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血色配型
我跪在儿童医院厕所的隔间里,把脸埋进掌心,指甲深深掐进太阳穴。消毒水混着呕吐物的酸腐味充斥着狭小的空间,但我已经闻不到了。耳边反复回荡着医生半小时前说的话: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需要骨髓移植...直系亲属配型成功率更高...
念念确诊后的第七天,我终于在福利院尘封的档案里翻到了那个地址。泛黄的纸张上,林小阳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指发抖。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我把裹在蓝格子襁褓里的他放在福利院门口时,襁褓里就塞着这张写有出生日期的纸条。
沈女士护士的敲门声惊醒了我,您女儿醒了,在找妈妈。
我抹了把脸站起来,洗手时被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浮肿的眼袋,干裂的嘴唇,鬓角居然冒出了几根白发。三十八岁的人看起来像五十岁。
病房里,念念正举着蜡笔在墙上画画。看到我进来,她伸出瘦得能看到血管的小胳膊:妈妈,我画了天使哦!墙上的歪歪扭扭的涂鸦里,长翅膀的小人牵着另一个小人。
天使说要带爸爸去天上玩。念念歪着头,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我喉咙一紧。那个骗我怀孕就消失的混蛋,连张照片都没留下。我把脸埋进女儿带着药水味的头发里:爸爸在很远的地方...等念念病好了,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哄睡念念后,我掏出手机第无数次看那条编辑好的短信:【我是沈心洁,二十年前...】拇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按不下去。直到值班护士来换点滴,看到我手机屏幕突然说:您还有个儿子那骨髓配型希望很大啊!
她不知道这句话像刀一样捅进我心脏。深夜的医院走廊,我抖着手按下发送键,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明天下午三点,儿童医院血液科走廊见。】
第二天我提前两小时就开始坐立不安。给念念读绘本时读串了行,喂水时洒了她一身。两点四十分,我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死死盯着电梯门,后背出的汗把衬衫黏在了脊梁上。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时,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黑衬衫,牛仔裤,单肩包随意地挎着。和我一样的窄双眼皮,和念念一样的浅褐色瞳孔。他环顾四周的目光扫到我时,我明显看到他瞳孔骤缩。
沈女士他走到我面前,声音比电话里更冷,我是林小阳。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准备好的说辞全堵在喉咙里。二十年积攒的愧疚像决堤的洪水,冲得我眼前发黑。最后只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谢谢你能来。
他嘴角扯出个讽刺的弧度:先别急着谢。从包里抽出文件夹,配型结果出来了,HLA十个位点全相合。
我腿一软扶住窗台。全相合!这意味着移植成功率能到80%以上。泪水模糊视线前,我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报告上敲了敲:但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什么
报酬。他俯身凑近,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捐髓可以,两个条件。
窗外突然传来闷雷声,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他接下来的话像闪电劈进我天灵盖:
第一,登报公开承认当年遗弃我的事实。
第二,一次性赔偿我养父母三百万元精神损失费。
我耳边嗡的一声,仿佛又回到二十年前那个雨夜。蓝格子襁褓里的婴儿在哭,我浑身湿透地跑进雨里,不敢回头。
怎么嫌贵林小阳直起身,把报告收进包里,您女儿等得起吗
病房突然传来念念的哭声。我机械地转身要走,被他一把拽住手腕。他塞给我一张名片,冰凉的指尖擦过我掌心:想通了打给我。记住,现金,不连号。
我攥着名片冲进病房时,念念正把呕吐物喷在护士身上。我扑过去按住她乱抓的小手,血丝顺着她嘴角往下淌。她在我怀里抽搐着问:妈妈...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我把脸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哥哥会救你的,妈妈发誓...
