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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深山纸匠

    山里的雾气还没散尽,我的裤腿已经被晨露浸透了半截。蹲在火塘前,盯着陶缸里咕嘟冒泡的褐色液体,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草木腥气——像煮过头的竹叶混着树皮腐烂的味道。

    小晚师傅,早饭放门口了!阿木叔的声音隔着木板传来。

    谢了!我头也不抬地应着,手上竹竿匀速搅动缸里的纸浆。这锅火候快到关键期,差一分钟都可能前功尽弃。

    额头的汗珠滑到睫毛上,我随手用沾满纸浆的袖口一抹。工装服是淘宝39块包邮的款式,早被染得看不出本色,袖口还挂着几缕没化开的构树皮纤维。

    谁能想到,这副模样的我,三个月前还在陆家嘴的写字楼里,穿着定制套装开季度会议

    林晚!你给我出来!

    一声尖锐的呵斥突然刺破作坊的宁静。我手一抖,竹竿差点脱手。这声音......

    转头时脖颈发出僵硬的咔响。作坊门口逆光站着三个人影,打头的那个正用纸巾捂着鼻子,昂贵的皮鞋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泥水。

    林耀阳我眯起眼睛,纸浆的蒸汽熏得视线模糊,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堂哥冷笑一声,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在打量什么脏东西:二叔病危,集团要破产,你倒躲在这儿玩泥巴

    竹竿啪地掉进陶缸,溅起的浆液沾湿了我的裤脚。但我顾不上这些——爸怎么了

    穿西装的男人上前一步,公文包金属扣反射的冷光晃了我的眼:林小姐,我是集团法务张诚。林董因心肌缺血住院,目前...

    说人话。我打断他,手指无意识掐进掌心,黏糊糊的纸浆渗进指甲缝。

    林耀阳突然踢翻脚边的竹篓,晒到一半的纸浆块滚了一地:装什么傻要不是你死活不签继承文件,二叔会累到住院现在银行催债,股东撤资......他忽然俯身,羊绒大衣下摆蹭上泥地,再拖下去,这破山头正好抵债开发度假村。

    我盯着他大衣上迅速晕开的水渍,耳边嗡嗡作响。父亲苍白的脸和眼前滚落的纸浆块重叠在一起,胃里翻涌起纸浆般的酸腐味。

    给我三天。我听见自己说。

    林耀阳却从公文包抽出一叠文件,雪白的纸张在昏暗作坊里刺眼得厉害:现在签。否则...他意有所指地环顾四周,我马上联系拆迁队。

    角落里晾着的竹纸在穿堂风里轻轻颤动,像垂死的蝶翅。那是我试验了四十七次才成功的配方,本该下周送去非遗展的......

    我抄起靠在墙边的木槌。

    你干什么——林耀阳的尖叫和陶缸碎裂的巨响同时炸开。滚烫的纸浆喷涌而出,浇在他们锃亮的皮鞋上。

    滚!我喘着粗气,木槌指向门口,告诉董事会,明天我就回上海。

    当夜的山风格外冷。我蹲在纸浆缸残骸前,指尖拨弄着凝固的褐色块状物。手机屏幕亮着,机票订购页面显示06:15的航班——足够我赶在拆迁队来之前,亲手锁上这间作坊的大门。

    背包里,那枚和田玉印章硌着后背。刻着林氏控股的篆体字。

    2

    千金归来

    上海虹桥机场的玻璃幕墙亮得刺眼。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到达口,身上还是那件沾着纸浆的工装服,周围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纷纷侧目。

    手机震动,是林耀阳发来的定位——静安嘉里中心。附言:两小时后开会,别丢人。

    我看了看自己开裂的指甲缝,里面还嵌着构树皮纤维。确实挺丢人的。

    师傅,去恒隆广场。我钻进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我,目光在我裤脚的泥渍上停留了三秒。

    小姑娘去恒隆...打工啊

    买衣服。我把头靠在车窗上,高架两侧的摩天大楼像刀片一样划过视野。才离开三个月,这座城市就显得陌生得可怕。

    恒隆广场的空调冷得我打了个喷嚏。Gucci橱窗里的模特穿着雪白的套装,价格牌上的零多得数不清。我低头看看自己洗变形的T恤,突然理解了什么叫降维打击。

    需要帮忙吗爱马仕专卖店的柜姐拦在门口,笑容标准得像AI,眼睛却盯着我帆布鞋上的泥点。

    38码,要一套能马上穿的。我径直走向陈列架,手指掠过一排真丝衬衫。长期捞纸浆练就的触感立刻分辨出其中一件掺了化纤,这件不要,其他每个颜色拿一件。

    柜姐的表情像吞了只苍蝇:小姐,这些都是春夏新款...

    210支的埃及棉混桑蚕丝,经纬密度不够。我捻着衬衫下摆,浸水后会缩率超标,你们质检报告第三页肯定有注明。

    整个专柜突然安静。两个正在挑丝巾的贵妇转过头,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

    半小时后,我刷着父亲给的副卡走出商场。深灰色西装裙,米白真丝衬衫,小羊皮高跟鞋——属于林氏继承人的标准皮肤。只是卷起的袖口还沾着一点顽固的纸浆渍,怎么都搓不掉。

    静安嘉里中心35层,林氏控股的LOGO在会议厅门上泛着冷光。我推门进去时,十二双眼睛齐刷刷射过来。

    迟到十七分钟。林耀阳敲了敲百达翡丽腕表,各位董事,这位就是舍妹林晚。

    长桌尽头坐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面前摊着心电图报告。我心头一紧:爸呢

    林董在瑞金医院VIP病房。白大褂推来一份文件,我是他的主治医师。根据患者意愿,今天的临时董事会由林小姐主持。

    我翻开文件,密密麻麻的财务数据像蚂蚁在爬。最后页附着父亲龙飞凤舞的签名,比平时潦草许多,最后一捺甚至划破了纸张。

    简单来说,秃顶的财务总监擦着汗,集团现金流断裂,若下周前无法偿还渤海信托的15亿借款......

    等等。我指着附表三的小数点,这个月原材料成本同比上涨237%我们不是做地产的吗

    董事们交换着眼色。林耀阳突然笑出声:看来妹妹在山上没白呆,都学会看报表了

    我在做构树皮碱法制浆实验。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立刻皱眉——水温不到90度,咖啡豆明显过了最佳赏味期,同样的原理,成本异常波动要么是数据造假,要么...

