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是娘亲为我收拾的行囊。”我心头一震。
“我本打算两手空空地走,带着东西不易翻墙。是她,将银票、换洗衣物,还有大姐姐做的这个娃娃,都塞进了包袱里。我没有翻墙,是她……是她避开所有人,为我打开了后门。”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说给自己听。
“大姐姐,娘亲她……其实只是被困住了,对吗?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教她如何做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儿媳。她的母亲一定也曾无数次告诉她,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唯有儿子才是她一生的依靠。”
“她或许并非生来如此,只是那些话听得多了,便将自己禁锢在那个坚硬的壳里。可最后,她还是亲手放我走了。”
“无论这个世道如何将我们母女、姐妹分化离间,总有那么一刻,我们会为彼此的命运感到痛楚,对吗?那是一种……物伤其类的悲悯。”
我想起继母那双总是躲闪、空洞的眼睛。或许,她自己也不知该将目光落于何处。她就像一株被精心修剪的盆景,主干可以被铁丝扭曲,枝叶可以被肆意裁剪,可只要还有一丝阳光雨露,根茎深处,总会倔强地生出几根反骨,哪怕下一刻就会被无情剪去。
翟雪言在我府中住下,再无归意。
她求我为她延请名师,文武兼修。她的目标清晰得令人心惊——她要成为公主的伴读。
我颇为诧异:“你幼时最崇拜母亲,我以为你会追随她的脚步,去往边关,建功立业。”
“我至今依然崇拜叶将军,可她的路太苦太险。我如今习武,至多是三脚猫的功夫,在战场上,侥幸活下来也是庸碌之辈,挣不来半分功名。所以,我不去边关,我去宫里。那里,自有我的一番天地。”
棠梨在一旁听得咋舌:“二姑娘年纪虽小,心思却如此玲珑剔透,将来必成大器。”
我却望着翟雪言,幽幽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浑不在意地一笑:“风会摧折,亦会扶助。能招来小人,自然也能引来贵人,我何惧之有?再说,不招人妒是庸才。这世间的庸才已经够多了,不差我一个。”
她说得对。
我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何要帮你?”
她迎上我的目光,眼神里是与年龄不符的锐利与笃定:“大姐姐没有理由不帮我。因为,独木难成林。”
我被这个十二岁的女孩拿捏得死死的,心中却并无半分羞恼,反而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真想让她也改姓叶。
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家族中那些长辈,为何会对出色的后辈倾尽所有地扶持。因为那样的孩子,承载着的是整个家族的希望与未来。
恰逢九皇子行过冠礼,封诚王,出宫建府。我备上一份厚礼,亲自登门道贺。此举一为翟雪言铺路,二为践行叶箐的嘱托。
若九皇子果真值得托付,那么情谊自然是越早建立越好。待到危难临头再去攀附,无异于一场豪赌,胜负难料。
这位诚王殿下,人如其号,却半点也不“实诚”。他说话总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机锋,阴阳怪气。听他说的话是一层意思,看他的表情是另一层意思,揣摩他的语气,又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我时常想不通,叶箐为何会认为,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可以托付生死。
所幸,他对我的示好照单全收,并未像对待旁人那般刻薄。或许是看在叶箐的面上,或许是因为我对他毫无威胁,又或许,两者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