窗外暴雨倾盆,那张名片在我口袋里像块烧红的炭。林小阳最后看我的眼神在眼前挥之不去——那不是看母亲的眼神,是看仇人的眼神。
凌晨三点,念念终于睡着。我摸出皱巴巴的名片,发现背面还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别忘了,这都是跟你学的。】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病床上女儿惨白的小脸,我咬着手指关节不让自己哭出声。当年我抛弃了他,现在他要我当众认罪。很公平。
可三百万元把我碾碎了卖器官也凑不齐。
2
破碎的价码
我盯着手机银行显示的余额数字,手指在计算器上按了第十遍。六万三千八百元——这是卖掉二手车和全部理财产品的钱,连零头都不够。念念的主治医生早上又来催了:如果确定移植,现在就要开始预处理化疗了。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塞了把沙子。
窗外的梧桐叶扑簌簌响,我鬼使神差拨通了林小阳的电话。响到第五声时,一个粗粝的男声传来:找谁我愣了下:请、请问林小阳...电话那头传来窸窣声,接着是林小阳压低的声音:妈,说了别接我电话。
心脏突然被攥紧了。他有妈妈,会担心他接电话的妈妈。
沈女士林小阳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带冰碴的质感。我深吸一口气:能不能...分期付先救念念,我打工慢慢还...电话那头传来冷笑:二十年前您怎么不分批扔我今天下午四点,带着诚意来青松巷17号。说完就挂了。
青松巷是城北最破的老小区。我抱着装满现金的公文包站在17号门前时,铁门上的锈迹蹭脏了袖口。开门的女人佝偻着腰,围裙上沾着面粉:你就是...心洁她眼眶瞬间红了,我是林妈妈。
屋里飘着中药味,茶几上堆满药盒。林小阳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针剂:爸,该打胰岛素了。这时我才看见轮椅上坐着的男人——右裤管空荡荡地垂着。
这是沈女士。林小阳的声音突然温柔了八度,来送钱的。
公文包里的六万块倒在桌上时,林爸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林妈妈颤抖着摸那些钱:小阳,这不够手术费啊...我指甲掐进掌心:求求你们,先让念念做移植...
您误会了。林小阳掰开一支安瓿瓶,这六万是利息。针头扎进林爸爸青紫的皮肤时他继续说,登报声明写好了吗
我掏出连夜写的声明稿,他扫了一眼就揉成团:年少无知迫不得已他突然把纸团砸在我脸上,我要的是忏悔!是详细时间地点!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多恶心!
林妈妈吓得打翻了药碗。林爸爸挣扎着站起来,假肢撞到茶几发出闷响:小阳!怎么说话呢!
爸你别管!林小阳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狰狞的疤痕,知道这是什么吗福利院冬天没暖气,我差点冻死的肺炎手术疤!他又撸起袖子,小臂上布满细白伤痕,这是被其他孩子拿烟头烫的!因为我是没人要的野种!
我胃里翻涌着酸水,视线模糊成一片。那个蓝格子襁褓里的婴儿,怎么会长成浑身是伤的少年
现在装什么难过林小阳把一叠纸拍在桌上,养父的工伤赔偿纠纷案,看了就明白为什么是三百万。
材料显示两年前工厂事故,林爸爸右腿被卷进机器,老板拒不赔偿。医药费掏空家底还欠了外债,林妈妈糖尿病加重,林小阳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在抽屉里放了四年。
明白了林小阳凑近我,三百零六万是精确计算的。假肢更换、药费、爸妈养老...他呼吸喷在我脸上,对了,还包括我的心理治疗费。
我踉跄后退时,林妈妈突然拉住我:心洁...孩子在哪住院她手心的茧子磨得我生疼,我们先去看看孩子吧
林小阳猛地拽回她:妈!但林爸爸也开口了:小阳,再大的仇...孩子是无辜的。
屋里突然安静得可怕。林小阳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好啊,那就今天去医院做配型复核。他拎起外套,顺便看看我亲爱的妹妹。
儿童医院电梯里,林小阳站在离我最远的角落。电梯镜面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死死攥着的拳头。当电梯停在血液科时,他突然说:知道吗我查过你。
我后背贴上冰凉的金属壁。
二十七岁未婚生子,男友卷钱跑路。他每说一个字就像扎我一刀,你把所有怨气撒在婴儿身上,因为我和他长得像
不是的!我声音哑得自己都吃惊,当时我连泡面都吃不起,怕你跟着我饿死...
电梯门开了。他抢先一步跨出去,丢下一句:那现在呢你配当母亲吗
念念的病房门半掩着,里面传出笑声。推开门看见护士正陪她折纸船,化疗掉光的头发藏在粉色毛线帽下。看到我们,念念眼睛一亮:妈妈!这是哥哥吗
林小阳僵在门口。我看着他凌厉的轮廓突然柔和下来,蹲下身时甚至挤出了微笑:你好啊,我叫林小阳。
我是念念!小姑娘兴奋地展示手臂上的留置针,哥哥你看,我是勇敢小战士!