    财务总监的茶杯哐当砸在碟子上。

    要么有人吃了回扣。我把文件转了个方向,指向被荧光笔盖住的备注栏,这里写着三月起所有钢材改从‘鑫隆贸易’采购,而工商资料显示...我掏出手机快速搜索,这家公司大股东是李董事的外甥

    死一般的寂静。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捅了马蜂窝。

    主治医师突然剧烈咳嗽:林小姐,林董嘱咐过,如果您质疑任何决策,可以查看他保险箱里的B方案。

    会议在诡异的气氛中草草结束。我追着医师进电梯时,林耀阳正在走廊尽头打电话,断断续续的声音飘过来:...矿脉确认了吗...那破作坊地下...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我站在嘉里中心门口等车,手机屏幕亮起陌生号码的短信:林小姐,您云南作坊后山出现滑坡,有特殊岩层裸露,请速联地质局王工。

    一辆黑色奔驰停在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林耀阳皮笑肉不笑的脸:去医院我送你。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我盯着手机里的奇怪短信,突然发现车窗外的路线根本不是往瑞金医院。

    你开错方向了。

    林耀阳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别急,先带你看个好东西。车子拐进一条小巷,停在华东地质勘探研究院的破旧招牌前。

    雨幕中,有个穿橘红色工作服的人正往皮卡上装设备。林耀阳降下车窗喊道:王工,样品检测结果如何

    那人小跑过来,递过一个文件夹:初步判断是罕见的稀土矿脉,但需要进一步...这位是

    我浑身血液瞬间结冰。文件夹里的照片赫然是我的造纸作坊,后墙被泥石流冲垮,裸露的岩层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绿色。

    我助理。林耀阳迅速合上文件,明天我带人过去实地...

    那是我的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冰还冷,没有我签字,谁都不能动。

    林耀阳的金丝眼镜蒙着水雾,看不清眼神:你以为二叔为什么突然病倒董事会为什么急着找你回来他凑近我耳边,呼吸喷在耳廓上,那破作坊地下,躺着整个长三角最值钱的稀土矿。

    一道闪电劈开天际,照亮他扭曲的笑容。雨点砸在车顶的声音像极了云南深山里的瀑布。

    我突然想起作坊墙角那丛永远长不好的野姜花——原来不是因为我的纸浆废水,而是地下矿脉的辐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显示来电:父亲。

    3

    病床上的棋局

    瑞金医院VIP病房的消毒水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井茶香。我推开门的瞬间,就看见我爸——传说中病危的林氏集团掌门人林建邦,正倚在床头啃酱鸭脖。

    来了他头也不抬,油乎乎的手指划着iPad上的股市K线图,把门反锁。

    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分明贴在床头栏杆上,导线耷拉在被单外。床头柜摆着半碗吃剩的小馄饨,飘着红油。

    心肌缺血我反手锁上门,声音都在发抖。

    我爸慢条斯理地嗦了嗦手指:你堂哥买通了张医生。他从被窝里掏出一沓文件扔给我,看看这个。

    文件第一页就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华东稀土矿权勘探申请》,申请人赫然是耀阳矿业,而矿区坐标...我摸出手机对照,果然是我的造纸作坊所在地。

    三个月前地质局就发现了矿脉。我爸突然咳嗽起来,这次倒不像是装的,你堂哥联合李董事,故意把钢材采购价抬高237%,制造现金流危机...

    逼我回来签字放弃矿权我攥皱了文件边缘。病床边的监控屏幕突然开始报警,心率曲线乱跳——原来导线另一端连在我爸真正的胳膊上。

    他摆摆手示意没事:他们不知道,那矿脉的真正价值不在稀土。从枕头下摸出个老怀表递给我,打开。

    怀表里没有指针,只有张发黄的手绘图。我一眼认出是作坊周边的地形,但多了几条用红铅笔标注的蜿蜒细线,像血管一样分布在地下。

    这是...

    你爷爷留下的。我爸突然压低声音,1958年地质队画的。那些红线不是矿脉,是...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我爸以不符合病危身份的敏捷把怀表塞回我手里,瞬间躺平装死。门把手转动的同时,他眼皮一翻,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起来。

    林小姐张医生带着两个护士进来,看到我时明显僵了一下,探视时间已经...

    我爸刚才休克了!我一把抓住他白大褂前襟,顺势把怀表滑进他口袋,您快看看!

    趁着混乱,我退到病房角落。林耀阳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毒蛇一样黏在我背上。我假装抹眼泪,用指缝观察他——西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截地质勘探报告,上面盖着绝密红章。

    等医护人员表演完抢救戏码,林耀阳踱到我身边:妹妹别太伤心,二叔这情况...明天的董事会还是我主持吧

    不用。我从包里掏出沾着纸浆的文件袋,爸爸早签过授权书。

    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我趁机凑近张医生:对了医生,我爸的检查报告能给我看看吗手指灵巧地探入他口袋,取回怀表的同时,顺走了他的门禁卡。

    走出病房时,暴雨还在下。我站在走廊窗前,雨水在玻璃上扭曲出光怪陆离的纹路。手机震动,陌生号码发来一张照片:我的作坊后墙完全坍塌,露出青灰色的岩层,旁边站着几个穿橙色工作服的人。

    附言:明早8点爆破作业。——王工

    我攥紧怀表。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第二天早上七点,我穿着昨天的西装裙冲进林氏大厦。电梯里遇见财务部的小助理,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林总监,您的...袖口...

    我低头一看,真丝袖口不知何时沾上了一块褐色污渍——是昨天没洗干净的纸浆。鬼使神差地,我没去擦它。

    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投影仪亮着,屏幕上是集团近三个月的资金流向图。林耀阳正在指点江山:...所以必须出售云南资产回笼资金...

    我反对。我把文件袋拍在桌上,声响让所有人都一哆嗦,集团真正的危机不是现金流,而是这个。

    我从包里掏出一卷宣纸——是从作坊带来的试验品。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把它铺在会议桌上。泛黄的纸面上布满细密的纤维纹路。

    这是用构树皮做的纸。我手指点着纸面一处凸起,杂质太多,因为制浆时没做好分丝工艺。突然抬头盯住财务总监,就像集团账目,表面看是成本暴涨,实际是资金被人为分流了。

    林耀阳的钢笔啪嗒掉在桌上。我按下遥控器,投影切换成一张资金流向图——用不同颜色标注的线条像蛛网般扩散。

    我用造纸的抄帘法重做了数据模型。我指着几条红色支流,这些钱最终都流向了同一家空壳公司——耀阳矿业。

    会议室炸了锅。李董事猛地站起来:胡说八道!这野丫头懂什么财务!

    我不懂财务。我从文件袋抽出一叠纸,但我懂化学。纸张在阳光下泛出诡异的蓝紫色,用造纸显色剂处理过的转账记录,篡改部分会变色——要看看您签名的变色效果吗

    林耀阳的脸色比纸还白。他猛地扑向投影仪,却被保安拦住。混乱中,我的手机震动,是云南区号的来电。

    喂

    林小姐!阿木叔的吼声夹杂着风声,有人要炸山!带着好多机器!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7:58。怀表在口袋里发烫。

    拦住他们!说我马上到!我抓起外套就往门口冲,却被林耀阳拦住。他嘴角抽搐着,金丝眼镜歪在一边:来不及了妹妹,爆破许可证...

    我掏出怀表按开,露出里面的矿脉图:你知道为什么爷爷要把这个藏起来吗贴近他耳边轻声道,因为那不是稀土矿,是放射性伴生矿。爆破之后,整个流域都会...

    话没说完,手机又响。这次是张医生:林小姐!你父亲不见了!

