的风像掺了砂砾。燕倾歆伏在马背上,看着远处沙丘后转出的银色骑兵。为首那人身形纤细,戴着漠北贵族特有的狼首面具,腰间弯刀在落日下泛着血光。
放箭!副将一声令下,箭雨呼啸着扑向敌阵。燕倾歆却突然瞳孔紧缩——那银甲将领竟不躲不避,反而策马直冲箭阵!
锵!一支流箭射中面具,金属碎裂声刺得人耳膜生疼。面具下露出一张艳丽逼人的少女面孔,右颊有道新鲜的箭伤正渗着血珠。燕倾歆的弓弦猛地一震——那道伤痕,分明是他三日前用的三棱箭造成的!
电光火石间,漠北公主的弯刀已劈到面前。燕倾歆举剑格挡时,看见对方琉璃色的瞳孔里映着自己错愕的脸。刀剑相击的火星溅到公主颈间,照亮一串古怪的青铜铃铛——每个铃舌都做成离魂草的形状。
你...燕倾歆刚要开口,后方突然传来破空声。五支淬毒弩箭直取他后心!银甲公主竟猛地勒马回转,弯刀舞成光幕,叮叮叮三声脆响,弩箭尽数被斩落。剩下两支被她用左臂硬生生挡下,鲜血顿时浸透银甲。
撤!公主吹响骨哨,漠北骑兵如潮水般退去。燕倾歆怔怔望着雪地上那串带血的马蹄印,直到亲兵惊呼着拾起一样东西——半截染血的青铜铃铛,铃舌上刻着烟绿两个小字。
当夜军营烛火通明。军医为燕倾歆包扎右臂伤口时,帐外突然一阵骚动。亲兵捧着个桦皮盒进来:漠北人射进来的!
盒中静静躺着三样东西:一支折断的三棱箭,半块刻着狼纹的血鹰骨雕,以及一片新鲜的离魂草叶。燕倾歆的绿眼睛在烛光下剧烈收缩——这三样,分别对应着他射伤公主的罪证、战场上捡到的信物,以及...他母亲晚清特有的印记。
将军,要追吗
燕倾歆将离魂草叶含入口中,苦涩的汁液让他想起离京前夜,皇后贺曦琳在密室说的话:此去漠北,你可能会遇见命定的劫数。
雪夜传书
腊月的边关滴水成冰。燕倾歆正在帅帐研究沙盘,突然帐顶咚地一声轻响。他按住剑柄抬头,看见帐篷的牛皮穹顶微微凹陷——有人在上方行走!
嗖!一柄弯刀破帐而入,刀尖上钉着张羊皮纸。燕倾歆闪电般跃起,剑锋划开帐顶的瞬间,一抹银色身影从月光中掠过。那人回头时,右颊伤痕在雪光中格外刺目。
烟绿!燕倾歆脱口而出。银色身影明显踉跄了一下,随即消失在营地外的松林里。
羊皮纸上用炭笔画着精细的地形图,标注着奥义三星计划偷袭粮道的路线。图角画着只简笔小狼,正对月亮嚎叫——狼嘴的方向,赫然指向燕倾歆白日里新设的伏兵点。
将军,要追吗亲兵们举着火把围过来。
燕倾歆摩挲着羊皮纸边缘的齿痕——这是漠北人用牙齿撕开的标记,烟绿故意留给他看的。他忽然解下腰间玉佩扔给亲兵:传令伏兵后撤三里,在狼嘴方向...留个口子。
三日后,燕倾歆带着小队人马巡视黑水河。冰面上留着杂乱的足迹,还有几点已经冻结的血迹——正是那夜烟绿受伤滴落的。他蹲下身,在最大那滩血冰旁发现个小小的雪洞,洞里埋着个青铜盒子。
盒中装着半块冻硬的奶糕,底下压着张树皮纸。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中原文字:奥义三星已疑我,三日后勿近赤狼原西坡。落款处画着片离魂草叶,叶脉里藏着个歆字。
燕倾歆的指尖微微发抖。这是他们初见那夜,他在雪地上写给烟绿的化名。当时少女用弯刀在冰面上刻下回应:燕字好听,像春天的燕子。而现在,她竟冒险用这个称呼来传信...
将军!斥候的呼喊打断他的思绪,发现漠北商队!
河对岸缓缓行来一队骆驼,为首是个裹着破羊皮的老者。燕倾歆的绿眼却死死盯住队伍末尾那个佝偻身影——虽然那人满脸煤灰,但耳垂一点朱砂痣红得刺目。
当夜子时,燕倾歆独自来到约定的废弃烽燧台。月光下,烟绿正用弯刀削着一根胡杨木,脚边躺着两只被割喉的漠北探子。
你来了。她头也不抬,声音比雪还冷,奥义三星在赤狼原西坡埋了火油,就等你的巡逻队...
话未说完,燕倾歆突然扑过去将她按倒在地!一支毒箭擦着发梢钉入胡杨木,箭尾的鹰羽还在颤动。二十丈外的山崖上,奥义三星的玄铁弓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走!烟绿挣开燕倾歆,反手掷出弯刀。刀光如月轮般划过夜空,远处传来声闷哼。她趁机拽着燕倾歆滚进烽燧台下的密道,身后箭雨密密麻麻扎满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
密道里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烟绿的银甲早已换成商队粗布衣,但右臂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指尖滴在燕倾歆的铠甲上。
为什么冒险燕倾歆撕下内衫给她包扎,你是公主...
因为我看过你们中原的书。烟绿突然用字正腔圆的中原话念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她的琉璃眸子在黑暗中发亮,那夜在赤狼原,你本可以射杀我。
燕倾歆的呼吸窒住了。他确实记得,当时他的箭已经锁定公主咽喉,却在看见对方琉璃色瞳孔的瞬间,鬼使神差偏了三分。
密道尽头透进月光。烟绿突然凑近,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他铠甲夹层:若有一日...你看见血鹰折断,就来黑水城找我。说完便如银狐般窜出洞口,消失在雪原尽头。
燕倾歆摸出那物件——是个青铜铃铛,与他腰间挂着的残铃正好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