林小阳伸手想摸她帽子,又缩了回来。这时念念突然咳嗽起来,护士连忙拍背,血丝溅在床单上。林小阳的白衬衫突然闯入视线,他一把抱起念念:深呼吸!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见病人。
念念在他怀里渐渐平静,突然伸手摸他下巴:哥哥和妈妈一样,这里有颗痣。她天真地仰起脸,你也会不要我吗
林小阳的喉结剧烈滚动。我看着他颤抖的手轻拍念念后背,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不会,哥哥保证。
护士带念念去做检查后,病房只剩我们俩。林小阳站在窗前,阳光把他影子拉得很长:为什么是念念
我攥紧病床栏杆:念念不忘...的意思。
他猛地转身,眼眶通红:那为什么二十年不找我!
这个问题像尖刀挑开结痂的伤口。我翻开钱包最里层,取出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我抱着蓝格子襁褓站在福利院门口,眼睛肿得像桃子。
每年生日我都去福利院墙外站一天。照片在我手里簌簌发抖,你七岁那年,我看见你被一对夫妻牵着出来,笑得那么开心...
林小阳夺过照片时,一滴泪砸在玻璃上。他粗鲁地抹了把脸:少来这套!明天上午十点,带着修改好的声明和首付五十万来。他摔门而去前丢下一句,否则免谈。
我瘫在椅子上,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林小阳穿着学士服站在校门口,挽着那对残疾夫妇。附言:【去年自考毕业照。他们卖血供我读书的时候,你在哪】
夕阳把病房染成血色,我打开声明稿重写。写到2003年4月12日凌晨三点时,泪水把钢笔字晕成一片蓝黑色的海。那晚的雨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混着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原来不是记忆模糊,是我故意封存了这段残酷。
护士推门进来:沈女士念念的检查报告...她表情突然凝固,您怎么满嘴是血
我这才意识到把嘴唇咬破了。
3
赎罪凭证
凌晨四点的病房里,打印机嗡嗡作响。我把第十版声明又读了一遍,删掉了所有形容词,只留下冰冷的事实:2003年4月12日凌晨3点,我将刚满月的儿子遗弃在青藤福利院门口...签字笔在纸上划出深深的凹痕,墨水渗进纸张纤维里,像永远洗不掉的罪证。
窗外泛起鱼肚白时,我拨通了报社同学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打火机啪嗒声:你疯了登这种声明等于社会性自杀!我盯着病床上熟睡的念念,她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今天能见报吗同学长叹一口气:加急的话,傍晚版。
挂掉电话,我翻开通讯录一个个借钱。大学室友转了五万,前上司借了八万,甚至久不联系的姑妈都打来三万。中午十二点,拼凑出二十七万时,手机弹出一条推送——某公益平台发起救救白血病宝宝募捐。我颤抖着点开,发现发起人竟是林妈妈。照片里她粗糙的手轻抚念念的光头,配文:这是我孙女,求大家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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募捐金额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我正发愣,林小阳的电话打了进来:你教唆我妈的他声音像淬了冰。我急忙否认,他却冷笑:带着钱滚过来,现在。
青松巷今天格外闷热。林家门开着,林妈妈正对着神龛上香。看到我,她急忙擦眼泪:心洁啊...里屋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接着是林小阳的怒吼:爸!别动我的药!
林爸爸的轮椅卡在门框里,脚边是摔碎的针剂瓶。他手里攥着张化验单,看到我时老泪纵横:心洁...小阳他...
林小阳冲出来抢走化验单,脸色惨白:出去说。他拽着我胳膊往外拖,力道大得让我撞在走廊墙上。
你满意了他把化验单拍在我胸口,看看你的好基因!
纸上的医学术语密密麻麻,但慢性肾衰竭终末期几个字像烙铁烫进眼睛。我腿一软顺着墙滑坐在地: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月前确诊。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透析管,医生说最多撑一年。夏日的阳光穿过走廊,把他透析管的阴影拉得很长,像条丑陋的蜈蚣。
远处传来雷声,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林小阳蹲下来与我平视,瞳孔黑得吓人:现在明白为什么非要三百万了他手指戳着化验单,他们为我付出一切,现在该我报恩了——用你的钱。
一滴汗顺着他太阳穴滑下,他突然晃了晃,撑住墙壁才没摔倒。我下意识去扶,被他狠狠甩开:别碰我!
林妈妈闻声出来,惊呼着扶住儿子:又头晕了是不是让你别停药!她冲我苦笑,这孩子,把自己药钱都垫进募捐了...