    窗外传来遥远的轰鸣声。不知是雷声,还是云南山里的爆破。

    林耀阳突然笑起来,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以为就你会耍花样他从内袋掏出一张照片甩在桌上——我爸穿着病号服,被两个黑衣人夹在中间,背景赫然是我的造纸作坊。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拿矿权换人。

    会议室突然安静得可怕。我低头看着照片,指甲不知不觉掐进了掌心。这时,投影仪突然自动切换画面,跳出一段实时监控——作坊里,我爸好端端地坐在工作台前,正用我泡纸浆的陶缸...煮火锅

    各位上午好。监控里我爸夹起一片肥牛,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地质局的刘局长。镜头转向角落里被保安按住的几个人,他们刚才试图非法爆破国家级战略矿脉保护区。

    我腿一软,扶住桌沿才没跪下去。林耀阳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手机又震。这次是短信:后山岩层取样完毕,确认是珍稀氡温泉矿脉,适合开发医疗度假项目。另:你爸顺走了我最后一包蘸料。——刘局

    我望向窗外。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玻璃上投下一道彩虹,正好落在那滩干涸的纸浆渍上。

    原来有些污渍,擦不掉也挺好。

    4

    氡泉密码

    飞机舷窗外的云层像极了我那锅煮过头的纸浆,灰白里泛着黄。我捏着爷爷的怀表,金属外壳已经被我手心的汗浸得发亮。空姐第三次经过时,终于忍不住问:小姐,您需要晕机药吗

    不用。我扯出个笑,我只是...不太习惯坐头等舱。

    其实是不习惯现在的身份——林氏集团代理董事长。这个头衔像件不合身的高定西装,勒得我喘不过气。手机锁屏还是我在作坊拍的最后一张照片:阳光透过茅草屋顶的破洞,在纸浆缸里投下一片晃动的光斑。

    飞机降落后,我直奔省地质局。刘局长办公室墙上挂着的矿区地图让我倒吸一口冷气——以我的作坊为圆心,方圆五公里被红线圈了起来,标注着特级医疗矿泉保护区。

    林小姐来得正好。刘局长从保险柜取出一份检测报告,氡含量是普通温泉的30倍,还含有特殊稀有元素,对皮肤病和关节炎有奇效。他推了推眼镜,不过有个问题...

    门突然被撞开。阿木叔满头大汗地冲进来:小晚师傅!有人在你作坊后山打钻!

    我赶到时,作坊的茅草屋顶已经塌了一半。后墙完全被泥石流冲垮,露出青灰色的岩层。五六个穿橙色工装的人正在架设钻机,旁边站着个戴安全帽的胖子,正对着手机点头哈腰:是,是,马上取样...

    住手!我的吼声惊飞了树上的鸟。胖子转过身,胸牌上写着东海温泉开发

    项目经理。

    您就是林小姐吧胖子笑得像朵发霉的香菇,我们受林耀阳先生委托...

    我直接拨通视频电话。镜头扫过钻机和坍塌的作坊,最后定格在胖子错愕的脸上。电话那头,董事会全员围坐在病床前——我爸正挂着点滴奄奄一息地主持会议。

    各位董事看清楚。我声音抖得厉害,这就是堂哥说的合法勘探

    屏幕里林耀阳的脸瞬间煞白。他猛地站起来:二叔!这是误会!

    病床上的我爸突然剧烈咳嗽,颤巍巍举起一张纸。财务总监念出声:...若林耀阳擅自开发矿脉,则自动丧失继承权...末尾的签名上按着鲜红的手印。

    爸!我惊呼出声——那根本不是医嘱,是我上次回家落在病房的草纸!上面还沾着纸浆呢!

    林耀阳却像见了鬼似的连连后退:不可能!我明明把真的...

    病房突然鸦雀无声。所有董事的目光都钉在林耀阳身上。我爸的病危表演差点破功,嘴角抽了抽,赶紧用咳嗽掩饰。

    我趁机凑近岩壁。雨水冲刷过的断面渗出细密的水珠,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蓝光。伸手一抹,指尖传来微微的灼热感,皮肤接触的地方却异常舒服。

    刘局,取样!我掏出随身带的空香水瓶,接了半瓶渗水。

    胖子项目经理突然拽住我胳膊:林小姐,这不符合流程...

    松手!我猛地抽回手臂。拉扯间,爷爷的怀表从口袋滑出,啪地摔在岩壁上。表壳弹开,那张发黄的手绘图飘出来,正好落在湿漉漉的岩面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图纸遇水后,原本的红线旁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蓝色小字——是爷爷的笔迹:氡泉活性点,民国三十七年勘定。

    刘局长一个箭步冲上来,眼镜都快贴到图纸上了:这是...矿脉活点分布图

    胖子项目经理突然转身就跑,边跑边对着手机喊:快通知日本那边!矿脉图出现了!

    当天晚上,我蹲在作坊的废墟里煮泡面。阿木叔帮我临时搭了个防雨棚,漏风的地方用晒纸的竹帘堵着。检测报告摊在膝盖上——那瓶渗水的氡含量超标近百倍,还含有未知有机物质。

    手机亮起,是父亲的消息:演得不错。你小时候往病历上抹的纸浆,这次派上用场了。

    我笑着回复:董事会那帮人没发现病危通知书是构树皮纸

    李董事摸到纸上的纤维屑时表情很精彩。父亲发来一张照片——病房窗帘后藏着个微型录音笔,不过你堂哥留了后手。

    泡面汤的热气熏得眼睛发酸。我抬头看向后山,月光下,新露出的岩层像一块巨大的疤痕。爷爷的怀表静静躺在工作台上,玻璃表蒙裂了道缝。

    突然,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两道车灯刺破黑暗,直奔作坊而来。我下意识攥紧检测报告,纸页在掌心发出脆响。

    来得真快。

    5

    纸浆结界

    车灯刺得我睁不开眼。泡面汤洒在检测报告上,氡含量数据化成一团蓝紫色的污渍。我抄起靠在墙边的竹帘——平时用来晒纸的,现在成了唯一的防身武器。

    林小姐蹩脚的中文从强光后传来,鄙人田中,大和温泉开发中国区代表。

    眯着眼,我看见个穿藏蓝西装的小个子男人从奔驰迈巴赫上下来,皮鞋亮得能照出我狼狈的模样。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西装保镖,还有个戴金丝眼镜的——等等,那不是张医生吗

    深夜造访,实在抱歉。田中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双手递上名片。烫金字体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听闻贵地发现特级氡泉,特来洽谈合作。

    我捏着竹帘的手指发紧:怎么洽谈带着我的家庭医生半夜偷袭

    张医生扶了扶眼镜,镜片反着冷光:林小姐,我是受林老先生委托...

    放屁!我一把掀开工作台上的帆布,露出底下连好手机的监控画面——病房里,我爸正举着平板看实时直播呢,我爸在这儿!

    田中脸色变了变,突然拍手。保镖立刻捧上个真皮公文包,打开是厚厚一叠空白支票。

    任何数字,林小姐随便填。田中微笑,只要签了这份转让协议。

    金丝眼镜递来的合同足有词典厚。我随手翻到附录B,密密麻麻的日文小字里嵌着几个刺眼的中文:包括地下所有矿物开采权。

    远处又传来引擎声。这次是辆破旧皮卡,车还没停稳就跳下来三个人——刘局长带着两个地质队员,怀里抱着钻探设备。

    林小姐!刘局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们连夜做了光谱分析,这泉水里含有...他突然刹住,警惕地看向田中一行。

    我抓起工作台上的矿泉水瓶,把剩下的半瓶氡泉泼在合同上。

    林小姐!田中惊呼。

    纸页遇水的瞬间,我心跳如雷——爷爷教过的古法造纸术里,有种隐字纸遇特定PH值液体会显色。如果这泉水真如爷爷笔记所说...

    合同上的日文突然开始褪色,浮现出大片蓝色中文字迹:此地矿权永久归属林氏宗族,凡买卖契约均属无效。字迹龙飞凤舞,是爷爷的亲笔!

    田中像被烫到一样甩开合同:八嘎!这是什么妖术!

    不是妖术,是科学。我从工作台下抽出一沓泛黄的纸,民国三十七年,我爷爷用特制药水处理过所有地契。只要碰到这里的泉水...随手抽出一张往地上一摔,纸张沾到湿泥的刹那,浮现出同样的声明。

    现场一片死寂。刘局长突然蹲下研究那些字迹:这反应...是铁盐遇硫化物不对,显色速度太快了...

    张医生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呆呆地看着监控画面——病房里的我爸正举着香槟杯冲镜头致意。

    田中突然暴怒,一脚踢翻我的工作台:装神弄鬼!这破地方我们买定了!他掏出手机拨号,喂准备强制征收文件!对,现在就...

    皮卡后突然闪出个人影。阿木叔举着手机录像:强买强卖啊我抖音八十万粉丝等着看呢!

    田中僵住了。他阴沉地扫视一圈,突然盯着我身后:林先生,您总算来了。

    我猛回头。林耀阳不知何时站在作坊残垣边,手里把玩着爷爷的怀表——什么时候被他拿走的

    妹妹。他晃着怀表,你以为就你会玩花样表盖弹开,月光下,那张矿脉图上的蓝字正在慢慢变化,浮现出更多信息:玉髓胶矿层,位于氡泉下二十米,造纸圣品。

    我呼吸一滞。玉髓胶!古法造纸最珍贵的添加物,能让纸张千年不腐,民国后就绝迹了!

    林耀阳冷笑:二叔从来没告诉你吧爷爷当年买这块地,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温泉,是为了...

    为了保住传统工艺。我爸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作坊各个角落的蓝牙音箱同时工作——是藏在监控设备里的备用方案,阳阳啊,你爷爷临终前怎么说的

    林耀阳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怀表啪地掉进泥里。

    田中不耐烦地挥手:林先生,我们的协议

    闭嘴!林耀阳突然暴吼。他转向我,眼里布满血丝:你以为赢了我手里可有二叔的...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刹住。

    蓝牙音箱里传来我爸的轻笑:我的什么偷税记录假病历还是你P的那些我和女秘书的合影

    刘局长突然啊了一声。他正蹲在摔开的怀表旁,手机电筒照着矿脉图:这蓝字在月光下会继续反应!现在显示的是...开采方法

    所有人同时低头。图纸上,原先的矿脉标记旁正浮现出新的红色纹路,组成一个复杂的井道设计图,标注着:玉髓胶取用需以竹编器盛装,忌金属。

    田中像嗅到血腥的鲨鱼,猛地掏出卫星电话:总部吗立即调集...

    晚了。我从工作台下拖出个陶罐,掀开盖子,里面是半凝固的纸浆,三小时前,我已经按爷爷笔记上的方法,用第一批玉髓胶试制了改良纸浆。舀起一勺倒在合同上,纸浆竟像有生命般自动避开浮现的蓝字,在空白处形成一层薄膜。

    刘局长瞪大眼睛:这...这排斥反应...

    玉髓胶遇到特定墨迹会产生排斥。我看向林耀阳,就像有些人,永远不懂什么叫有所为有所不为。

    田中突然用日语大吼一声。两个保镖冲向陶罐,阿木叔抡起竹帘就砸。混乱中,张医生突然扑向怀表,却被什么东西绊倒——是我晾纸用的麻绳。

    监控画面里,我爸慢悠悠按下某个开关。作坊四周突然亮起强光——是藏在茅草里的太阳能应急灯。光线直射下,合同上的纸浆迅速干燥,形成半透明薄膜,而所有被篡改过的条款在薄膜下呈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不可能!林耀阳抓起合同,我找最好的专家仿造的笔迹...

    但你用的酸性墨水。我指着他领口别的钢笔,爷爷的纸,遇酸会...

    合同突然在他手中碎裂,像枯叶一样簌簌落下。只剩那些用天然矿物墨水写的原始条款还完好无损,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警笛声由远及近。田中骂了句日语,转身就往车上跑。林耀阳却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坐在地,手里还攥着半张合同碎片。

    刘局长凑过来小声问:林小姐,这玉髓胶...

    明天签合作协议。我拍拍陶罐,现在,能帮我个忙吗指着满地狼藉,我想把作坊重修一下。

    阿木叔在旁插嘴:还修啥呀!这破地方...

    得修。我望向月光下的泉眼,水面泛着爷爷笔记里描述的珍珠光泽,有些东西,断了就接不回来了。

    蓝牙音箱里传来我爸的轻咳:闺女,香槟给你留着。

    我踢了踢林耀阳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是和日本人的往来邮件。最后一句是:取得矿权后立即销毁所有纸质证据。

    玉髓胶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莹白,像极了小时候爷爷教我造纸时,那锅最完美的纸浆。

    6

    火浣奇纸

    玉髓胶在石臼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像在嚼泡泡糖。我握着石杵的手已经酸得发抖,额头上的汗滴进臼里,立刻被胶体吸收不见。阿木叔蹲在旁边看,时不时伸手戳一下:这玩意儿真能造纸看着跟鼻涕似的。

    爷爷笔记上说,要捶打满三千六百下。我喘着气换手,少一下都...

    作坊外突然响起汽车急刹的声音。我手一滑,石杵差点砸到脚。自从上周氡泉的事上热搜,每天都有不速之客来参观。

    林小姐在吗一个穿中山装的老头探头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拿相机的人,我们是省非遗保护中心的。

    我低头看看自己——工装裤上全是玉髓胶的黏液,头发随便扎成个冲天炮,活像刚从沼泽爬出来的野人。再瞄一眼工作台,晾着的试验品纸张还差最后一道工序。

    能...能等十分钟吗我手忙脚乱地往脸上抹了把,结果把玉髓胶蹭到了颧骨上。

    老头却眼睛一亮,直接跨过门槛:这就是古法火浣布工艺《天工开物》里记载过!他凑近石臼,鼻子都快贴到胶体上了,《本草纲目》说玉髓胶生于温泉之下,遇火则...

    您先别碰!我赶紧拦住他伸出的手指,还没中和碱性!