林小阳厉声打断:妈!但已经晚了。我猛地抓住林妈妈的手:什么药钱募捐不是你们发起的吗
老太太眼神闪躲,林小阳却笑了:告诉她啊,告诉她你每天四点起来扫大街,告诉她爸把假肢卖了换钱!他转向我,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没想到吧你要跪舔的仇人,正拼命救你女儿呢。
暴雨终于落下来,砸得铁皮屋檐噼啪作响。我跪在潮湿的水泥地上,二十年来第一次认真端详儿子的脸——病态的苍白,眼下的青黑,还有强撑出的凶狠表情下,那个奄奄一息的小男孩。
我改主意了。林小阳突然说,声明照登,但钱...他弯腰凑近我耳朵,我要你签器官捐献协议。
雨声骤然变大。我抬头看他,他眼底跳动着疯狂的火苗:放心,不是现在。等我死了,肾脏移植给念念——血缘亲属排异反应小。他咧开嘴笑了,用我的命换她的命,这才叫公平。
林妈妈尖叫一声晕了过去。林小阳抱起她往屋里跑,我瘫坐在雨里,看着那张肾衰竭化验单被泥水浸透。
念念的视频通话请求突然弹出。屏幕里她戴着呼吸罩,护士在旁边说:沈女士,预处理化疗要家属签字...画面外传来林爸爸的声音:我来签!我是孩子爷爷!
我浑身发抖地挂断电话,爬向屋内。林小阳正在给母亲喂药,看到我进来,眼神像看一堆垃圾:还不滚
我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划开自己左臂。血涌出来时居然不觉得疼:抽我的血,验我的肾!我把刀递给他,要多少组织拿去配型,如果合格,现在就能摘我一个肾给你!
林小阳僵在原地。血滴在地板上,和刚才打翻的药液混在一起,像朵诡异的花。
你疯了...他往后退了半步。
对,我疯了!我扯开衣领露出剖腹产疤痕,当年没钱麻醉,我咬着毛巾生下的你!现在你告诉我,我的肾可能救你,我的骨髓能救念念...我跪着爬向他,求你给我赎罪的机会,别用你的命...
林妈妈突然哭出声,林爸爸的轮椅撞翻了茶几。在一片混乱中,林小阳夺过刀扔出窗外,扯下窗帘绑住我流血的手臂。他手指冰凉,声音却更冷:你以为演苦情戏有用
不是演戏...我摸索着掏出器官捐献协议,昨晚就准备好了。签名处已经按了手印,被血染红了一角。
林小阳盯着协议,呼吸越来越重。突然抓起我胳膊往外拖:去医院!现在!
暴雨中的出租车里,他死死压着我伤口。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轻声问:你肯接受移植了
闭嘴!他眼睛盯着前方,我是带你去打破伤风!
儿童医院走廊上,拿着化疗同意书的林爸爸看到我们浑身是血的样子,假肢一歪摔倒在地。护士推着治疗车冲过来,场面一片混乱。
在消毒水的气味中,林小阳突然抓住我衣领: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他声音嘶哑,不是因为你抛弃我,是因为你抛弃我之后...居然过得这么惨!他松开手,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做腰穿的念念,看看你,看看她,看看我...我们三个本来可以...
他的话没说完就倒了下去。监测仪刺耳的警报声中,医生大喊:尿毒症昏迷!准备透析!
我被推搡到一旁,看着抢救室的灯亮起。手机这时震动,报社同学发来消息:声明排上头条了,确定要登配图是版面清样,我二十年前的罪行赫然在目。
我回复确定,转身趴在抢救室外的垃圾桶上干呕。恍惚间有人拍我后背,回头看见林妈妈苍老的脸。她塞给我一张存折:小阳的手术费...先给孩子用。
存折上是工整的手写记录:2023年3月17日,卖血+800;2023年4月2日,捡废品+126.5...最新一笔是昨天:募捐退还款+286,431。
我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林妈妈轻轻抱住我:不怕...肾不够的话,用我的...她掀起衣服,后腰赫然有道新鲜刀疤,上周刚配型过,医生说能用。
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医生摘下口罩:家属病人醒了,说要见...
我没等他说完就冲了进去。林小阳躺在透析机上,脸色比床单还白。看到我,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我扑到床边,听见他气若游丝地说:声明...撤回来...
透析机发出规律的嗡鸣,像倒计时的钟。他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进鬓角:我改条件了...你要答应...好好活着...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斜照在床头的器官捐献协议上。我攥着他冰凉的手指,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如果我当时回头看一眼,或许就能看见蓝格子襁褓里,他对我伸出的那双小手。
4
脐血重生
透析机的警报声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再次响起。我蜷缩在ICU外的长椅上,数着林小阳今天第四次抢救。护士冲进去时带起的风掀翻了茶几上的报纸——那篇《我遗弃亲生儿子的忏悔录》在头条位置,配着我二十年前在福利院门口拍的旧照。
血压6040!隔着玻璃,医生在喊。林小阳的身体在病床上弹了一下,像条脱水的鱼。我指甲抠进掌心,想起几小时前他清醒时说的话:...脐带血...