    太迟了。老头食指刚碰到胶体就嗷地缩回来,指尖已经泛红。我飞快舀起一瓢氡泉水浇上去,红色立刻消退。

    神了!老头举着湿漉漉的手指,不但没生气,反而兴奋得像中了彩票,pH值瞬间中和!这要是开发成烧伤药膏...

    他身后穿西装的小年轻赶紧掏出小本本记录。我趁机把最后一叠湿纸码好,放进特制的烘干箱——用温泉蒸汽加热的旧铁皮柜,外面还贴着小心烫伤的纸条,字迹是我十二岁时写的。

    林小姐,能演示一下火浣布的特性吗老头搓着手问,刚才的烫伤仿佛不存在。

    我犹豫了一下,从烘干箱角落抽出一张试验品。这纸比普通宣纸厚实,表面有珍珠般的光泽,对着光看还能发现细密的纤维纹路——像极了爷爷书房那本《红楼梦》的扉页用纸。

    退后点。我掏出打火机。

    使不得!小年轻惊呼着要扑上来,被老头一把拽住。

    火苗舔上纸角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奇怪的是,纸张并没有燃烧,反而在火焰中变得更加洁白,像被漂洗过一样。我移开打火机后,被火烤过的地方甚至泛出淡淡的蓝光。

    真是火浣布!老头激动得声音都劈叉了,《拾遗记》里说火浣之布,垢尽火灭,皓然凝雪,我以为早就失传了!

    穿西装的年轻人突然举起相机狂拍。我下意识抬手挡脸,却发现他镜头一直对着我身后——工作台上摊开的爷爷笔记。那个角度,正好能拍到玉髓胶提取方法的细节。

    小王啊,老头突然拍拍年轻人肩膀,你去车上把我那本《天工开物》拿来。等年轻人不情不愿地离开后,老头压低声音:林小姐,你这助手什么时候雇的

    他不是你们的人

    老头摇头。我们同时看向窗外——小王正躲在车后打电话,日语单词夹杂在中文里隐约可辨。

    我悄悄从工作台下摸出个喷雾瓶,对着门口地面喷了几下。无色液体迅速渗入泥土,看不出异常。

    十分钟后,当小王借口找插座给相机充电时,他的鞋底在地面留下了一串发光的脚印——我喷的是玉髓胶提取液,遇碱性物质会显色。而他鞋底沾的,是日本温泉特有的火山灰。

    精彩!太精彩了!老头看着被保安按住的小王,鼓掌鼓得像看戏,林小姐这手比机场安检还灵!

    我正想谦虚两句,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十几条微信同时涌入,最上面是父亲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画面里,我爸的病床前围满了董事,个个脸色铁青。林耀阳西装笔挺地站在投影幕布旁,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晚晚,我爸的声音罕见的严肃,你堂哥刚提交了董事会决议...

    林耀阳突然凑近镜头:好妹妹,猜猜我把集团转型条款改成什么了他晃了晃文件夹,外资收购案,签字费足够买下十个破作坊!

    我耳边嗡的一声。背景音里,董事们正在争吵:...股价会暴涨......文化遗产就毁了...

    对了,林耀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你那个小相好刘局长,刚被纪委叫去喝茶了。举报材料上说,他帮你伪造了矿脉检测报告...

    视频突然中断。我站在原地,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倒映出我苍白的脸。老头和阿木叔担忧地看着我,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烘干箱突然叮地响了一声。我机械地走过去拉开柜门——第一批玉髓胶纸完成了。雪白的纸张整齐地码放着,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最上面那张纸的右下角,有个不起眼的褐色斑点。是我三天前试验时,不小心滴上去的一滴咖啡。当时觉得废了张纸心疼得要命,现在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盯着它。

    咖啡渍...酸性物质...玉髓胶遇酸...

    我猛地转身,差点撞翻石臼:阿木叔!快煮一锅浓咖啡!越浓越好!

    两小时后,我抱着刚处理好的文件箱冲进林氏大厦。电梯里遇见财务总监,他看着我怀里密封的箱子直皱眉:林总监,董事会已经投票通过了...

    通过的是这份。我拍拍箱子,不是林耀阳调包的那份。

    会议室的门半掩着,里面传出林耀阳志得意满的声音:...日本方面的代表明天就到...

    我踹开门的声音像放了个炮仗。所有人齐刷刷回头,林耀阳的金丝眼镜都吓歪了。

    各位叔叔伯伯。我把箱子放在长桌上,请看VCR。

    投影幕布亮起,是我连夜赶制的视频——玉髓胶纸的生产全过程,最后定格在一张文件特写上:董事会决议原件,每页右下角都有个咖啡渍形状的防伪标记。

    林耀阳提交的版本,我打开箱子,取出厚厚一叠纸,用的是普通复印纸。随手抽出一张浸入准备好的碱液,纸张立刻溶解成絮状物。

    而真正的决议书...我小心翼翼地取出另一叠纸。这些纸明显更厚实,表面有细微的纹理。当浸入同样的碱液时,纸张不但没溶解,咖啡渍位置反而浮现出林氏专用的水印。

    林耀阳脸色由白转青:你...你什么时候...

    昨晚你偷喝我爸珍藏的蓝山咖啡时。我微笑着点开手机录音——

    ...外资收购案...举报刘局长...林耀阳自己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

    董事们炸了锅。李董事第一个跳起来:林耀阳!你骗我们说这是林董的意思!

    我爸适时地发来视频通话。镜头里他精神奕奕地坐在病床上,背后是正在输液的刘局长:老刘为了抢测氡泉数据,连续工作36小时低血糖晕倒,怎么到某些人嘴里就成被调查了

    林耀阳突然抓起茶杯砸向投影幕布。哗啦一声,画面碎成雪花点。他扯松领带,眼里布满血丝:林晚,你以为这就完了他从内袋掏出一张老照片摔在桌上,看看这个!

    照片已经泛黄,边缘卷曲。上面是年轻时的爷爷,身旁站着个穿旗袍的女子,怀里抱着个婴儿。女子面容模糊,但轮廓...竟与我十分相似。

    二叔没告诉你吧林耀阳声音里带着毒汁,你根本不是什么林家大小姐,你是...

    是我师妹的孙女。我爸的声音突然从蓝牙音箱里传出,你爷爷的关门弟子,抗战时牺牲在云南。临终托孤,你爷爷收养了她女儿,也就是你母亲。

    会议室鸦雀无声。我盯着照片,耳边嗡嗡作响。所以妈妈总说咱们家人跟纸有缘,所以她去世前坚持要把骨灰撒在构树林...

    这跟今天的议题无关。我爸语气突然转冷,林耀阳,你被开除了。保安!

    林耀阳被架出去时,金丝眼镜掉在地上,被某个董事一脚踩碎。我弯腰捡起那张老照片,指尖触到女子旗袍上的花纹——是极细的竹叶纹,跟我工装服上的污渍形状一模一样。

    手机震动。刘局长发来一份刚解密的档案扫描件:《1943年滇西造纸工艺保护计划》,参与者名单里,爷爷和那位师妹的名字紧紧挨着。

    最后还有条微信:玉髓胶样品送检结果:分子结构与NASA最新航天材料吻合。美国实验室开价一克3000美元,问你卖不卖

    我望向窗外。上海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云南的星星。但我知道,在那座快塌了的作坊地下,埋着比星星更珍贵的东西。

    7

    水落石出

    暴雨砸在作坊的铁皮屋顶上,声音大得像在耳边放鞭炮。我蹲在烘箱前调整温度,时不时瞥一眼门口——刘局长说今晚要带特殊客人来,这天气,飞机能降落吗

    手机亮起,是父亲发来的加密文件:《1945年滇西日报》扫描件。标题触目惊心:《造纸工艺家林陌与日籍助手佐藤绫子遇袭身亡》。我放大模糊的照片,爷爷年轻的脸上一道伤疤从眉骨划到嘴角,身旁女子低头看不清面容,但无名指上的蛇形银戒与我母亲的首饰盒里那枚一模一样。

    小晚师傅!阿木叔的破锣嗓子混着雨声传来,有贵客!

    门帘一掀,冷风夹着雨丝灌进来。刘局长身后跟着三个人:穿军装的中年人,白大褂戴厚镜片的老教授,还有...我瞳孔一缩,这不是前几天那个日本代表田中吗怎么今天改名叫佐藤了

    林小姐。佐藤九十度鞠躬,递上一个桐木盒,家父佐藤勇,是佐藤绫子的侄子。

    木盒里躺着半张残破的和纸,边缘焦黑,像是从火场抢出来的。我手指刚碰到纸面,就像过电般一颤——这触感!跟昨天用玉髓胶造的试验品几乎一样!

    军装男人突然上前一步:林同志,我是装备发展部的。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个金属盒,请用你最好的纸包住这个。

    盒子里是个微型电子设备,闪着诡异的蓝光。我犹豫着抽出一张玉髓胶纸——这批加了温泉藻类提取物,在暗处会发出微弱荧光。

    刚包好,老教授就掏出个仪器对准纸张。显示器上的波形图剧烈跳动:量子态没坍缩!真的可以屏蔽观测效应!他激动得眼镜都滑到鼻尖,林小姐,你这纸比我们三千万的屏蔽室还管用!

    佐藤突然跪坐下来,从怀里掏出张老照片铺在地上。泛黄的画面里,年轻女子手持一叠纸对光检验,纸张纹理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与我手中正在发光的纸,纹路走向一模一样。

    姑祖母的星影纸...佐藤声音发抖,父亲说失传了,原来...

    暴雨声中,远处突然传来引擎轰鸣。阿木叔慌张冲进来:不好了!挖掘机开上山了!

    我扑到窗边。雨幕里,三台黄色挖掘机正艰难爬坡,打头的车上,林耀阳挥舞着文件大喊着什么。闪电划过,照亮文件上鲜红的公章。

    强制拆迁令!刘局长脸色大变,他怎么拿到的

    军装男人立刻掏出对讲机,被老教授按住:别急,先看看林小姐的...

    我已经冲向工作台,从暗格抽出个竹筒。倒出来的不是纸,而是一卷看似普通的宣纸地契。佐藤眼疾手快递来茶杯,我直接将地契按进水里。

    滋啦一声,纸张吸水后不但没烂,反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蓝色字迹:此地永属林氏,凡强占者,子孙世代不宁。最下方是爷爷的签名和一方朱印,印文竟是纸寿千年。

    封建迷信!林耀阳的声音突然在门口炸响。他浑身湿透,金丝眼镜上全是水雾,手里的拆迁令已经糊成一片,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

    他卡壳了。因为拆迁队的工头正盯着水盆里的地契,脸色越来越白:这...这是老族长的笔迹!他突然转身揪住林耀阳衣领,你骗我说是合法手续!

    混乱中,佐藤突然抓起工作台上的喷雾瓶,对着空中一喷。水雾在灯光下形成奇特的彩虹,映照出挖掘机驾驶室里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他们胸前别着大和温泉的工牌。

    果然是你的人!军装男人厉喝,佐藤先生,解释一下

    误会!佐藤急忙掏出手机,我这就叫他们...

    地面突然震动起来。墙角那口一直安静的氡泉井猛地喷出两米高的水柱,温热的泉水瞬间漫过整个作坊地面。所有人都惊叫着跳上工作台,只有我站在原地——泉水没过了我的脚踝,暖得让人想哭。

    漂浮的文件中,拆迁令已经化成一滩蓝墨。而我的地契、爷爷的笔记、甚至佐藤带来的残破和纸,全都完好无损地漂在水面上,像有看不见的手托着它们。

    林耀阳突然惨叫一声——他口袋里那份收购合同自己漂了出来,在泉水中迅速溶解,最后只剩几个字:天诛地灭。

    老教授弯腰捞起一张笔记,惊呼:字迹没晕!这纸...

    玉髓胶与氡泉反应会形成纳米级保护膜。我轻声解释,爷爷的配方里写了...

    佐藤突然跪进水里,双手捧起那半张残破的和纸。泉水浸湿了纸面,焦黑边缘竟然渐渐褪去,露出更多字迹:给未来的孩子:无论你在哪国长大,记住纸是有生命的...

    字迹与爷爷笔记上的如出一辙。

    不可能...林耀阳瘫坐在挖掘机履带上,二叔明明说你是...

    她说得对。父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撑着黑伞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两个穿中山装的老者,晚晚确实是绫子奶奶的传人。但不是收养的——你爷爷和绫子奶奶在空袭前秘密结了婚。

    军装男人突然立正敬礼:首长好!

    父亲摆摆手,走进来将一本发黄的《结婚证》放在工作台上。女方姓名赫然是佐藤绫子,而证婚人签名...我眯起眼睛,是当时滇西游击队的队长!

    当年为了保护中日造纸技术不被战火摧毁,你爷爷和绫子奶奶分别保管了半部《天工开物》的注释本。父亲看向佐藤,你们家族保管的那半部...

    在这里。佐藤从贴身口袋取出个油纸包,父亲临终前说,必须亲手交给能造出星影纸的人。

    泉水还在上涨,已经没过小腿。但没人急着离开。老教授正用仪器扫描漂浮的纸张,不断发出惊叹;军装男人在打电话调直升机;林耀阳面如死灰地被拆迁队员架着;而佐藤...他对我深深鞠躬,额头几乎碰到水面:

    林小姐,请允许我代表家族,为当年的误会道歉。大和温泉将撤回所有收购请求,并希望...能与您合作复原完整的古法工艺。

    我望向父亲。他微微点头,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骄傲。

    氡泉的蒸汽在作坊里弥漫,混合着纸浆、玉髓胶和陈年往事的气息。在这氤氲中,所有漂浮的纸张都在发光,像银河落在了地上。

    8

    血锁迷局

    氡泉蒸汽在作坊里凝成水滴,从天花板啪嗒啪嗒往下掉。我盯着军方带来的检测报告,纸面上的字像蚂蚁在爬:样本A与样本B无血缘关系。A是林耀阳,B是我爸。

    搞错了吧我嗓子发紧,堂哥他...