当时他挣扎着拔掉氧气管,抓着我手腕的力道大得吓人:念念的脐带血...还留着吗我愣住时,他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算了...你怎么可能...
透析室的门突然洞开,主治医师的白大褂上沾着血渍:沈女士,您儿子拒绝继续治疗。他递来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林小阳歪斜的字迹:【自愿放弃抢救。林小阳。】日期后面还画了个笑脸。
我推开医生冲进病房。林小阳的嘴角还挂着血丝,看到我却笑了:报纸...我看了...他每说一个字,监护仪上的数字就往下掉,写得...够狠...
闭嘴!我抓起他的手按在同意书上,给我签字做移植!我和林妈妈配型都合格!
他摇摇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雪白的被单上,像凋谢的梅花。护士急忙给他注射镇静剂,他挣扎着抓住我衣角:脐带血...
我疯了一样翻出手机打给老家。表姐接电话时,我语无伦次地喊:二十年前的铁皮盒子!对,就是念念出生时埋在老槐树下的那个!
镇静剂开始起作用。林小阳眼皮慢慢垂下,却还固执地伸着小指。我哭着勾住他的手指,听见他含糊地说:...等铁盒子...
三天后,表姐带着沾满泥土的铁盒冲进病房时,林小阳已经陷入肝昏迷。医生盯着盒子里那袋干瘪的脐带血直摇头:保存条件太差,活性恐怕...
试试!我抓着医生胳膊跪下,求您了!
念念突然从隔壁床爬过来,光头蹭着我胳膊:妈妈不哭...她好奇地戳戳脐带血袋子,这是哥哥的药吗
林妈妈颤抖着接过袋子贴在胸口:这是...是哥哥和念念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实验室的离心机运转了整整一夜。清晨,主任医师红着眼睛出来:奇迹...居然还有两份干细胞存活!他翻着检测报告,不过只能先救一个...
病房里静得可怕。透析机的滴答声里,林小阳的睫毛在苍白脸上投下阴影。念念突然举起蜡笔:先救哥哥!她在化验单背面画了三个小人,哥哥好了就能给我讲故事啦!
移植手术定在三天后。林小阳被推进无菌舱前,突然要求见我。他瘦得脱相的脸上,眼睛亮得吓人:知道吗...我跟踪过你。
我握着他枯枝般的手指,听他断断续续地说:十二岁那年...在福利院墙外看见个女人...她每年都来,却从不进门...他咳出一口血,我朝她扔过石头...
记忆突然闪回——那年额头的伤,原来不是树枝刮的。
后来...我考上医学院...他呼吸越来越弱,就是想查清楚...当年为什么...
护士催促时间到了。我贴着他耳朵说出埋藏二十年的秘密:你左腰有块胎记...像片小树叶...
他瞳孔猛地收缩。这是只有母亲才知道的秘密。
无菌舱的门缓缓关闭。我看着医护人员将念念的脐带血一点点输进他体内,鲜红的液体顺着透明管道流淌,像一条重新连接的脐带。
当晚,我在林小阳的枕头下发现了一本日记。最新一页写着:【如果手术失败,把我的肾给念念,心脏给爸爸,角膜给妈妈。剩下的一一沈心洁,你不配得到任何东西,除了我的原谅。】
落款日期是募捐发起那天。
我抱着日记本蜷缩在走廊长椅上,突然听见无菌舱那边传来喧哗。狂奔过去时,看见林小阳在舱内剧烈抽搐,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急性排异反应!医生推着急救车冲过来。隔着玻璃,我看到林小阳的嘴一张一合。读唇语我知道他在说:...保念念...
不行!我拍打着玻璃,林小阳你听着!念念的预处理化疗已经开始了,没有你的骨髓她会死!你听到没有!
医护人员按住我。最后一瞥中,林小阳的手指动了动,在雾气蒙蒙的玻璃上画了片树叶。
抢救持续到天亮。当太阳升起时,主任医师走出来,白大褂上全是血:暂时稳住了,但...他疲惫地揉着眉心,如果三天内找不到适配骨髓...
我转身冲向电梯,却被林爸爸的轮椅拦住。老人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昨晚收到的...小阳的病友群...