    不是堂哥。父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手里拿着个老式怀表——不是爷爷那个,是更旧的款式,阳阳是林管家亲孙子。当年医院大火,我把他和你调换了。

    我腿一软,差点坐进还漂着文件的水洼里。父亲的话像一道闪电,把过去三十年劈成了碎片。难怪堂哥总说你根本不是林家大小姐,难怪他对我有种扭曲的恨意...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飘。

    父亲没回答,只是把怀表递给我。表盖内侧嵌着张微型照片:婴儿被裹在泛黄的和纸里,只露出小脸。纸角有个朱砂印章,形状像朵梅花。

    这是...

    你出生时的襁褓。父亲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绫子奶奶家传的雪梅纸,能保婴儿百毒不侵。

    我胸口突然发烫——是那个从小戴到大的长命锁!拽出来一看,银锁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密纹路,和照片里的纸纹一模一样。

    首长!军装男人突然冲进来,发现可疑人物接近!热成像显示至少二十人,携带...

    爆炸声打断了他。作坊后墙轰然倒塌,硝烟中走出个穿黑色剑道服的男人,手里武士刀寒光凛凛。他身后的人全副武装,防毒面具下的眼睛像冷血动物。

    佐藤绫子的后代。剑道服男人开口,中文标准得可怕,把纸灵交出来。

    我一脸茫然,父亲却瞬间绷直了背:晚晚,跑!

    太迟了。武装分子已经封锁所有出口。剑道服男人踱步到漂着文件的水洼前,刀尖挑起一张纸——正是佐藤带来的那半张残破和纸。

    八十年前,你奶奶带着半张配方逃出日本。他手腕一抖,纸张碎成雪片,今天,我要带回完整的。

    我下意识捂住长命锁。这个动作引起他注意,武士刀立刻指向我胸口:拿来。

    休想!父亲突然扑上来。刀光一闪,他胸前顿时绽开道血痕。

    爸!我尖叫着去扶,鲜血已经浸透他衬衫。剑道服男人冷笑一声,挥刀劈向我的脖子——

    当!

    一把铁锹堪堪挡住刀刃。阿木叔满脸是血地咧嘴笑:小晚师傅,你退后!

    混乱瞬间爆发。军装男人拔枪射击,老教授抱着实验设备往角落躲,佐藤则疯了一样扑向剑道服男人:你们这群疯子!那是姑祖母留给...

    武士刀贯穿他肩膀。血腥味激得我胃里翻江倒海,长命锁烫得像块火炭。

    晚晚!父亲虚弱地拽我衣角,纸...纸浆...

    我猛地醒悟。工作台下还有半桶没用完的玉髓胶纸浆!连滚带爬冲过去,抓起水瓢就往里舀。纸浆黏糊糊的,泛着珍珠光泽,像有生命般在瓢里蠕动。

    剑道服男人已经甩开佐藤,朝我步步逼近。我咬咬牙,把整瓢纸浆泼向最近的氡泉蒸汽口。

    嗤——

    高温蒸汽遇到纸浆,瞬间膨胀成浓密的白色雾气,转眼充满整个作坊。能见度直接降到零,只听得到此起彼伏的咳嗽和咒骂。

    八嘎!剑道服男人的怒吼在雾中回荡,这是...

    我趴在地上摸索父亲。雾气有股奇特的草木香,吸进去后喉咙发甜。指尖突然碰到湿润的布料——是父亲的衬衫!

    爸!坚持住!我哆嗦着撕下自己袖子给他包扎。血很快浸透了布料,但伤口似乎...在收缩

    父亲突然抓住我的手:锁...蒸汽...

    我这才发现长命锁在雾气中发出诡异的蓝光。摘下来往蒸汽口一凑,锁面咔嗒弹开,露出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纸片。

    展开的瞬间,我呼吸停滞——纸上画着个分子结构图,标注全是日文,但核心部分用红笔圈出,旁边写着汉字:纸灵:血引则活。

    作坊另一头突然传来惨叫。雾气稍散,我看到惊悚一幕:一个武装分子踩到洒落的玉髓胶,那团黏液竟然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转眼裹住他整条腿!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惊恐地拍打,却让更多黏液沾到手上。玉髓胶像被唤醒的史莱姆,蠕动着覆盖他全身。

    剑道服男人脸色大变:退出去!快退!

    太迟了。雾气中,所有洒落的玉髓胶都开始蠕动,像嗅到血腥的鲨鱼般朝受伤的人聚集。佐藤肩膀的血迹吸引了一滩,那黏液攀上他伤口后竟开始发红光,然后...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血引则活...我喃喃重复,突然明白过来,爸!把手给我!

    父亲虚弱地抬起血手。我蘸了点血抹在长命锁里的纸片上。纸片瞬间吸收血液,变得像活物般扭动起来,浮现出更多文字:以血养纸,以纸续命。

    剑道服男人突然冲破雾气扑来。武士刀离我眼睛只剩十厘米时,一坨玉髓胶从天花板掉落,正好糊在他脸上。

    啊——!他凄厉惨叫,疯狂抓挠面部。黏液像强酸一样腐蚀着他的皮肤,冒出缕缕青烟。

    更可怕的是,沾了他血的玉髓胶开始变黑,像被污染般迅速扩散。所到之处,木板被蚀出窟窿,金属工具锈迹斑斑。

    是负血型!老教授在角落大喊,玉髓胶遇到特定血型会...

    爆炸再次震动作坊。这次是从屋顶——直升机垂下绳索,全副武装的特种兵速降而下。剑道服男人见势不妙,突然掏出手雷。

    同归于尽吧!他狂笑着拉掉保险栓。

    我本能地扑在父亲身上。千钧一发之际,佐藤拖着伤腿撞开剑道服男人。手雷飞向半空,被特种兵一枪击中,在空中炸成火球。

    冲击波掀翻了所有人。我死死护住长命锁里的纸片,后背被热浪灼得生疼。等耳鸣稍缓,抬头只见剑道服男人被特种兵按在地上,面具脱落露出的脸...竟然和林耀阳有七分相似!

    果然是你。父亲咳着血冷笑,山本家的杂种。

    军装男人扶起佐藤:这到底...

    八十年前的恩怨了。父亲艰难坐起来,靠在我肩上,山本家想用纸灵制造生物武器,绫子奶奶带着配方逃到中国...

    我低头看长命锁。纸片上的分子结构图像一把钥匙,突然和我大学时做过的DNA模型重叠在一起。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这配方...能重组基因

    父亲疲惫地点头:你奶奶改良了它,变成救人的东西。他抬手轻触我眼角,你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样。

    这句话像子弹击中心脏。所有记忆碎片突然归位——父亲从不正眼看我,送我读最贵的私立学校却从不参加家长会,连我逃到云南都只派秘书联系...不是不爱,是怕山本家发现我的真实身份。

    爸...我哽咽着说不出话。他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小铁盒:给你留的。

    盒子里是颗乳白色药丸,散发着熟悉的草木香。我瞬间认出——玉髓胶提纯物!