信封里是三百多张配型申请表,最上面那张贴着我的照片——林小阳早在半年前就开始秘密组织病友为念念配型。
手机突然震动,是林妈妈发来的视频。镜头对着无菌舱里的林小阳,他正虚弱地比着剪刀手。背景音里,林妈妈哭着说:他让你...按计划给念念做移植...说他的骨髓...随时准备好...
我瘫坐在走廊地上,二十年来第一次放声大哭。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募捐、病友配型、甚至自己的器官。这场复仇从一开始,就是他精心设计的救赎。
三天后,当医生宣布林小阳度过危险期时,念念的头发正好掉光。她开心地摸着光头说:现在和哥哥一样啦!
林小阳的骨髓移植手术定在次日清晨。深夜,我偷偷溜进无菌舱,发现他正盯着天花板发呆。看到我,他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我摇头,把他的手贴在我脸上。他指尖冰凉,掌心的茧子却温暖粗糙。
知道吗...他声音轻得像羽毛,在福利院...我最恨的不是被抛弃...
监护仪的滴答声中,他慢慢闭上眼睛:是每年生日...都能闻到墙外有蛋糕香...
我哭得视线模糊。原来他记得——记得我每年都带着蛋糕在墙外站一整夜,却不敢进去看他一眼。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病房时,医护人员推着林小阳前往手术室。路过念念病房时,他突然示意停下。
隔着玻璃,他对着正在玩拼图的念念比了个爱心。念念咯咯笑着回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化疗药水顺着她的小手滴在地上。
我看着林小阳被推进手术室,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如果当时我有勇气回头,或许就能看到蓝格子襁褓里,他对我伸出的那双小手。
而现在,命运的齿轮终于转回了原点——他的骨髓将流进念念的身体,就像二十年前,我的血液曾流经他的脐带。
5
血脉相连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来的时候,我坐在走廊长椅上数瓷砖。一共三百六十五块,从墙角数到手术室门口正好是林小阳的年龄——二十四岁。念念躺在隔壁手术室做骨髓清髓,她的小光头在推过走廊时还冲我比了个V字。
林妈妈塞给我一个保温杯,里面的红枣枸杞茶甜得发苦。她粗糙的手拍着我后背:小阳昨晚偷偷下床练走路...说要给妹妹捐最好的骨髓...话没说完就哽住了。我盯着她围裙口袋里露出的透析通知单——为了给林小阳省治疗费,她自己的透析已经停了两次。
手术室门突然开了个缝,护士探出头:沈女士您儿子要见您。
无菌舱里的林小阳比我想象中精神,正自己调整着输液速度。看到我,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文件:签了吧。那是一份器官捐献协议更新版,受益人那栏新增了沈念念三个字。
别这副表情。他扯出个苍白的笑,只是以防万一。阳光透过无菌舱的玻璃照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和念念一模一样。
我签完字,他突然问:记得我三岁那年吗我僵住了,笔尖在纸上洇出个黑点。他自顾自地说下去:福利院照片墙上,有张我坐在圣诞老人腿上的照片...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透析管,其实那天...我一直在哭。
记忆突然闪回——那年圣诞节我确实躲在福利院外墙,听见里面孩子的笑声里混着熟悉的哭声。我在雪地里站到半夜,直到看见一个金发义工抱着哭累的他出来。
现在我知道了...林小阳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那个偷偷往福利院送奶粉的圣诞阿姨...他抬起眼直视我,是你吧
我喉咙发紧。那些匿名寄去的奶粉罐底下,都刻着片小树叶——他腰上胎记的形状。
护士进来准备术前麻醉。林小阳突然抓住我手腕:妈...这个称呼让我们都愣住了。他迅速改口,沈女士,手术前有件事...
麻醉师推着药进来,林小阳急急地说:去我宿舍!书架第三层!话音未落就被麻醉面罩扣住了口鼻。他的眼睛渐渐失焦,最后挣扎着比了个三的手势。
林小阳的大学宿舍堆满医学书籍。第三层放着个铁盒,里面是泛黄的福利院档案和——我的孕期日记。我颤抖着翻开第一页,1999年12月24日写着:今天胎动特别厉害,小家伙好像知道是平安夜...
一张照片从日记本里滑出来。二十岁的我站在产科门口,肚子隆起,手里拿着件蓝格子婴儿服。照片背面是林小阳的字迹:【原来她也曾期待过我。】
手机突然震动,是医院电话:沈女士!您儿子在麻醉前突然肾衰竭,要紧急透析!
我冲回医院时,林小阳已经被推进急救室。透过玻璃窗,看到他苍白的身体在除颤仪下弹起又落下。主任医师拦住我:现在抽骨髓风险太大...