    吃下去。父亲推给我,你的DNA里有钥匙。

    外面枪声渐歇。直升机旋翼的气流冲散残余雾气,阳光像聚光灯般照进残破的作坊。我吞下药丸,甜味从喉咙漫到四肢百骸。长命锁里的纸片突然无火自燃,灰烬落在地上,组成了个清晰的符号:∞

    无限...老教授激动得声音发颤,这是量子生命符号!

    军装男人的对讲机突然响起:报告!在嫌疑人身上搜到地图,标注着多个矿脉点!

    父亲闻言,挣扎着站起来:晚晚,作坊地下还有东西。他指向那口仍在冒蒸汽的氡泉井,你爷爷留给你的...真正的遗产。

    井水映出我脏兮兮的脸。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呼唤...

    9

    纸寿千年

    氡泉井口冒着热气,像张喘息的嘴。我系好安全绳,军用强光手电照下去只能看到水面下两三米。井壁长满滑溜溜的苔藓,摸上去像某种动物的内脏。

    确定要下去军装男人——现在知道他姓陈——拽着绳子眉头紧锁,水温超过60度了。

    我调整着呼吸面罩,余光瞥见父亲被医护人员围住包扎。他微微点头,用口型说了三个字:相信你。

    我体重轻,水温越高浮力越大。我把手电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有情况就拉绳子。

    井水吞没头顶的瞬间,世界突然安静。强光在水里划出一道浑浊的光柱,照亮无数悬浮的矿物质颗粒。下潜到五米左右,手腕突然传来刺痛——长命锁在发烫!

    顺着感觉摸向井壁,一块凸起的石头在触碰下竟然凹陷进去。紧接着,整面井壁无声滑开,露出条黑洞洞的通道。水流突然改变方向,像有生命般把我吸了进去。

    咕噜!

    我呛了口水,慌乱中抓住通道边缘。这里没水!通道壁是某种光滑的材质,手电照上去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玉髓胶而且是提纯固化后的!

    通道倾斜向下,深不见底。我解开安全绳——反正这么深也拉不上去——开始手脚并用往下爬。越往里走,空气反而越清新,带着股陈年宣纸的沉香。

    大约下降了二十米,通道突然水平延伸,尽头是扇圆形的门。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个梅花形状的凹槽。我下意识摸向长命锁...

    咔嗒。

    门开了。强光骤亮,刺得我眼泪直流。等视线恢复,眼前的景象让我膝盖发软——

    足球场大小的球形空间,四壁全是玉髓胶复合材料,在灯光下呈现半透明的青白色。中央石台上供着个水晶匣子,里面是半本古书。环绕石台的,是整整十二个造纸工作台,从最原始的石臼到现代化设备一应俱全。

    《天工开物》第十八卷...我颤抖着读水晶匣旁的铜牌,造纸篇真迹补注本。

    身后突然传来水声。我猛地转身,佐藤浑身湿透地爬出通道,肩膀伤口又渗出血来。

    别紧张!他举起双手,突然转身扯开衣领——背部有个褪色的纹身:国际刑警组织徽章,我卧底二十三年了。

    见我仍不信,他掏出个防水袋,里面是张老照片:年轻版的佐藤穿着警服,身旁站着...我爷爷

    林老先生是我们最伟大的线人。佐藤咳嗽着坐下,他假意与山本家合作,实际把真正的纸灵配方...

    藏在了继承人血液里。我接话,突然明白父亲让我吃下药丸的用意,所以长命锁里的只是...

    诱饵。佐藤点头,你刚才下来时,山本家的人已经被抓了。他们身上搜出的配方会让他们自食恶果。

    我走向水晶匣,呼吸越来越急促。透过玻璃,能看见古籍扉页上的朱批:纸道即人道,心不正则纸邪。

    小心!佐藤突然扑倒我。一发子弹擦着耳朵打在玉髓胶墙壁上,竟然被弹开了!

    通道口,林耀阳举着枪摇摇晃晃地站着,胸前绷带渗着血:配方...是我的...

    阳阳!我试图靠近,你听我说,其实你才是...

    我知道!他嘶吼着又开一枪,打碎了水晶匣的玻璃,二叔早告诉我了!但山本家答应给我新身份!给我...

    玉髓胶墙壁突然变色,从青白转为暗红。某种高频声波在密闭空间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林耀阳抱头跪地,枪掉在地上。

    防御机制启动了!佐藤拽着我往通道跑,这里要封闭了!

    我挣脱他,冲向痛得打滚的林耀阳。拽他时,他手腕上的DNA检测环突然亮了——显示和林家血脉匹配度99.9%!

    爸骗了你!我在越来越刺耳的警报声中大喊,你是亲生的!他故意说调包是怕山本家找你麻烦!

    林耀阳的瞳孔猛地收缩。警报声突然停止,四壁恢复青白色。静默中,水晶匣里的古籍无风自动,翻到某一页停住。上面画着棵家族树,我父亲和林管家两支并列,而我的名字旁标注着:承双脉之血,启纸道新章。

    回到地面时,朝阳正撕破云层。父亲躺在担架上,看到我们三人安全返回,长舒一口气。医护人员正给林耀阳处理伤口,他呆呆望着天空,眼泪混着血水流进鬓角。

    陈军官快步走来:林小姐,上级命令...

    我知道。我打断他,从防水袋取出古籍照片,配方不能给你们。

    他的脸瞬间沉下来:这是国家需要!

    但不需要做成武器。我指向照片某处——爷爷的批注:以纸载道,以道止戈。然后掏出张刚在下面用玉髓胶写的纸,这才是真正的应用方向。

    纸上画着卫星结构图,关键部位标注着:玉髓胶防护层,可自愈,抗辐射。

    陈军官皱眉看了半晌,突然瞪大眼睛:这...这能解决我们卫星在轨寿命问题!

    父亲虚弱地笑了,从担架上递来个信封。里面是张去瑞士的机票:你奶奶的家族在那里有个造纸研究所。

    我摇摇头,转向残破的作坊。氡泉还在汩汩涌出,在阳光下闪着钻石般的光泽。

    我要重建这里。捡起地上半块碎瓦,但不是作坊,是中国古法造纸与新材料研发基地。

    佐藤突然上前,深深鞠躬:国际刑警愿意提供保护。

    林耀阳挣扎着站起来,又跌坐在地:我...我能帮忙打理集团...将功赎罪...

    三个月后,央视新闻播报:我国自主研发的玉麟卫星防护材料获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项目负责人林晚女士将全部奖金捐设非遗保护基金...

    镜头切到颁奖现场。我穿着那件沾过纸浆、泼过咖啡、还被武士刀划破过的工装服,胸前别着两枚徽章:一枚是获奖者金质奖章,一枚是奶奶留下的蛇形银戒。

    获奖感言只有一句:纸寿千年,人心亦然。

    发布会结束,我悄悄溜回云南。基地已经初具规模,但最深处保留了那口氡泉井和老作坊的残垣。新招的学徒们正在阿木叔指导下搅拌第一锅纸浆,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草木腥气。

    我脱掉高跟鞋,赤脚踩进温热的泉水。水下,玉髓胶通道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有缘人。

    长命锁突然微微发烫。摘下来看,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新的一行小字:

    纸道未央,薪火相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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