抽我的!我扯开衣领露出锁骨,我和念念配型半相合!用我的骨髓先救念念,等小阳稳定了再...
医生摇头:直系亲属间移植容易引发GVHD...
用脐带血干细胞辅助呢我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林小阳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实验证明脐带血干细胞可降低GVHD风险——摘自《血液学》2023.4】
医生们紧急会诊时,我趴在急救室玻璃上。林小阳的氧气面罩上全是血沫,监护仪的心跳线越来越平。我拍着玻璃大喊:林小阳!你给我听着!念念的命在你手里!你不是恨我吗你要是敢死,我明天就再去遗弃个孩子!
心跳线突然剧烈波动。医生惊讶地抬头:病人有意识!快准备骨髓采集!
当粗长的穿刺针扎进我髂骨时,我想起二十年前生林小阳时的剧痛。原来有些联结,从脐带剪断那刻就从未真正断开。
我的骨髓输进念念体内那天,林小阳奇迹般地醒了。护士说他睁眼第一句话是:...妹妹的头发...长出来了吗...
一个月后,当念念的白细胞数终于回升时,林小阳的肾衰竭突然恶化。我跪在主治医生办公室,求他做活体肾移植:我是他亲生母亲,配型肯定...
老医生摘下眼镜:沈女士,您儿子两年前就做过亲属配型。他从抽屉里取出档案,当时他生父通过骨髓库找来...
我眼前一黑。那个消失二十年的男人,居然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档案显示配型失败,但最后一页贴着张便签:【已告知患者生母健在,患者拒绝联系。】日期是林小阳确诊那天。
病房里,林小阳正给念念读绘本。看到我手里的档案,他合上书:出去说。
消防通道里,他撑着墙壁才能站稳:那年他得了肝癌...想找亲属捐肝...寒风从楼梯间灌进来,吹得他病号服空荡荡的,我告诉他...我妈妈早就死了。
我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摸到后背突出的肋骨。他靠在我肩上轻声说:知道为什么原谅你吗
因为...脐带血
他摇头,呼吸喷在我颈间:因为看到你给念念喂药...突然想到...如果你当年没抛弃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可能早就累死了...
我抱紧他瘦削的身体,感觉肩头一片湿热。二十四年的委屈与恨意,终于在这个寒冷的楼梯间化成了泪水。
三天后的肾移植手术很成功。当我的左肾在林小阳体内开始工作时,念念的新头发正好长出一厘米。她趴在玻璃上数我们三个人的输液管:妈妈的红管子给哥哥,哥哥的白管子给我...
林小阳出院那天,我们去了趟福利院。老槐树还在,树下埋着当年装脐带血的铁盒印子。林小阳蹲下身,在树根处刻了片树叶。
其实...他拍掉手上的泥土,我见过你放在福利院门口的蛋糕。
我愣在原地。
每年生日凌晨...他拉起念念的小手,我都会偷溜出来...把蛋糕上的奶油...抹在铁门上。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脸上,那笑容和二十年前照片里一模一样,这样...你就能尝到我的生日了。
念念突然挣脱他的手,跑到我面前掀起我衣摆:妈妈!哥哥的胎记是不是这样的她指着自己腰上那片浅褐色的树叶形印记。
林小阳的体检报告从我包里滑出来,最新复查单上写着:【移植肾功能正常,供体细胞占比98.7%——提示完全嵌合状态。】
医学上说,这代表我的细胞已经在他的血液里生根发芽。就像二十四年前,他在我体内那样。
6
脐迹永存
今天是念念最后一次骨髓穿刺复查。她趴在治疗台上,小屁股撅着,新长出的头发扎成倔强的小揪揪。当钢针扎进去时,她没哭,反而扭头问医生:叔叔,我哥哥的细胞现在是不是在我血液里游泳呀
医生笑着抽出一管鲜红的骨髓液:是啊,它们正在帮你打小怪兽呢。阳光透过显微镜,将骨髓液里的干细胞照得闪闪发亮——那是林小阳给她的生命之光。
走出医院时,念念突然指着我的肚子:妈妈,这里还疼吗她小手轻轻摸着我取肾的伤口。我摇摇头,把她举高放在肩上。三月的风还带着凉意,但念念暖烘烘的小身体贴着我的后颈,像个小太阳。
林小阳在马路对面等我们,手里拎着念念最爱的蛋糕。他今天要回医院做定期透析,黑色毛衣衬得脸色越发苍白。我的肾在他身体里工作得很好,但多年肾衰竭造成的损伤还需要时间恢复。
哥哥!念念挣扎着要下去,飞奔着扑进林小阳怀里。他弯腰接住她时明显晃了一下,但很快站稳,还把念念抛起来转了个圈。我注意到他后腰的衣服渗出一小片血迹——是透析管又移位了。
别逞强。我接过蛋糕,顺手扶住他胳膊。他白了我一眼:沈女士,请尊重残疾人的自强精神。语气还是那么欠揍,但眼底有了温度。
蛋糕店里,念念把奶油抹得满脸都是。林小阳突然从兜里掏出个丝绒盒子推给我:拿着。盒子里是把钥匙,标签上写着青松巷17号。
房租交到年底。他低头搅动着咖啡,我申请了无国界医生,下个月走。
咖啡勺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念念还在专心致志地舔奶油,丝毫没察觉气氛突然凝固。我盯着钥匙上反射的光斑:...去哪
非洲,赞比亚。他抬头看我,阳光把他瞳孔照成琥珀色,那里有很多像念念一样的孩子。
我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全堵在喉咙里。最后只挤出一句:...还回来吗
他伸手擦掉念念鼻尖的奶油,答非所问:记得给我寄维生素,那边买不到儿童型的。念念趁机抓住他手指:哥哥带我一起去打小怪兽!
玻璃窗外的梧桐树抽出新芽,嫩绿得晃眼。我突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春天,我抱着蓝格子襁褓站在福利院门口。那时候我以为,剪断脐带就是永远的分离。
晚上哄睡念念后,我发现林小阳坐在阳台上抽烟。透析管从衣领里露出来,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医生禁止他喝咖啡后,这是唯一肯喝的饮料。
当年...他忽然开口,福利院李妈妈说,你是哭着把我放在门口的。烟头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她说你亲了我很久,最后连襁褓都哭湿了。
夜风吹散烟灰,也吹散了我眼前的水雾。原来那些我以为无人知晓的愧疚与不舍,都有人默默记着。
林小阳掐灭烟,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认识这个吗
照片上是本泛黄的相册,第一页贴着张B超单——1999年8月15日,胎儿24周,影像下方用钢笔描了片小树叶。这是我的笔迹。
福利院档案室找到的。他轻声说,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叫我小阳。
月光照亮他半边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摆出冷漠脸的青年,其实一直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关于母亲的蛛丝马迹。
出发那天,念念哭得撕心裂肺,抱着林小阳的腿不撒手。他蹲下来与她平视,从脖子上取下条细链子——挂着的不是吊坠,而是一小截干枯的脐带。
这是哥哥的宝贝,现在送给你。他把链子戴在念念脖子上,等哥哥回来,你要告诉我它变成什么颜色了。
机场广播开始登机。林小阳转身时,我鬼使神差地拉住他衣角。他僵了一下,突然把我搂进怀里。这是我第一次抱成年的儿子,他的心跳透过胸腔传来,稳健有力——那是我给他的肾在工作。
妈。他在我耳边轻声说,这个称呼烫得我浑身发抖,我手机里存了念念所有检查报告...每周都要发新的。
他拖着登机箱走进安检通道,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念念趴在我肩上抽泣,小手紧攥着那截脐带。我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疯狂翻相册——找到了!那张林小阳婴儿时的照片,蓝格子襁褓的角落里,确实露出半截没剪干净的脐带。
原来命运的伏笔,早在二十四年前就已写下。
半年后的深夜,手机突然震动。林小阳发来张照片:非洲的星空下,十几个黑人小孩围着他,每人手里都举着张画——清一色画着三个手牵手的小人,两大一小。
【今天教他们画家。】附言简短,【PS:念念的脐带变金色了吗】
我轻轻走进儿童房。月光下,念念睡得正香,脖子上的脐带链闪着微光。床边挂着最新的血常规报告,所有指标都在正常范围——林小阳的骨髓,已经在她身体里扎根生长。
窗外,银河横贯天际。我拍下念念的睡颜发给他:【脐带会变成彩虹色。医生说,你的细胞正在她体内创造奇迹。】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惊动了念念。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妈妈...哥哥的星星在眨眼...
我亲了亲她带着奶香的脸颊:因为哥哥在数你的睫毛呀。就像二十四年前,我曾数过另一个婴儿的睫毛一样。
床头柜上,三张体检报告并排放着——我的肾在林小阳体内,他的骨髓在念念体内,而念念的脐带血干细胞,又回流到我们三个人共同的血液里。
这种奇妙的生命循环,医学上称为微嵌合现象。而在我这里,它有个更温暖的名字——
脐迹。
(全文完)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